第1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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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中年人見他們直直地沖著自己來,又十分面生,不由皺起眉頭。謝則安覺得他們兩個人不起眼,在別人看來卻不是那樣。趙崇昭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身上自有中難掩的貴氣;謝則安自己又眉目清俊,氣度不凡,怎么看都不是平凡之輩。 中年人頓了頓,親自迎下船來:“兩位官人好!” 謝則安和趙崇昭一愣,面面相覷。仔細(xì)觀察中年人的表情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多少惶恐后,謝則安才放下心來。這人大抵是以為他們是官宦子弟吧? 謝則安說:“冒昧打擾了?!?/br> 中年人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趙崇昭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怎么這么晚搬東西?” 中年人說:“我在這邊購了點田,帶著佃戶們搬過來。這事不能過于招搖,只能連夜進行。兩位官人莫要見怪,我們很快就好?!?/br> 趙崇昭擰起眉:“你這樣帶著人搬走,原來的田地怎么辦?” 趙崇昭的語氣讓中年人警惕起來。他含含糊糊地說:“他們都是沒有地的,至于我的地當(dāng)然已經(jīng)轉(zhuǎn)手給別人,手續(xù)都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辦了的,絕對不是棄耕?!?/br> 趙崇昭問:“好好地怎么要搬?” 中年人說:“手里攢了點錢,總想過得更好嘛。我家中有兒子快要入學(xué),我想離京城近一點,送他去個好學(xué)堂,盼著他將來金榜題名、光宗耀祖?!?/br> 中年人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而且還頗為動情,趙崇昭聽了后微微頷首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句話是謝則安對趙崇昭說過的,他聽后記得清楚,這會兒也是有感而發(fā)。中年人卻沒有聽過這話,這么簡單的七個字,卻莫名地讓他眼眶發(fā)澀??蓱z天下父母心?。∫皇怯腥诉^不下去了,跪在他家門前要把兒女賣到他家當(dāng)奴隸,他也不會狠下決心帶上失地的農(nóng)戶舉家搬走。 要是日子還過得下去,誰愿意把自己的兒女發(fā)賣為奴?實在是吃不上飯了! 當(dāng)然,他能這么做是因為這兒的知州是他好友,愿意替他周旋,把他一家和這批農(nóng)戶的戶籍挪過來。盡管這樣,他還是把自己的田地半賣半送才得以從那邊脫身。 不過狠狠割下這一刀,總比繼續(xù)留在那兒一點點被盤剝所有的錢財和土地好。這邊臨近京城,官員差吏即使想撈油水搞政績,總歸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在那邊山高皇帝遠,難捱啊…… 這些內(nèi)情,中年人只字不敢在外人面前提。 聽說他們那邊的上一任知州如今在京城當(dāng)了大官,置宅購田,十分威風(fēng),要是貿(mào)貿(mào)然向別人說出這些事,誰知道會迎來什么樣的報復(fù)?中年人不敢賭,他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任何一個官員都能用一只小指頭摁死他。 謝則安一直關(guān)注著中年人的表情。見中年人聽到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后明顯變了臉色,苦了笑容,心頭一跳,直覺覺得其中必有內(nèi)情。想到這人帶來的佃戶都閉口不提搬來的原因,謝則安皺了皺眉。 他露出些許笑意,和氣地問:“你們是從哪兒搬來的?” 中年人知道這個是瞞不過去的,所以據(jù)實以告:“我們是從曲堰那邊來的?!?/br> 謝則安記憶力極佳:“哦,曲堰嗎?曲堰的話,幾個月前你們的前任知州杜綰剛從那邊調(diào)來京城吧?” 中年人心中一凜,暗暗揣測起謝則安和趙崇昭的來歷來。年紀(jì)極輕,又能隨口直呼杜綰的名字,這兩人會是誰?摸不透謝則安兩人的身份和立場,他只能簡單應(yīng)道:“是的,官人。” 謝則安一看便知中年人起了戒心,未在多言。他的人手畢竟太少,做不到每個地方都安插好人,整張情報網(wǎng)難免有“局部失靈”的時候。曲堰那邊的情況他并不了解,只能暗暗記住這樁事準(zhǔn)備回頭再派人去了解了解。 謝則安向趙崇昭提議:“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br> 趙崇昭點點頭。雖然他也覺得此事有點蹊蹺,卻也不想鬧出“夜出不歸”的事兒。出來溜達是一回事,“夜不歸宿”問題可就大了,明天他非給御史臺的唾沫淹死不可。 兩人和中年人告別,打馬歸京。 中年人目送他們離開,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忽然見到趙崇昭帶著的護衛(wèi)腰間佩劍的紋理極不尋常。他暗記在心,回到船上叫人把紙筆送上來,畫在紙上揣進兜里。搬入新宅后已經(jīng)快到宵禁時分,中年人趁著最后一刻鐘去拜訪身為知州的好友。 一見面,他便掏出自己畫出來的紋理問:“你認(rèn)識這個嗎?” 知州接過一看,面色凜然:“你在哪里見到的?” 中年人細(xì)細(xì)地把自己和謝則安兩人的接觸說了出來。 知州聽完后說:“這紋理只有宮中禁衛(wèi)的佩劍才能用,也就是說你遇到的很可能是宮中來的人。從你的描述來看,你算是幸運了……” 中年人說:“他們到底是誰?” 知州說:“那位比較高大,說出‘可憐天下父母心’的,很有可能是當(dāng)今天子。而另一位,應(yīng)該是謝三郎?!?/br> 中年人從前離京城遠,并不知道“謝三郎”代表什么含義。他說道:“那我被他們碰上了,到底是福是禍?” 知州一看便知他沒聽說過“謝三郎”三個字。他說道:“謝衡謝則安,你應(yīng)該聽過吧?” 中年人點頭。經(jīng)史注解那些他看不懂,更不了解那些東西對士林的影響,但他家中有孩子,對《三字經(jīng)》《聲律啟蒙》還是頗為熟悉的。更別說前頭還有這位駙馬為公主刊行的曲譜、詩集、文集,還有他發(fā)明的許多小玩意兒。要說這幾年出生、這幾年成長起來的孩子對誰最崇拜的話,那肯定是這位“謝衡”——不管是學(xué)東西還是吃喝玩樂,都脫不開這人的“指引”! 天底下就是有這么一種人,干什么都比別人做得好,想不服氣都不行! 瞧瞧,你連玩都玩不過人家,怎么好意思不努力啊? 中年人一點完頭,忽然明白了好友的意思:“你是說他就是你口里的‘謝三郎’?” 知州說:“對,就是他?!?/br> 中年人不敢置信:“他也太小了。” 知州說:“他十六歲就中了狀元,當(dāng)然年輕。只盼著他真的是謝三郎,要是跟陛下出來的是別人,你我都危險了?!?/br> 中年人微訝:“你對那位謝三郎似乎非常推崇?” 知州說:“謝三郎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年紀(jì)雖輕,但頗得陛下信任。朝中的徐丞相、姚參政都是他的老師,他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青云直上,卻因為與他們的政見不一致而出任閑職好幾年。今年才當(dāng)上‘權(quán)尚書’……” 中年人聽傻了。什么叫今年才當(dāng)上“權(quán)尚書”?那位謝三郎頂了天也才二十歲吧?二十歲的尚書還能叫“才”?難道要二十歲官居一品、封侯拜相才不算委屈了他? 知州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多像腦殘粉,他認(rèn)真地說:“你我都知道遠離京城的地方百姓的日子都過成了什么樣兒。若不是謝三郎目前勢弱,能把這些事告知他是最好的。怕只怕他知曉后以卵擊石,直接與新黨對上?!闭f完他又補了一句,“你不知道,他是我們心中的希望啊。” 中年人:“……” 看來自己這好友果然對謝三郎十分推崇。 中年人認(rèn)真地問:“那我們暫時按兵不動?” 知州說:“你是從曲堰那邊過來的,對那邊的情況最清楚?!彼噶酥缸郎夏欠y理圖,對好友建議,“你最擅丹青,這段時間可以著手畫一批流民圖,將來有機會的話我們再將它獻給陛下,讓陛下了解青苗法之害。” 中年人說:“好!” 知州再看了眼那幅圖,又忍不住感嘆:“這種畫法還是謝三郎想出來的!雖然失了幾分意境,看起來卻更真實,簡直栩栩如生啊。” 中年人:“……” 他感受到了好友對謝三郎深深的愛。 很深很深! 第187章 戴石很快把曲堰的情況調(diào)查清楚。 那邊的百姓過得很糟糕,雖然不至于易子而食,賣兒鬻女的事兒卻已經(jīng)有了苗頭。這和杜綰報上來的“一片欣欣”截然相反,不過短短半年,繁重的利錢已經(jīng)讓不少農(nóng)戶拿不回抵押在豪強那的土地。 豪強們的心情也不太好。因為他們也攤上了大額的青苗錢,明明他們根本不需要這筆錢,到收成時卻得給三成利錢給官府,心里能不憋屈嗎?可惜的是,有杜綰這么個成功先例在,新上任的知州當(dāng)然依葫蘆畫瓢地照辦。這位爺是個人才,非常有經(jīng)濟頭腦,他把商戶和地主都分為兩批,一批是他這邊的,他意思意思地收一點就成了;另一批是不服他管的,這一類他天天派人去催,不僅催他們,還催他們底下的佃戶。威脅恐嚇一把抓,最后逼得對方把商鋪和田地價格壓到最低,由自己這邊的人去購入。 青苗法的本意是讓農(nóng)戶熬過青黃不接的階段,遏制日益嚴(yán)重的土地兼并苗頭,在這些人手里卻變成了土地兼并的工具。 謝則安深吸一口氣。 這種情況終歸還是出現(xiàn)了。姚鼎言還管著吏部,吏部將青苗法列入了考核范圍之中,底下的人當(dāng)然“踴躍參與”。謝則安坐回案前,抬筆給姚鼎言寫信。他上次已經(jīng)把某些地方的不好苗頭整理給姚鼎言,算是給青苗法打了幾個補丁,但這一次不一樣,這地方已經(jīng)不是補丁可以挽回的了——杜綰一天還在朝中,他就是許多投機之輩的“榜樣”。 姚鼎言收到信時,心里正高興。沈敬卿和蔡東給趙崇昭獻上了百張“歡慶圖”,畫的都是各地對青苗法的夸贊。這套“歡慶圖”精美妙絕,看得姚鼎言心懷大開,對沈敬卿和蔡東也開始另眼相看。 下人把謝則安的信送上來后姚鼎言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拆開來細(xì)看。 這是很典型的謝則安式文章,找不著半個華麗辭藻,全都是擺事實列數(shù)據(jù)。 姚鼎言心頭一凜。謝則安掌握的這些東西要是拿來攻擊新法,那他那些對頭絕對會彈冠相慶。 可謝則安卻先知會于他。 真不知道這小子哪來的底氣覺得他不會生氣。 可很出奇地,姚鼎言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生氣。這些事情,謝則安早就給他分析過。如今真出現(xiàn)了那樣的情況,只能怪他沒有看重謝則安的意見。那些能讓西夏摧枯拉朽般衰敗下去的缺陷,他只覺得不會發(fā)生在大慶。 但是,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有點波折是難免的…… 姚鼎言閉目思考良久,放好了謝則安那封信。 第二天,吏部做出了對應(yīng)的措施。一封封加急信開始發(fā)往各地,針對的是“強行攤派”現(xiàn)象。凡是考核時發(fā)現(xiàn)強攤青苗錢的,考核結(jié)果以最末等論處。 最后姚鼎言還加了一句:“歡迎舉報?!?/br> 這個命令可嚇壞了許多人,不少膽小的連夜把剛發(fā)出去的“喜報”追了回來,攤下去的青苗錢收回大半。 姚鼎言突然收緊限制,新黨里頓時人心惶惶,尤其是準(zhǔn)備趁機撈一把的投機者。 這邊約束好“自己人”,姚鼎言又把炮口對準(zhǔn)農(nóng)業(yè)合作社。農(nóng)業(yè)合作社要搞“貸款”沒問題,但利錢不能低于青苗錢——低于青苗錢的話,誰都會選農(nóng)業(yè)合作社吧? 姚鼎言這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謝則安卻皺起了眉頭。 謝則安說:“三成利錢實在太高了?!?/br> 姚鼎言說:“這個利錢陛下當(dāng)初也是同意了的?!?/br> 謝則安看了眼趙崇昭。 趙崇昭一臉正經(jīng)地拉偏架:“兩邊的名目又不一樣,青苗錢是要官府去收的,利錢當(dāng)然要高一點。農(nóng)業(yè)合作社這邊不需要官府收錢,利錢不用那么高吧?” 姚鼎言可不會被趙崇昭忽悠過去:“農(nóng)業(yè)合作社也是朝廷的,更別說用來搞‘貸款’的錢是海運得來的了。怎么就能那么低?”他轉(zhuǎn)向徐君誠,“徐相怎么看?” 徐君誠對青苗法和農(nóng)業(yè)合作社都不太喜歡。在他看來這也是在與民爭利,吃相斯文也好,吃相難看也罷,都沒有什么不同。 不過相比之下,他還是比較偏向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 徐君誠說:“我覺得陛下說得對?!?/br> 姚鼎言氣得笑了:“好極了,看來你們的意見很一致?!?/br> 趙崇昭不想他們吵架,又給了姚鼎言一顆甜棗:“先生莫氣。聽說先生讓吏部明文公告天下,不允許底下強行攤派青苗錢,先生為國為民之心,我們都看得見!農(nóng)業(yè)合作社那邊,”他本想說‘三郎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又怕給謝則安拉仇恨,只好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情況和青苗法不太一樣。” 姚鼎言知道趙崇昭對謝則安有多看重,再爭拗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趙崇昭就是這么個渾人,耳根子軟,但信了誰就聽誰的,很難讓他改變主意。離開御書房,謝則安落后于姚鼎言半步,一副乖乖學(xué)生的安分模樣。 姚鼎言哼了一聲:“你裝這樣子給誰看?” 謝則安叫屈:“我哪里裝了?我對先生的敬慕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比金子還真?!?/br> 姚鼎言說:“算了吧,你心里有多少鬼主意我難道還不清楚?” 謝則安摸摸鼻頭,不再多說。 說多錯多?。?/br> 姚鼎言暫且偃旗息鼓,一時間朝中風(fēng)平浪靜,寧定得叫人很不習(xí)慣。 可惜的是安定日子沒過多久,徐家傳來一個噩耗:徐君誠的父親去世了。徐君誠父親已經(jīng)八十歲,算是喜喪,可他如今是丞相啊!徐君誠去守孝的話,丞相之位由誰來坐? 許多人都把目光投向姚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