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今日我找了大夫去給綠珠瞧了病,說是憂思成疾,勞累過度了,最近又不知受了什么樣的刺激,才導致病情惡化,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有傷性命,便開了一劑方子,好好調(diào)養(yǎng),還是有救的?!?/br> 謝嫮一邊替沈翕除下外衣,一邊向他說了白天的事情。倒是沒有提那方子有多貴,因為她知道,沈翕既然要她今日去瞧綠珠,那就是有心要救她的,不會因為方子太貴就不救,所以她也沒必要說太多,只要讓他看到事情的結(jié)果就行了。 沈翕微微張開雙臂,享受謝嫮的貼身服務,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后,那樣子別提多迷人了。知道她辦事穩(wěn)妥,他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唉,綠珠也是可憐。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比我大十二歲,小時候,我等于就是她帶大的,她就像是我jiejie,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若是我不出面保下她,只怕她已經(jīng)被投井,一尸兩命了。那些年我沒辦法照拂她們母子,她們也吃了不少苦。如今情況好些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們,也算是替我盡一盡心吧?!?/br> 謝嫮點頭,她早就猜到,綠珠和夫君的感情不一般,這么一說,她倒是能夠明白了。 “夫君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們的?!?/br> 謝嫮正替沈翕解著腰帶,卻被他一把撈了起來,抱在懷里,貼身抱著,說道: “你這么賢惠,要我怎么獎賞你?” 謝嫮臉上一紅,低下頭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妾身不要獎賞,這是應該做的?!?/br> 沈翕凝視著她微笑,從未覺得有什么人讓他如此安心,看著她就能夠忘記所有的煩惱,拋開一切,只想多一刻享受她帶來的平靜。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覺得他眼中的光芒似乎發(fā)生了些變化,突然覺得腰肢酸了酸,想起前兩天晚上的疲累,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想到一件事,對沈翕說道: “不過,夫君若是一定要賞,妾身倒也算有個要求的?!?/br> 沈翕正在意亂情迷的啃咬謝嫮的耳垂和頸項,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聽謝嫮這么說,便悶在她的肩窩里回了一句: “說吧,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給你辦到?!?/br> 謝嫮一陣驚喜,伸手將沈翕稍稍推開了些,閃亮著黑眸說道:“那妾身能不能求兩天休息?就兩天,好不……唔唔……” 話還沒有說完,謝嫮的后腦就被一股力氣壓送向前,然后便是氣息不穩(wěn)的雙唇相接,一陣氣血翻涌的掠奪之后,沈翕才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說道: “除了這件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 謝嫮掛在他的胳膊上喘、息,只覺得自己三魂丟了七魄,迷迷糊糊間就又給某人摟在懷里欺負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 接下來的幾天里,謝嫮日日派人去給綠珠送藥,綠珠喝了幾天后,丫鬟就過來回稟,說是氣色好了一些,謝嫮就干脆叫竹情親自去督辦了兩個月的藥量,運回府里,送去了綠珠的小院子,然后又從滄瀾苑撥了一個奴婢去,日日專門負責給綠珠煎藥。 又過了大概有三四天的樣子,那個小丫頭突然回來稟報了一聲謝嫮,說是綠珠又有兩天沒有回來了。 謝嫮大驚:“你說什么?她去哪兒了?” 小丫頭驚恐搖頭:“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每天負責熬藥給綠珠姑姑送去,可是,連著兩天奴婢都沒有看見綠珠姑姑,長壽也每天坐在門檻上,失魂落魄的等,奴婢想著夫人是派奴婢去照顧綠珠姑姑的,如今綠珠姑姑不在,奴婢連照顧誰都不知道,所以才回來告訴夫人的?!?/br> “你說具體一點,她是怎么不見的?” 謝嫮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小丫頭說道:“前兩日突然來了兩個婆子給綠珠姑姑梳樁打扮,然后晚上綠珠姑姑就被人抬出了院子,長壽跟著他們后面跑了好長時間,被那幾個人打了回來,奴婢看那院子里其他人的樣子,估摸著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回了,就想著再等等,可是如今都兩日了……姑姑還沒回來……” 謝嫮放下了手里的書,站起來就喊了丹雪和竹情一同往翠鳳閣趕去。 她趕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翠鳳閣外頭的兩個守門嬤嬤正在門口探頭觀望著什么,謝嫮走過去哼了一聲,她們就把頭縮了回來,謝嫮冷著聲問道: “綠珠回來了?”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連連點頭,說道:“是是,回夫人的話,綠珠回來了,剛才被人給抬著送了回來。” 謝嫮不理她們徑直入內(nèi),兩個婆子想阻攔,卻被丹雪一手一個推開。 謝嫮進去之后,就聽見長壽的哭聲,走進屋里一看,就見綠珠被放在床鋪之上,眼神空洞至極,臉上,身上,脖子上,手上,竟然全都露著傷痕,謝嫮走過去,長壽立刻就警戒的擋在綠珠身前,丹雪把他拉開,謝嫮坐到床沿,抓起了綠珠的手仔細看了看,然后又稍稍拉開她的衣襟,發(fā)現(xiàn)內(nèi)里也是傷痕累累,而有些傷痕,看起來著實可疑,就像是……有的時候夫君使壞,在她身上弄出的那些閨房痕跡似的…… 謝嫮抓著綠珠的手,輕聲的喊了喊她: “綠珠?綠珠?是我,大公子叫我來看你了?!?/br> 綠珠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些微動,緩緩的移過了目光,看在謝嫮的身上,似乎凝視了良久,才分辨出謝嫮是誰,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喉嚨也有些嘶啞: “大……公子?” 謝嫮點頭:“是,大公子!大公子讓我來的?!?/br> 綠珠突然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看著謝嫮癡癡的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說道: “大公子……大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嘴里持續(xù)說著這幾個字,神態(tài)近乎癲狂,突然綠珠神色一變,想要捂嘴,卻是沒有捂得住,一口鮮血就這么噴了出來,灑在床鋪之上,看著觸目驚心。 長壽撲到床前喊她:“娘——娘——你怎么樣了,娘——” 綠珠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想要去觸碰長壽的樣子,不過,手指就在快要碰到長壽的時候,卻又收了回去,然后她就將身子縮成一團,蓋上了破舊的棉被,讓自己完全被籠罩住。 謝嫮見她這樣,如何會不懂到底在綠珠身上發(fā)生了什么。腦中一片混亂,到底是誰…… 目光落在她吐出的那口血上,只覺得眼睛刺痛的厲害,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對竹情說道: “去叫大夫!去把府里的鄒大夫請來,就說我說的,立刻去請來!” 竹情領命而去。 謝嫮碰了碰不住哭泣的長壽,卻被他一把甩開,怨憤的目光看著謝嫮,說道:“不用你假好心!你滾!你滾!” “……” ☆、第98章 鄒大夫來了之后,一番折騰,卻只說綠珠去勢已定,再也不是藥石能夠挽回的了。 長壽哭著給婆子們拉了出去,謝嫮坐在綠珠床前,綠珠嘴唇蒼白,臉上已經(jīng)帶著死氣,妝容盡除,眼角泛著朱砂色的紅,身上穿的錦衣華服說不出的諷刺,使她看起來厲色凄然。 “少夫人,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我與大公子沒有關系,長壽也不是大公子的孩子。你不要誤會他。大公子很可憐,從小生活在這里,卻沒有一個人把他當親人看待,他和夫人在這府里過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我從小就跟著夫人,后來跟她陪嫁過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個人他害了夫人一生,也害了我!讓大公子,一定要當心啊?!?/br> 綠珠拼著力氣說完這段話,謝嫮只覺得心里發(fā)堵,問她道:“那個人是誰?” 綠珠凄然一笑:“他是惡鬼!哈哈哈,惡鬼!我知道我活不長了,我也不想活了,夫人走了之后,我就應該隨她而去,要不是為了長壽……我的長壽……他今后可要怎么辦呀!少夫人,求求您,救救長壽,好不好?他不是大公子的孩子,您把他帶在身邊,就算是當個奴仆小廝,讓他有口飯吃,不要流離失所就夠了?!?/br> 謝嫮的手被綠珠抓在手中,能夠感覺的出這個女人此時的情緒,那么脆弱,那么無助。 從綠珠的小屋里出來,就看見沈翕竟然早就站在院子里,卻是沒有進屋,看見她出來,才伸手過來拉她,問道: “她怎么樣?不行了嗎?” 謝嫮的眼角有些濕潤,用帕子擦了擦,說道:“怕是不行了。她失蹤了兩天,回來后就一身的傷,我問她是誰,她說你知道。你要不要進去見她最后一面?” 沈翕臉色一片黯然,看了一眼小屋,嘆了口氣,才走了進去。卻只在屋里帶了片刻就出來了,然后就對謝嫮說道: “又吐了幾口血,本人也沒有求生意識了,你看著替她準備后事吧?!?/br> 謝嫮點頭:“她可有其他什么心愿?” “……”沈翕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說道:“讓我答應照顧她的兒子。我答應了。說保他一生無虞?!?/br> 謝嫮看著沈翕,終于有些明白,上一世為什么他會對寧壽那樣寬容了。綠珠對他來說是看著他長大的jiejie,兩人從前就是主仆,綠珠陪著他長大,陪他經(jīng)歷了人生最弱小的時段,看著他受盡欺負,就算沒有恩情,但陪伴之情尚在,有這樣的情分在,沈翕信守他對這個jiejie的承諾,保護她的兒子,就讓人很容易理解了。 “等辦完綠珠的身后事,我會把長壽接去滄瀾苑住,給他尋個先生,好好教導他的?!?/br> 沈翕看著她,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中帶著些許悲傷,就算他對綠珠沒有男女之情,但親情還是有一些的,如今她要走了,沈翕又怎會真的沒有任何觸動呢。 這兩日,謝嫮日日都往翠鳳閣去,綠珠的情況一刻不如一刻,就連鄒大夫都說,她這病太奇怪,病來如山倒,若是再好好養(yǎng)養(yǎng),再撐個一兩年還是可以的,只能說她本人生無可戀,自己求死,藥石無用。 自從沈翕去和綠珠說過話之后,綠珠就再也沒有開過口,躺在床上看著陳舊的帳幔,偶爾看一眼伏在她身邊哭泣的長壽,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覺也不睡,熬盡了燈油。 綠珠是在半夜死去的,長壽睡在她的腳邊,沒有察覺,第二天才被發(fā)現(xiàn)綠珠已經(jīng)瞪著眼睛,死在了床鋪之上,凄慘慘,孤單單,死的相當平靜。 綠珠的死并沒有在府里掀起什么波瀾,畢竟她連個姨娘都不是,若不是謝嫮把著,回事處就要派人來裹張席子,從后門抬出府去,送到墳崗上草草埋了了事。 謝嫮給綠珠在南山林的小山坡上找了一塊空地,入殮,發(fā)喪,全都按照民俗禮儀cao作,原是想讓長壽披麻戴孝,可從綠珠死后他就跑了,后來被聶戎帶人尋了回來,像是瘋了般怎么都不肯留下,然后就被沈翕關在了滄瀾苑的柴房里。 綠珠的身后事辦好之后,謝嫮的心里一度覺得悶悶的,綠珠死前的模樣歷歷在目,就因為她是個丫鬟,在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之后,郁郁而終,而那個害了她的人,卻連頭都沒有出過,依舊躲在黑暗之中。 長壽來了滄瀾苑,并不服管教,處處于沈翕和謝嫮為難,沈翕想熬一熬他的烈性子,就讓人在滄瀾苑的最東面給他辟出了一塊小院子,加高了院墻,派人每天守著,說他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放他出來。 天氣是徹底涼了下來,到處都是一片肅殺的涼意。 前陣子丫鬟們縫制的棉襖,爐套之類的東西都已經(jīng)能用了,屋里的地龍也燒了起來,院子里涼風嗖嗖,屋里倒是暖氣融融,放下了厚重的皮布內(nèi)棉簾子,倒也舒服的很。 謝嫮剛從老太君那兒回來,手里的爐子也冷掉了,交給了玉綃,入了暖閣內(nèi),花意竹情就替她解了絨毛氈子披風,謝嫮搓了搓手,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大公子回來了嗎?” 謝嫮一邊換衣服,一邊對竹情她們問道。 “回來過,又出去了。讓趙三寶送了些蜜糕來,說是晚上回來,估計有點晚,叫夫人不用等他用晚膳了?!?/br> “……嗯,知道了。” 這幾日夫君的情緒有些低落,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她卻能感受的出,昨天晚上又在書房里寫了半個時辰的字,綠珠的死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打擊吧。 長壽又是那樣不服管教,謝嫮多次想接近他都沒能成功,那孩子完全把自己給封閉起來,只要有誰靠近,他就發(fā)瘋似的反抗。沈翕去看過他兩回,被他這么一鬧,就更加不愿意解除他的封禁,就那么讓他在小院子里待著了。 沈翕晚上從外頭回來,已經(jīng)是深夜,原本以為謝嫮已經(jīng)睡下了,沒想到走進院子發(fā)現(xiàn)房里的燈還亮著,推門而入,就看見謝嫮正撐著腦袋,手里拿著一本書,身上蓋著薄氈子打盹兒。 走過去在她旁邊的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她如花般的睡顏,內(nèi)心平靜了許多,燭光下的她仿佛有一層瑩潤的珍珠色,潤澤瑩瑩,不知不覺得就看的入了神。 謝嫮睡的也不太踏實,只覺得手肘一軟,只道要撞在榻頭上了,沒想到腦袋卻是摔在一處溫熱的地方,睜開眼睛一看,竟是一只手掌,擋在她和榻頭之間。 迷茫的抬頭看了看,見沈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謝嫮有些發(fā)窘,趕忙坐直了身子,說道: “妾身竟然睡著了,還說要等夫君回來的?!?/br> 沈翕捏了捏她的鼻子,溫厚的聲音說道:“等我做什么,不是讓你別等的嗎?” 謝嫮微微一笑,從軟榻上垂下了腿,正要穿鞋,卻見沈翕快她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繡鞋,又將她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謝嫮大驚: “夫君,使不得。” 見謝嫮想抽回腳,沈翕用了些力氣將她扣住,不讓她退縮,說道:“如何使不得,你我是結(jié)發(fā)夫妻,如何就只能要你伺候我,我卻不能伺候你?” 謝嫮被說得語塞,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兩只鞋就都穿好了。沈翕看著謝嫮黑亮的瞳眸,湊近她,在她唇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便不再深入,而是撫摸著她的發(fā)鬢,低聲說了一句: “替為夫沐浴,可好?” 謝嫮抿了抿唇,眼波流轉(zhuǎn),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抬頭瞧見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何時,竟染上了疲憊,心中一悸,點頭說道: “好。我早就命人燒了熱水,放滿了浴池,現(xiàn)在洗的話,應該水溫剛剛好。妾身替夫君洗頭,擦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