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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暮春之令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雖然說開,但皇帝仍不放徽妍回家,馬車徑自入了未央宮。他振振有詞,說如果讓她回家,天知道又會(huì)胡思亂想出些什么來,這兩日就待在宮中,何時(shí)想通了何時(shí)回去。還說,他已經(jīng)得了戚氏準(zhǔn)許。

    徽妍無語,此人向來無賴,說什么便是什么。

    馬車轔轔馳著,徽妍坐在車上,走了好一段,仍覺得面上燒燙。

    皇帝卻是一副若無其事之態(tài),坐在旁邊,看著她。

    誰也沒說話。

    徽妍離開他一些,坐端正了,卻不自覺地把頭扭向一邊。

    皇帝嘴角撇了撇,忽然,把那根笞條拿了起來。

    徽妍發(fā)覺,唬了一下,盯著他。

    皇帝卻只是將笞條在指間熟稔地把玩,片刻,放下。

    “方才,為何不隨王車?yán)扇雽m?”皇帝緩緩道。

    終于回到了此事上,徽妍目光定了定。

    “你若還想著李績(jī)那事,如今朕便帶你去廷尉署,當(dāng)著你的面放人,如何?”皇帝道。

    徽妍看著他,忽而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陛下以為,昨日我二人爭(zhēng)執(zhí),是為李績(jī)之事?”她問。

    “莫非不是?”皇帝反問。

    徽妍沉吟,道,“陛下,妾有二事問陛下,陛下定要如實(shí)以告?!?/br>
    二人昨日已經(jīng)爭(zhēng)執(zhí)過,如今重新面對(duì),亦不必再拐彎抹角。皇帝看看她,“何事?”

    “陛下,妾昨日說過,妾與李績(jī)并無私情。陛下信么?”

    聽她提到李績(jī),皇帝腦門幾乎跳了一下,但看她神色認(rèn)真,只得按捺著答道,“信。”

    “妾經(jīng)商之事,陛下也知原委,還惱么?”

    “妾做了皇后,將來若仍有想做之事,或識(shí)得了友人,可仍如現(xiàn)在一般為陛下所容?”

    “那要看是如何之事,如何之友?!?/br>
    “這便是陛下與妾的矛盾所在?!被斟?,“陛下有容人之量,但不信妾行事之度;妾愿與陛下偕老,卻不知將來會(huì)有何事如昨日一般觸怒陛下。陛下與妾,兩情相悅而成婚,妾之幸也。然,若陛下與妾彼此不足信,你我婚姻便如那虎魄中的小蟲,雖觀之甚美,卻終深陷牢籠,困頓而亡。如此婚姻,又有何益?”

    皇帝看著徽妍,雙眸深深。

    “說完了么?可輪到朕了么?”過了會(huì),他問。

    徽妍不說話,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

    “朕所以一直押著那些胡商不放,是因?yàn)榇耸轮魇怪诉€未尋出,放了他們,恐怕打草驚蛇。”他緩緩道,“且,朕從未因你做喜愛之事或結(jié)識(shí)他人而惱怒?!?/br>
    徽妍聞言,張張口,正要反駁。

    “至于李績(jī),朕所惱,并非因你認(rèn)識(shí)了他,而是你從前,竟覺得與他一道經(jīng)商比嫁給朕更好。你說起經(jīng)商時(shí),毫無愧疚,且引以為傲,而這些,皆與朕無關(guān)。”皇帝說著,唇角浮起一抹自嘲, “王徽妍,朕食五谷,有生死,喜怒長(zhǎng)隨。朕亦是人,連嫉妒也不可么?”

    徽妍啞然,望著他,莫名的,面上騰騰冒起了熱氣。

    “故而你與李績(jī)經(jīng)商之事,朕得知之后,確曾惱怒,未體諒你,此朕之過也?!被实劾^續(xù)道,神色亦認(rèn)真,“可你細(xì)想,朕可是黑白不分的昏聵之人?你依據(jù)一次爭(zhēng)執(zhí),便以為朕與你不足信,而備說日后艱難。王徽妍,你這般對(duì)朕,又有幾何公平?”

    徽妍的心撲撲跳著,不知是這場(chǎng)問對(duì)太引人深思,還是皇帝方才的話太戳心。

    皇帝注視著她,“如今你我都不過只是想想說說,再有理也不過憑空辯駁,不將日子過下去,怎知將來到底如何?”

    徽妍沉默片刻,低低道:“可陛下不是別人,若將來陛下與妾都覺得不好了,還能反悔么?”

    “王徽妍,你我還未成婚,為何你總要說到無情之時(shí)!”皇帝終于按捺不住,有些氣惱,“朕問你,你經(jīng)商之前,莫非也曾想過將來也許會(huì)賠得血本無歸,裹足不前?”

    徽妍搖搖頭:“不曾……”

    “你連經(jīng)商都敢碰,人都敢殺,卻不敢跟朕過日子……王徽妍,你看著朕!”皇帝的手握在她的雙肩上,不讓她回避。

    徽妍無法,只能看著他。

    只見那目光灼灼,帶著些許怒氣,“朕說要娶你之時(shí),你都答應(yīng)得好好的,如今卻要反悔?!”

    徽妍說不出話來。她知道皇帝很有些辯才,但這番話,她一個(gè)字也反駁不得。

    心緒在激撞,她望著他,眼眶忽而發(fā)熱。

    皇帝皺眉,“不許哭,有話說話?!?/br>
    “妾不曾哭……”徽妍剛說出來,聲音卻斷在了哽咽上。

    皇帝目光一動(dòng),突然低頭,將她的唇堵住。

    吻依舊如從前般熱情,卻多了幾分粗魯和霸道,似乎不允許她有任何反抗?;斟纳眢w僵著,少頃,放開了緊攥著他衣服的手,攀上他的脖頸。

    他的氣息,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觸碰。

    徽妍承認(rèn),自己就算最苦惱的時(shí)候,也沒有討厭過他。這兩日,她每每想到他生氣時(shí)的模樣,就覺得心里難受。二人身上的溫?zé)?,彼此都能感到。兩日來的糾結(jié)與委屈,如同入春的河冰,漸漸消融,隨這轔轔的馬車之聲,拋在了無垠的虛空之后。

    “你不許走?!被实塾H吻著她的耳畔,低沉的聲音帶著威脅。

    徽妍沒有答話,只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上。

    “說話?!被实鄣氖直劬o了緊。

    “好……”徽妍心底嘆口氣,唇邊終是浮起無奈的笑。

    *********************

    待得到了漪蘭殿前,徽妍才隨著皇帝下車,就聽到了蒲那和從音的聲音。

    “徽妍!”

    “徽妍!”

    看去,只見兩人高興地跑過來,后面跟著王縈。

    徽妍露出詫異之色,看著她,未幾看向皇帝。

    “今日都是縈女君之功?!被实畚⑿Γ叭舴撬?,你如今已經(jīng)受了大長(zhǎng)公主的罰。”說罷,看著王縈,“縈女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想過要何賞賜?”

    王縈笑瞇瞇的,向他行了禮,道,“陛下將二姊帶回來,便是賞賜?!?/br>
    皇帝抬了抬眉梢,調(diào)侃地對(duì)徽妍道,“你姊妹都比你嘴甜多了?!?/br>
    徽妍看著王縈,唇邊亦露出笑意,拉過她的手,問她前后之事。寒暄著,眾人一道走入殿內(nèi),卻見六皇子劉珣也在。

    “兄長(zhǎng)。”他向皇帝行禮。

    王縈方才已經(jīng)對(duì)徽妍大略地說了先前之事,徽妍看著劉珣,亦行禮,“多謝六皇子照拂?!?/br>
    “女君客氣?!眲懙?。

    這時(shí),蒲那瞥見皇帝手上的笞條,好奇地問,“舅父怎拿著竹鞭?”

    “這個(gè)么,”皇帝瞥一眼徽妍,“有人不聽話,記著二十笞條在朕手上?!?/br>
    蒲那和從音小臉一變,看向徽妍,怯怯道,“是……是誰不聽話?”

    徽妍沒好氣地看皇帝一眼,拉起他們的手,“不是你二人。”

    她的神色雖仍有些別扭,二人之間說話卻已是如常。皇帝也不強(qiáng)求,笑笑,抱起從音,往殿上走去。

    王縈在后面落著幾步跟著,看著皇帝和徽妍的背影,喜滋滋的。

    “你如今放心了?”旁邊忽而傳來一個(gè)聲音,王縈看去,是劉珣。

    “甚放不放心?”王縈忙收起面上的傻笑,若無其事。

    劉珣看著她:“你方才不是很擔(dān)心么?還特地來見陛下。”

    王縈笑了笑,赧然。

    “方才,還是多虧了殿下?!彼f。

    劉珣不答話,看著殿上。

    “你很喜歡你二姊,是么?”

    王縈頷首:“正是?!?/br>
    “為何?”劉珣意味深長(zhǎng),“因?yàn)樗龝?huì)當(dāng)皇后?!?/br>
    王縈一愣,啼笑皆非。

    “自然不是?!彼肓讼?,道,“我二姊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幼年之時(shí),最喜歡跟她玩耍,后來她雖去了匈奴,我也總惦記著她,見到她歸來時(shí),我好幾日都以為是做夢(mèng)……”她見劉珣不發(fā)一語地看著自己,忽而覺得自己說的似乎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不是我家的人,不明白這些?!?/br>
    劉珣看著她,目光深沉。

    “你怎知我不明白?!彼?,卻沒再多說,轉(zhuǎn)身走開。

    王縈看著他背影,有些錯(cuò)愕。

    心想,生得好看是好看,但真是個(gè)喜怒無常的怪人啊……76

    ☆、77|3.25

    天色已經(jīng)擦黑,皇帝讓宮人呈膳,與眾人在殿上分席坐下。

    徽妍照例帶著從音,皇帝照例帶著蒲那,對(duì)面,劉珣坐在皇帝下首,王縈次之。

    王縈上次與皇帝共膳,皇帝還是“劉公子”,雖知他隨和,但王縈還是不由地緊張。一邊吃著,一邊不時(shí)瞅瞅皇帝,又瞅瞅徽妍。劉珣卻是吃得快,沒多久,便吃飽了,宮人要給他添膳,被他止住。

    “兄長(zhǎng),”他對(duì)皇帝道,“今日高鄉(xiāng)侯生辰,家中置宴,請(qǐng)了我去。”

    皇帝訝然,看看外面天色,“你去到,只怕宴都快散了?!?/br>
    劉珣有些為難,道,“可高鄉(xiāng)侯是是親自來邀,我也答應(yīng)了……”

    皇帝知道他與京中的幾位侯門貴胄較好,高鄉(xiāng)侯此人,人品亦尚可。他也不多言,道,“去吧,只是不可多飲酒?!?/br>
    劉珣聽著,面上露出笑意,忙應(yīng)下,向皇帝行禮告退。

    徽妍在一旁看著,知道皇帝其實(shí)還想多留他一會(huì)。但皇帝對(duì)這個(gè)弟弟一向?qū)捄托⌒模胱鍪裁?,皇帝并不多加干涉?/br>
    對(duì)待在乎的人,他似乎從不會(huì)真正地用天子之威相壓。

    徽妍心中好像有些軟軟的東西,瞅皇帝一眼,掩飾地繼續(xù)低頭,捧著杯子喝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