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轉頭看向榻上,只見皇帝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面色仍蒼白,卻不高興地看著他們,似乎咬著地要支撐坐起來,“誰……誰敢咒朕死……” ☆、81|3.25 皇帝話沒說完,徽妍已經(jīng)撲過來,按住他的雙肩不讓他動。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陛……陛下……”確認他果真醒來,忽然,她的眼底漲滿淚光,簌簌落下。 眾人皆大喜,劉珣立刻大聲喊御醫(yī)。 徽妍望著皇帝,又哭又笑,雙手緊緊攥著他不放。 “哭甚……”皇帝看著她,面上沒好氣,語氣卻柔軟,“朕……朕又未死……”說罷,想抬手給她拭淚,徽妍卻一把握住,緊緊貼在頰邊。 御醫(yī)們趕過來,看到皇帝清醒,皆慶幸,忙上前為皇帝診脈,問他可還有何處不適。 “無甚不適……”皇帝說著,費勁地看看左右,問徽妍,“……朕睡了多久?” “一個日夜?!被斟麆偞鹪?,見他皺著眉又要坐起來,面色一變,“陛下不可亂動!”說罷,不由分說地將他再按住。 皇帝被她唬住,拗她不過,只得乖乖躺著。 眾人見皇帝安然,皆喜極而泣,向他伏拜慶賀。 “區(qū)區(qū)毒物,有甚了不得……”皇帝的聲音仍透著虛弱,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徽妍唯恐他說得太多累著,忙讓宮人取水來,用湯匙慢慢喂他喝下?;实鄞_實渴了,清水下肚,苦澀的喉嚨終于舒服了些。他一連喝了兩碗,徽妍再要喂,皇帝搖搖頭,徽妍只好收起。 宮人按徐恩吩咐取來褥子,徽妍扶著皇帝,讓他墊著坐起些來。皇帝靠著,躺得發(fā)僵的四肢也終于得了緩解,喘了兩口氣,看向一直立在榻旁的劉珣。 劉珣望著皇帝,眼睛紅紅的,臉上卻帶著笑。 “過來?!被实鄣馈?/br> 劉珣忙依言走到他面前。 “你救了朕……”皇帝道,“是么?”他聲音低低,有些無力,目光卻溫和,帶著笑意。 劉珣望著他,眼圈忽而又是一紅,突然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皇帝微笑,沒說話,撫撫他的頭,片刻,將手臂環(huán)在他的背上。抬頭,徽妍在一旁看著,疲倦的面上,雙眸亦泛著紅,眼角還有未拭凈的淚光。 雖不言語,卻知曉各自經(jīng)歷過的煎熬。 劫后余生,二人對視,唇邊皆彎起深深的笑意。 ***************** 眾人忙碌了整個日夜,宮人和內侍們還可換班歇息,徽妍和劉珣等人卻是一直守在皇帝榻前,身上的衣服都是昨日的,用膳也是草草對付。 如今皇帝安然無恙,徐恩令宮人將備好的膳食都呈上來,王縈和劉珣都覺得餓了,吃得香甜?;斟灿昧松牛氐介角?,見劉珣的眼瞼下已經(jīng)有了少許的青黑之色,便勸他去歇息。 “陛下已轉危為安,殿下昨日至今一直未合眼,還是去歇一歇吧?!彼f。 劉珣看著她,又看看皇帝。 “去吧?!被实圯笭?。 劉珣抿唇笑笑,向他一禮,告退而去。徽妍又讓王縈回去,自己卻在皇帝榻前坐下。 皇帝看著她,訝然。 “你怎不去歇息?”他問。 “妾過會就去。”徽妍道,說著,從宮人手中接過一碗粥來。她用湯匙攪了攪,舀起,輕輕吹氣,過了會,送到皇帝嘴邊。 皇帝看著她,亦不多言,微笑,張口吞下。 徐恩在一旁看著,朝宮人們招招手,悄無聲息地退下。 室中只剩二人,誰也沒說話,只有些微的食器相碰之聲和進食之聲。皇帝凝視著徽妍,只見她方才似乎梳洗過,頭發(fā)已經(jīng)恢復了平日的一絲不茍。但畢竟許久不曾合眼,那臉上的倦容掩飾不住。 皇帝知曉她經(jīng)受了多少折磨,心中不禁愧疚,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腰。 “陛下此時還不可亂動?!被斟麉s道,把他的手拉下,放回去。 “朕又不是小兒……”皇帝不滿道,說著,忽而聞到什么異味,低頭看去,只見衣襟上有些黃褐色的污漬。他低頭聞了聞,嫌棄地皺皺眉。 徽妍見狀,解釋道,“陛下昨日昏迷,湯藥喂了總吐出來,亦是難免?!?/br> “朕先前的模樣……十分難看么?”皇帝臉色仍有些不好。 徽妍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從黃泉道口回來,他竟有心思關心這個。 “不難看。”徽妍道,又將一口粥遞過來。 皇帝看著她,目光忽而一閃。 “朕總把湯藥吐出來,那湯藥是如何喂的?” 徽妍一愣,想起當初,耳根發(fā)熱。 “喂多些,自然便喂進去了?!被斟?。 皇帝神色狡黠:“朕不信,你示范?!?/br> 徽妍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臉一紅。她不禁朝別處看去,正巧,徐恩在殿門外露出半個頭,見得她目光對過來,立刻縮回去。 “與他無干。”皇帝笑笑,就著她手中的湯匙把粥吃了,緩緩道,“爾等做了甚,朕都知曉?!?/br> 徽妍狐疑地看他。 “可陛下那時怎么喚也喚不醒。”她說。 “喚不醒是中毒之故,朕魂魄可仍在?!被实垡桓辈蝗葜靡傻臉幼印?/br> 徽妍將信將疑,好奇地問,“那陛下還記得何事?” “記得多了?!被实巯肓讼耄痪o不慢,“朕本來就要見到大司命生得何等模樣了,可朕似乎聽到有人直呼朕名諱,還說什么崔公子趙屠戶的,朕一怒之下,又返了回來……” 徽妍啼笑皆非,想到當時自己的模樣,不禁赧然。 皇帝卻饒有興味,看著她,“朕總覺得你喚‘陛下’疏離得很,喚‘重光’卻是好聽?!闭f著,他又把手換上徽妍的腰,低低笑道,“再喚一次聽聽,如何?” 徽妍面紅耳赤,正不知如何是好,徐恩在殿外稟報,說光祿勛求見。 皇帝一臉掃興。 徽妍卻得以解脫,將最后一口粥喂進他嘴里,道,“妾去歇息歇息,陛下好好將養(yǎng)?!闭f罷,笑盈盈地拿著碗,起身而去。 ********************** 許是真的十分累了,徽妍躺下之后,沾枕即眠。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待得醒來,已經(jīng)是午后了。她揉揉眼睛,忽然想起了皇帝,惺忪全消。 待得再趕到非常室,只見三公和光祿勛等人都來了,劉珣也在。 皇帝看上去比初醒的時候有精神多了,雖仍靠在榻上,說話的聲音卻已經(jīng)恢復了些中氣。 見到徽妍來,史衡杜燾等人皆行禮。徽妍頭一次被三公齊齊行禮,不禁窘然,連忙還禮。瞅向皇帝,卻見他面帶笑意,讓她在自己榻旁坐下。 史衡等人這兩日來,按商定之策,各自坐鎮(zhèn)維持,以防生亂。雖不在宮中,可兩日來,亦是著急得不曾合過眼。一直到晨早,聞知了皇帝脫險之事,才終于得解脫。如今皇帝恢復些精神,史衡等人前來,將這兩日的各方之事稟報。 其中,最讓人關切的,是廷尉的消息。 他首先稟報了懷恩侯一家之事。侯女竇蕓行刺之后,服毒身亡。竇誠、紀氏夫婦被關入牢獄,如何處置,還待皇帝示下。 皇帝沉吟,沒有回答,卻問,“侯女行刺之事,查得如何?” 廷尉道:“已有些眉目。” 據(jù)廷尉說,懷恩侯夫婦終日哭泣,審問時,對于竇蕓所為之事,皆稱一無所知。廷尉審了兩日,也未問出什么來。不過,他們當初他們搜檢竇蕓尸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藏毒的錦囊,模樣普通??杉毑橹螅Y果頗有意外。 “會稽?”皇帝神色一凜。 “正是。”廷尉稟道,“臣等查問過,此錦囊所用布料,乃會稽特產(chǎn),其絳繩亦揚州樣式。還有其中所納毒物,經(jīng)御醫(yī)查驗,乃揚州邊鄙之地的東甌夷人所有,以山沼毒蟲淬煉而成,以兇猛聞名,一旦沾染,可頃刻斃命?!?/br> 眾人聽著,神色皆凝重,面面相覷。 揚州會稽,能讓人想到的,只有會稽王。這些年,會稽王一直不安分。就在前年,皇帝聞知他在會稽私蓄府兵,還開采金礦,大為震怒,遣使者責問,并撤換了王國的丞相和長史。而后,會稽王收斂些,卻依舊對朝廷陽奉陰違。但縱然如此,眾人也知曉,有朝廷制約,包括會稽王在內的諸侯王,手上都已經(jīng)沒有了多少實權,封地不過食邑之利,再無可能像景帝時一般掀起諸侯兵亂。 可強奪不成,另辟蹊徑也并無不可。 四皇子幼年早夭,皇帝無子嗣,排在他后面的就是會稽王?;实郾?,得利最大的是誰,一想便知。 杜燾皺眉道,“陛下,是否即刻召會稽王入京?” 皇帝思索了一會,搖頭。 “此事仍有疑點?!彼麑ν⑽菊f,“侯女如何得此錦囊,再細查。事情未明之前,懷恩侯夫婦且收押,侯府亦嚴密監(jiān)管。” 劉珣站在一旁聽著,目光微微閃動。 廷尉應下。 皇帝又看向光祿勛樊振:“朕蘇醒之事,可曾傳出去?” 樊振忙道:“臣謹遵陛下旨意,宮中內外如昨日一般,照舊嚴加封鎖,不許人出入。京中執(zhí)金吾巡邏,亦有增無減?!?/br> 皇帝頷首:“此事相關所有,皆嚴守口風,不可外傳,有泄露者,嚴懲不貸?!?/br> 廷尉應下。 眾人再談論了一番,史衡等人唯恐擾了皇帝養(yǎng)病,行禮告退。 徽妍方才聽著他們說話,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陛下不欲讓他人得知康復之事?昨日陛下遇險,光祿勛亦封鎖了消息,宮外知曉此事的人,當寥寥無幾?!?/br> 皇帝緩緩道:“侯女身后必仍有主謀,朕遇刺中毒,必也在其預料之中。”說著,他冷冷一笑,“此時,他必是也在等著消息,未查明之前,朕不想驚動了他?!?/br> 徽妍了然,不再多言。見皇帝方才說了許多話,她端來一杯水,想喂他。 皇帝卻接過,自行喝了。見他已經(jīng)不像先前那樣虛弱,徽妍心中寬慰起來。 寒暄了兩句,皇帝忽然發(fā)現(xiàn)劉珣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定,頻頻望向殿外。 “珣,可是有何事?”皇帝問。 劉珣回神,忙道,“無事?!?/br> 皇帝笑了笑:“若有甚事,便去吧,朕又非小兒,不必你守著?!?/br> 劉珣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