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妤君喜滋滋的摸了摸腰際系得牢牢的宮絳。她今日可是花費了將近一個時辰來理妝束腰，以至于耽擱了出發(fā)的時間，連嫡母的臉色看上去都是淡淡的。不過一切都值得。

    妍鶯又看向高、矮二女，甜笑道：“菱兒jiejie今日戴的珍珠墜鏈正稱jiejie的墨綠襖兒，彤jiejie的面色堪比三春之桃，我已經(jīng)聽說了，恭喜jiejie喜事將近。”

    一席話說得三人眉開眼笑，其中一個還緋紅了臉，另外三人則打趣了兩句。

    裴菱兒仗著個兒高，早就注意到了妍鶯身后的桌上還坐著一人，她推了推妍鶯，努嘴笑道：“哎呦，這一位可是你說的那位梁表姐？可比你說的還好看呢，當真把你給比下去了。”

    妍鶯笑了笑，分別介紹了一番，雙方互相見過了禮。田彤蕊個子雖矮小，但眼神卻很好，她瞇了瞇眼，轉(zhuǎn)頭對王妤君嘻嘻笑道：“我看這位梁表姐比嬛君jiejie還美上幾分，倒有些沈小姐的品格呢。”

    妙懿一頭的霧水，這些人都是誰呀？

    王妤君冷不丁聽見嫡姐的名諱，面上笑容明顯淡了下去，看向妙懿的目光也多了兩分審視。妍鶯略有些尷尬的道：“梁表姐一向面皮薄，你們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別打趣她了?！彪S后迅速將話題扯到了別處，四人逐漸聊得興起。

    妙懿坐在一旁喝茶，見妍鶯與三人喁喁密語的親密模樣，心中不由好笑。妍鶯的這幾位“密友”看上去親如姐妹，事實上也不過是各懷心事。高個子時不時的語中含酸，不知是哪里看不慣妍鶯。矮個子的更厲害，明里暗里的挑撥離間。這幾個人還真的面和心不合的典范。不過她們應(yīng)該都是心知肚明的。唯有那位胖姑娘稍微實心些，只可惜交友不慎，旁人編排她她似乎都沒有聽出來，還是樂呵呵的。且聽她們言辭之間似乎十分在乎嫡庶之分，再聯(lián)想妍鶯的庶女身份，恐怕他的這幾位密友也都是各府公侯家的庶女。

    有意思，妙懿摸了摸粉嫩的指尖，心道：“這莫非就是庶女聯(lián)盟嗎？”

    既然庶女可以結(jié)盟，利益共享，那么嫡女們又如何呢？

    妙懿留意到胖美人起初是邊說話變笑的，后來不知瞧見了什么，表情一變，笑容逐漸收斂起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但見廊下緩緩行來三四位少女，俱是明麗端莊的秀美佳人。仔細看去，只見其中有一位身穿石榴紅百蝶穿花褙子的女孩兒，看五官和胖美人有六七分相似，卻比她瘦上一圈不止，看著是裊娜娉婷，風(fēng)采照人。

    妙懿左右端詳了一回，心說：“怪不得她不喜歡這位嫡姐。不單出身比她好，連容貌也比她強，恐怕二人就算是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也會忍不住心存芥蒂吧?！?/br>
    更何況一個是嫡，一個是庶。

    人天生就愛比較，即便是一奶同胞的姐妹或兄弟也會被旁人分個高低上下。外貌、才華、為人處事……旗鼓相當還算罷了，可惜十個指頭都有長有短，父母只要偏愛誰一點就是偏心，更何況還有更激烈的嫡庶之別，就算共有一個爹，可是打哪一個娘胎里出來，這其中的差別可就大了去了。人明面上不說，其實心里有幾個不計較的？

    不過這并不是吸引妙懿的重點，關(guān)鍵是她還看到了一個她一直在找的身影。

    ☆、第11章 一念恩恰得手帕交

    唐靈璧今日有些走神，沒怎么留意女孩兒們的話題。師靈蕓伸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頑皮一笑，道：“莫不是想情郎了？”

    唐靈璧伸手就去掐她的臉蛋，眾人笑作一團。

    “今日不知為什么，忽然有些想念在北疆的日子?！碧旗`璧感嘆。許是今日見到了老鄉(xiāng)，她又想起了從前的那些歲月。北疆筆直的銀楊樹，一望無際的蘆花，就連北疆的風(fēng)都帶著爽朗的甘甜。所以僅僅的第一次見面的人，卻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王嬛君輕聲道：“那邊有位姑娘一直瞧著你呢，看著很是面生，你可認得？”

    唐靈璧立刻轉(zhuǎn)臉望去，只見紫藤花架下的圓桌前坐著一位身穿藕色紗衫的少女，見她望過去，還朝她笑了笑，纖指一指桌上的白瓷瓶，口中無聲的動了動，分明是“多謝”的口型。

    靈璧覺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笑了笑，回身對眾人道：“我去去就來?！?/br>
    見她朝自己走過來，妙懿站起身含笑望著她。

    “你怎么知道藥是我送去的？”靈璧好奇。

    “現(xiàn)在我知道了?！泵钴蔡寡裕骸叭羰俏沂熘娜藖硭退?，是絕不會隱姓埋名的；除此之外，我也只和唐小姐說過話?！?/br>
    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姑娘沒有幾十也有上百，可除了張家的四位小姐，她一個都不認識，更別說搭話了。因此除了眼前這位唐小姐，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靈璧不禁有些動容。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當初她剛回到這里的時候，也同樣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同族的姐妹們因不是從小在一塊長大的，又嫌她穿著土氣，當著長輩的面還好，私底下卻斷不肯和她親近。雖然她也并不稀罕那些矯情的堂表姐妹，但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被人排斥的遠離和因為不喜歡而寧愿選擇獨處，根本就是兩碼事。

    唐靈璧點了點頭，道：“那你剛才有沒有傷著？”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索性就再多問一嘴。

    妙懿笑道：“多謝關(guān)心，已經(jīng)無事了?！?/br>
    唐靈璧卻道：“你別硬撐著，你現(xiàn)在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呢，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很疼。若是不嫌棄，我?guī)湍阒匦掳幌掳??！?/br>
    丫鬟紅玉心知她還有這個毛病，熱心勁一上來就不容易打住，遂陪笑解釋道：“剛才過去送藥的是紅拂，她專門跟醫(yī)女學(xué)過醫(yī)術(shù)，不如叫她過來……”

    唐靈璧打斷她言道：“我自己來就好，不許你回去跟母親多嘴?！?/br>
    紅玉只好噤聲。

    凈室內(nèi)，妙懿看著被重新包扎整齊的傷口，嘆道：“真不知該如何謝你呢。”初次相見就一再的受人恩惠，實在讓她感激不盡。

    唐靈璧揚了揚下巴，有些驕傲的道：“現(xiàn)在我的手藝是生疏了些，從前可比這包得利落多了。當年在邊關(guān)，隔三差五就有人受傷，人手不夠的時候，我和母親還親自為傷者包扎過呢，見得多了，這算不了什么?！闭Z氣中不免都是懷念。

    妙懿也笑了，沒想到這位將門虎女還真的有些男孩子氣，比普通閨秀大方得多，頓時心生好感。這樣的性子別說是京城，就算是在北疆長大的大家小姐中也不多見。想到這里，她起身朝唐靈璧鄭重福了一禮，道：“今日之恩，妙懿銘記于心?！?/br>
    唐靈璧忙擺手道：不必如此，我不耐煩這些的。”

    妙懿執(zhí)意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唐小姐盡管開口就是了?！彼皖^想了想，又道：“剛才咱們聊天，說起了胭脂的事兒，我本就答應(yīng)過下次帶來的。若唐小姐不嫌棄，不如我明日就讓人將東西送去府上，如何？”

    唐靈璧起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舉手之勞，本不求回報的；不過看著妙懿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的臉蛋，不禁又心動了，想著不過是一盒胭脂而已。她本就是爽快的性子，遂應(yīng)了下來。主動將自家住址報了一遍。

    如此言談甚為歡悅。

    等妙懿重新回到前面時，妍鶯已經(jīng)送走了好友，見了她，笑道：“梁jiejie是如何認得唐小姐的？”

    這可是新鮮了，這兩個人是怎么湊到一塊去的。剛才裴菱兒她們見二人一起走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催著要她從中介紹唐小姐認識。

    妙懿怕張家姐妹聽了不自在，隱去送傷藥的事沒提，只說是先前在花園里閑逛時偶然碰見的，聽說她是從平郡來的，遂向她打聽些北疆的消息。

    妍鶯掩唇一笑，道：“也是趕巧了?！?/br>
    這時，妍鸞領(lǐng)著妍燕回來了，幾人又去與妍鳳會和，坐著馬車回了伯爵府。

    單說張妍鳳，剛進門就見母親馮氏正坐在屋里等著她，本以為一路上已經(jīng)壓下去的委屈通通涌了上來，抖著唇欲哭。馮氏心疼不已，一揮手將眾丫鬟都攆了出去，伸手將女兒摟在懷里，輕拍她的背脊，咬牙切齒的道：“我都聽瑤琴說了，已派人到趙家打聽去了，若都是真的，我和你父親絕不會眼看著你被趙家欺負的！”

    原來，妍鳳和趙家大公子趙志熙是打小定下的親事，因她與趙家有親，不方便常去拜訪，于是書院學(xué)堂就成了她打聽未婚夫婿近況的最佳場所。她和趙家六小姐趙思婷打小就是閨中密友，許多消息都是從她那里透露出來的。今日她就特意和趙思婷約好見面。誰知剛見面就見她神色不太對勁，妍鳳心里隱隱不安，問她趙志熙的事也是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妍鳳當即起了疑心，又是套交情，又是威逼利誘，最后許諾這次她生日時將自己心愛的貓眼石手串送她，這才撬開了她的嘴。

    妍鳳抽噎道：“要是不趙思婷是個性子軟好拿捏的，我這么些年又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還未必能從她口中套出真話來。原來趙志熙被他屋里的那個叫玉柳的丫頭勾引得五迷三道的，竟然還讓她懷了孩子，這還不說，那臟心爛肺的東西竟去求他們家老爺子，要讓那個賤丫頭把孩子生下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正經(jīng)八板媒妁之言的正房老婆還沒進門呢，卻要被一個丫頭踩了臉！且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生生要壓我未來的孩兒一頭呢，這要我今后哪還有臉見人呢！”

    馮氏氣得渾身直抖：“趙家這是欺負咱們張家無人呀！”

    說著，再也壓不住火了，拉著女兒直奔前院書房去了。

    此時，張顯楊正在書房里欣賞著兩名剛收用的侍妾唱昆曲。二人都是戲班子出身的角兒，剛露出要紅的苗頭就被人重金買了下來，輾轉(zhuǎn)被下面的人孝敬給了張顯楊。一個取名雪凝霜，一個取名花墜露，二人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真是人如其名，生得仿若海棠初開，紅杏沾露，小嗓子就更不用說了，*勾魄的讓人心癢癢，剛弄進家里他就忍不住夜戰(zhàn)雙美，半夜用了一回胡僧秘藥才好容易頂住，現(xiàn)在骨頭縫里都還酥著呢。他翹著腳美滋滋的品著茶，隨口跟著哼哼唧唧，正自得意，猛的見門開了，緊接著，自家夫人怒氣沖沖的進了來。他眉頭一蹙，剛要斥問，卻見女兒也跟了進來，還用袖子半掩著面，眼眶紅紅的，眼中還噙著淚水，便立馬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沉下臉來道：“怎么這般沒規(guī)矩……”

    “狐媚魘道的東西，還不快些滾下去！”馮氏一見這對生得水蔥似的侍妾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即拿鞭子就抽出門去，伸手便推搡了兩把。雪、花二人也算是風(fēng)月場上的老手了，靠的就是察言觀色混飯吃，見了這架勢，知道有事，匆忙理了理薄透的春衫，灰溜溜的出去了，生怕被連累?；▔嬄冻鲩T前還不忘出偷偷給二老爺拋下個楚楚可憐的眼神。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的？”張顯楊心疼又有些羞惱，馮氏在女兒和下人面前竟也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越發(fā)的放肆了。他不甘心的斥道：“你這個母親是怎么當?shù)?？鳳姐兒哭哭啼啼的就出來了，若是被旁人看去成何體統(tǒng)？”

    “你女兒都被趙家人踩到泥地里頭了，還顧著什么體統(tǒng)。趙家庶長子都快生出來了，你還在這做你老丈人的春秋大夢呢！”關(guān)上門，馮氏橫眉瞪眼的就開罵了起來。她如今一把年紀，兒女都生仨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什么，庶長子？”這下張顯楊也愣住了。

    “父親，你可要給女兒做主呀，女兒不想活了……”妍鳳淚水連連，哭著就跪下了，她是要強慣了的，從小到大，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這不是拿巴掌打她的臉嗎？

    “我可憐的兒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馮氏心中酸楚，摟過了女兒，母女倆抱頭痛哭。

    二房里鬧翻了天，消息哪里能瞞得住。梁氏早就從心腹處得了信，心中暗笑馮蕙蘭也有今日，但也不敢怠慢，沒等張?zhí)賳揪挖s緊換好了衣服，等著被叫去上房服侍。果然，張?zhí)芸毂忝藢⒍糠蚱藿腥チ藛栐?。因大老爺和三老爺都沒在家，四老爺遠在外地，便又叫了梁氏過去。

    當著張?zhí)拿?，馮氏雖收斂了些，卻仍舊哭罵不止。張顯楊沒耐煩的道：“你少哭些吧，傳出去都丟人?！?/br>
    梁氏也勸：“事情尚沒有完全確定，二嫂先寬寬心，先喝茶潤潤嗓子吧?！?/br>
    馮氏心知她得意，一時沒忍住，冷笑道：“別說是茶，就是瓊漿玉液我現(xiàn)在也咽不下去。橫豎三弟妹沒女兒，鳳姐兒嫁不出去也影響不到你們?nèi)??！?/br>
    張?zhí)料履榿泶舐暢獾溃骸澳愫苛?！鳳兒是咱們張家的嫡長孫女，你以為她有什么事就只有你一個當娘的心疼不成？我知道你現(xiàn)在難過，可也不能向你三弟妹撒氣?！?/br>
    張顯楊也吹胡子瞪眼的道：“當著老太太的面你胡說些什么！還不給三弟妹賠禮?！?/br>
    馮氏自知失言，埋頭不語。

    張顯楊見她不吭聲，只得勉強對梁氏道：“弟妹別在意?！?/br>
    梁氏嘆氣道：“其實不怪二嫂，她也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我這個做嬸娘的也很擔心大小姐，畢竟這是侄女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彼那檎?，樂得在婆母大伯面前大度一回。

    張?zhí)龘u頭道：“咱們在這里干著急也沒用。”又吩咐赤金：“速去派人將你們大老爺找回來，就說家里有急事?！?/br>
    張顯楊也是在官場上混過的，即便現(xiàn)在閑賦在家，場面上的事兒還是應(yīng)付得來的，忙起身道：“這事兒就不用麻煩大哥出面了，我出面和趙奕生那老兒談上一談便是了?！?/br>
    張?zhí)B連擺手，沉著的道：“這不單是你們二房一家子的事，更是咱們張家的事。此事定要趙家給咱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老太太可要給我們做主呀。”馮氏聽了此言，自覺面上有了些光彩，也不哭了，反而思量著一會該怎么安慰女兒。

    打發(fā)了兒子媳婦們，張?zhí)]目養(yǎng)神了一會，待再次睜開眼時，吩咐道：“去將喜樂抱來?！?/br>
    不多時，小丫頭抱來了一條毛茸茸的獅子狗，赤金接過，送到張?zhí)龖牙?，隨即領(lǐng)著眾丫鬟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張?zhí)氩[著眼，緩緩撫著獅子狗油亮的棕蜜色毛發(fā)，半晌自言自語道：“老爺呀，這些年咱們家是越過越散了，一個個都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她們這些妯娌也不過是面上的功夫，面和心不合的，這也就罷了，都不是一個娘生的，沒法強求。但是他們兄弟幾個，刨去老五是個養(yǎng)不熟的，剩下的也不見得沒矛盾。我老了，但還不糊涂，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不想看到這個家有分崩離析的那一日，也是該出些事情讓他們哥兒幾個同甘共苦一下了。而且我看趙家近些年和咱們家也疏遠了些，我雖身處后宅，但也能聽到一些消息。如果他們家真的心大了，那么……”

    剩下的話輕得幾乎聽不清楚了，窗外漸漸的金烏西墜，紅霞漸起，念念叨叨間，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

    懷珠拉起袖子，用銀簪挑了挑燈芯，然后將簪子插回發(fā)髻，繼續(xù)研磨。

    妙懿輕輕吹著桃花箋上未干的墨跡，沉吟了片刻，道：“趙家好歹也是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最是好臉面，可伯爵府也不是好欺侮的。然事情已被捅了出來，恐怕是不會善了了。怪不得府里這幾日氣氛不太對勁，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鳳jiejie，就連老太太也免了晨昏定省，原來其中竟有這樣的內(nèi)情?！?/br>
    懷珠想了想，道：“這么大的事情，海棠應(yīng)該不會隨口胡謅?！庇中Φ溃骸靶〗阏f得不錯，海棠確實有幾分能耐，連二房的私隱都能打探出來?！?/br>
    妙懿驚奇的看了她一眼，懷珠有些不自在，暈紅了臉輕聲道：“以前是我糊涂了，跟一個小丫頭較什么勁？她做好做壞了都是本分，橫豎出了府門她就算不得小姐的丫頭了，好賴都是白得的。我是伺候小姐的，她也伺候小姐的，沒什么不一樣?！?/br>
    妙懿握住了她的手，輕嘆道：“我不敢說什么jiejiemeimei的話，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名分上，確實我是主，你是仆，但是這從來都不妨礙你待我之心，你我之間的情分也不會因旁人而減損半分?！?/br>
    懷珠的眼睛亮了亮，知道自己鉆了牛角尖，越發(fā)有些不好意思。

    妙懿想到海棠，可惜她的心太大，不好收服在身邊，甚至連近身伺候都不行，只可暫時用銀錢加以籠絡(luò)。

    即便是下人與下人之間亦有所不同。有的是忠心于她的，有的只是暫借來的，這其中的差別可就大了。對她真心的，她自然不能令其寒心。

    次日晨起，妙懿梳洗已畢，來到梁氏處請安?；貋砗笥眠^了早點，盥了手，將昨日寫好的信和一個黑漆梅花陽雕的匣子交給了懷珠，囑咐道：“信已經(jīng)寫好了，連帶著我親手繡的帕子一同送到將軍府去。且還像前次一樣，讓梁管事親自送去，不可貽誤?！?/br>
    梁管事是梁家總管的大兒子，因她要出遠門，母親田氏不放心，就派了他跟來打點一切事宜。自從妙懿住進了張家，梁管事就在外院的下人房里住下了，平時靠懷珠從內(nèi)院傳信給他，照樣可以出門辦差，順便與另一撥住在府外打聽李家下落的人聯(lián)系，兩不耽誤。

    自打從女學(xué)歸來的次日，妙懿就寫信給唐靈璧，感謝她的幫助，并且將一早答應(yīng)送她的胭脂膏子一同送了去，算是謝禮。

    可這一送就沒了音信。

    直到了第六日的頭上，連妙懿都覺得不會再收到消息的時候，回信卻終于到了。

    她沒有看走眼。唐靈璧這姑娘性子爽快，言語活潑，連送的回禮也做足了心意，竟然是一把她親手制的小彈弓，配了四顆鏤有精致花紋的銀彈丸，據(jù)說打鳥雀十分好用，并且在信中再三建議她嘗試一下。

    妙懿剛練了一上午的字，這是她從啟蒙開始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必須將雪浪紙寫滿十張方才能停筆。她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從半掩的雕花窗子朝外張望，只覺陽光暖融宜人，比起夏日的耀目，冬日的慘淡，春日的新暖，此時的太陽照得天地萬物都比平日里的鮮活，空氣中彌漫的花香中也注入了一絲微甜的果香，置身其中，連呼吸都變得更加清爽?？上У氖?，這樣好的天氣卻來得不是時候。

    現(xiàn)在不但妍鳳整日躲在房里閉門不出，連帶著妍鸞也跟著極少露面，不過偶爾派丫鬟過來送些點心等小物。妍鶯和妍燕則陪著四太太回了娘家小住。梁氏更忙了，幾乎見不到人影，還特意讓人傳話給她，囑咐她最近不必日日去給長輩們請安；還有姐妹們因書院快要復(fù)課了，有功課要溫習(xí)，不便出去玩耍，讓她無聊了就自個兒在花園里逛逛。妙懿也不好表現(xiàn)得太過悠哉，多數(shù)時間只窩在房里看書做針線，甚少出門，唯一的樂趣就是給唐靈璧寫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彈弓和銀彈丸，心中一動，對懷珠道：“想必咱們出去逛一回無妨。”反正大家都不出門也可省了應(yīng)酬。

    她的本意是出來散散心，可惜老天仿佛非要跟她作對似的，剛逛到后園的假山石處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長庚今年十四歲，生得瘦弱白凈，一連的稚氣。他走到妙懿面前三步遠就停下了腳步，十分恭敬的道：“梁小姐，我們公子請您上去?！?/br>
    這座假山堆疊得有二、三層樓高，因為臨湖，視野很是開闊，山上修建有一所觀景亭，名曰“望湖攬月”，是伯爵府后花園的一景。妙懿抬頭望去，只見張延佑正立在亭中，見她望過去，還朝她點點頭。

    妙懿無法，只好提著裙子上了望湖亭，想著打個招呼就下去，否則就是失禮?？纱M了亭子，冷不丁一眼就看見了在角落侍立的海棠，不由一愣。只見她手中執(zhí)壺，正朝著天青色茶盅里斟茶，見妙懿進來了，她面上也略微有一絲不自在，忙捧著盅子迎了上去行禮，有些僵硬的陪笑道：“小姐請用茶?！?/br>
    妙懿并未接茶，只是有些詫異的望著她，隱隱聽見身后懷珠微小的冷哼聲，這才不動聲色的笑嗔道：“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原來是跑到這里玩了，看回去嬤嬤們惱你?！奔幢闼皇呛Ｌ牡呐R時主人，可也是海棠奉命來伺候的人。哪有背著主人不知道湊到別的主子面前獻殷勤的？不敬不說，還很令人懷疑其忠貞程度，會不會賣主求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