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冰冷,許夫人緩緩露出一個笑臉,一日既往的用溫和的語氣問道:“我醒來之后沒見你,以為你又出什么事了,很是擔心?!?/br> 妙懿將手按在心口處,說道:“女兒只覺得胸中發(fā)悶,睡不著,想起來出去透透氣。結(jié)果居然在御花園中偶然撞見了三殿下——” 她語帶嬌羞的垂下頭去,看得許夫人眼皮一跳,怔道:“三殿下?你怎么會遇見三殿下的?那你和二殿下……” “母親說什么呢,女兒何曾和二殿下如何了?”妙懿無辜的睜著大眼,只做無知。 妙懿就是想氣一氣她。當初是她既舍不得女兒,又放不開榮華,偏要將她送入宮中的。之后發(fā)生的一系列悲慘境遇,蕭公子被抓,她不得不在眾人之間周旋,想盡辦法挽救這個本不該發(fā)生的錯誤。明槍暗箭,總難提防,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如今她更是受到牽連,不得不入局。她既已入了局,那么將軍府恐怕也跑不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恐怕要用在這里才對。 許夫人憋住氣,盡量放平了聲音道:“昨日夜里的事,所有人都看見了,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傳開了。如今不是你嫁不嫁的問題,而是皇家肯不肯要你。你同我明說吧,你和二皇子可有私情?在宮里的時候,他可對你有所留心?” 妙懿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這個女兒也不清楚?!?/br> 她自然清楚得很。昨夜無論推她的人是沈貴妃的人或是他的人,無論昨夜是否發(fā)生了那起“意外”,她都早已經(jīng)和二皇子華珣做好了交換的契約,除非他改了主意,打算不要她了。 許夫人不甘心,繼續(xù)追問道:“那么三殿下呢?他是不是對你……有心?” 妙懿眼看著許夫人著急,卻只是笑著說:“母親如何這樣問?即便三殿下對女兒有心,但是父親一向不是和沈家不和嗎?沈家又怎會允許女兒接近三殿下呢?” 許夫人暗道:“你哪里曉得我和你父親的心呢?沈家的風頭太盛,他們唐家如何就這樣明著貼上去?少不得在暗地里籌謀罷了。” 許夫人更溫和了:“要是三殿下對你有心,你大可不必隱瞞,我和你父親就算豁出一切也要為你爭取一番。” 妙懿見她演得這樣投入,少不得要感謝父母恩典,只是她說:“三殿下今兒對沈家jiejie好,明兒又對鄭家jiejie青眼有加,女兒實在不知他究竟對哪一位有心。若貿(mào)然說三殿下對女兒有意,被人聽見恐怕要笑話女兒癡心了。不如母親您說,三殿下是對女兒有意還是無意呢?” 許夫人心說我真想知道他怎么想的,這不是不知道才問你嗎?無奈她這個養(yǎng)女的身份很快就要不同了,不好得罪,只能耐心詢問。 “那你說說三殿下是怎樣對你表示的?” 正在此時,只聽唐賢毅隔著車門說道:“母親,我們到了?!?/br> 母女倆剛下車不久,唐繼宗也趕了過來,連連詢問昨夜發(fā)生的事。剛說了沒幾句話,圣旨就已送到家門前了,眾人忙整理衣冠來到正堂接旨。 頒旨太監(jiān)發(fā)下詔書,朕聞唐氏女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zhì);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堪為皇二子嫡妻。 唐繼宗松了口氣,接旨謝恩,因是喜事,少不得派發(fā)了賞錢,與眾人一道共沐天恩。 忙完一陣之后,唐繼宗想著還要入宮謝恩,于是許夫人入內(nèi)更衣,妙懿跟去服侍。 此時府內(nèi)眾人均已知曉了這個消息,紛紛趕著上前恭賀。許夫人嫌吵鬧,只留了貼身丫鬟在身邊服侍換衣,妙懿在一旁遞些零碎物件。許夫人溫和的道:“你去休息吧?!?/br> 如今萬事已定,一顆石頭也落了地,只要專心在家備嫁便是了。 妙懿欲言又止,許夫人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揮退了丫鬟?!坝惺裁词轮还苤闭f就是?!?/br> 妙懿躊躇了片刻,說道:“方才母親問三殿下是怎樣對女兒表示的,女兒還沒來得及告訴母親。他說如果女兒嫁給他,他就在登基后封女兒為后,您說好笑不好笑?” 言畢,她嘴角噙笑的告退離去了,只留下許夫人呆立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 …… 妙懿回到房中,懷珠等全部過來恭賀。唐家出了一位皇子妃娘娘,誰人能不歡喜? 碧梧笑說:“當時夫人打算將小的撥給二小姐使喚的時候,就說我這個名字好,沒準咱們家能出一位娘娘。沒想到還真的被夫人說中了!” 妙懿微微一笑,“可是借了夫人的吉言,確實應了你的名字?!?/br> 臘梅趁機湊趣道:“碧梧jiejie的名字就取得應景,不如小姐也給我改個名字吧?!?/br> 懷珠道:“你湊什么熱鬧?” 妙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妨借一借懷珠的名字,臘梅便改為抱玉吧。” 一時臘梅趕著磕頭謝過,自此之后改名為抱玉。 懷珠說:“小姐身邊只有我們?nèi)齻€算是一等的,等小姐出嫁的時候該有四個陪嫁,也就是還少了一個?!?/br> 妙懿道:“想必夫人會為我安排的?!?/br> 碧梧雙手一合,喜道:“先別想那么多了,今日該好好為小姐慶祝一下才是!” 明日之愁,還是明日再憂吧。 她們所不知道的是,有一場小小的糾紛已經(jīng)在將軍府內(nèi)開始悄悄上演了。 ☆、第110章 許夫人翻著庫房名冊,看了半天,說:“二小姐的嫁妝不可有一絲簡薄之處,先從庫房里找,不夠的從我的嫁妝里添。至于你說大紅綢緞不夠的問題,無論多少錢,只管去世面上買了回來?!?/br> 自從妙懿和二皇子的婚事定下之后,整座將軍府都忙開了,全部開始準備二小姐嫁妝一事。雖說有將近半年多時間才能完婚,但有些瑣碎東西也并非一兩日能夠辦成的。 管家有些為難,“近來要嫁女兒的人家太多,那些綢緞莊子連陳年的存貨都賣光了,小人只搶到了十幾匹,恐怕不不夠。” “是太少,十幾匹夠什么用的?即便不是大紅,相仿的顏色倒也罷了?!?/br> “都賣完了?!惫芗页蠲伎嗄樀牡溃骸拔覀儾还芗佣嗌賰r,總有人搶先將布匹買走,一問才知是沈家全包了,他們家小姐已許給了三殿下,也正在采買這些東西,可這紅布他們至少也買了上千匹,嫁幾位小姐都使不了那么多?!?/br> 許夫人眉頭一簇,“竟有這事?” 她想起養(yǎng)女那日曾告訴自己三皇子同她說過的話,萬萬沒想到他竟許了她后位!可惜為時已晚,圣旨已下,他們不能抗旨。但沈家這樣做似乎也有些炫耀的意思,否則也不會這般大手筆的出手,為女兒壯臉面。 人還沒嫁,擂臺就先搭上了。 “京城內(nèi)買不到,那就派人到外省去才買,現(xiàn)在離二小姐成婚的日子還早,預備下也來得及。咱們家也盡量多準備一些,將來大小姐成婚也能用得上?!?/br> 總之,事關(guān)唐家顏面,絕不能露怯。 管家前腳剛走,管家娘子又來,先說了些家務人情等事,絮叨了一番,又陪笑說:“二小姐身邊只有三名一等丫鬟,現(xiàn)還空著個一等的窩,暫時沒人填補。不知夫人的意向是哪一位姑娘去,小的好撥過去給二小姐使喚。” 許夫人笑道:“虧你記得清楚,我都忘了。是缺了一名?!?/br> 她想了想,問:“你可有人選推薦?” 管家娘子暗暗搓了搓手,說:“這個小的也不好說,還是得請夫人做主?!?/br> 許夫人的唇角泄露出一絲笑意:“可是她們都搶著巴結(jié)你,你覺得為難了,便讓我來決定,這樣你也不用得罪太多人?” 管事娘子忙說:“夫人明鑒,小的不敢隱瞞?!?/br> 許夫人說:“這事我要先想想,若有人問,就讓他們親自來問我?!?/br> 管事娘子一喜,忙應下了,誰又敢來當面問許夫人呢? 管事娘子走后,許夫人叫過一位不起眼的老嬤嬤,吩咐道:“還有半年的時間,你那里先準備著,我很快就要派上用場。囑咐她,別松懈了?!?/br> 吩咐完了,剛吃了杯茶松泛松泛,丫鬟報說二小姐來了。 妙懿入內(nèi)向許夫人請過安,母女二人對坐吃茶。許夫人溫和一笑,問:“你那里可少什么?需要東西只管說,家里沒有的立時讓人去采買。因是皇子婚禮,吉服自有官家準備,咱們只管預備些喜被喜枕等做做樣子便是。” 說到此處,許夫人嘆了口氣,“也是我兒你有福,老爺打聽到二殿下這次因禍得福,腿上的傷竟有了治愈的可能。人都說是你福氣大,身上帶喜,將二殿下的腿給沖好了?!?/br> 說到此處,她又覺得心頭有些發(fā)起酸來。本來養(yǎng)女便是高攀,配個瘸子倒也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ㄋ幕首渝?,將來開府做個王妃,唐家有事她能通個氣就夠了。若二皇子的腿徹底好了,還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知道二皇子能不能受得起陛下的這份寵愛。 ——就好比將自己不想穿的衣裳送了人,結(jié)果對方穿上之后卻異常的奪目耀眼,心里不爽又覺得不該不爽,更不能表露于人前,甚至還得跟著拍手贊好——真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妙懿心知許夫人自從親女幾近毀容后便看自己不順眼,有時候甚至語氣中帶些酸氣,恐怕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夫人放心,女兒既然得了這份姻緣,等將來嫁過去之后,一定先求二殿下尋好大夫來給大jiejie看病。到時大jiejie的病一定會痊愈的?!?/br> 她確實真心想治好靈璧,不過可不是看在許夫人面上。 “你有心了?!?/br> 許夫人這才露出了點愉悅的模樣。 妙懿表白忠心之后,又提出要去陪靈璧說說話,免得她發(fā)悶。許夫人想了想,趁此時機讓她們再親近些更好,便欣然應允。 “我這輩子只有你們?nèi)齻€兒女,且個個貼心懂事。只要你們兄妹幾個能相互著想,互相依靠,我和老爺這輩子便能瞑目了?!?/br> 妙懿含笑不語,又陪著許夫人閑坐片刻便告辭了。 接下來照例是各府恭賀,親朋故知等往來不絕,不過這些都是許夫人該cao心的事,妙懿只管做些繡活,閑了去看看唐靈璧,陪她消遣一番,又或者和丫頭們玩笑,一日的光陰很快便打發(fā)過去了。 這一日,眼看天色陰沉,妙懿也就沒出門,窩在房里繡嫁妝。抱玉和碧梧準備了許多細點茶果等,均是大家平日里愛吃的。不一會,天就下起雨來,于是干脆關(guān)了門,主仆四人烤火吃點心聊天,順便在炭盆里塞了幾個紅薯烤起來。 懷珠興奮的說:“從前在北疆的時候,冬日里我們常吃這個,又香又甜,吃完滿口余香不說,還暖了身子。像這樣的冷雨天吃也好?!?/br> 妙懿也被勾起了兒時的回憶,倚在水紅繡金鴛鴦靠枕上笑道:“那時候年歲笑,大人說小孩子不得多吃,我偏就喜歡這個味。懷珠為了我偷偷向管廚房的大娘討要,不給就偷拿,有一次被抓住了,就扯謊說要喂給雞吃,說在她家鄉(xiāng),雞都是這么喂的,吃了紅薯的雞rou質(zhì)鮮美可口。也不知怎么的,她們就信以為真了,拿紅薯喂給雞吃,最后殺了吃rou,味道仿佛真的好吃了一些。” 眾人都笑了起來,抱玉望著懷珠,羨慕道:“懷珠jiejie打小就跟在小姐身年,這是我們羨慕不來的?!?/br> 懷珠皺眉瞪眼的說:“你這么愛吃味,小心今后嫁不出去!” “那就不嫁。跟在小姐身邊不比嫁人強百倍?多少人羨慕咱們呢?,F(xiàn)在她們就算擠破了腦袋也鉆不進來。” 碧梧看著妙懿漸漸淡下的笑容,說道:“依我說,有些事該早早拿定了主意,留著漏子旁人不就有了可趁之機?” 懷珠快言快語:“小姐是主子,誰有了錯處直接攆出去便是了,得用就留,不好就打發(fā)了,誰還能說出個不字?” 妙懿搖了搖頭,她還從來沒認真考慮過出嫁之后的事情。雖聽唐將軍說京中各處正在興建王府,為幾位皇子封王作準備,但新婚伊始還是要在皇宮內(nèi)生活。這個負擔不可謂不重。 到時她帶人入宮易,再送人出宮可就難了。初入皇宮,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依靠指望,全靠自己爭氣。 可她這一時半會上哪去找得用的人呢?恐怕最后還是得聽許夫人的安排。 她驀然想到了二皇子,也許他會給自己一些建議。畢竟那是后半生與她同乘一舟的人。 她是該多想想他的,好好琢磨一下他的喜好,厭憎,將來若能討得他歡喜,日子恐怕也不會太難過。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她這一躍,也不算低了。 ——但愿她這位夫君沒有奪嫡爭儲的心思。 阿彌陀佛,神佛保佑。 良辰聽見主子連打了兩個噴嚏,忙將窗掩了,捧著手帕上前,低聲說道:“今日濕冷,殿下可以停了那生肌之藥?!?/br> 華珣手里抓著一塊約有成人半個手掌大小的銅制牌子,端詳了半晌,連頭都沒抬,只說:“不可以停?!?/br> 良辰眼露不忍之色,少不得繼續(xù)勸:“那是生肌填骨之物,用之前還要先割開皮rou,挑出腐rou,疼起來鉆心入肺,老奴著實不忍見殿下如此辛苦?!?/br> “你可知這是什么?” 他輕輕晃了晃手里的銅牌,銅牌表面光滑如鏡,甚至可以映出人臉來。 “不知?!绷汲綋u頭。 “這是從中元節(jié)夜宴的刺客身上搜出來的。他們至死什么都不肯說,這般衷心,應該是某些人豢養(yǎng)的死士。宮里竟有這樣一股勢力,而我卻從未察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你說,我還能繼續(xù)等下去嗎?” 華珣緩緩放下手中銅牌,靜靜說道:“那藥每到月圓之夜才會起效,多一個時辰,少一個時辰都不行,否則康復的時間就要往后推遲數(shù)月。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可浪費,必須要加快速度。” 他好不容易才等得這個時機,一絲一毫也不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