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他要以完整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人前,這樣才能看得更高,爭得更多。 “去拿藥來吧?!?/br> 良辰苦笑了一下,應(yīng)諾去了。 可還沒等出門,他就聽自家主子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心中還納悶,殿里明明挺暖和的呀? ☆、第111章 轉(zhuǎn)眼秋已近末,初冬將至,天色轉(zhuǎn)冷,于是朝會之日便開始難熬起來。通常五更天便要出門,衣服穿夾的已然不夠,需得披棉披風(fēng),冷熱時穿脫也方便。 這一日竟然下起了小雪,許夫人心神不寧的命下人送傘給去接丈夫下朝的小廝,又讓人再帶一件避寒擋雪的鳧靨裘斗篷過去,生怕他凍著。 哪知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回,直到吃午飯的時候還不見動靜。不過這也是偶然會發(fā)生的事,每次大朝會結(jié)束,總會有一些重臣被留下議事,甚至直接用午飯,晚飯,至深夜方回的都有。但每當(dāng)此時,朝中幾乎都有大事要發(fā)生。 許夫人心神不寧,也無心理事,于是叫來管家:“我這右眼昨天跳了一整天,你老爺尚未歸家,你親自去打聽一下,若有事速來向我回明?!?/br> 一時有人報說豫國公夫人到了,許夫人見了侄女,說了些家常,又道:“你這氣色看著比上回見你時可好多了。” 豫國公夫人眉開眼笑的道:“姑母不知道,我家那位小叔叔可算是被放出來了。” 許夫人忙問:“真的?哎呦,我心里這一塊石頭可算落了地,替你懸了這么久的心,以為那孩子就要折喪在里面了。是幾時開釋的?如何外面沒一點消息?” “這事本是秘密進(jìn)行的,未有張揚(yáng)。本來還要再關(guān)一陣子的,我夫君好說歹說求了許多人才準(zhǔn)了先回家休養(yǎng),不得外出。昨夜是他哥哥去天牢接回來的,人已經(jīng)瘦得不成樣子了?!?/br> “那郡主可不心疼死了?” “可不是!昨天又哭又笑的幾乎一宿未睡。這不我怕姑母擔(dān)心,家里安排得差不多了就特來告知一聲,立刻就得走?!?/br> “我也不虛留你了,趕緊回去照顧你婆婆去吧。” 豫國公夫人剛出了上房門,只見一名身披煙霞色斗篷的少女呆立在門口處,見她出來后茫然的眨了眨眼,瞬間清醒似的蹲身朝她行了一禮。 豫國公夫人曾見過妙懿,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昔,十分親熱的將她扶起,道:“恭喜二小姐,我都聽說了?!?/br> 妙懿勉強(qiáng)笑了笑,“多謝夫人?!?/br> 她還在回想方才偶然聽到的話,二皇子果然信守了他的承諾,否則她也明白,蕭公子不會這么快就被放出來的。 豫國公夫人笑道:“臨出門前,雨薇還托我向你道喜呢。她今日脫不開身,讓我跟你說‘恭喜你喜得貴婿,吃喜酒的時候可別忘了請我們?!耶?dāng)時還說她小孩子脾氣,到時典禮會在宮中舉行,只有有等級的誥命才能參席,她現(xiàn)在可還差得遠(yuǎn)呢。什么時候等她能嫁入高門做夫人再說吧?!?/br> 她本以為對方會害羞不好意思,女孩家都是打靦腆時候過來的。但面前少女的面色卻比方才更白了,血色幾乎退了個干凈。她忙問:“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旁的丫鬟十分機(jī)靈的接話:“我們小姐現(xiàn)在每日要親手做繡活,昨夜睡得晚了些。” 豫國公夫人了然,卻也難免勸道:“嫁妝是要做的,可也別太急了。我成婚之前還特意請人繪了百來個花樣子,什么新巧有趣的花草動物都有,可最后選定的還是鴛鴦、牡丹等沉穩(wěn)大氣的,這嫁妝還是穩(wěn)妥的最好?!?/br> 她絮絮的說個不停,妙懿只是“嗯嗯”應(yīng)承,卻根本連一個字都未聽得入耳。 幸虧豫國公夫人忽然想起家里還有一大堆事要料理呢,這才親熱的同妙懿告辭,妙懿將她送出院門方才回轉(zhuǎn)。 等到了無人處,懷珠忙將她扶到廊下坐了,小聲說道:“小姐先歇歇,千萬別在人前露出一點行跡來。否則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得傳成什么樣子呢。” 妙懿緊緊拉住懷珠的手,淚水已涌出了眼眶,“蕭公子沒事了,他已經(jīng)沒事了。” 她反復(fù)的重復(fù)著這句話,仿佛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于可以松下來一般。 “小姐,”懷珠細(xì)弱卻清晰的聲音傳進(jìn)了她的耳中:“您可以放下了?!?/br> 妙懿緩緩苦笑出聲:“我該……如何忘記?” 她該如何忘記每一次他的出手相助,如何忘記和他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他的微笑,他的氣息,他不愿被她發(fā)現(xiàn),閃身離開時被風(fēng)揚(yáng)起的袍角,寶藍(lán)色藍(lán)得那般鮮活。 ——她全都記得,連夢里也忘不掉。 “懷珠姑娘,你站在這風(fēng)地里做什么呢?” 懷珠抬頭瞧見是繡房里一位相熟的婆子,便揚(yáng)聲答道:“二小姐剛被風(fēng)迷了眼睛,讓我給她吹一吹?!?/br> 那婆子去后,妙懿擦凈了臉上的淚,扶著懷珠的手回房去了。 白日在眾人面前,她起坐一如往常,只是夜里蒙著被子偷偷哭了一夜,懷珠看著心疼,只能在背人處慢慢解勸。 幸而妙懿很快就得到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流淚的理由。 就在次日清晨,唐家再次收到圣旨,冊封唐繼宗為征北大將軍,出征漠北,抵御匈奴入侵。 唐繼宗接旨,開始打點行裝。 許夫人好容易盼得丈夫打勝胡國歸來,如今不到一載,竟要再次出征。 “匈奴人潛伏在大漠不毛之地數(shù)十載,竟然再次恢復(fù)了元氣,以蟄伏之勢一舉滅了周邊十幾個彈丸小國,現(xiàn)在兵強(qiáng)馬壯,眼見著我朝雖打敗了胡國,卻已國庫空虛,難起戰(zhàn)事,這才趁機(jī)發(fā)難。不過據(jù)我們的探子送回的消息說暫且無妨,他們也被咱們打怕了,如今在邊陲城鎮(zhèn)做些小文章,不過是想試探咱們的態(tài)度,趁機(jī)討些好處罷了。陛下讓我去不過是想震懾他們一下,并不會真的大動干戈。依我看,這仗打不起來?!?/br> 許夫人哪里聽得進(jìn)去,只是抹淚罷了?!皯?zhàn)事無眼,說打,不過轉(zhuǎn)天就打起來了,老爺也不必哄我這婦人家?!?/br> 她可是親歷過戰(zhàn)事的人,甚至有九死一生的經(jīng)歷,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還請夫人坐鎮(zhèn)京中,懿姐兒的婚事恐怕我是趕不上了,全仗夫人料理?!?/br> 近來夫妻倆雖多有齟齬,但畢竟多年夫妻,互相依賴倚靠多過情愛,默契在此時大于一切。 許夫人此時還能說什么?只好將旁的事情先放一放,為丈夫打點起行裝。 闔府上下既覺得榮耀,又難免擔(dān)心自家老爺?shù)陌参?,這可是他們的頂梁柱。唐賢毅心情同樣復(fù)雜,找父親談了一番,出來之后只是愁眉不展。正巧被妙懿撞見,兄妹二人聊了一會。 “兄長可是為父親憂心?有那么多的兵士相隨,不會有事的。” “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碧瀑t毅嘆了口氣:“父親此次出征,身邊還有副將隨行。你當(dāng)那副將是誰?是沈家第二代的嫡系子弟,名喚沈知愚,就是沈牡丹的親叔叔。他還有一子,名喚沈智。這一對父子是沈家有名的大小狐貍,他們在父親身邊,除了掣肘和搶功,我想不出他們還能做什么。” 他本來是想跟隨父親一同去的,無奈他父親執(zhí)意不準(zhǔn),恐唐家就此絕后。 “都怪我娶妻太遲?!?/br> 妙懿聽他忽然說到娶妻,也猜到了幾分唐將軍的心思。 “沈家不會輕舉妄動,除非他們想斷了三皇子奪位的美夢?!?/br> 他們都清楚,這個安排恐怕和妙懿同二皇子的婚事有關(guān)。此乃平衡之舉,誰也別想坐大。 “是呀,三皇子之于沈家既是期待,也難免是忌憚。”唐賢毅點頭,他看著妙懿,忽然欲言又止。 算了,那件事還是暫時保密吧,說出來也只會讓她憂心罷了。 朝廷很快將征討漠北匈奴的旨意公諸于天下,一時間群情激憤,聲討之聲傳遍朝野。匈奴,雖為戰(zhàn)敗之國,但因史上常有入侵中原的戰(zhàn)事發(fā)生,那般血與痛幾乎刻進(jìn)了百姓的記憶,連民間嚇唬小孩子都用“不聽話讓匈奴兵來捉你”等語,那樣深刻的恐懼在征討文書發(fā)布之后立刻轉(zhuǎn)化成了憤怒。 一切都進(jìn)行得十分順利。 雖然距唐繼宗出發(fā)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yuǎn),但日子還得照常過。 許夫人看著手里的請?zhí)?,搖了搖頭,遞給妙懿,說:“這是豫國公府的請?zhí)?,魯陽郡主做壽,你若不愿出門,我便想法子推了。” 妙懿捏了那帖子在手中,半晌,笑道:“全憑母親做主?!?/br> 許夫人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有事想要打探,便說:“總不出門也不好,只是你現(xiàn)在一舉一動都要更注意些才是。也罷,你就緊跟在我身邊,咱們坐坐就回?!?/br> 妙懿輕輕點頭,睫毛蝶翼一般輕輕顫動,“妙懿都聽母親的?!?/br> 轉(zhuǎn)天到了魯陽郡主壽誕,許夫人攜妙懿帶著壽禮前去賀壽。母女二人剛一下車便被請去了上房,由魯陽郡主同兒媳豫國公夫人親自接待,同時在座的還有許多有頭臉的夫人太太小姐,但最顯眼的卻要數(shù)沈夫人同沈牡丹母女。 眾人各自見過禮,妙懿和許夫人就在沈家母女對面落了座,氣氛頓時有些奇怪。 “唐家jiejie來了。” 蕭雨薇的親熱令妙懿有些不適應(yīng),也許是兄長平安歸家的緣故,蕭雨薇面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妙懿看著她毫無心事的模樣,猜測蕭公子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 眾人說了一會話,蕭雨薇對妙懿道:“我胸口有些發(fā)悶,唐jiejie陪我出去走走吧?!?/br> 在座的錦鄉(xiāng)侯夫人聽見了,打趣道:“就知道你們年輕小孩子坐不住,現(xiàn)在沒人管你們,等將來你們嫁了人可就躲懶不得了!” 眾人聽了都笑,說:“可不是快了,眼看就嫁了?!?/br> 在座的除了妙懿和沈牡丹,還有已許了大皇子為正妃的韓慈苑,年輕姑娘們都面嫩,幾乎都尋借口躲了出去。眾夫人看著都笑,又恭喜了在座即將嫁女的夫人們一番。 之后房內(nèi)有多熱鬧,妙懿并不想知道,她跟著蕭雨薇出來之后,一路往后院去了。 走到人少處,妙懿忍不住開口問道:“蕭公子如何了?” 蕭雨薇腳下一頓,再回頭時,已紅了眼眶。 妙懿見狀,心頭一震,“究竟如何了?”她問。 “你自己去瞧瞧吧,自再不來,恐怕他就要死了。你自己惹出的事,便由你親自了斷吧!” ☆、第112章 妙懿望著緊閉的院門,試著推了推,卻沒有推動。 一只嫩如春筍的纖弱手掌輕巧的替她推開了擋在面前的半扇青色木門,門上的銅環(huán)已被銹蝕出了碧痕,斑斑駁駁,古舊得幾近滄桑。枝頭寒鴉單調(diào)的鳴叫著,周圍雖仍有幾絲翠色未折,卻已現(xiàn)出蕭索冬意。 隨著“吱呀”一聲響,門緩緩開了,入目是三間抱廈,左右種植芭蕉玉竹,夏日必是絕好的納涼之處,現(xiàn)在卻是翠淡葉枯,不復(fù)當(dāng)初繁茂之勢。 “這里是哥哥現(xiàn)居的院子,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見人,便先在此處修養(yǎng)。這里是我們夏日避暑住的地方,沒怎么收拾?!?/br> 蕭雨薇的語氣平淡,仿佛是在訴說一件再平常沒有,日日都會發(fā)生的事情。 妙懿低頭,見地上還有新近剛打掃過的痕跡,空氣中摻雜著土塵淡淡的氣息,墻邊的爬山虎已呈現(xiàn)出暗褐色,再往上看,只見兩墻夾角之間還掛著一大張蛛網(wǎng),已被風(fēng)刮破了好幾個洞,顯然此網(wǎng)的主人早已棄之而去,風(fēng)一吹,蛛網(wǎng)搖搖欲墜。 “怎么收拾得這般馬虎?”蕭雨薇暗暗皺眉,“雖說是臨時住處,也不可如此湊合。過后我要和大嫂說說,讓人好好生將這些蛛網(wǎng)都清除干凈?!?/br> “不必清除,”忽見一人邊說邊咳嗽著從院子的轉(zhuǎn)角處走了出來?!氨粭壱呀?jīng)很可憐了,何必再趕盡殺絕呢?” 隨著說話聲響起,一個瘦高的身影映入了妙懿的眼簾。 他看著單弱了些,許是長久不見陽光的關(guān)系,面色有些蒼白,微尖的下巴泛著青色的胡茬。當(dāng)他看到meimei身邊站著的人時,不覺有一瞬家間的怔忪,繼而苦笑道:“我怎的青天白日又發(fā)起夢來?” 他仰頭望著天:“她就快嫁人了,又怎會到這里來?” 說著,又轉(zhuǎn)身慢慢踱回去了。他走得很慢,一襲墨綠緞子長衫裹在他身上,寬大的袖子空蕩蕩的被風(fēng)一吹,愈發(fā)顯得形銷骨立,瘦得可憐。 妙懿忍住鼻間酸澀,輕聲喚道:“蕭公子?!?/br> 一聲呼喚清晰入耳,蕭明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表情如墜夢中。 他的眼神從淡漠無神到漸漸不敢置信,再像確定了什么一般,仿佛是瞬間點亮的燭火,眸中的亮光漸漸從小小的光點變?yōu)殪琶赖幕鹧?,直至迸發(fā)出最明亮的神彩。 “你……如何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