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此時,太后因歌舞賞得高興,酒也飲得盡興,便又吩咐賜酒給眾人。殿內(nèi)謝恩之聲震天撼地,皇室一派升平氣象,少有人不被這份氣派所感染。當時蘭麝香檀的熏香撲鼻,酒香四溢,宮人舞姬都嬌嬈貌美,長袖翩躚,更別說皇族女眷個個都是世間難覓的美人,龍章鳳姿需得傾國傾城方可堪配。 妙懿這位“準”傾城已然微醺,她的酒都被她悄悄潑到帕子上,唾盒內(nèi),甚至桌案下,只是酒雖甜,后勁卻不小,她也不過是淺淺沾了些便紅了面頰。待要裝醉離席,出去透氣,卻感覺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只見二皇子正從席中朝她望來,眼神中帶著關切。 妙懿微笑著朝他頷首示意自己無事,冷眼瞥見他身旁坐著的三皇子正被東芳公主纏著敬酒,那一對rou鼓鼓,軟綿綿的酥胸幾乎要貼在他身上了;再看三皇子的面色,她“撲哧”一下差點笑出聲來,忙伸手掩住了唇。 ——那副想要擺脫,卻又不得不勉強敷衍的表情,簡直堪比被惡少調(diào)戲的良家女子,精彩紛呈。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華玦冷冰冰的回望過來,妙懿忙轉(zhuǎn)頭裝作和韓慈苑說話。 她笑也是正常的笑,說也是正常的說,只是看在華玦眼里,卻都帶了幸災樂禍的味道。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干脆起身借口更衣躲出了大殿。 太后看著被東芳公主糾纏不休的孫兒,笑著轉(zhuǎn)頭對皇帝說:“這外族女子就是大方,喜歡誰便直接表示出來,也算是爽直?!?/br> 皇帝也笑了:“東芳這個孩子的性子,玦兒怕是吃不消呢。倒是珖兒似乎比較喜歡性子活潑的女子。” 只見四皇子華珖正站在那里和沙羅時臣劃拳比吃酒,東芳公主也在三皇子走后加入了比試,頻頻與四皇子碰杯,后者笑得放浪形骸。 “四殿下還小呢,模樣也不及他三個哥哥俊俏,公主哪里瞧得上眼?”淑妃笑得滿眼殺氣,暗地已使人到兒子身邊規(guī)勸,免得惹上這蠻子公主的sao氣。 “那倒未必,妾也同意陛下此言?!?/br> 賢妃向皇帝含情一瞥,媚眼如絲;皇帝的眼神在她擦得雪白的頸項上停駐了片刻,旋即又看向太后,手卻在袖子底下暗暗撓了賢妃手心一下。賢妃含羞一笑。 淑妃半酸半惱,“賢妃meimei的見識一向高妙,吾等不及也。” “淑妃jiejie謬贊,meimei是個沒主意的,萬事全憑陛下做主?!?/br> 皇帝朗聲笑道:“淑妃所言不假,就數(shù)賢妃的點子最多,愛使小聰明,做事好躲懶?!?/br> 賢妃似想到了什么,嬌羞低頭道:“妾慚愧。” 似這般公然的疑似調(diào)、情,眾人也只好視而不見,飲酒的飲酒,說話的說話,看歌舞的看歌舞,望風的望風,都各忙各的,偶然聽人起哄叫好,說歌舞好看,不管看沒看的,也全都附和著叫好,反而將宴飲推向了一個小高、潮。 妙懿覺得殿中太過吵鬧,加之氣氛熱烈,有些憋悶,便攜了懷珠、抱玉一同外出透氣。 殿外風清月冷,連呼吸都帶著白霧,對微醉的人來說,呼吸這樣的空氣便是最好的解酒藥。 妙懿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在冷清的夜色中轉(zhuǎn)了片刻。這時,只見良辰捧著一個紅漆托盤笑容滿面的朝她走了過來,托盤上放著一個蓋盅。 他將托盤往前一遞,“這是二殿下讓小的送來的醒酒湯,小姐趁熱喝了吧?!?/br> 妙懿略有些驚訝,接過后說道:“多謝二殿下的好意?!?/br> 揭開蓋子,湯還在冒著熱氣,懷珠抿嘴笑道:“小姐快飲了吧,涼了豈不是浪費了二殿下的一片熱心?” 妙懿端起,一飲而盡,將盅子放回托盤上,良辰托著告退離去。 主仆三人說笑了片刻,漸漸走到殿側(cè)花園,但見四周宮燈高懸,紅艷艷的更襯新年的氣氛。正賞看著宮中夜景,只聽前面?zhèn)鱽硪魂嚹凶拥拇笮β?,妙懿停下了腳步,踟躕道:“咱們不該亂走,還是回去吧?!?/br> 話音未落,只見一名身披玄狐披風的青年公子由一名小太監(jiān)攙扶著,趔趄著腳步走了過來,正好和妙懿打了個照面。在宮燈的映照下,彼此可以很輕易的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二人俱是一愣。 那青年男子吊兒郎當?shù)囊恍ΓZ含譏諷的說道:“這不是皇子妃娘娘嗎?” 此人并非旁人,卻是蕭明鈺的好友,禮郡王之子華立海。 “華公子?!泵钴驳瓎柡茫瑐?cè)身示意讓他先過。 華立海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一把推開攙扶他的小太監(jiān),吐了口酒氣,冷笑道:“你做過的事情還怕旁人知道嗎?人都說沙羅女子水性楊花,我看咱們這里土生土長的也遜色不到哪去!” 借著酒勁,他又扯出許多醉話,亂七八糟的沒個邊際。妙懿見他越說越離譜,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小太監(jiān),冷聲道:“華公子醉了,這里豈是能高聲的地方?還不快些帶華公子去醒酒!” 她還不至于同一個醉漢計較,但在這種一句話就能葬送人性命的地方,再怎么小心都是應該的。 那小太監(jiān)似乎有些慌張,重新上前扶住華立海就走,任憑他扎手舞腳也不松開。懷珠看著這兩人古怪的模樣,笑道:“這太監(jiān)雖個子小小,還挺拼命的,有這辦差得勁頭,將來或許能升官發(fā)財也不一定?!?/br> 抱玉在一旁說道:“人長得也挺秀氣,要不是他穿著太監(jiān)的衣裳,我還以為是個女子,” 懷珠說:“我還真沒注意他長什么模樣?”說罷,抻著脖子去尋二人的背影。 抱玉笑道:“早沒影子了,你還是省省吧?!?/br> 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到了妙懿耳中,她的腦海瞬間閃過了一些念頭,但實在太快,難以抓住。 抱玉說:“小姐,我們也快些回去吧?!?/br> 妙懿點點頭,主仆三人順原路返回大殿去了。 殿中依舊溫暖如春,妙懿剛從冷地方回來,被熱氣一激,連打了幾個噴嚏。再看席上諸人都已有了五六分醉意。太后已經(jīng)回宮去了,因皇帝沒有離席,其余眾人也不敢走?;首酉现挥卸首雍蛶孜荒暧椎幕首庸鞲髯曰貙m去了,剩下的都在座。 后賢妃因身體不適,告罪離席,叫了御醫(yī)來瞧。 妙懿忽然留意到沈牡丹身邊只剩下了一名侍女,她想了想,倒了一杯茶緩緩抿了兩口,再看殿中舞女已退下,只留琴師彈奏采蓮曲,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妙懿有些昏昏欲睡,看眼前茶壺上的紅衣舞女仿佛在沖她擠眼,那雙美眸生得像極了異族美人…… 妙懿猛的一個激靈,東芳公主去哪了?方才好像沒瞧見她。 她坐起身,四顧望去,見沙羅使者還在和四皇子拼酒,卻尋不見東芳公主的芳蹤。 “東芳公主去哪了?” 懷珠和抱玉見問,也四下里幫著搜尋,東芳公主確實不在殿內(nèi)。 “小姐問那公主的下落做什么?” 妙懿拉過抱玉:“方才攙扶華公子的太監(jiān)你可看著長得像誰?” 抱玉有些茫然的抬起頭,“小姐的意思是?” 她面色忽然一白,莫非…… 正想著,忽聽上面有人說道:“真的是喜脈?” 御醫(yī)在御座前拜倒說道:“賢妃娘娘已有身孕三月余,且胎像穩(wěn)固,臣等恭賀陛下?!?/br> 皇帝大喜,命人請出賢妃,讓到身邊坐了,拉著她的手說了些撫慰的話,眾妃嬪紛紛賀喜不迭,滿殿人等全都跪下恭賀。 “賢妃娘娘定能為陛下添一位七皇子。” “是呀,賢妃娘娘今日確定了好消息,真可謂是喜上加喜。” …… 眾人恭賀聲不斷,沙羅王子加奈羅趁機說道:“不如陛下再為今日添一樁喜事?!?/br> 皇帝愉悅的哈哈大笑,說道:“也好。朕今日就為我皇室子弟求一樁姻緣,將東芳公主許配給禮郡王之子,你看可好?” 這句話無異于掀起一陣風浪,眾人萬沒想到皇帝竟做出了這樣一個出人意表的決定。不是傳說中的皇子,而是宗室子弟。 加奈羅沒想到自己的求親計劃落了空,但皇帝已作出了決定,他也只好認了。 “怎么東芳公主不見了?應該來謝恩才是。” “咦?怎么禮郡王家的小世子也不在?還不快去找?” 此時,沈牡丹的心頭無異于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皇帝竟會當?shù)罡淖冎饕?。而他改主意的原因竟然是突如其來的賢妃有身孕的喜信。 皇帝的心大概一直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間徘徊,他并不情愿讓任何一位皇子做大,但用淑妃來制衡沈貴妃又怕弄出第二個沈家來。而此時賢妃的身孕無異于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賢妃和將來所誕皇子的存在便是制衡的關鍵。而沙羅公主的角色也不再是平衡用的秤砣,隨意配個宗室小子,象征性的意思一下已足夠用了。 眼看賢妃即將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炙手可熱起來,眾人的眼神都變得十分熱切。至于貴妃和淑妃心里怎么想的,這誰也不知道。 沈牡丹心急如焚,當即吩咐寶瓶出去瞧瞧,哪知還未等她將話說完,只見侍衛(wèi)統(tǒng)領從殿外走了進來,一臉凝重的稟道:“啟稟萬歲,東芳公主的仆人方才在殿外斬殺了一人,請陛下定奪?!?/br> ☆、第117章 殿內(nèi)忽然間鴉雀無聲,妙懿下意識的往身牡丹面上望去,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然而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沙羅時臣和侍衛(wèi)統(tǒng)領三者身上,并未有人留意沈牡丹的動向?;实劭粗绦l(wèi)統(tǒng)領,“可知斬殺的是何人?” 加奈羅此刻已做好了替meimei請罪的準備。她的這個meimei本就不是安分的人,喜男色,好風情,因此他特意囑咐安插在她身邊的侍者,萬一出了什么小狀況,首先一定要保證她的名譽不可受損。她現(xiàn)在最大的價值就是聯(lián)姻,即便外面有些風言風語,但只要沒被人抓住把柄就無大礙。在這里,女子的名聲比性命重要,他也必須保證meimei在這一點上不受人質(zhì)疑。 “啟稟萬歲,被斬殺之人正是禮郡王之子?!?/br> 皇帝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禮郡王有五六個兒子,但尚未成婚的只有一位,而今日被邀入宮的也只有那一位。 “東芳公主的侍衛(wèi)因何要斬殺華立海?” 他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剛剛賜完婚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莫非是沙羅國對此有什么不滿? 加奈羅忙走上前單膝跪拜說道:“陛下明鑒,事先我兄妹并不知道陛下要將meimei賜婚給華世子,這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 皇帝想想也有道理,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這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人死不能復生,華立海已死,但宗室子弟卻有許多適齡的大好青年,他現(xiàn)在需要一個說法來安撫已經(jīng)年邁蒼蒼,連床都爬不起來的禮郡王。 希望沙羅國還沒有蠢到要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只聽侍衛(wèi)統(tǒng)領說道:“方才有人報信,稱有人在偏殿,也就是公主更衣的地方聽見叫喊聲,臣帶人趕過去后,發(fā)現(xiàn)華小世子尸陳床畔,上身赤、裸,一名侍女手里拿著劍立在尸體旁邊,沙羅公主則躲在內(nèi)間,似有哭泣之聲傳出。那持劍侍女已被臣帶了來,請陛下定奪。” 皇帝緊皺眉頭,說道:“定是那小子喝醉了誤闖的,既然嚇到了公主,斬殺也不為可惜。就將那名侍女交給沙羅侍者處置吧,按沙羅國律法處置即是?!?/br> 加奈羅尚未起身,跪在當?shù)卣f道:“請陛下將王妹的侍女傳喚上殿,好好審問一番,以正王妹親清白。” 當下有皇帝身邊的老臣說道:“哎,那就不必了吧。公主乃萬金之軀,今夜受驚應該好好休息,正好御醫(yī)還在宮中尚未離開,就去給公主診診脈,開些藥方服藥,沒幾日便能痊愈?!?/br> 旁人有明白的也勸:“是呀,是呀,公主的身子要緊,萬勿思慮過度才是?!?/br> 哪知加奈羅卻皮笑rou不笑的說道:“小王只怕王妹會因此得了心病。我沙羅女子雖不似中原女子那般三貞九烈,卻也知‘羞恥’二字,那人借醉調(diào)戲王妹,毀她清譽,令她蒙羞,這樣的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不成?還有,陛下方才做主,為王妹和這樣一個人指婚,小王本無任何異議,此乃我兩國通好之舉,陛下為王妹選中的駙馬定然是絕好的人品,上好的人選。但方才發(fā)生的事實在令人難以心服,這樣一個人怎會被陛下挑中,還為我王妹賜婚于他?本來小王以為兩國已親近如兄弟,現(xiàn)在看來,是我王妹配不上你們這里的天潢貴胄。也罷,小王這就將meimei接出皇宮,聯(lián)姻之事,你們這里有一種說辭,說‘強扭的瓜兒不甜’,既然不甜,我們沙羅也再不強人所難,就此作罷吧?!?/br> 他又嘆氣:“辜負陛下美意,小王甚為遺憾?!闭f著就要率眾離開。 皇帝再三挽留不絕,加奈羅只是唉聲嘆氣,似對此十分失望。正在這時,偏又聽人報說:“不好了,東芳公主上吊了!” ——自然沒有死成。 沈貴妃攜四妃在外等信,只聽里面東芳公主又哭又鬧,折騰個不停。沈貴妃等在殿外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被折騰得連脾氣都沒了。她扭頭看一眼賢妃,說:“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回去歇著吧?!?/br> 賢妃此時反而恭謙起來,只是沈貴妃此刻沒心思和她玩心眼,就連淑妃也在想著旁的事情,懶得理她。德妃說:“皇子要緊,你若再出了什么事,陛下難免又添煩憂,連御醫(yī)都分身乏術,最后苦得是你們母子。” 賢妃這才順坡下驢,回殿睡覺去了。 東芳公主在里面鬧騰了好半天,御醫(yī)出來后,只見他腦袋上多出一個好大的包,想揉又不敢,先到三妃面前回話。 沈貴妃陰沉著臉問道:“如何了?” 御醫(yī)低聲道:“無妨?!?/br> “當真無妨?” “實在是無妨?!?/br> 他行醫(yī)多年,在未進太醫(yī)院之前也曾跟著師傅往來豪宅大戶看診,真上吊還是假上吊一看便知。有一家的正室夫人一年能吊十來回,次次都鬧得地覆天翻,卻也為他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這沙羅公主想來還不純熟,頸子上的印子更像是自己掐的,假得令人發(fā)指。但三尺白綾就懸在旁邊房梁上,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這也就算吊過了。 沈貴妃點點頭,讓他先在外面候著,準備隨時傳喚。自己則入內(nèi)探望東芳公主。只見她伏在軟枕上不停的抽泣,曼妙的身段一起一伏,聽見沈貴妃進來她也不起,問話她也不答,就只是哭。 沈貴妃說了半日也不見回應,只得交代眾人要好好服侍公主,自己回去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