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浮宮人的品行端正大方,又怎會顧念這些兒女情長之事?”碧梧冷笑接話道:“不如娘娘回了殿下,就說浮宮人不愿意好了。” 浮翠急得滿頭大汗,又羞又愧,她只當妙懿沒安好心,要將她另配他人,因此故意用苦rou計要挾,逼她改主意。誰知她竟是為殿下做媒的!她不禁后悔莫及,暗罵自己發(fā)賤,不將對方的話聽完就先行發(fā)難。 若說她這輩子不想跟著二殿下吃盡穿絕,享受榮華富貴,甚至一飛沖天做個主子娘娘,那她簡直就是腦袋被驢踢了,還被踢得不輕! “小的,小的不是這個意思。”浮翠吞吞吐吐解釋著。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方才浮宮女這般苦心哀求我不想嫁人,甚至連額頭都磕破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為難你。我這就跟殿下說,給你一筆錢,將你放出宮去,至于你愿不愿意嫁人,那是你的自由,殿下和我自然不會為難你?!?/br> “求娘娘不要將小的放出宮去,小的想一輩子在殿下和娘娘身邊伺候。” 妙懿一擺手,冷淡的道:“也許在你心里,我算不得你的正經主子。這樣吧,我讓人領你去見殿下,將此事一一回明。你想要留下來做一名美人,還是打算出宮一輩子不嫁人,全憑殿下說了算。橫豎你再有兩年多光景就要出宮了,現(xiàn)在做決定已經不早了。宮里可還有許多人等著提拔呢,你一個不能在殿下身邊長久侍候的宮女不如就自行讓賢吧?!?/br> 于是再不多言,命抱玉同碧梧帶領兩名身體健壯的嬤嬤,挾著浮翠,之奔二皇子的書房去了。 不多時,碧梧回來報信,說殿下看見浮翠額頭上的傷,起初有些意外。等她們將前后經過原原本本一說,殿下就有些生氣了,說浮翠竟然不將娘娘放在眼里。浮翠就哭著解釋,結果殿下說本來他和娘娘是想抬舉她的,但是她實在太不像話了,還傷了娘娘的心。既然她不想嫁人,不如就放出宮去,省得她不安生。 “可笑那浮翠到此時仍舊不死心,還要繼續(xù)鬧,甚至說了些沒臉沒皮的話,說什么早就愛慕殿下等語,我都替她臊得慌。殿下聽了就不理她,讓她回去包扎好傷口,明日來給娘娘請罪。殿下依舊封她為美人,只是非傳招再不得踏出后院半步?!?/br> 妙懿點點頭,被主人厭棄的低等侍妾,基本上這輩子就算完了。 懷珠似有不滿,“這樣做太便宜她了,殿下為什么不直接將她逐出宮去呢?” “恐怕也是因為在身邊侍候多年,多少有些不忍吧。養(yǎng)了一只貓狗,縱然再不討喜了也不忍心殺了吃rou吧。” 妙懿心想:“估計不會是只為了舊情那么簡單,浮翠應該多少知道些什么秘密。與其丟出宮被有心人抓去審問出來,還不如攥在自己手心里,這樣才安全妥當易掌控?!?/br> 無論如何,浮翠幾乎是徹底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浮美人這個稱呼幾乎無人提及,因為不但二殿下厭惡,二皇子妃也不喜歡。 不過妙懿還是吩咐眾人說:“浮美人該有的都得有,不可簡薄了。一切都按照美人級別供應,只能多不能少?!?/br> 沒有爪子的貓,多喂些食物和水也沒什么妨礙。 回宮才住了幾日的功夫,妙懿又覺得膩煩了,睢園才是她想長久居住的地方。 華珣刮了刮她的鼻子,寵溺的笑道:“沒良心的小東西,就不能等我處理完公務再一同過去?” 妙懿狗腿的剝了一顆枇杷喂到他唇邊,撒嬌道:“那殿下可要抓緊些?!?/br> 華珣就著她的手吃了果rou,又伸舌去舔她指尖上的甜汁,妙懿欲躲,華珣不讓,將折子丟到一邊,伸手去抱她。二人正鬧著,忽聽得云板響了數(shù)下,緊接著有人隔著窗子稟報說剛剛有一位娘娘歿了,太后請宮中主子們都到慈寧宮去集合。 ☆、第133章 宮嬪病歿倒也并非罕見大事,宮中人多,每年死上一兩個也十分尋常。 “更何況是產后失于調理?!碧箝L嘆。 德妃道:“妾慚愧,沒有照顧好劉常在,有負太后和陛下所托。妾愿自罰俸祿三月,并抄寫經文百遍,為逝者祈福?!?/br> “便依德妃所言吧?!?/br> 太后嘆息,眾人也都跟著難過。妙懿卻想起劉常在前幾日被攔在慈寧宮門口的時候表現(xiàn)得十分反常,似乎當時的她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個結果。而且那時雖然她精神不太好,但仍舊能夠行動如常,怎么會突然就發(fā)病死了呢? 她偷偷朝慧嬪的方向望去,見她果然也是眉尖若蹙,似有所思。 這里面恐怕有些貓膩。但聯(lián)系一下劉常在的表現(xiàn),妙懿覺得似乎更像是自殺。 皇帝的神情有些低落,他接過奶娘手中的十公主,托在手中,看了半晌,說道:“公主尚幼,暫時交由太后撫養(yǎng),德妃也是生養(yǎng)過女兒的,便由德妃輔助太后撫養(yǎng)十公主。劉常在誕育公主有功,著升為貴嬪,葬于妃陵。待公主及笄前一年,親自到皇陵為其生母守孝一年,以全其孝心?!?/br> 說罷,囑咐眾人散去。接下來是沈貴妃主持喪儀,準備素服素釵之類的分發(fā)給劉常在生前身邊服侍的宮女等,雖然劉常在品級不高,但因為誕育公主有功,喪儀倒也辦得豐豐富富的。 “偏賢妃娘娘也病了,是不是近來宮里風水不好?” “劉常在生不出兒子不甘心,沒準活著的時候怎么嫉妒賢妃娘娘呢?!?/br> “天哪,那她死后變了鬼魂豈不要鬧起來?” “你想得到的,主子難道想不到嗎?這不安排了水陸道場做法事呢嗎!” 在宮人們的議論聲中,和尚道士已在劉常在生前的住所擺開了陣勢,誦經聲嗡嗡嚶嚶,伏鬼陣轟轟烈烈,加之大明宮的天空近來總是籠著一片陰云,連白日里都覺得陰氣森森的。 妙懿愈發(fā)懷念起了在睢園時的平靜生活,已經提前命人打點了衣裝,只等華珣將手頭的事情辦完就動身。 誰知就在劉常在死后的第七夜,宮里嚇死了一個太監(jiān),嚇瘋了一名宮女,頓時“還魂”,“鬧鬼”等風言風語傳遍了整座宮苑。同時,幼小的七皇子日夜啼哭個不停,幾乎半個太醫(yī)院的人都被叫入了宮中,專門守著小皇子醫(yī)治??上Р恢琢硕嗌兕^發(fā)也沒有辦法令他安靜下來。 在七皇子的哭聲中,大明宮又一次迎來了中元節(jié)。 皇帝在當天正式宣布宮中四位皇子在節(jié)后搬出皇宮,大皇子華琮封福王,賜住福王府;二皇子華珣封瑞王,賜住瑞王府;三皇子華玦封安王,賜住安王府;四皇子華珖封康王,賜住康王府。 旨意的宣布毫無預兆,于是眾王領旨謝恩,宮里一時間到處都在打包東西,宮門處來往運送東西的馬車絡繹不絕,十分熱鬧。 因為瑞王府和福王府只有一街之隔,離得相當近,妙懿還特意到修寰殿向韓慈苑請教如何搬運易碎之物,如何布置王府空房等。 韓慈苑正挺著大肚子指揮宮女收拾東西,見妙懿來了,十分高興,欲要上前迎接,妙懿忙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扶她坐下。 韓慈苑笑道:“我們這下可成為鄰居了,今后你要常來福王府做客才是。” “只要大嫂不嫌我煩就好。”妙懿低頭看著韓慈苑的大肚子,說道:“等孩子降生了,我可得常去打擾大嫂。” 韓慈苑輕輕撫著肚子,陽光下,她的面上籠著一層柔和的光,“王爺移栽了許多花木到王府中,等他降世的時候,正好也是紅梅綻放的日子?!?/br> “福王殿下待jiejie可真好?!?/br> “世上做父親的哪有待孩子不好的?更不要說母親了。這可是懷胎十月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血脈的相連。”說到此處,韓慈苑又嘆息了一聲,“可憐十公主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賢妃娘娘恐怕也是cao碎了心,不但自己病了,連七殿下也不得安寧。陛下急匆匆的讓王爺們出宮分府,未嘗不是怕宮里頭人多事多,弄出閑言碎語來?!?/br> 妙懿緩緩用指尖抹著杯沿,茶水和人言都是需要細品才能品出真正滋味來的。多事之秋,還是不摻和為妙,誰知道無意中會碰觸到什么不能言說的皇家禁忌呢? “近來宮里的事情確實不少,咱們趁此機會出宮也算是好事?!逼桨膊攀亲钪匾?。 “誰說不是呢?” 韓慈苑笑盈盈的說著,低頭望著自己滾圓的肚子,滿目都是能將人融化的溫柔。 妙懿回去之后同華珣提起此事,問:“不知瑞王府內是如何布置的,可有移栽四季花木?” 華珣取出了一副卷軸,攤在大案上給她看,卻是瑞王府內的房間分布圖。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種了大片的花草。”他用手指點著幾處說道,“這里種了桃、杏、海棠、春櫻等,其余的紫藤,葡萄架分布在各座院落。這片宅子周圍都是竹子,這里則種著芭蕉,還有這里——”他指著分布圖上正中間靠后的兩處挨得極近院落,中間僅有一個小門隔著,說道:“這本來是一座大院落,我吩咐人從中間隔開,挖了一個角門出來;又向兩邊加蓋了房屋,正正好一分為二,你我今后就隔墻而居,來往十分方便?!?/br> “喜歡嗎?”他轉臉凝視著妙懿,后者笑望著圖上如同連體嬰兒一般的院落,面頰微微泛著霞色。 “喜歡?!泵钴驳募氈冈谀莾商幵郝渖狭鬟B不已,輕而易舉的被華珣握住,妙懿微微側頭不去瞧他,華珣則湊上前輕吻她的面頰,蜻蜓點水一般將湖面點出微瀾的波紋。 這時,良辰進來稟報說:“四殿下派人來了,有事請求見殿下?!?/br> 華珣道:“知道了?!?/br> 妙懿直將他送到門口處方才回轉,又細看了幾遍分布圖,心里想著自己院子的后面要是能再加上一座秋千就好了。 隔了兩日,等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華珣便帶著妙懿乘馬車出宮往瑞王府去了。大太監(jiān)們都在指揮下人做最后的清掃,見兩位正主來了,忙都上前迎接。其余瑞王府典儀,司衛(wèi)官長也都迎了出來。這些都相當于瑞王的家臣,人選也是由各王自己欽定的,自然都是忠心不二,令人放心的。 “臣見過瑞王,見過瑞王妃?!?/br> “快起來吧?!?/br> 妙懿見為首二人一著官袍,一披銀色盔甲,一名微微發(fā)福,一名高大精干。穿官袍的直鼻方臉,眉目修長,沉靜內斂。穿銀甲的則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恍如出鞘利劍,英氣逼人。 華珣介紹說:“這是陸典儀,這是白司衛(wèi)。” 二人向妙懿行禮,妙懿微笑著請二人起身,又說:“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禮?!彼洲D臉對華珣說道:“妾已備下了酒菜,今日是喬遷之喜,理應大家共同慶賀。不如也請陸大人和白大人同飲幾杯薄酒,殿下意下如何?!?/br> 華珣笑道:“就聽王妃的?!?/br> 陸、白二人聞言,同時謝過,華珣帶著妙懿繼續(xù)參觀王府。等到了二人居所,妙懿入內一瞧,只見房舍整齊,丫鬟一色的湖藍比甲,翠色裙子,只有頭上戴的絹花顏色不太一樣,用已區(qū)分等級。早來了幾日的碧梧和抱玉都笑吟吟的迎了出來,帶著她朝后面走去。門剛一推開,就見離葡萄架不遠處架著一座秋千,抱玉笑說:“娘娘曾提起過一次,殿下問起,小的們就說了?!?/br> “才幾日的功夫就趕制出來了嗎?”妙懿走到近前,順勢坐在了秋千上,抱玉在后面輕輕幫她推著,妙懿閉上雙目,清爽的風在她的耳畔,面頰拂過,葡萄甜蜜的香味在風中彌漫,淡紫色,胭脂色,青霜色,晶瑩欲滴,這是秋日才有的味道,輕熟卻不至于太老,微醺卻香甜得恰到好處。 總歸是一年最好的時節(jié),半點好處在此刻美景之下都會變?yōu)橐怀伞?/br> 當夜飲宴,妙懿將自己親手釀的桂花酒一小甕端了上來,呈給眾人品嘗。 只見那就色如琥珀,清醇甜美,仿佛夏日的暖和秋日的甜都蘊藏在酒中。陸、白兩位家臣都知道自己連帶受益者,因為瑞王不停的在偷偷向二人使眼色,不準他們多喝一滴。 這是他的王妃親手做給他喝的。 妙懿笑瞇瞇的道:“今后王府要多依仗二位大人出力照管,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讓管家告訴我,或者親自同我說,我都會盡力為二位大人準備?!?/br> “不敢不敢,王妃娘娘多慮了,臣等并不缺什么。” 瑞王也說:“他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他們也不會客氣的,早就自己拿了。” 陸、白二人都覺得今日瑞王表現(xiàn)反常,而且也都覺得頭上亮得過分,于是知趣的告辭。妙懿挽留不過,只得命人打了燈籠好生將二人送回了前院。 “殿下也不多留上他們一留?!泵钴侧凉秩鹜酰敖窈笠障鄬Φ?,怎能不好好招待?妾是頭一次見到讓他們,多說些話再見面時也不會尷尬?!?/br> “見他們做什么?只要你吩咐了,他兩個敢不從命的,我就砍了他們?!?/br> 瑞王今日明顯很高興,摟著妙懿就要往臥榻上走。妙懿推了推他:“殿下喝多了,該回去休息了?!?/br> 說著就要叫良辰等進來伺候。華珣膩在她身上怎么推也不動,妙懿沒辦法,干脆說道:“殿下不回去也好,我去殿下那邊睡” 說著,將華珣往床上一丟,自己領著眾丫鬟往隔壁去了。 華珣郁悶的枕著胳膊,皺著眉頭,眼見著門被關上了,半天都沒動靜,只得自暴自棄的踢了一下帷帳,將頭往軟褥上一扎,就這么睡著了。 ☆、第134章 秋獵就在這個多事之秋拉開了帷幕,每年這個時候,皇帝總是風雨無阻的組織皇親國戚去郊外圍獵。今年也不例外。 這是妙懿初次參加圍獵,還有些小激動,特意命針線房上的人為自己趕制新的騎裝,甚至為隨行的丫鬟也趕制了幾套。其中雪桐竟會騎射功夫,妙懿命讓她到時隨行。想來許夫人還是挺會調理丫頭的。 想到許久未見靈璧了,她同華珣一說,華珣笑道:“王府后院這樣空也不好,你不如將人接來小住,順便讓你大姐指點你一些騎射功夫。還有聽說小弟和姨母一直住在國子學,不如一并都接來,瑞王府也能熱鬧些?!?/br> 妙懿見他提起自己的生母幼弟,心里也很感激。她現(xiàn)在雖是唐家小姐,但終究不能忘了根本。于是馬不停蹄的下帖子請人,很快便將人都接入了瑞王府。 靈璧見了妙懿很高興,田氏則十分驕傲,梁妙光長高了許多,這一年也更加懂事了,見了jiejie和姐夫也很開心。每日他都乘著瑞王府的馬車去國子學,午后再接回來,十分妥帖。 妙懿感慨自己千里迢迢跑到京城,許多時候就是為了這一刻棵獨苗能順利長大,如今自己已有能力親手保護他,簡直像做夢一樣。 田氏說:“近日老家來信,是你繼外祖母寫來的,她說想來看我們——”說到此處,田氏冷笑了一聲,“她想得倒美,這些年都沒理會過我,如今才想起來,有什么趣?當初你舅舅就是不堪被她欺侮,自己跑了,至今生死未卜,她怎么還有臉寫信給我!” 妙懿一邊撥著葡萄一邊說:“原來我還有個舅舅,您可從來沒有提起過?!?/br> “他跑的時候還那么小,這些年我也派人四處打聽過,沒有任何消息,怕是沒希望了?!?/br> 田氏絮絮的說了半日,包括她幼年時如何辛苦度日等。這時,只聽門口處一陣亂,唐靈璧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妙懿隔窗一望,見靈璧拉著一匹小馬駒進了院子,通身毛發(fā)純黑,只有前額心長了一塊白色的月亮形狀的斑紋。丫鬟們看了覺得新奇,全都圍上去瞧,伸手摸小馬被修剪得整整齊齊,油光亮麗的純黑色鬃毛,咯咯的笑個不停。有的還拔了嫩葉嫩草喂到小馬嘴邊,小馬猶豫了片刻,乖順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