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隔這窗子,妙懿拉長了聲音說道:“你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來了?勸你趁早送回去,免得司衛(wèi)們找上門來?!?/br> 話音未落,丫鬟就稟說司衛(wèi)長白大人求見。 說曹cao曹cao就到,白慕襄今日只穿官袍,未披銀甲,龍行虎步的走了進(jìn)來。眾女孩子們見了他都羞澀的退后發(fā)笑,或捂著嘴,眼睛滴溜溜的往他身上瞥。卻見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拉著小馬的唐靈璧身邊,說道:“此處是內(nèi)宅,不是馬兒該來的地方。請姑娘將馬兒歸還?!?/br> 唐靈璧只顧用小刷子順著小馬的鬃毛,說道:“它還小呢,上不得戰(zhàn)場,總被關(guān)在馬圈里也憋悶,我?guī)鰜砹锪?,它會喜歡的?!?/br> 小馬打了個響鼻,用舌頭去舔舐唐靈璧的手心,那里藏著一小塊它最喜歡的糖。 白慕襄見了直搖頭,這樣好的戰(zhàn)馬到了女子手上豈非要養(yǎng)成只會搖尾巴的寵物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婦人之見?”唐靈璧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對方,將他看得一愣。 “隨你怎么想吧,它現(xiàn)在還小呢,我再陪它玩一會就送回去?!彼窒挛⑽⒁活D,低頭撫摸著小馬額頭上的月牙斑紋,說道:“馬兒就是騎士的性命,它也是有靈性的,你對它好些它都明白?!?/br> 白慕襄想起她是將門出身的女子,如今她和王妃的父親還遠(yuǎn)在漠北的戰(zhàn)場上呢,想來對戰(zhàn)爭也有不一樣的了悟。 唐靈璧感覺到小馬在用嘴巴拱自己的手,遂笑了笑,伸直了任它舔舐手心處殘留的蜜糖。 很快就到了秋獵之日。這一日,天猶未亮,早點包子鋪還沒來得急和面剁餡開始包第一屜包子呢,這些皇親國戚就開始偷偷往城外跑——為了不擾民,連馬蹄子都包上了稻草,有那出來起夜撒尿的見了這個場面都被嚇得直哆嗦,以為無意中看見了陰兵陰將跑來陽間巡視地盤呢。 “所以說陛下的顧慮雖是對的,但如此卻也與皇家體面不符。” 沈貴妃放下車簾,低頭看著懷中所抱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銅鎏金手爐,此爐乍看便覺精美異常,細(xì)看更知不凡,那爐上的鸞紋竟都是用小米大小的金珠攢成的,卻又細(xì)膩逼真,栩栩如生,日光下看去真是珠寶晶瑩,璀璨迷人,這才是真正的天家富貴,再怎么低調(diào)遮掩都掩飾不住。 驀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叮嚀,老人家一生為了沈氏一族如何將繁榮延續(xù)下去cao碎了心,直到咽氣之前依舊念念不忘。 “沈氏子孫需要牢記,一切吃穿用度萬萬不可比皇室的貴重,皇室若省儉,沈氏則需更加省儉,如此才能長久,切忌……” 沈貴妃緩緩撫著手中精美絕倫的手爐,陷入了沉思。如今她算是富貴已極,上有皇帝,背后有娘家,面前更是有一個極為出眾的兒子,即便她想省儉些,但被旁人看在了眼中怎會不在暗中猜想? 她是皇帝的寵妃,不可不金貴,不可不受寵愛,“金”便是“富”,“富”多了便是“貴”,有了“貴”才顯得受寵。而沈家更是靠著富貴的架子撐著,窺探猜測之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稍顯頹勢便會被人盯上,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沒什么是皇家不能做的,但沈家也不是輕易會敗落的,因為牽連之廣,之深,想來結(jié)果也并非皇家想看到的。她心里有一桿秤,沈家并未太過出格,皇帝也比先帝寬仁念舊,至少維持到她的安王登基還是沒問題的。 而她也早已將各方面都十分出眾的侄女安排在了兒子身邊,她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都會有沈氏女的身影存在,有了她們,他們沈家至少還能興旺上百年不成問題。 想到此處,她輕松的微微一笑。祖父的擔(dān)憂是絕對不會成為現(xiàn)實的,她雖為一介女流,卻能憑借一己之力保全全族的安危,也算是不負(fù)重托了。 馬車猛的停住了,沈貴妃身子一晃,忙扶住了一旁宮女綠蘿的手,這才穩(wěn)住了身子。綠蘿隔著簾子叱道:“怎么駕車的,差點撞到娘娘。” 守在外面的跟車太監(jiān)立刻稟報說:“前面陛下的車停下了,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br> 沈貴妃面色凝重,近日來后宮不寧,她懷疑不但鬧真鬼,也有人趁機(jī)渾水摸魚,裝成假鬼來鬧。陛下選擇這樣不同尋常的出行方式未必不是防著這一手。于是立刻吩咐道:“快些派身手好的護(hù)衛(wèi)到前面探明情況?!?/br> 不多時,馬車又繼續(xù)行駛了起來,沈貴妃得報說前面車道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貓尸,現(xiàn)已卻定只是一場意外,于是陛下吩咐繼續(xù)前進(jìn),不要耽擱了時辰。 沈貴妃聽了,不覺微微蹙眉,“一大早的,真是晦氣。” 綠蘿忙說:“有陛下坐鎮(zhèn),什么邪門歪道的都找不上來,娘娘請安心吧?!?/br> 沈貴妃道:“此話算是有理?!?/br> 話雖如此,但隱隱仍有不安之感,她并不確定。 秋日的天氣多為晴朗無云,今日也是個風(fēng)和日麗的佳日。欽天監(jiān)一般很少出錯,因為一旦出錯,皇帝就會不高興;皇帝一不高興,許多人就要腦袋搬家,所以很是慎重。 皇帝騎著一匹毛色十分罕見的高頭大馬,據(jù)說是外國進(jìn)貢的汗血寶馬,在陽光下看去,那匹馬身上的淺棕色鬃毛幾乎呈現(xiàn)出接近金子一般的顏色,毛色無比光潔,看著比緞子還柔,在再加上它背上馱著的穿一身明黃色騎裝的皇帝,黃羅傘蓋下,尊貴無匹,真正是天家威嚴(yán)。他的身后緊隨著近身侍衛(wèi)以及諸位剛封了王的皇子,個個手持長弓,腰配短劍,豐神俊朗,英姿颯爽,引無數(shù)豪杰競折腰。 隨之而來的女眷們也已換了一身裝扮,脫去釵裙,換上類似胡服的窄袖衫子,騎在馬背上,在另一邊遙望男子們。當(dāng)然,最吸引人目光仍舊是皇子們,盡管一個個都娶了妻,納了妾,封了王,但是在一眾云英未嫁的宮女和千金的眼里,那都不是事,全都卯著勁往上沖。 妙懿留意到今日來的未婚千金還不少,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顧淑蓉的身影一閃而過,不覺暗暗好笑。 妙懿騎在一匹已經(jīng)被去了勢的溫順白馬上,由丫鬟負(fù)責(zé)打傘,自己瞇著眼往對面望,一眼就看見了瑞王。只見他穿著一身深色騎裝,夾在眾皇子之間,身影巋然不動,卻已令人無法移開目光。再看他周圍的幾名皇子,也就是安王還可稍稍與之匹敵。 眾女忽然一陣sao動,妙懿舉目望去,只見皇帝抬手拉弓搭箭,架勢十足的射出了第一箭,眾人熱血沸騰,為了爭奪獵物,追隨在皇帝的坐騎之后開始逐鹿之戰(zhàn)。 妙懿微微一笑,究竟會鹿死誰手呢? ☆、第135章 男人都縱馬離開了,女人們頓時覺得沒了趣味,開始尋姑覓嫂,尋伙覓伴的閑磕牙去了。 營地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由重兵把守,乃是皇帝的御帳。第二部分是后妃、各位王妃、公主、郡主的營地。第三部分是受邀前來的官眷們,人稍微多些,也有些雜亂。 在男人們沒回來之前,正好是交流感情和走后門的好時候?;实鄱加鶐な菦]人敢去的,但是后妃總有娘家,可以趁機(jī)召見娘家人說說話。 妙懿在外面騎馬散了一會步,展示了一下新制的騎馬裝之后就回帳篷休息去了。懷珠沏茶端了上來,妙懿吹了兩下,慢慢品了起來。 只見帳簾被猛的掀開了,身著大紅騎裝的唐靈壁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了進(jìn)來,順手將馬鞭甩在了地上,又伸手將身上披的斗篷解開,揉成一團(tuán)扔到丫鬟懷中。 “你不是最期待秋獵了嗎?還打算趁機(jī)打兩只野兔回來烤著吃,我可等著午飯加菜呢。” 唐靈壁氣哼哼的說道:“別提兔子了!我這輩子都不要吃兔子了!” 妙懿略有些差異:“誰欺負(fù)你了嗎?” 她可不信連沈牡丹都不放在眼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大小姐會被人欺負(fù),她不去欺負(fù)人就不錯了。 “小姐沒被欺負(fù),就是在嚇唬白司衛(wèi)的時候出了點小麻煩而已。” 紅拂笑盈盈的回答。 “多嘴!”唐靈壁惱怒的瞪了告密的丫鬟一眼,咬牙說道:“此仇不報非君子!” 妙懿笑道:“既然是你嚇唬人家沒成功,那就別抱怨了。” 又問究竟是怎么個過程。 紅拂欲說,卻被唐靈壁制止,說道:“本來我打算也跟著到樹林里打獵的,結(jié)果他追上來說林子里危險,攔著不讓我去。我氣不過,就跟他比賽馬,他說我是女子,不肯和我比,我就偷著拿馬鞭去抽他的馬,結(jié)果……唉,不提也罷?!?/br> 唐靈壁在帳篷里悶坐了一會,到底還是貪戀外面的日光,又重新拾起丟在地上的馬鞭出去了。 妙懿笑著搖了搖頭,翻身拈了一顆梅干放在口里,順勢伸了個懶腰,又重新躺回了軟榻上。 真是個好天氣呀。 秋日總是令人感覺身上乏倦,加之早上四更天就要出門,妙懿幾乎沒怎么睡過。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朦朧間聽到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才漸漸醒來,由懷珠服侍著起身凈面漱口,出門迎接丈夫歸來。 剛掀起帳簾,妙懿就被眼前的一籃子雪白的小毛球吸引住了目光,白慕襄將籃子遞了過來,笑著說道:“殿下命人先將這個送來給王妃,怕您悶了,給您解悶。” “好多小兔子!”懷珠等眾丫頭都過來看,只見籃子里擠著七八只絨絨的兔子崽,紅色的眼睛,雪白的毛皮,長耳朵緊緊貼在背上,個頭大概只有成年男子的拳頭大小,雪團(tuán)子一般,十分可愛。 “樹林里有許多兔子窩,這一窩找不到母兔,只有這些小兔子?!卑啄较鍝蠐项^,赧然一笑,似乎想解釋什么。妙懿微微一笑,說:“多謝了。” 難道她還會讓他去尋母兔子不成? 而且她也不會哭的。 妙懿朝他身后看了看,問道:“我方才聽見了許多馬蹄聲響,殿下可是回來了?” “殿下正在御帳陪伴陛下,恐怕抽不得身?!?/br> 妙懿點點頭,示意懷珠將兔子收下,自己則步出大帳散心。周圍山脈起伏,楓色如醉,秋陽中的山色被染上了明凈的色彩,她在林間穿梭,太陽也在頭頂上追隨,躲躲閃閃,走走跟跟,仿佛在與她游戲。 白慕襄率領(lǐng)親隨,緊緊跟在瑞王妃和她的侍女后面,寸步不離的守護(hù)左右。 妙懿不知不覺已走了一段距離,直到白慕襄說再往里走可能會遇到狩獵之人,便說:“我們回去吧?!?/br> 剛要往回走,妙懿忽然覺得背后陰風(fēng)不善,剛要回頭,白慕襄已將她推開,護(hù)到了自己身后。妙懿往地上一看,一只雕翎箭就斜斜的扎在方才她站立的地方。 “好險,是誰放的箭?” 眾人驚魂未定間,只見遠(yuǎn)遠(yuǎn)的從樹林深處奔出了十幾匹馬,很快就到了近前,為首的是一名身穿玄色騎裝的男子,似乎還是看見了他們,直接就向著妙懿沖了過來,然后在她前面不遠(yuǎn)處拉住了韁繩。 馬上的男子傲慢的低頭說道:“樹林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方?!?/br> 白慕襄等都向朝著馬上的男子行禮道:“見過安王殿下?!?/br> 華玦微微頜首,眼睛朝著妙懿看去,只見一身簡潔的墨綠緞子騎裝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比從前微微豐潤了一些,越發(fā)顯得膚若凝脂,目似星辰,一對眸子亮得仿佛被冷風(fēng)和冰泉擦拭過一般,直令人越發(fā)難將目光移開。 他怔了片刻,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將目光移到了白慕襄身上,冷冷的說道:“你這個護(hù)衛(wèi)也算失職,還不快些將你們王妃送回營地去?!?/br> 正在此時,只見紅拂騎著馬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見這里竟聚集了許多人,立刻滾鞍下馬,哭著跑到妙懿近前說道:“王妃娘娘……不,不好了,您快去幫幫我們小姐吧!” 妙懿忙拉住她問:“你別慌,大jiejie她怎么了?” “她,她……”紅拂喘著氣,語帶哭腔的大致一說。原來,唐靈璧一心期盼著能夠出來打獵,但是卻被白慕襄制止,她打不過對方,又不肯甘心,就假借讓紅拂出去遛馬,牽了兩匹馬先出去,自己則偷偷拿著弓箭溜到了樹林里,主仆二人匯合,雙雙騎著馬去進(jìn)去打獵。 結(jié)果就是唐靈璧一時縱情,為了追一只棕毛狐貍往越跑越遠(yuǎn),竟遇到了一只五彩斑斕的吊額金睛大老虎。主仆二人為了躲避猛獸,就這樣跑散了,于是紅拂跑回來求助。 “若去得遲了些,小姐恐怕會有危險。都怪我不好,沒辦法幫助小姐?!奔t拂嚶嚶哭泣起來。 妙懿大驚,此刻也顧不得追查方才的冷箭是誰放的了,忙轉(zhuǎn)臉對白慕襄說:“白司衛(wèi),麻煩你現(xiàn)在就帶著人去尋一尋吧。” 白慕襄鄭重點頭,面色頓時變得肅然起來,“臣這就去。” 此時,安王忽然開口說道:“你將瑞王妃安全的護(hù)送回去便是,孤王帶人去找?!?/br> 白慕襄忙拱手道:“此事不必麻煩安王殿下,讓臣等帶人去找即可?!?/br> 安王一撥馬頭,傲然說道:“孤的驍騎衛(wèi)總比你們的人強(qiáng)些。”說得白慕襄面色一白。 安王又細(xì)問了紅拂一些細(xì)節(jié),之后就帶著人馬按照她說的方向追去,轉(zhuǎn)眼便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白慕襄只得先將妙懿送回了營地,臨走時不忘將方才射向妙懿的雕翎箭也帶了回來。妙懿說道:“樹林這么大,安王殿下的人恐怕不夠多,你多帶些人去打探一下,以防不測。” 白慕襄急匆匆的去了,妙懿心神不定的坐在帳中等信。 看來無論多么小心,總會有一些難以預(yù)料的意外發(fā)生,都是旁人難以想到的。妙懿抬頭望著桌上的長箭,若有所思。她應(yīng)該好好保留這只箭,不管是誤射還是有人真的想射殺她,她都要時刻提防著些才是。 她忽然想到早起時似乎瞧見了顧淑蓉也混在官家女眷之中,遂對懷珠道:“你去打聽一下妍鳳jiejie可來了沒有,若來了,就說我請她過來坐坐,說說話。還有妍鸞jiejie,也一并請來了吧?!?/br> 不多時,張妍鳳和張妍鸞姐妹倆就到了,見了妙懿,都蹲身行禮。妙懿含笑親手將二人攙起,讓座說道:“二位jiejie這般可不是同我生分了?” 妍鳳笑說:“你現(xiàn)在身份不同了,我們就算心里惦記著你,也不敢輕易上門去看你?!庇侄嗽斄艘幌滤臍馍f道:“看來瑞王府很是養(yǎng)人,你從前太瘦了些,現(xiàn)在正正好,可見瑞王待你很好?!?/br> 妍鸞也說:“看你過得好,我也替你開心。” 妙懿笑道:“我可聽說了你的喜信,等著認(rèn)干女兒呢?!?/br> 妍鸞羞澀一笑,摸了摸肚子,說道:“你也聽說了嗎?我不過連夢了三日的觀音娘娘,抱著個女孩送到我懷里,結(jié)果就到處傳開了,都說我肚子里這個定是一位千金?!?/br> 妍鳳道:“你這是胎夢,很準(zhǔn)的?!?/br> 妙懿道:“既然觀音娘娘親自給你送來的,怕是一位善財童女了?!?/br> 妍鸞愈發(fā)羞澀起來。打趣了妍鸞一會,妙懿開始轉(zhuǎn)入了正題,問道:“我今日似乎瞧見了顧淑蓉,她怎么也來了?” 照顧家一日不如一日的狀態(tài)來看,這樣的秋獵盛會恐怕也不會邀請顧家的人。而且張家也因為張延佑納了顧淑蓉meimei為妾的事情不愿同顧家來往,恐怕也不是張家邀請來的。 張妍鳳見問,冷笑道:“她現(xiàn)在可不同了,已經(jīng)許了人家,要不然憑顧家僅剩的那點子臉面,誰會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