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她默默的任由他牽著她的手,風(fēng)拂起她頰邊碎發(fā),恍惚中,似有纏綿未休的情意未盡。 亦或者,這不過是另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第177章 風(fēng)云變 金菊搖曳,盤盞大小的花開得正盛。因瑞王喜金、紫二色,王府花園內(nèi)多植此二色菊花。 紫袍男子拉著素袍女子在花間漫步,下人們紛紛躲避讓路,遙遙下拜。既不敢上前打擾,又需得禮數(shù)周全。天家的威嚴(yán)氣派,從不容人染指。 瑞王緩下腳步,徐徐開口道:“秦側(cè)妃的孩子不是孤的。讓她入府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 妙懿在沉默中緩緩抬頭,瑞王的側(cè)臉十分英俊,他的眼神猶如深潭,令人難以看清。 “魯美人的家族太過搖擺不定,讓她入府是為了逼迫魯氏擺明態(tài)度?!?/br> 妙懿恍然抬眸,他在告訴她自己的決定嗎? 瑞王繼續(xù)道:“三年前的我有太多掣肘,所以不得不妥協(xié)。同樣的,他們也都明白,這不過是一場交換,利益分明,絕不奢求?!?/br> 他低頭凝視著妙懿道:“你在宮中見到的那個我,除了殘破的身軀,還有滿心的憤懣和不甘。我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將來會承襲大統(tǒng),可惜,總有許多人從中做梗,甚至一度令我垂死。除了忍耐和等待,我想不出還能怎樣做。 當(dāng)時我曾向父皇求助,可對他來說,那些人也是他的家人。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毫無前途的兒子除去其他的兒子。” 說到此處,他有些哽咽,握住妙懿的手更緊了些。妙懿低頭看著他們相握的手,若有所思。 “我曾視身邊所有人為棋子,甚至連同父皇在內(nèi)。我以為我的心會越來越冷,越來越麻木,可自從你來到我身邊之后,一切仿佛有些不同了?!?/br> 究竟哪里不同了呢?四季依舊更替,權(quán)謀爭斗仍然險惡,兄弟父子相殘,宮內(nèi)宮外風(fēng)云莫測。 但有些事正在悄然改變。也許是一件袖口處刺繡精致的云紋,一盞親手熬制的美味湯羹,一個望一眼就可以令人心安的身影。 他拖著一身疲憊從書房回到寢殿,見她已歪在榻上睡著了。桌上放著已熱過幾次的精致菜蔬,手邊是還未繡完的鞋面。他拿起來比量了一下,卻是自己的尺寸。 日日夜夜,耳鬢廝磨,恩愛漸長,心中掙扎愈盛。 他舍不得了。 尤其是當(dāng)她再次回到自己身邊時,一切都已被思念擊碎。他想將她永遠(yuǎn)護(h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本該在年少時便識得的情之滋味,卻直到今日方知。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華珣扶住妙懿的雙肩,深深凝視著她明澈的眼眸,后者卻側(cè)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妙兒?!?/br> 他喚著她的名字,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軟弱和不自信。 “過去都已過去,我知道難以彌補(bǔ)。但將來能站在我身側(cè)的唯有你一個而已。你是我的妻子,我當(dāng)一生愛護(hù)與你。你我攜手,共享天下繁華,得萬世尊榮,這樣不好嗎?”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這是一個來自帝王的承諾,并且他有實現(xiàn)的能力。 “若你不喜歡,我可以不再納妃,今生只守著你一個過人,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這不是一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而是一個意志堅定,金石難改的男人的承諾。只要她點(diǎn)頭,只等她點(diǎn)頭,一切便唾手可得。 他一動不動的望著她的臉,似乎想從她的表情中讀出她的心思。妙懿閉了閉眼,長嘆一聲,慢慢開口道:“殿下,雖然您是真命天子,可這江山還需要各世家大族、王公等輔佐。只恐將來殿下會身不由己?!?/br> 華珣笑了笑,道:“那是我需要做的事,你不必?fù)?dān)憂。我既然有此承諾,便能夠做到?!?/br> 他目光灼灼,望向懷中軟玉溫香,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面頰。親吻片刻,卻似乎仍不饜足,忽然伸手將她打橫抱起,快步朝寢室行去。 這一荒唐,等再醒來時,天色已然全黑。 妙懿枕在瑞王懷中,二人長發(fā)交纏,呼吸相聞,親密至極。房中沒有點(diǎn)燈燭,黑暗中,瑞王用手輕輕撫著懷中女子的背,有一搭沒一搭的,仿佛昏昏欲睡一般。 但他們都明白,此刻的彼此都異常清醒。 華珣低頭輕吻妙懿額頭,比起平日的溫柔親密,此刻他的吻多少帶些小心翼翼。 他明白他的王妃外看似圓融平和,內(nèi)心卻是倔強(qiáng)不屈的。她既已洞悉前情,心內(nèi)自然會有一些想法。 “殿下?!泵钴埠鋈婚_口,聲音略帶微微的暗啞。 華珣手臂一緊,語氣卻平靜溫柔,一如往昔。 “殿下,妾近期月事未至,似已有孕?!?/br> 御醫(yī)院的宋太醫(yī)并非第一次踏足瑞王府,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幾乎是被人拉著跑進(jìn)來的。 先是他正坐在家中看醫(yī)書,看著看著就來了興致,提筆默寫了一個新學(xué)的古方。身邊為他紅袖添香的是新晉納入府中的侍妾佳桃。佳桃容貌妍麗,彈得一手好琴,比那些價值千金,受過精心□□的揚(yáng)州瘦馬不差什么。 此刻她正在研磨,長袖半卷,露出一管雪白皓腕,腕上玉鐲玉光致致,燈下佳人婉轉(zhuǎn)嫵媚,脈脈含情……正情動之時,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嚇得宋太醫(yī)以為夫人來了,忙命佳桃先從后門出去。 在得知是瑞王要傳他時,他剛要松口氣,卻被瑞王府下人催促著連衣裳都沒換就上了馬車。等到了王府,他幾乎是腳沒沾地,就被人連拉帶拽的送到了瑞王寢殿。 隔著紗簾,氣喘吁吁的,連驚帶嚇的宋太醫(yī)隱約窺見端坐在簾后榻上的瑞王懷中抱著一名女子。他猜測此人是瑞王妃,于是不敢直視,低頭診起脈來。 瞇著眼搖頭晃腦了一會,他站起身,躬身行了個禮,笑呵呵的道:“恭喜殿下,王妃已有身孕月余。” “真的嗎?” 瑞王的聲音帶著些不敢置信的輕顫,不過以宋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診斷婦人是否有孕還是輕而易舉的。 況且事關(guān)瑞王嫡子,他可不敢有絲毫懈怠。 “好好招待宋太醫(yī)?!?/br> 接下來,瑞王府內(nèi)可真是熱鬧了起來,王妃有孕的消息迅速傳遍全府,源源不斷的藥材和補(bǔ)品被送到了瑞王妃處。瑞王更是直接將瑞王妃搬到了自己的寢殿中,同吃同寢,同行同止,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 瑞王身邊的人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卻又不好說什么。只有詹士府幾個人回事時稍稍表示些許不便。 “殿下,安王殿下已到達(dá)行宮,正在準(zhǔn)備祭天事宜?!鄙頌檎彩扛鋬x和瑞王的幕僚之首,陸痕身家性命全系在瑞王身上。有些事,他不得不提。 “依舊按照計劃行事便是?!比鹜跻娝t疑,笑了笑,負(fù)手走到他面前,說道:“連你也認(rèn)為孤失了心智不成?” 陸痕一凜,他確實害怕瑞王會因為沉迷女色而手軟。 “京中一切皆在孤掌握之中,安王沒有翻身的可能。” 皇帝之所以會安排安王前去祭天,皆因瑞王一派的謀劃?!吧蚴夏沁吙梢詣邮至恕!?/br> 作為安王最強(qiáng)有力的支持,只要沈氏一族被連根拔起,安王便不足為懼。 他的這個三弟很聰明,但到底還是過得太順了。沈氏又因為過于龐大臃腫,膨脹在所難免,因此在朝野樹敵無數(shù)。當(dāng)然,將沈氏至于此境地的還有皇帝的縱容。 他的父皇到底還是老了。有些事情,他心里清楚,卻難以為繼,只能交由下一任帝王去處理。而下一任帝王的人選,想必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安王。 安王年輕氣盛,又深知沈氏利弊,必然不肯讓外戚做大。而他也會看在沈貴妃面上,對沈家有所保留,不會趕盡殺絕。但一番清洗是少不了的。清洗過后,沈氏必然緊緊依附安王而動,是以最小的代價穩(wěn)定朝局,讓皇朝進(jìn)入下一代輪回。 他的父皇想得很好,但若是安王登基,其余皇子他定能容下,唯獨(dú)他的這個先皇后嫡出的二皇兄是別想得到好下場。輕者流放,重者軟禁或刺死,以絕“立嫡派”大臣之望。 華珣一直知道父皇這些年對他有所忌憚,蓋因他的嫡子身份,身邊聚集了很多支持老牌世家。這些世家一向以“嫡”為本,若是安王即位,那便是庶子壓過嫡子,這些世家中蠢蠢欲欲動的庶出子弟和庶支家族又會如何呢?有的時候,這樣的觀念支配著整合家族的延續(xù),令他們頑固無比??苫实壑幌矚g支持和忠心于他的人,對于擅自站隊的家族和大臣又怎么喜歡得起來? 當(dāng)一個人成為了帝王的威脅,即便是他的親生兒子,那也是不能容下的。 華珣遙望皇宮的方向,他那垂垂老矣的父皇就住在那里。而他的母親,就在那里生下了他,也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他生在那里,長在那里,若不能登上皇位,那今生他的存在豈不是變成了笑話一場? 他忽然回過頭去,一眼便望見因懷孕而身體不適的妻子正躺在榻上沉沉睡去,眼神不禁逐漸柔和起來。 那是他的妻兒。 安王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他派去監(jiān)視瑞王,以及打探瑞王府內(nèi)消息的探子遲遲未曾回信。京城內(nèi)倒是風(fēng)平浪靜得很,這倒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他的二皇兄可不是省油的燈,看到他來祭天,竟然一點(diǎn)動作都沒有嗎? 還有那日瑞王妃和他說的話。他一刻不能忘。 她說:“瑞王一直在利用我,我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br> 她說:“也許他現(xiàn)在改了主意,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利用我?!?/br> 她說:“安王殿下,不論你和瑞王誰當(dāng)皇帝都好,我都不想摻合進(jìn)來。我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我的日子。今后不論我說什么或者做什么,請你都不要理會我。” 人都說他多情,并認(rèn)為多情之人難長情,處事容易優(yōu)柔寡斷。但他華玦很清楚,在江山美人之間,他會和他的其他兄弟一樣,最終選擇江山。 這是他們立身的根本。是光耀萬年的千古基業(yè)??v使他愛一個女人到極致,甚至肯為她去死,那也得是在他安頓好一切,并讓他的后代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享受祖宗基業(yè)之后。 他首先是當(dāng)朝皇子,是父皇最喜愛的兒子,是沈貴妃和沈氏的依靠,是他將來嫡子的父親,最后才是他自己。 他的骨血中刻印著榮耀和傳承萬世的*。 也許在等到他得到一切之后,他才能毫無保留的好好愛一個女人。無論那個女人是誰,他都能將她搶過來,好好放在身邊寵愛。 祭天的祭典進(jìn)行得很順利,但華玦卻只覺得心慌,隱隱似乎有事要發(fā)生。不過京城有父皇坐鎮(zhèn),后宮有沈貴妃,前朝有沈氏一族,有他們在,他不會有后顧之憂。除此之外,他還有什么要擔(dān)心的呢? 不過,他確實不宜離京太久?,F(xiàn)在是讓父皇下定決心的關(guān)鍵時刻,夜長夢多,不如趁著此時瑞王虎視眈眈,而他又最得帝心的時候,再努力一把,徹底將父皇拉到他的身邊來。畢竟一個充滿威脅的嫡子總是令人覺得不安。 他自認(rèn)對父皇很了解,早年他覺得愧對瑞王,因此對瑞王十分優(yōu)容;但現(xiàn)在眼看瑞王變得強(qiáng)勢,再加上他們刻意安排人從中挑撥,他那多疑的父皇便更加偏心于他。 在祭典完成之后,安王立刻開始準(zhǔn)備起了回京的事宜。 “殿下,大事不好了!” 匆忙趕來的下屬連通報都顧不上了,連滾帶爬的沖了過來。 瑞王帶著人走上前去,蹙眉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稟,稟報殿下,大事不好!陛下遇襲,此刻昏迷不醒。羽林軍追查刺客,刺客供認(rèn)是沈氏一族中的沈才,沈興,沈智所為。因牽涉重大,沈家上下許多人都被抓了。與此同時,羽林軍在搜查沈家時還發(fā)現(xiàn)了沈氏一族勾結(jié)胡人的證據(jù)!現(xiàn)在京中一切都在瑞王掌握之中,情況十分緊迫,我們許多人都被抓了!沈大人命小的連夜趕來面見殿下,讓您千萬別回去。瑞王恐已有了反意!” 眾人全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安王緊緊攥住拳頭,心思百轉(zhuǎn)。 他從不敢小瞧這個兄長,甚至對其有所忌憚,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兄長竟在不知不覺間控制了羽林軍,甚至還下手令控制了父皇!沒錯,刺客的事定然是他這位兄長所為,而且他既然敢做到如此地步,那就是不想讓沈氏和他這個安王有反擊的機(jī)會。他這是打算用雷霆手段直接登上皇位! 他猛的一拍桌案,厲聲道:“我不能坐以待斃!” ☆、第178章 變天了 “這天,要變了?!?/br> 殿前古樸典雅的高窗大敞,德妃緩緩回過頭去,層層疊疊的金色幔帳在秋風(fēng)中飄搖,隱約揚(yáng)起一處帳角,露出里面明黃色的袍子。 那里躺著她的丈夫,那個曾在她的記憶中,風(fēng)光霽月,萬民敬仰,曾經(jīng)屹立于帝國之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