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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十多年的時間,其實他也記不清了。 但還是會下意識地…… 恐懼。 這份恐懼像是埋在骨子里的,就算過去這么多年,還是會在某一個瞬間被喚起。 周木說的不錯,未成年人保護(hù)法挺有用。 就像當(dāng)年,他能抖著唇,卻孤注一擲地在那人眉上留下一道疤;這時候卻只能裝作不認(rèn)識的樣子轉(zhuǎn)身往居民樓里走去。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沖過去。 沖過去干嘛呢? 弄死他,還是弄死自己? “陳……陳詞?” 聲音在背后響起,粗啞砂礫,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陳詞閉了閉眼睛,連腳步都沒停,徑直上樓。 直到關(guān)上門,他才松開了一直緊握著的手,手心一道紅痕泛了紫,半月形的指甲印印了半圈。 手機響了一聲,顧言給他發(fā)了消息。 gy:最后一次彩排了,明天就能回去,想吃四喜丸子、清蒸鱖魚、油爆大蝦……陳老師給我做嗎? 陳詞看笑了起來,低頭打字。 陳詞:美得你,滾。 他看了眼日歷,農(nóng)歷臘月二十九。 那個人明天就能回來了。 心間縈繞不去的恐懼淡了許多,腰側(cè)傷疤隱隱泛著痛,但卻突然靜了下來。 可是一靜下來,陳詞便看著對話框愣了神。 他很想顧言回來。 他其實很害怕,很想顧老師能在這時候陪著自己。 可是,他更不想他回來。 那些沾染上血和泥土的過去,渾濁不堪,帶著腐臭的惡意,他不想讓顧言看見。 他會……害怕。 從心底溢出來的恐懼,大概很大一部分是怕被顧言發(fā)現(xiàn),另一部分是怕顧言被發(fā)現(xiàn)。 余下的那一點小小的,才是自己。在寂靜里生了根,又悉數(shù)腐爛。 第43章 大年三十一大早, 小區(qū)里有人偷摸著放了一圈鞭炮。 噼里啪啦的。 再接著過了十分鐘, 陳詞聽見警車嗚嗚的聲音。 吵人的厲害,但好歹將他從夢里叫了起來。 光線很刺眼,不是窗外的, 而是一抬眼直接刺到眼皮上的白熾燈。 陳詞愣了愣神, 有些懵。 他睡覺向來會點一盞床頭燈, 有時候顧言在身邊睡,他會擔(dān)心對方睡不好而關(guān)掉。 可是每次燈關(guān)掉之后, 自己都會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顧影帝很貼心, 不問他過去、也不問他這么大人了為什么還怕黑。 只是會在走夜路的時候陪他聊天,會在黑夜侵襲的時候攬人入睡。 于是降低了自己的防范和害怕。 碎發(fā)貼在額前, 被汗水濡濕了,就連襯衣也若有若無地貼著后背。 陳詞坐起來,探身摁滅了燈。 樓下終于安靜了下來, 可關(guān)了燈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連天都不怎么亮。 灰蒙蒙的一片, 帶著冬日清晨散不去的霧氣。他懵了好一會兒,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么。 顧言將他臥室里的床換了, 很大, 一個人躺在上面都會覺得空蕩蕩, 陳老師視線落在一個點, 入目是刺眼的白。 墻是白的、門是白的, 就連手指往上,帶著被褥動了動,也是一片白色。 陳詞下意識地, 將手放到左耳耳釘上,輕輕地捏了住。 意識像是一下子回溯過來,他終于從清晨夢魘驚醒時的怔愣中回過神。 …… 想顧言了。 只是因為遇到了一個人,所以夜里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要開著所有的燈,要將房門鎖的死死的,還有將枕頭抱在懷里,直到熱出一身的汗也不撒手。 這時候就會想,如果顧老師在自己身邊會不會好一點。 他會不會一夜安眠,不被那些像是蠶絲一樣的線勒住脖子,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會不會……從無邊無際的夢魘中醒過來? 夢里亂糟糟的,恍惚也是一個冬天,下著雪,屋子里沒有暖氣,連燈都沒開,黑壓壓的一片,從窗戶向外看去能看見雪花正好落下,屋子內(nèi)卻很吵。 小少年不過七八歲的光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算周圍全是黑暗,眸子里卻還是亮著的。 他有些冷,瑟縮在墻角,抱著胳膊害怕地盯著門看。 許是用勁大了些,胳膊上一陣尖銳的痛意傳進(jìn)大腦,他沒忍住嘶了一聲。 周圍很黑,只能借著窗戶透進(jìn)來的光看。他看見自己胳膊上交錯的紅痕。 竹尺打出來的。 然后屋外吵鬧的聲音漸散,男人帶著濃重的酒氣踢開房門。 光亮灑進(jìn)來,驅(qū)散的不是黑暗。 而是帶著血腥味道的鞭打。 鞭打的原因有很多。 站在不合適的地方礙到他眼了,外面下了雨衣服弄臟了,要自己去幫他買酒結(jié)果酒瓶打碎了…… 總有一些荒唐到聽見就會冷笑的原因。 這是一個醉鬼,一天都沒幾分鐘清醒的時候,眼窩深陷著,醉了會打孩子,清醒過來又會道歉。 陳詞其實記不清自己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生活了多少年,只知道身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沒有光,甚至連一扇窗都沒有。 他只有一個親人,可那個親人將他視作仇人,因為一些他壓根就窺不見相貌的原因 于是就算光透過門扉穿進(jìn)來,也永遠(yuǎn)帶著地獄般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