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和弦匆匆的從外面走進來,南玉看到連忙從榻上跳起來,問道:“怎么樣?” 和弦搖了搖頭,然后道:“孩子催生下來了,可憐見的,生下來便沒有呼吸。御醫(yī)說是中毒,而且孩子應(yīng)該是早幾天就已經(jīng)胎死腹中了,圣上令人徹查這件事呢。” 南玉有些不可置信的坐回榻上,她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她看到薛賢妃懷孕會不舒服,但也從來沒有希望過那個孩子死。 過了好一會之后,她才又重新開口問道:“是皇子還是公主?” 和弦答道:“是位公主?!?/br> 南玉心里覺得有些難受,那種讓人說不出的難受。像是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似的,有點想哭,又哭不出來。不知是為薛賢妃,還是為那位沒能活下來的小公主。 出生就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在皇家排序齒的,或許到最后,這個小公主連個名字都不會有。 過了好一會之后,南玉才又開口問道:“你說,我明天要不要去看一看賢妃?” 和弦卻勸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這件事一看就不簡單,聽御醫(yī)的意思,賢妃身上的毒是慢慢被侵入了身體里,應(yīng)該至少有三四個月了。你回宮不過一個月,怎么也牽涉不到你的身上,我們何必去淌這趟渾水。而且你記不記得你剛回宮的時候,碧池欲言又止的提醒你低調(diào)謹(jǐn)慎,不要跟別的宮妃走得太近。我總覺得這件事可能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復(fù)雜,或許連賢妃自己和碧池都未見得干凈,這種時候,我們還是能獨善其身就獨善其身吧?!?/br> 南玉沒有再說話,只是坐在榻上垂著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和弦見了也是嘆了一口氣,然后才道:“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我明天幫你去打聽打聽吧?!?/br> 南玉點了點頭。 而在另一邊的甘泉宮里,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宮女內(nèi)侍來來往往,連大氣都不敢喘息一下。 薛賢妃躺在床上,臉色顯得很蒼白。她的肚子已經(jīng)消下去了,整個人顯得更加的消瘦虛弱。眼睛睜大了看著帳頂,也不說話,只是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里流出來。 皇帝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她流淚的模樣,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起伏。而垂首站在他下面的則是碧池,此時同樣是大顆大顆的流淚。時不時的伸手用手背上去抹一下眼淚。 過了一會,皇帝突然開口道:“你先好好養(yǎng)著身體吧,朕先回去了。”說著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接著道:“你放心,這件事朕會讓人徹查?!?/br> 薛賢妃微微點了點頭,接著又聲音虛弱的道:“圣上也別太傷心,不要遷怒任何人。就當(dāng)臣妾無福,不能替圣上生兒育女?!?/br> 皇帝看了她一眼,藏在眼底的,是一種誰也看不明白的東西。最后他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帶著張公公離開了。 皇帝走后,碧池連忙跑到床邊跪在地上,伸手握住薛賢妃的手,哽咽著問道:“娘娘,您沒事吧?您要是想哭,就哭出來。” 薛賢妃忍住了眼眶里的眼淚,緩緩的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卻決絕的道:“我沒事,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不怪任何人?!?/br> 碧池聽著卻心疼的哭了起來,只是一遍一遍的喊著:“娘娘……” 薛賢妃被她哭得終是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重新留了下來,黏濕了鬢發(fā),最后流了雪白錦緞的枕頭上。 過了好一會之后,她才問道:“見到那孩子了嗎?” 碧池一遍哭著一邊點了點頭。 薛賢妃又問:“長得像誰多一點,像我,還是像圣上?” 碧池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背捂著嘴巴,忍不住哭出聲來。她不敢告訴她,小公主因為全身青烏,根本已經(jīng)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她像誰。 她沒有再問,或者是已經(jīng)猜到了事實,或者是不敢知道答案。她摸去自己臉上的眼淚,然后臉上重新變得堅毅,又開口問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嗎?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死得值得?!?/br> 碧池點了點頭。 她靜靜的默了一會,然后重新閉上了眼睛,對碧池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br> 碧池從地上站了起來,對薛賢妃道:“那娘娘您先好好休息?!闭f著又勸她道:“您什么都不要多想,等這件事過去之后,娘娘養(yǎng)好身體,還是可以再生很多很多的小皇子或小公主的?!?/br> 她沒有說話,可是她心里知道,不會再有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了。這是她這輩子唯一能有孩子的機會,但她自己放棄了。等她替jiejie報了仇,大約她的人生也就走完了。 等到房間的門被關(guān)上之后,屋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蠟燭偶爾會發(fā)出啪啪啪的聲音。 薛賢妃緊緊的抓住身下的床單,抓得青筋都冒了出來,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忍住心里那將要噴薄而出的心痛。 過了好一會之后,她感覺自己疼得好像全身都抽搐了起來,全身在發(fā)冷發(fā)汗,心臟如萬蟻在啃噬,到了最后,她終是沒有忍住,“嗬”的一聲,咬住嘴唇嗚嗚哽咽起來。 嘴唇被咬出了血,血腥味散發(fā)到了鼻子里,她又像是不知所措般,抓著被子左右扭動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可是現(xiàn)在就算后悔,她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而在門外,碧池捂著嘴巴聽著里面薛賢妃的聲音,慢慢的從墻根頓了下來,然后低聲的哽咽。 而在另一邊,皇帝出了甘泉宮之后,仰頭看著外面的天,不知道心里再想些什么。 張公公看著,心里嘆了一口氣,接著小心的問道:“圣上,可是要去昭陽宮?” 皇帝猶豫了一會,最終搖了搖頭,道:“不,朕去太廟。”說完便邁開腳步走了。 太廟平日會有幾十個守廟的內(nèi)侍,晚上時候人會少一些。皇帝來的時候,站在太廟前面的幾個內(nèi)侍正在打著哈欠,結(jié)果抬眼看到皇帝,嚇得連忙跪了下來。 皇帝越過他們直接進去,到了中殿,然后仰頭看著神龕之上,供奉的大湯先代帝后排位和神椅。 張公公使了使眼色,讓大殿內(nèi)的內(nèi)侍下去,然后他看到皇帝突然撩起了袍擺,然后在神龕前面跪了下來。 張公公嘆了一口氣,然后跟著皇帝跪到了地上?;实劭念^,他便也跟著磕頭。 皇帝磕完頭后,也不說話,只是看著神位正中央的太祖牌位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深深的蹙起了眉頭,仿佛想到了什么極為難過的事。 南玉第二天的時候就知道了皇帝昨晚呆在太廟一宿的事情了,她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正在吃早膳,她看著碗里的一碗雞絲粥,最終食不知味。她扔了手上的筷子,然后嘆了一口氣道:“撤下去吧,本宮不想吃了?!?/br> 過了一會,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道:“最近不要給本宮準(zhǔn)備葷食,本宮要茹素?!?/br> 雪芽和翠芽道了一聲是,然后撤走了早膳。 薛賢妃和小公主被暗害,皇帝下令徹查后宮。而徹查的過程看起來仿佛十分順利,不過幾天,一切好像就水落石出。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先是御醫(yī)發(fā)現(xiàn)甘泉宮寢殿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上面所用的顏料里面參雜了一些沉香、豆蔻之類的香料,以及還有一味叫半夏的藥材。。 半夏,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御醫(yī)院方》皆有記載,可入藥,但有毒,孕婦忌用,有動胎、墮胎等之效。 再然后,是御醫(yī)在甘泉宮寢殿里,發(fā)現(xiàn)了幾個構(gòu)造特殊的香爐,香爐的內(nèi)里有一個暗藏的隔層,隔層里面被人放入了一種叫做鉛砂的礦物質(zhì)。 鉛砂有毒,可致女子不育、流產(chǎn)、早產(chǎn)、死胎等。 鉛砂還是道家煉丹術(shù)的一種原料,太宗晚年沉迷于丹藥,后宮女子皆追隨太宗服食黃白之丸。后不少宮妃因此致使小產(chǎn)、早產(chǎn),甚至于死胎。 這些有毒的礦物質(zhì),被放在了香爐中,隨著燃香的時候被慢慢的灼熱揮發(fā)出來,然后通過呼吸,被賢妃一點一點的吸入體內(nèi)。還有被摻雜在燃料里面的半夏,賢妃懷孕的時候正值冬天,賢妃畏寒,甘泉宮里銀霜炭便燒得多了些,那些半夏隨著溫度的升高,揮散出來,如同那些有毒的礦物質(zhì)一樣,一點一點的被吸入賢妃的體內(nèi),久而久之,賢妃會中毒生下死嬰便也一點都不奇怪的了。 等薛賢妃聽完負(fù)責(zé)清查后宮的內(nèi)侍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顯得特別激動,她只是十分平靜的,默默的流著淚,然后身體有些搖搖晃晃的對皇帝道:“字畫,是臣妾懷孕時貴妃所贈,而香爐,則是尚功局所進獻?!?/br> 貴妃代中宮執(zhí)掌后宮之職,后宮六尚二十四司皆在貴妃的掌管范圍之內(nèi),這句話所指向的,再明顯不過。 坐在皇帝旁邊的戚貴妃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后道:“賢妃不如直接說是本宮害的你和小公主。” 薛賢妃沒有回應(yīng)她的話,只是面色蒼白,聲音虛弱的對皇帝道:“圣上,您看過小公主嗎?生得好不好看?臣妾得知小公主生下來便沒有呼吸的時候,連抱一抱看一看她的勇氣都沒有……”她像是要說不下去,聲音都在顫抖,頓了一會,才又繼續(xù)道:“臣妾這個母妃沒有保護好她,臣妾對不起她,圣上是小公主的父皇,請圣上替她做主?!?/br> 而碧池也哭著跑了下來,跪到地上對皇帝道:“圣上,請您給賢妃娘娘和小公主做主。您知道嗎,一生出來便全身烏紫,幾乎面目全非,小公主死得這樣可憐,求您一定要為她做主?!闭f著抹了一下眼淚,又接著道:“御醫(yī)說過,娘娘身上的毒非一日之功,至少有三四月之久,香爐里面藏著的鉛砂需要時常更換,那甘泉宮里必然存著jian細(xì)。圣上,求您徹查甘泉宮,只要找出這個jian細(xì),便一定能審問出幕后的指使。” 戚貴妃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皇帝垂眉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人能想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開口問道:“甘泉宮平日責(zé)香爐的宮女是哪一個?” 碧池回答道:“是一個叫做秋實的宮女?!闭f著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驚了一下,睜大了眼睛,然后又有些激動的和皇帝道:“圣上,奴婢想起來了,秋實認(rèn)了尚功局的袁司計做義母,而袁司計卻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東珠的親姑母。” 這只差直接指出戚貴妃就是這幕后的黑手了,戚貴妃看著碧池的臉色陰沉了幾分,眼里流露出nongnong的毒汁,仿佛恨不得想要殺之而后快。 她臉上狠戾的,一字一句的問道:“碧池,要小心說話,攀誣本宮,你可知道會有什么下場?!?/br> 碧池跪在地上凜然道:“貴妃娘娘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要替我們娘娘替小公主討回公道,絕不放縱幕后的兇手?!?/br> 皇帝被他們吵得耳根疼,蹙了蹙眉,接著擺了擺手,然后吩咐身邊的人道:“去將秋實帶過來。” 內(nèi)侍道了一聲是,然后下去了,沒多久便帶了秋實上來。 秋實走在后面,仿佛是驚弓之鳥,整個人都在簌簌發(fā)抖,看到皇帝,一雙膝蓋就仿佛是軟了一樣跪了下去,然后顫抖著聲音道:“見,見過圣上,圣上萬歲萬萬歲?!?/br> 皇帝看著她道:“你是甘泉宮負(fù)責(zé)香爐的宮女,香爐里面藏了有毒下胎之物,你知不知道?” 秋實戰(zhàn)兢得有些結(jié)巴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br> 她說完怯生生的抬頭去看貴妃,可是緊接著,卻被皇帝“啪”的拍在桌子上的一聲嚇回了神,皇帝眼神銳利的望著她道:“你不知道?你是負(fù)責(zé)香爐的宮女,你不知道誰知道?你最好想清楚,否則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秋實被嚇得簌簌發(fā)抖,低著頭帶著哭音的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下胎藥被藏在香爐下面的暗格里。” 皇帝道:“朕從未說過香爐里有暗格,你怎么知道下胎藥藏在暗格里?” 秋實終于扛不住壓力哭了起來,“奴婢,奴婢……”的說了幾聲,終是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皇帝道:“不見棺材不落淚,將她帶下去,用刑,好好的審問。朕就不相信,十八種刑具過一遍,還撬不開你的嘴。” 秋實嚇得轉(zhuǎn)頭望著戚貴妃,哭著哀求道:“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 本來薛賢妃才是她的主子,可是臨死之時,秋實向人求的不是賢妃,反而是貴妃。有貴妃前面送的帶有半夏的字畫在前,加之戚貴妃的確是最有這個能力將藏著有毒下胎之物送進甘泉宮的,如今又有秋實的這種表現(xiàn)在后,的確讓人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戚貴妃眼神陰冷的呵斥她道:“你給本宮閉嘴!” 皇帝卻轉(zhuǎn)過頭問戚貴妃道:“貴妃,你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戚貴妃回過頭來,不滿的對皇帝道:“圣上,一個宮女的話,能代表什么。字畫雖然是臣妾送給賢妃的,但到了賢妃宮里后,經(jīng)過了不知多少人的手,怎能證明上面的半夏是臣妾涂上去的。還有香爐,臣妾敢以姓名擔(dān)保,尚功局送到甘泉宮里的香爐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爐,絕對沒有什么暗格。至于為什么放在賢妃宮里的香爐會變了一個樣,那就要問賢妃自己了?!?/br> 她嘆了一口氣,狀似傷心的對皇帝道:“圣上,臣妾一心為您,宮中的子嗣少,賢妃懷孕,臣妾比圣上還高興,怎么會害了她?!闭f著臉上一斂,又冷聲道:“反倒是某些人,可別是利用自己的孩子,主導(dǎo)了一出苦rou計來陷害本宮?!?/br> 碧池像是不堪賢妃被貴妃這樣侮辱,開口道:“你胡說,賢妃娘娘已經(jīng)被御醫(yī)診斷以后都難以再懷上孩子了,有誰會以此為代價,只為了演一出苦rou計來陷害貴妃娘娘?!?/br> 戚貴妃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賢妃跟前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冷冷的道:“這可說不定,說不定有些人就是恨本宮入骨,恨到不惜以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彼f著,已經(jīng)重新走回到了賢妃的跟前,繼續(xù)冷冷的譏諷的道:“又或者,這個人不僅恨本宮,同時還恨圣上,恨到根本不愿意替圣上生孩子。再或者,某些人進宮的目的根本就不純,不是為了侍奉圣上,而是為了害本宮和圣上。賢妃,您說呢?!?/br> 薛賢妃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貴妃為了解脫自己身上的嫌疑,將臟水反潑到臣妾身上,臣妾也無話可說。只是臣妾的小公主只是個公主而已,能礙著貴妃什么了,您就這么容不下她……” 戚貴妃惱怒道:“你放肆,想要誣陷本宮,門兒都沒有。” 薛賢妃抬起頭看著戚貴妃道:“若是本宮有確鑿的證據(jù)呢?” 戚貴妃道:“等你能拿得出來再說?!?/br> 薛賢妃道:“證據(jù)就在貴妃jiejie的儀瀛宮里。半夏是有毒性的藥材,而醫(yī)藥署對這些有毒的藥材管理向來嚴(yán)格,后妃沒有太醫(yī)的方子并不容易取得。鉛砂也一樣,這樣有毒下胎之物,先帝時候便下過旨意絕對不得流入后宮。整個后宮,怕也只有貴妃jiejie您和戚家有這樣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將這兩樣?xùn)|西弄進宮來吧?!?/br> 戚貴妃道:“你想用這種莫須有的猜測就定了本宮的罪,你以為圣上會這么糊涂相信你?” 薛賢妃道:“那貴妃肯不肯讓人搜了儀瀛宮,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呢?” 戚貴妃道:“本宮行的端坐得正,又有什么不敢的?!?/br>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第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