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姜長煥:……==!媳婦兒什么都好,就是附贈的這個贈品不能令人滿意!真是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賀敬文還在興奮:“哈哈哈哈,我有個進(jìn)士兒子啦!厚厚厚厚!對得起祖宗啦!” 【他瘋了!】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等賀敬文冷靜了下來,天都快要黑了,當(dāng)晚,賀敬文和姜長煥都留宿驛館,請分別之后的種種事情稟告父母,又不約而同地隱瞞下了許多事情,也避開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兩家父親面圣,母親們則覲見葉皇后,亦向韓太后問安。事畢,容二老爺即遣官媒往賀家提親,賀敬文對容家一向感激,一面點頭一面說:“該我們先提親的。” 兩處一說即和,就近擇了個吉日定親。姜長煥終于昂頭挺胸,陪著爹娘又進(jìn)了賀家的大門兒來道喜。 簡氏握著兒子不松手,姜正清心疼妻子,又覺得讓兒子陪妻子到旁人家內(nèi)宅里與禮不合。賀敬文這傻貨偏說:“你我同舟共濟(jì),在湘州時不是已經(jīng)說定了么,要做通家之好?!?/br> 他就這么把姜長煥放到了閨女的跟前。姜長煥一點也不含糊,順勢叫一聲叔父,攙著簡氏,腳不點地到了韓燕娘上房。賀敬文伴著姜正源,亦緩亦而來。 韓燕娘也是抱著兒子不肯松手,賀平章對母親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可處不兩天,母子間的親昵又回來了。此時正在一處說話,瑤芳匯報了賀平章的平素習(xí)慣與學(xué)習(xí)進(jìn)度,說容家已經(jīng)答應(yīng)讓他跟著讀書了。 簡氏母子過來,韓燕娘等亦相迎,聽賀敬文公開宣布要做“通家之好”,都?xì)g喜道:“是應(yīng)該的。這樣共患難,還都人口齊全的也是緣份了。” 分賓主坐定,又命上茶。姜正清又請羅老太太上來,必要拜她一拜。羅老太太因覺姜正清是宗室,猶豫推辭了半晌,才勉強(qiáng)受了禮。小輩兒們這才依次見禮,互相序齒。 麗芳掩口而笑,耳聽得姜長煥管瑤芳叫“jiejie”,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伏在了韓燕娘的身上。韓燕娘也覺有趣,反手拍拍女兒的肩膀。 簡氏卻看著賀平章管姜長煥叫哥哥,笑對韓燕娘道:“他們兩個,倒好似是親兄弟?!?/br> 韓燕娘看了,也覺驚奇:“還真是,這邁步子的小模樣兒,等我家二哥兒腿再長得長些了,真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br> 咔嚓!晴天一道雷,姜長煥被劈中了!【我就說有哪里不對!】姜長煥是葉皇后當(dāng)兒子似的教的,賀平章是被瑤芳也算是當(dāng)兒子似的一手帶到現(xiàn)在這么大的,這可真是……讓人想哭的發(fā)現(xiàn)啊! ☆、第81章 迂回的二胖 從湘州到京城,由地升天,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韓燕娘的心情十分輕松,怎么看自己兒子怎么合心意,再看跟自己兒子“一模一樣”的姜長煥,也帶上了些愛屋及烏的心。滿臉的慈愛,高抬一眼,瞅瞅大的,低望一眼,瞅瞅小的,笑得跟什么似的。 簡氏亦是如此,她原就偏寵小兒子一些,搞得小兒子比大兒子還要熊一點。每每想到小兒子雨夜逃命,就心痛得不行,雖然自己在旁人眼里才是身處險境的那一個,她就是擔(dān)心兒子這小小年紀(jì),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現(xiàn)在見著了,哭完兒子“瘦了”,又欣賞起兒子越發(fā)俊俏的模樣來了。 至于賀敬文與姜正清,已經(jīng)將賀成章叫到一處說話了。麗芳笑了一回,又窩回羅老太太身邊兒,陪著她,說幾句:“現(xiàn)在人可算齊全了?!本蜎]有人理會姜長煥那悲憤的心情。 姜長煥郁悶地往地上一蹲,跟賀平章平視,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簡氏笑道:“越發(fā)地像了!” 這還是親媽么? 麗芳故意推推瑤芳,瑤芳不搭理她,起身道:“我去看看先生去?!?/br> 張先生勞苦功高,一直鞍前馬后,原本是要找個地方養(yǎng)老的,沒想到差點搭進(jìn)一條老命進(jìn)去。賀敬文也有良心,上疏的時候也會提他幾句,表一表他的功勞。然而張老先生黃土埋到脖頸的年紀(jì),一是鰥夫,二無兒女,連近支族人都沒有,還是個秀才出身,想賞官賜爵給出身都很為難,還沒辦法將這份獎勵延續(xù)到下一代身上,連內(nèi)閣都很發(fā)愁。最后還是張老先生那位曾經(jīng)的進(jìn)士學(xué)生想出了辦法,給老先生發(fā)根拐杖,發(fā)柴米,發(fā)布帛,榮養(yǎng)。 韓燕娘是死活不想松手讓張老先生走人的,用了人家這好幾年,勞心勞力的,一放出去,死了,良心也不安吶。再者,現(xiàn)在賀敬文做御史了,也不需要張老先生跟在湘州似的樣樣cao心。依舊請他老人家在自己家里住下,賀成章也做官了,親爹指點不了,岳父那里到底不是親兒子,有這么位知根知底的先生,多少能指點一些。 張先生就依舊在賀宅住著,樣樣供奉都是上等的,家里人見著了他,個個恭敬。只有一條不好,年紀(jì)確實大了,精力有些不濟(jì),不大喜歡湊熱鬧了——這兩年在湘州,看到的熱鬧太多,看到熱鬧就頭疼。賀成章定親,也有他一副好座兒,他卻不想提前摻和,且在自己的房里慢悠悠看幾頁閑書,寫寫《志怪錄》,等到了點兒,再往前頭去。 自打進(jìn)了這個門兒,姜長煥的眼角就就釘死在了瑤芳的身上。宮里這幾年也不是白混的,早練出了一身的本事,其中一條就是如何不動聲色地將關(guān)心的情報收集、盯著自己注意的人。認(rèn)真算起來,兩人得了三年沒打過照面兒了。葉皇后也不能總讓個半大小子出來見人家姑娘,姜長煥親自到賀家來,都有賀成章接待。 久別重逢,又在青少年成長最劇烈的時候,變化便尤其的大。瑤芳看姜長煥還好些,姜長煥跟他親哥哥長得有六、七分的像,臉熟。姜長煥看瑤芳,就再次被驚艷了。少女的身段玲瓏有致,裹在京城今年流行的大紅絹衫里,隱約可見柔韌的腰肢,青春的氣息滿滿地溢了出來。一張芙蓉秀臉因闔家團(tuán)圓綻放著前所未有的歡快笑意,越發(fā)地鮮研明媚了。 哪怕在元和帝的后宮里,也沒有比這再好看的人了。姜長煥在心里下了個評斷。他從不在后宮里亂走,宮妃們卻要時常來見葉皇后問安,時日長了,總能瞥上幾眼,哪個都沒有他認(rèn)定的媳婦兒好。吳貴妃好看,老了,還一臉的俗氣。王才人五官不錯,卻透著一股子的鬼氣。張麗嬪溫婉,又木木呆呆,反正,沒一個好的。每當(dāng)這個時候,就忍不住同情皇帝一下。 姜長煥正打著腹稿,認(rèn)了通家之好是意外之喜,以后近水樓臺,狠狠洗刷一下小時候的不良形象。借個機(jī)會,比如聽說瑤芳跟張真人學(xué)道,宮里的道藏很多,為了應(yīng)付元和帝,姜長煥從元和帝那里也討了不少道家典藏書籍。若是瑤芳喜歡,自己就可以當(dāng)面許諾回去翻出來相贈。大概是因為自己有過書簽的烏龍事,先前姜長煥想送書來,都被賀成章給拒絕了——你忘了我們家先前是做什么的?書就不用送了。 現(xiàn)在好么,還沒來得及開口呢,人走了!姜長煥心里已經(jīng)伸出八百只手想把人拉回來了,臉上還得裝成沒事兒人一樣,說:“還請代問老先生好。” 瑤芳含笑點頭:“好的。” 【笑了笑了笑了,還是對著我笑的!】真是恨不得馬上就跟爹娘講,讓他們提親。姜長煥壓下心底的躁動,慢慢想著葉皇后的教導(dǎo):“一句話、一件事,講得多了,不一定就能叫人記牢了,反而可能因為說得太多,說話的人份量太輕,被當(dāng)成了玩笑?!?/br> 姜長煥慢地琢磨著,如何能一擊必中。正好,喬安南家的女眷也過來吃酒,姜正清道:“我們就不打攪你們親戚見面啦,前面吃酒去?!辟R敬文命平安請他們送到席上去。 姜長煥過去扶著姜正清的胳膊,對簡氏道:“娘,我都長大了。先前住宮里,御史們都上書,說不好再在宮里多住了,這才搬了出來。就不往女眷堆里混了,娘到前頭稍坐,賀家很快就會出來接待的……” 簡氏笑罵:“呸!我還用你說?”依依不舍地走了。 姜正清低聲道:“自打六月十三,送你出城,你娘就日夜擔(dān)心著你,不要嫌他麻煩?!?/br> 姜長煥微笑道:“并沒有的。娘怎么會不疼兒子呢?都是一片好心。”只是水平趕不上葉皇后那樣的,所以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難纏罷了。 姜正清欣慰地道:“你倒是長大了。原本我還擔(dān)心,你一個人在宮里,可不比在家里有人父母哄著,不定要吃多少虧?!?/br> 姜長煥道:“娘娘人極好?!?/br> “那是自然?!?/br> 賀宅并不大,幾句話功夫,就到了席面上。此時來的人還不多,也沒幾個認(rèn)識的。姜長煥且挨著父親坐了,輕聲問道:“大哥怎么樣了?彭家的事兒,我也聽說了。如今這好幾年過去了,我都十四了,大哥沒說成家的事兒?” 姜正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還真長大了?都會想媳婦兒了?” “大嫂,是大嫂,”姜長煥強(qiáng)調(diào)道,將事情全推給了宮里,“宮里人多事雜,總要多長點心的。我也知道原先的大嫂人很好,可我哥還得接著過不是?總叫他這么惦記著,新嫂子的日子還能過么?” 姜正清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像這樣的事情,他是想不到的。雖然是個疼老婆的人,但是與所有這個時代正常的男人一樣,總是很少連女性的心理都一并理解的。摸摸下巴,姜正清為難地道:“你哥哥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你是知道的,正打著仗呢。” 姜長煥道:“那也得先預(yù)備著,我哥都多大啦?比賀大郎還年長呢,賀大郎這都定親了?!?/br> 姜正清認(rèn)真地道:“回去了,我跟你娘好好商議商議?!?/br> 姜長煥心說,成了。兩口子一商議,大兒子正在戰(zhàn)場上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婚事兒只能拖著。再一想,這不還有個小兒子么?他的事兒就能被擔(dān)上日程了。 父子倆說完了話,張老先生也來了,他的身后只跟了個伺候的小書僮,說要去看他的瑤芳并沒有跟著來。想也知道,這樣的場合,瑤芳肯定是又回女眷堆里去了。姜長煥笑著給張老先生問好,讓坐:“先生好?!彼碛芯粑唬瑥埨舷壬鷮λ差H為客氣,含笑推讓一二,才坐了下來。 姜長煥陪著他說了幾句京城生活的閑話,才指著旁邊新進(jìn)來的羅家人那一攤子說:“您與家父慢聊,我去那里湊個熱鬧?!?/br> 張老先生一看,樂了。羅家人口眾多,只要下了帖子,不限人數(shù),他們一家子就能把場子徹底給撐起來,完全不用擔(dān)心初到京城朋友不多,場面冷得讓人尷尬。又看姜長煥一眼,見這少年眉眼和順,臉上掛著絲微笑,既不諂媚,又不高冷,對他的印象就高了起來。老人家,經(jīng)的事多了,心地反而柔軟了起來。也提醒了他一句:“要不是大郎今日太忙,你該多與大郎說說話才好。余者……哦,那邊那一個,應(yīng)該是大郎的同年,也可多說一些話。非為諂媚斯文,只為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姜長煥乖乖地聽了,伸手摸一摸兩人的茶杯,又飛快地縮了回來,伸手在茶杯口上蓋了一下。含笑答應(yīng)完了張先生的話,才說:“略有些燙,等溫了再喝。”才與羅家眾人打一張招呼,尋賀成章的同年們?nèi)チ恕?/br> 姜長煥這么乖,是裝出來的。他知道張老先生的話在賀家很管用,有意在老人家面前賣乖。張老先生也吃他這一套,卻又覺得這里面有些文章。只是場合不大合適,還是等今天酒席了了,回書房里慢慢想吧。 ———————————————————————————————— 新科進(jìn)士,父母載譽(yù)歸來,又結(jié)了一門好親,賀成章的親事,自然是沒人攪局的。羅家平輩兒們縱帶著尷尬,也很樂意與進(jìn)士交好。賀家人少,他們也就跟著忙上忙下,幫著招待客人,臉上十分光彩。羅二奶奶因賀成章登一回門,夾在娘家和婆家中間里外不是人,對著兒女很是報怨了一場,反被兒女一場好“勸”。更可氣的是,她那兒子,上躥下跳在賀家?guī)鸵r。搞得羅二奶奶回來慪了好一場氣,發(fā)誓從此再不往賀家踩。 賀家就沒人關(guān)心登門的少了這么一個人。賀敬文的新同事們、賀成章的同年朋友們、姜正清家、林副千戶家、喬家……個個份量都很足,就是羅家,旁的沒有,就是人多。哪怕為了準(zhǔn)備緊接而來的賀成章的婚禮很需要人手,這些人也夠使的了。羅二奶奶白生了一回氣,娘家又回不得,只得自認(rèn)晦氣,被她兒女一拉,又悄沒聲兒地回來幫著張羅了。賀敬文不通俗務(wù),地位卻今非昔比,蹭著點兒他交好的人,也能得些好處不是? 于是,籌辦賀成章婚禮的事情上,就又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了。 有了羅家?guī)兔?,韓燕娘母女三也都輕松了不少。這三個,就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這樣的事情。韓燕娘這個層次的經(jīng)歷還是少了些,麗芳瑤芳都年輕,羅老太太知道京中舊例,精神又略有不濟(jì),指揮都嫌累。最后還是瑤芳進(jìn)言:“不如下個帖子,求見一下哥哥的恩師,請教一二?!?/br> 這位恩師,指的是賀成章的主考官,先先帝時期的狀元出身、如今的大學(xué)士、少師、吳閣老。吳閣老也是倒霉,他教過先帝,元和帝在東宮的時候,關(guān)系也挺好。因為接觸得很久,又是從小時候就知道這么個人,對他倒還多存了幾分溫情。就是這份溫情惹來了麻煩。 元和帝寵愛吳貴妃,更喜歡吳貴妃的兒子,眼瞅葉皇后的年齡突破了三十大關(guān),很難再生出兒子來了。元和帝就動起了歪腦筋,想給不是長子的愛子加點份量。比如,能不能讓吳貴妃的娘家跟吳閣老認(rèn)個親什么的。 吳閣老也難啊。好歹是個讀書人,皇帝雖無嫡子,卻還有個庶出的長子,吳貴妃的兒子,非嫡非長,哪條禮法都不占,吳閣老摸摸良心,都覺得不妥。皇長子的親娘是有些不著調(diào)兒,可兒子擺在那里了,安排幾個博學(xué)鴻儒教一教,教好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吳閣老焦頭爛額!就知道這主考官不是這么好當(dāng)?shù)模≡偷弁蝗幌肫鹚麃硪欢]好事兒。這事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挨不挨罵還在其次,萬一吳貴妃這兒子做不了太子呢?吳閣老自己未必能看到那一天,可他一旦死了,兒孫怎么辦?不接,現(xiàn)在元和帝就能搓磨了他。頭疼??! 饒是如此,吳閣老還是很開心地接受了賀家的邀請,又裝模作樣讓妻子來指點一下賀家的準(zhǔn)備事宜。裝出一副“我的得意門生要娶媳婦兒了,媳婦兒娘家也很牛,我得給學(xué)生撐場面,我很忙很忙”的樣子來,就差卷鋪蓋跑賀家住下了。 容閣老家聽了這個消息,全家都樂得緊。兩位老爺對元和帝還是有些感情的,不好說皇帝的不是,只說:“老吳真是狡猾!他還有幾個門生要辦喜事兒?說什么怕學(xué)生在閣老家面前露怯,真是笑話!咱家跟賀家祖上相交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呢?!?/br> 容老夫人笑了一回,正色道:“是我們七娘有福氣,都準(zhǔn)備了起來吧?!毕肓艘幌耄€是沒說元和帝的事兒。 容閣老卻心領(lǐng)神會:“娘放心,兒子心里有數(shù),非禮非法的事情,是寧死也不能做的。家里幾代清名,不能毀在我這里。” 容老夫人笑著擺手:“我老了,不cao這個心,只管看著他們這一輩兒都娶了媳婦兒、出了門子,再遠(yuǎn)的,我也管不著了。管好這些,我也有面前見你爹娘。七郎的婚事兒,你可也要上心,他的年紀(jì)也不小了?!?/br> 容閣老道:“眼下這般情況,還有得一爭,貿(mào)貿(mào)然行事,怕有不妥。家里又不單指望他一個傳宗接代,不急,要給他尋個穩(wěn)妥的岳父才好?!绷褪莻€泥潭,這個時候選親家,很重要。 容老夫人見他有計較,再不多言,扶杖看容七娘去了。 容閣老對母親說話時斬釘截鐵,自己心里也猶豫。憑良心說,容閣老認(rèn)為男主外、女主內(nèi),可有繼母這個例子在,他篤定了孩子媽對孩子的影響是十分深遠(yuǎn)的?;实郜F(xiàn)在的幾個兒子,親媽都不怎么靠譜。張麗嬪還略好些,只是膽小、默默無聞。前頭那倆,真是不提也罷。萬一,前頭朝臣議事兒,后頭皇帝親娘要死要活的想出餿主意干政,那畫面,想想都醉。 只恨葉皇后數(shù)年無子,不然大家就不用費這個勁了!先是吳閣老,再以自己弟兄倆曾有過侍奉讀書的資歷,說不定下一個就要找到自己頭上來尋求支持了。容閣老恨不得自己代葉皇后供個送子觀音,以解眼前困局。 容二老爺?shù)昧藗€好女婿,正在得意的時候,見哥哥發(fā)起愁來,他倒光棍兒,對容閣老道:“有什么好愁的?正經(jīng)的照禮法來吧。哥你別抬手,一抬手我就害怕,你倒是聽我說完吶。你想啊,明面兒上,哪個不要臉了敢順著圣上?是不是?皇長子立在那里,誰都弄不了他??墒且粷M意呢,私底下的手段多得是。吳貴妃肯定會想辦法的,咱們只要把她拿住了,黃雀在后,嘿嘿?!?/br> 容閣老面無表情地抬起了手,啪:“誰的手能伸到宮里去?做你的夢!趕緊的,再去點一回嫁妝!” 這皇帝,怎么就這么不讓人省心呢? —————————————————————————————— 朕富有四海,竟沒有一個貼心的輔臣! 元和帝的心情,也十分不美妙。 吳閣老明顯在躲事兒。元和帝最是個喜歡從各種事情中發(fā)散琢磨的一個人,吳閣老雖不明說,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了一切——他不大想接這個茬,又惹不起自己,所以想辦法躲了。元和帝只能慶幸,這件事情不是自己直接跟吳閣老提的,而是授意吳貴妃去辦。只是吳貴妃娘家人在登門的時候,遞的禮單里夾了些不尋常的東西。 吳閣老退卻了,容閣老等人還在上書,說皇長子今年七歲了,得出閣讀書了,您是不是定一定名份? 心塞,太心塞。 元和帝心情不好,宮里好些人就遭了殃。他對葉皇后還算客氣,只是不冷不熱而已。其余人等,在他那里就沒有臉面這個說法,給你臉你才有臉,不給你臉,你哪里來的臉?連韓太后都不敢狠念叨這個兒子,聽說他又杖斃了倆小宦官,還松了一口氣:“他出了一口惡心就好,憋在心里會憋壞身子的。”然后就是指責(zé)葉皇后不能為皇帝分憂。 葉皇后也不與婆母爭執(zhí),韓太后說什么,她就認(rèn)什么,末了還請教:“是我無能,請您指點?!?/br> 韓太后能指點什么呢?這個兒子她早就握不住了,否則也不用這么氣急敗壞了。只能恨恨地道:“你就叫吳氏這么囂張了?這是有違禮法規(guī)矩的!” 葉皇后心說,現(xiàn)在說有違禮法規(guī)矩了?前二年吳妃囂張的時候,一多半兒是你兒子寵的,還有一少半兒可是你慣的啊。口上卻說:“她又做了什么么?不是一如往昔?” 對,誰都知道吳貴妃對太子之位勢在必得,可誰也沒聽她在公開場合說過,連個把柄都沒有。韓太后怒道:“你就是不頂用,哎喲,我頭疼,要躺躺,你也回去吧?!?/br> 葉皇后恭敬地告辭,臨行前又不輕不重地提醒:“我固然無能,不是還有娘娘么?縱然是天子,也是要守一個‘孝’字的。” 一句話提醒了韓太后:沒錯,我是他媽! 對于天下不想被非議的子女來說,“我是你媽”四個大字,簡直是噩夢!祭出這四字法訣,你有再多的道理,都得被打回肚子里咽了。韓太后握此法寶,縱是元和帝,也要退避三舍,不到忍無可忍,不能輕易反駁。 眼見得韓太后天天喚王才人帶著長子過去慈寧宮說話,元和宮連請安都不大樂意去了。從三天請一次安,一路降到五天,可還是不行,不管幾天,都能在那兒遇到王才人母子。 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元和帝實在受不了四字真言,便想出宮散一散心——宮城雖大,能散心的地方其實沒多少。前朝有許多衙署辦公,后宮每塊地方幾乎都有主兒?;▓@太小,匠氣太濃。想來想去,他命人往老君觀去打了個招呼,第二天要去跟張真人聊一聊天。 皇帝出行,哪怕是所謂“微服”,也只是看起來簡單而已。依舊是要有錦衣衛(wèi)等先期安排了路線,排查掉危險,目的地那里也要清場。元和帝不欲人知,一切都在隱蔽地朝廷,老君這回沒有暫時封掉僅供他一人使用,也得有人盯著。至少皇帝和張真人談話的地方,周圍是不能有閑人的。 這一番行動做下來,第二天能成行,已經(jīng)是效率很高的表現(xiàn)了。 第二日上,元和帝的心情也沒有得到緩和,真?zhèn)€上完朝就換了衣服悄悄往老君觀去了。張真人近來都在老君觀“清修”,老君觀的伙食里又出現(xiàn)了豆芽這種令小道士們痛恨的食物。張真人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徒子徒孫的怨念,依舊慢條廝理地泡豆子。 泡完了三大盆豆子,才洗一洗手,正一正觀,出來見元和帝。 元和帝一路走上來,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了不少。等見到張真人,臉上已經(jīng)能笑出來了:“老神仙倒是悠閑,不似我這般俗人,為俗世發(fā)愁。” 張真人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神棍笑容來:“天子何須愁?天子何須憂?既去天子,天為君解憂。” 元和帝一挑眉毛:“哦?憂如何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