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瑤芳道:“那你就一點一點地做,能改變多少就改變多少,光生氣有什么用呢?他不好,總會有人看著的?!?/br> 姜長煥道:“其實,我也知道,眼下這些老油子是該整治整治了。做官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他們不會因為政績?nèi)フ垓v百姓。遇上必要做出亮眼的事兒的官,百姓才叫倒霉。其余藏著掖著,將不法之事瞞而不報的,不知凡幾。楚地的流民,未嘗不是層層瞞報、瞞不下去了才報的惡果。可不該拿這么個嚇人的名目來搞!是什么就是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多好?” 積壓了許久的怨氣噴薄而出,有如實質(zhì)。本來是很令人氣憤的事情,瑤芳卻笑出聲兒來。姜長煥大惑不解:“你笑什么呀?” 瑤芳抽出手來,撫著他的鬃角:“開心呀。你有什么都對我講,怎么會不開心呢?你有事情,不憋在心里,不會將自己憋壞了,還不夠我笑的么?要是你整日里憂國憂民,全堵在心里,郁氣由內(nèi)而外,成天陰著張臉,我才該要哭呢?!?/br> 說得姜長煥也笑了:“哎呀,我就是發(fā)發(fā)牢sao?!?/br> “噗?!?/br> “他要再這么下去,真要將人的忠心敬愛磨沒了?!苯L煥小小聲地說。 【你能說出這話來,對他的什么忠心敬愛,大約也沒剩多少了。這還是在宮里養(yǎng)過幾年,對這死皇帝有些感情的呢。換了那一等人,只會對這死皇帝更加失望。難怪前世這皇帝死了,匆匆說一句“他修道嗑藥嗑昏了頭,睡著睡著從床上跌下去摔死了”,都有人信。而且還沒人去深究死因。】 拍拍姜長煥的狗頭:“好了,好了,順其自然?!钡皖^親親他的額頭,正要叫他起來準備吃飯,冷不防被他伸手拉了下來。 搖椅劇烈地擺動著,夾雜著驚訝的叫聲…… ———————————————————————————————— 與瑤芳說了些煩心事之后,也許是自己想明白了,也許是瑤芳的開導(dǎo)起了作用,姜長煥的精神好了一些?,幏及l(fā)覺,他的身上,有什么東西逐漸改變了,又有一些東西,在他身上慢慢成形。 詔獄那種地方,本來就是陰沉至極,憑誰長時間呆在那里,都會受影響。姜長煥又年輕,這樣的經(jīng)歷更容易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一個明顯的事實就是,姜長煥的氣場比先前穩(wěn)重多了,甚至給瑤芳一種“比他哥還要靠得住”的印象。 當(dāng)然,姜長煬在瑤芳心里,本來就是屬于不大靠得住的那一類人。 自那一日起,瑤芳每日留心觀察著姜長煥。見他既沒有破罐子破摔,變得滿不在乎,也沒有日日激憤,做口上判官,更不曾凡事憋在心里,于無人處卻毀壞物品發(fā)泄情緒。目前來看,能做到這一步,殊為不易??赐炅?,瑤芳想了想,從書坊里搬了些輕松的話本子來,揀那懲惡揚善的放到他的案頭,也好給他閑里解悶。 姜長煥便發(fā)現(xiàn),每隔旬日,便有新本子供他閱覽。故事也合他口味,看得心情舒暢。 兩人相處,越發(fā)親密無間了起來。 如是過了兩月,姜長煥那頭差使辦得越發(fā)的圓滑。他更無師自通了一門絕技——寫結(jié)案陳詞。凡是要脫罪的,總能找到元和帝喜歡看的理由。譬如告訴元和帝,皇帝還是很得人心的,所以很多官員并不是有意犯錯,就是有點蠢,有點呆,不大走心,被騙了而已。這罪名一下子就能輕很多。 當(dāng)然,這個理由也不能回回拿來用。遇到查案的過程中查出來還犯了旁的罪的,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就在這附逆的案子里多擔(dān)點兒責(zé)任吧。那這份結(jié)案陳詞,就會要人命。 錦衣衛(wèi)的平均文化水平略高于行伍里的平均水準,識字的人也比較多,但是像姜長煥這樣小時候跟著府學(xué)里附讀,長大了被準進士盯著“指點”,在宮里還有一位皇后監(jiān)督,結(jié)婚了要陪個酸丁岳父聊天……的,少之又少。他寫出來的結(jié)案陳詞,便帶幾分斯文氣,元和帝讀起來也舒服。絕大多數(shù)時候,會采納他的意見。 姜長煥混得如魚得水,冬至日,元和帝祭完了天回來。人堆里看到了他,發(fā)現(xiàn)這侄子長得更高了些,越發(fā)顯得豐神俊朗。聯(lián)想到近來他辦差辛苦,光看報告就知道他下了功夫了,便有心提拔他一下。 觀察數(shù)日,元和帝借了京察的由頭,命北鎮(zhèn)撫司將近來各員辦案的情況再評估一回。結(jié)果自是有升有降,姜長煥順利從百戶升到了千戶。惹得人羨慕不已。亦有一等眼紅之輩,背后講:“宗室果然是占便宜的?!?/br> 姜長煥聽了,也不惱,回去當(dāng)笑話講給妻、母聽:“誰叫我姓姜呢?他們眼紅也眼紅不來!”說完,又有點擔(dān)心地看著妻子,怕她嫌自己輕狂。 瑤芳聽了,但笑不語。 姜長煥悄悄戳了她一下,瑤芳笑了更深了。姜長煥心里發(fā)毛:“哎,別光笑啊,怎么了?說句話???” 瑤芳附在他耳上,輕輕說了一句什么,姜長煥如同被雷劈掉了一樣,呆住了。呆完就跳了起來:“你你你你,你坐好了,雖亂動啊!親娘哎……” “做甚?”簡氏接話十分應(yīng)景。 姜長煥表情怪異地問:“那個,您要當(dāng)祖母了,那該怎么照顧我娘子???” 簡氏笑著拍拍巴掌:“真是太好了,咱們吳王府的老太妃明年就要隨殿下一同進京了。我可有好消息告訴她們了?!?/br> “吳王進京?”瑤芳有點驚訝,她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前世這一出戲可不是這么唱的。彼時姜長煬鐵了心跟楚王掀翻半壁江山,吳王府被元和帝半是遷怒地盯上,一家子是被押解進京的。雖然事后不曾將吳王打成附逆,還是削了親王爵。連著吳王一系,都一蹶不振,吳國封地最后便宜了…… 打?。?/br> 瑤芳低頭揉著衣角:“老太妃,好相處么?” ☆、第117章 這是要瘋啊 吳王太妃,是輩子瑤芳頂著這個頭銜過了整七年,如今提起來,恍如隔世,也確實隔了一輩子那么遠?,F(xiàn)而今這位老太妃,瑤芳上輩子壓根兒就沒見過她。說起來吳王爵位挺高的,老太妃也是女眷,應(yīng)該能見著宮妃的。其實不然。 吳王藩地離著京城十萬八千里,藩王非召不得入京,光這一條兒,就能讓這聽起來挺近的兩人,一輩子都打不上一個照面兒。古早的時候,藩王還有每隔幾年輪番進京,跟皇帝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的說法兒。到了大陳這里,對不起,滾球了就別回來了。一輩子能進兩回京,算你運氣好了。所以楚王那樣的,人們都說皇帝厚道,死活弄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造反。 大陳的藩王們,生活待遇不錯,除了只能呆在自己的封地上不能外出之外,一切都是隨便他們作。大手大腳花得沒錢了,還能跟皇帝要錢花。小打小鬧的違法亂紀,也不過是訓(xùn)兩句而已。他們有自己的屬官,卻與很早之前的藩王有著極大的區(qū)別,他們幾乎沒有治軍、臨民的權(quán)利。正因為如此,皇帝們也放心大膽地讓藩王在藩地上呆著,十幾年不進一回京。 現(xiàn)任的吳王四十好幾了,比元和帝還要大上十歲,吳王老太妃倒是他親娘,如今年近七旬。瑤芳真是鬧不明白,吳地到京城,千多兩千里的地,她老人家是怎么有這樣的毅力一路舟車勞頓往京城里奔的?換了瑤芳,她肯定不這樣干。吳地富庶,連衣裳首飾的樣子,都是許多地方效仿的榜樣,有時候還能影響到京城的穿衣打扮。 覲見么,有吳王還不夠?頂天了帶上世子和王妃,齊活兒了。老太太好有七十了,死在路上算誰的? 可他們偏偏都來了。 姜正清是出自吳王府的,雖然血脈已經(jīng)比較遠了,到底是記在人家那一枝底下的。如今本枝大宗過來了,于情于理,都得有所表示?,幏紖s有些擔(dān)心,這種擔(dān)心并非源于老太妃是不是好相處。不好相處又能怎樣?過不兩天就得回去了。還能揪了姜長煥到吳地去,捎帶著她去立規(guī)矩?別逗了,正經(jīng)婆婆都不管她這些呢。她正經(jīng)三媒六聘抬進府,宗正那里名字寫進了玉牒的。 她擔(dān)心的另有其事——前世因姜長煬作亂,吳王府跟著受牽連,將許多黑賬都翻了出來,吳藩一枝皆受懲處。重生之后,因姜長煬“改邪歸正”,沒了這個由頭,吳王府只要不作大死,熬到絕嗣都沒關(guān)系。話雖如此,吳王府若遠在天邊,姜長煥弟兄倆都在京城,就是吳王造反,他倆還能申請大義滅親去。一旦吳王府到了京里,萬一惹出點什么麻煩來,姜長煥洗都洗不脫了。人的心理就是那么的微妙,地理的距離,有時候就代表著關(guān)系的親疏。 若是吳王府在京城呆得久了,她可得提醒一下姜長煥。前世吳王府那些罪名,可真是不大好聽。只恨先前她以為吳地豐腴,元和帝借機發(fā)作,收回這富裕的地方給自己的兒子,沒將吳王府的事兒放在心上,不能早作準備! 簡氏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經(jīng)轉(zhuǎn)到這上頭來了,還笑著說:“老太妃最是慈祥不過的一個人,雖不常見她,見面卻都和氣?!?/br> 她兩個兒媳婦在人情交際上比她要純熟百倍,再回想一下自家與吳王府血緣其實甚遠,就明白這老太妃等自家并沒有多么地重視。頂天了就是年節(jié)見一面,誰在年節(jié)的時候見窮親戚還板著個臉呢?為了吉利也得笑一笑不是?要說吳王太妃不好,那也說不上。姜家的親戚太多了,多到元和帝都不能容忍他們白拿俸祿,得讓他們干點兒活了,讓老太妃面面俱到,多遠的親戚都照顧到,那也是不可能有。 一句說,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如果不是姜長煬出息了,吳王府這回進京都不見得會特意通知一聲。 兩人交換一個眼色,明白對方也想明白了,心里立刻有了成算:不需要太親近,也不用真心,面子上顯得熱情就好,什么話都別說瓷實了。面子情。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的苗頭,趕緊的,回來跟丈夫商量。 簡氏夸了兩句老太妃,就沒詞兒——接觸確實不太多。倆兒媳婦再不接話,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得訕訕地道:“到時候見了,你們就知道了?!?/br> 誒,親娘誒,不見我們都知道了。再說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見您提起過老太妃,可見對她也是一般般了。要不是這回她進京,您還不知道得什么時候才會想起她來呢。 頭一回,瑤芳與葉襄寧倆人想到一起去了。兩人一起甜甜地笑道:“是。” 葉襄寧瞅著弟媳婦兒的小腹,那里只是微微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看得她眼熱不已。心頭一動,葉襄寧不著痕跡地別過頭去,請示簡氏,見老太妃該準備什么禮物,有沒有什么要添減的。 葉襄寧的動作,瞞過簡氏,瞞不過瑤芳?,幏家灿悬c無奈,她這輩子的運氣,似乎好了很多。葉襄寧與姜長煬結(jié)婚并不很久,姜家又不急著要孩子,他們家的孩子,保有多的,沒有少的。只是自己這么順利,給葉襄寧不小的壓力就是了。好在家里公婆并沒有說什么,姜長煬也是一副無可不可的樣子,要不然,葉襄寧的壓力該更大了。 大概,葉襄寧更多的危機感還是源自于深宮吧?,幏加性械氖虑閭鞒鰜頉]過多久,宮里葉皇后就賞出東西來了。宮里出的安胎藥,據(jù)說是葉皇后自己用過的。過來的太監(jiān)和老嬤嬤將東西放下,還送出一份宮里很慎重不大外傳的安胎冊子。 這是親姑媽!對自己妯娌這么貼心……別說葉襄寧了,就是瑤芳自己,要不明就里擱這位置上,她都得犯嘀咕。簡氏倒看得開,還說:“娘娘真是好人吶,照顧二郎這么些年,這事兒上頭也忘不了你們?!?/br> 葉襄寧:…… 打死葉襄寧她也想不到弟媳婦兒是重生一回的,前世今生還跟她姑媽有著極深的牽絆。思來想去,葉襄寧只能告訴自己,這是小叔子的面子,也是姑媽對她之前態(tài)度的彌補。就她先前那態(tài)度,說不定無意間已經(jīng)漏出什么來了,只是人家涵養(yǎng)好,不計較罷了。她相信姑媽比她聰明,既然做了這樣的事情,那就必有深意,她還是別再計較這些個事情了。有那功夫,還是想想什么時候往老君觀那里添點香油供奉比較好。弟妹這么順遂,或許就是因為神仙保佑呢…… 葉襄寧越想越遠,也沒功夫在自己家里爭長短了,協(xié)助著簡氏將迎接吳王府的事宜準備好,她又開始準備新年。作為長媳,她要cao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瑤芳倒落得清閑,有孕在身的小兒媳婦,還要忙什么呢?日常交際都減了幾分。過年的時候搭一把手,將二房的事情收拾收拾就得了。就這樣,姜長煥還擔(dān)心累著了她,宴客的單子,請的戲班子,都親自過了目。 瑤芳閑來無事,又想到了吳王府,忍不住跟他講:“你與我說實話,吳王府究竟如何?” 姜長煥一手一張名單,正在核對,聞言抬起頭來:“怎么?” 瑤芳道:“想起一些事兒來。原本琢磨著,跟咱們沒關(guān)系的,現(xiàn)在他們上京來了,就怕……” 姜長煥將兩張紙一丟,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妻子圈到懷里,才問:“麻煩不麻煩?” “不好說?!?/br> “那就照實說,你現(xiàn)在這樣不方便,還是我去吧?!?/br> 瑤芳道:“也不是,唉,當(dāng)初……后來又翻騰出來一些他們的舊事兒,這才……”姜長煬跟吳王府血緣已遠,要是一樁宗室謀反案真要深究的話,楚王跟元和帝的血緣更近。在辦理這些事情的時候,總要拖一些其他的理由下水。 姜長煥聽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我在吳地的時候年紀還小,知道得并不多,爹娘那個樣子……怕就更不知道了。放心,他們只是過來朝見天子,見完就走,又不是就長久住下了。再說了,在吳地的時候也沒見有多親近吶。到了京城,咱們也不用那么熱情不是?” “那就好,我這心,總是亂跳,就怕出事兒?!?/br> 姜長煥戲言道:“你還揣著一個呢,倆心一起跳,可不跳得你慌了么?” 瑤芳半氣半笑,掐了他好大一把,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沒過多久,她這份不安就應(yīng)驗了。 ———————————————————————————————— 吳王進京是在年后,彼時瑤芳的肚子已經(jīng)很明顯了,葉襄寧自己沒有消息,卻對她緊張得很:“聽說頭一胎都比較艱難啊,會不會累著了?” 好在瑤芳比較鎮(zhèn)定,正所謂熟能生巧。再者,這一回可比上一回省心多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揣著個孩子還要擔(dān)心,這孩子的爹是怎么想的啊,會不會突然過來瞧一瞧啊,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啊,這一懷著孩子精力就少了,會不會有人作夭啊……之類的。她就負責(zé)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的,到了時候有力氣把孩子生出來就行了。管這娃是男是女,是肥是瘦! 弄得簡氏都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是誰在懷著孩子??? 葉襄寧也有她的小心思,想孩子想得急切的少婦,都會有各種猜想。葉襄寧琢磨著,萬一自己不能生呢,與其叫姜長煬納妾,還不如過繼小叔家的孩子呢??船幏嫉亩亲?,眼神兒就格外的慈祥。怎么著也得事先打好關(guān)系吶! 婆媳三個,就處在這么一個奇葩的狀態(tài)下迎來了吳王府的人。初代吳王在京中原是有個府邸的,親爹是皇帝的時候,隔年還能來住一住,爹一死,就沒這優(yōu)待了。這么大的王府,就只能做個中轉(zhuǎn)站來使,當(dāng)吳地有使的時候,就在這里落腳,平白還要花一份維持的費用。這一回,吳王全家就住在這里了。 行李一放,吳王得領(lǐng)著兒子先朝見天子,老太妃帶著兒媳婦去見太后和皇后。至于見其他親戚……正常情況下,這京里是沒有什么近親值得見的?,F(xiàn)在多了姜正清一家,男丁們就在朝上順便見了,女眷們也是在慈宮那里順便見的。 瑤芳在婆婆和大嫂關(guān)切的目光下上了自己的車,葉襄寧看她的眼神兒像看只生雞蛋,就怕她磕破了,搞得瑤芳完全弄不明白這位嫂夫人在想什么。這份疑惑一直持續(xù)到了慈寧宮,才暫時放到了一邊。她們到得比老太妃更早,權(quán)作陪客。老太妃到來之前,韓太后還關(guān)心了一回瑤芳的肚子,眼神里滿是慈愛! 瑤芳:……上輩子她懷胎的時候可沒得這么樣的待遇。那會兒韓太后是收手不苛待她了,好臉色卻是少的。如今得慈宮慰問,真是令人感慨萬千?,幏夹Φ溃骸坝悬c奇怪?!?/br> 將韓太后逗樂了:“以后就不覺得怪啦?!庇謫柸~襄寧什么時候有好消息之類。 她是太后,說話再沒眼色、再不顧別人的感受,等閑都得受著。葉襄寧面色如常,微笑道:“看緣份罷了?!?/br> 打不幾句機鋒,吳王老太妃就帶著兒媳婦、孫媳婦求見了?,幏剂羯窦毧?,不免有些失望。吳王太妃雖然養(yǎng)尊處憂,卻顯得衰老,太妃體胖,照說應(yīng)該顯得年輕才對,看起來卻虛得厲害,一頭白發(fā)。再看王妃,只見她眉心一道很深的豎紋,整個面容顯得頗為剛硬。論年紀該在太后與皇后之間,可一眼看上去,倒好像跟葉皇后差了一輩兒,模樣兒直逼韓太后而去。再瞧那孫媳婦兒,十四、五歲的樣子,居然很是怯怯的,真是太奇怪了! 一看就知道這幾個女人過得其實并不好,可照簡氏的說法,她們應(yīng)該是挺和氣,帶著貴氣的人吶! 瑤芳對婆婆的眼神,產(chǎn)生了很大的懷疑。 韓太后似乎也沒料到會看到這樣的情形,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她不是沒見過南邊兒來的老太太,江浙一帶文風(fēng)頗盛,在朝為官的人不少,他們的家眷進宮拜見的也多,比如容閣老的母親,多精神的一個老夫人吶。韓太后勉強收斂了心神,和氣地問了些一路上可好之類的話,見老太妃一口官話講得略帶一點點柔軟的口音,聽起來令人舒服。 本就是生人,循例問完了話,韓太后便將簡氏婆媳一個介紹給了吳王太妃。老太妃進來坐下不久,就看到了這婆媳三個。兩個年輕的,她不認得,簡氏卻是略有些印象的。見到了熟人,想到簡氏的兒子有出息,老太妃的表情才自然地放松了下來。兩宮面前,又不敢表露太多,只約了過兩天到王府?dāng)⒃挕?/br> 其次便是領(lǐng)宴。葉襄寧將瑤芳拉到自己身邊,輕聲說:“我看這王府不大對頭,咱們別走散了?!?/br> 原來她也覺得不對?,幏嫉溃骸笆悄?,看王妃的樣子,像是一直存著怨氣。太妃也過于蒼老了,好像cao了很多心似的。世子妃與王妃的面相略有相似……麻煩有點大啊?!?/br> 高門大戶里的事兒,這倆算是門清,旁的人家或許還有家道中落的擔(dān)憂,擱藩王家里,這點擔(dān)憂也沒有了,剩下的,也就是內(nèi)宅那點兒事了。然而世子聽說是王妃親生的,王妃的表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然而直到在宴上坐下了,各人也沒表現(xiàn)出什么不對來。因難得一聚,元和帝也要見一見太妃這位前輩,宴止分席,并不是分在兩處,是以互相都看得見。瑤芳和葉襄寧彼此交換著眼色,一見吳王世子,便覺得有些不對頭。 歹竹出好筍的機率有多少?姜長煬弟兄倆長得都不壞,因為他們的爹也算是相貌堂堂,他們的親娘更是個美人兒。吳王只能說是平頭正臉,不丑,也有些威嚴,只是同樣有點虛,要瑤芳說,那就是酒色過度的樣子。吳王妃的臉上,能看出年輕時端正的痕跡。可世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像爹娘,秀氣得很! 單憑相貌去懷疑人家的血緣,未免失之輕狂,結(jié)合種種,更因瑤芳有前世的一些記憶,越發(fā)覺得里面不對來了。她以前覺得,是元和帝想收回吳地,才欲加之罪的。這里頭的陰私事兒,說不清楚。現(xiàn)在看來,在這件事情上,她可能是冤枉了元和帝了。 葉襄寧也覺得奇怪:“這世子……怎么沒一點氣度呢?”好險沒說一句,這簡直不像是正經(jīng)大房生出來的,倒像是外室養(yǎng)的。成長環(huán)境不同,對人的影響是不一樣的。名正言順出生的孩子,自然會帶一種大度,出生有問題的孩子,受環(huán)境的陰暗影響更多,心理上會有很大的不同。想要克服這種天然出身帶來的負面效應(yīng),非花極大的毅力不可。這不是優(yōu)渥的生活可以彌補的。 雖說英雄莫論出處,然而經(jīng)歷總會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眼睛毒一點的人,很容易區(qū)分這里面的不同來。 瑤芳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姜長煥講:特么吳王府真的在作死,別摻和進去了! 一瞅元和帝,看吳王的眼神兒像是看在待宰的肥鴨!瑤芳現(xiàn)在只盤算著,千萬不能讓這件事情影響到了自己家。不是她不肯共患難,而是吳王辦的事情過于惡心了。大陳的規(guī)矩,王的妃妾數(shù)目是有限的,只有王妃與額定數(shù)目之內(nèi)的妾所出之子,才享有規(guī)定的各種好處。如果妾的數(shù)目滿了,不好意思,你自己搞的那就是濫妾,濫妾生的孩子,就是給點口糧餓不死而已。繼承爵位就更不要想了。 吳王的妾,早早滿員了,不但滿員了,還生了好幾個兒子了。偏偏他后來又寵愛了一個在樂籍的女子,又養(yǎng)下一個兒子,還很想讓心愛的兒子繼承王位。這事兒就麻煩了。雖然說藩王、宗室等是絕不可以納樂籍女子的,可是若cao作得宜,也就瞞天過海了。至于額妾滿了……病死一兩個,再將這個塞進去,也未嘗不可。不可能所有的妾都長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