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事？”王妃悠然地說道，單從表情上看不出她是否信了海棠的話。

    海棠垂頭言之鑿鑿地說道：“是的王妃，奴婢不敢有半句胡言！”

    一旁的清溪笑道：“王妃，我看海棠的話不似作假。”

    王妃道：“瞧著似挺真的?！?/br>
    海棠立刻表忠心：“奴婢萬不敢對王妃有任何隱瞞！若奴婢有哪里做得不對，萬請王妃于百忙之中示下，奴婢定戒驕戒躁，力求做得最好。若王妃還是不滿意奴婢，請降罪奴婢，把奴婢趕回尚膳司吧！”

    清晰看了王妃一眼，上前對海棠笑道：“海棠meimei，你這說的是哪里話，王妃可沒說要讓你回尚膳司去。你近日來的表現(xiàn)，王妃都看在眼里，可記著你的好呢?！?/br>
    “奴婢不敢……”海棠惶恐地說道。她想，王妃在紅葉苑果然是有眼線的。

    “快起來吧?！鼻逑χ銎鹆撕Ｌ?，“近日雖熱了，地上還是有些涼的。咱們女人身子骨本就弱，可不能虧待了自個兒?！?/br>
    清溪的態(tài)度也就代表了王妃的態(tài)度，既然清溪都來扶她了，就說明王妃這回是信了她的話。海棠心中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侍立一旁，主動說道：“王妃請相信奴婢，奴婢只求能將紅葉苑上下安排妥當(dāng)，別的心思是萬不敢有的……”

    “母親，我聽說你把我的人叫來了你這里？”

    海棠話還沒說完，門口就響起個好聽的男聲，然而一聽到這話，海棠當(dāng)即就腿軟了，差點再度跪下去。

    世子態(tài)度恣意，瀟灑地邁了進(jìn)來，他身邊跟著李長順，而王妃碧青居里的一個二等丫鬟惶恐地跟進(jìn)來跪了下去道：“王、王妃，奴婢沒能攔住世子……”

    一見自己兒子來了，王妃臉上立刻露了笑道：“夜兒，你怎么來了？快來坐下。昨日管家新購了些上好的鐵觀音，你來與我一道品品味道?！彼矝]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兒子。

    “不用了，母親，我只是來帶回我的人?！笔雷記]坐下，視線往旁邊一轉(zhuǎn)，落在了海棠身上。

    王妃眉頭微皺，臉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對了。

    海棠現(xiàn)在真的很想去死一死。

    按理說遇到個護(hù)短的主子應(yīng)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這事放到世子和她身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啊！她好不容易才摘清了她和世子的關(guān)系，言之鑿鑿地告訴王妃，世子對她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稍挷艅傉f完，世子就跑來打臉了。

    世子特意跑來王妃處要回一個丫鬟——這種事傳出去，任誰都會認(rèn)為世子對那丫鬟不同一般的吧？

    海棠的腦子有一陣子是一片空白的，她絕望地看向王妃，恰巧碰著王妃輕輕瞥過來的一眼。那一眼，頓時令海棠如墜冰窟。王妃這是覺得她剛才都在胡扯吧？是不是之后不管她再怎么解釋，再怎么表忠心都沒用了？

    “夜兒，不過是個丫鬟，也累得你專程跑一趟?！蓖蹂樕系男θ萦行┙┯?。

    世子卻不答，只道：“母親，您既已將她給了我，以后還是不要再隨意將她召來了吧?！?/br>
    王妃沉下臉：“夜兒，我是你的母親，自該關(guān)照你的飲食起居，找你的丫鬟來，不過是問問你的近況。怎么，你大了，翅膀硬了，便連我這個母親都不要了么？”她說到后來，聲音竟有些哽咽。

    “母親，您多慮了?！笔雷拥恼Z氣并未因王妃的語氣而有所動，他甚至也不多解釋一句，只淡淡道，“您自便，我這便回了。”

    “夜兒，你……”王妃可沒料到自己兒子竟對自己是這樣一副態(tài)度，眼底有著淡淡的震驚。

    世子卻不理，掉頭出門，走到門口側(cè)頭一瞥，冷冷道：“還不跟上？”

    僵立著的海棠意識到世子是在跟自己說話，這才回神，她也不敢再看王妃和其余丫鬟的表情，抱著絕望的心情茫茫然地跟了上去。

    好了，她知道她在王妃心中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世子為了她頂撞王妃，王妃肯定已經(jīng)將她當(dāng)做了眼中釘rou中刺，她恐怕根本等不到齊王府滿門抄斬的那一天就會先被.干掉了吧！

    海棠一路游魂似的跟在世子和李長順后頭回紅葉苑，一路上世子在前走著，似乎后頭根本沒跟著一個他剛弄出來的丫鬟，李長順倒是時不時地回頭，看看海棠跟上來了沒有，表情很是復(fù)雜。

    海棠還跟做夢似的，弄不明白世子會出現(xiàn)在碧青居的原因。若說他是擔(dān)心她才來找她，她是萬萬不信的——他自己都時時刻刻想弄死她好嗎！還是說，他占有欲強(qiáng)，自己不喜的丫鬟，只要冠上他的名字，就是他的所有物，別人都動不得？

    打住！

    海棠逼自己不再想下去，她知道現(xiàn)在去想世子來的原因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結(jié)果已經(jīng)鑄成，她只要等死就好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身上還沒來得及放下胭脂和出去一趟獲得的賞賜，至少這些東西，她要送給牡丹，就當(dāng)是她給牡丹的遺產(chǎn)了。

    海棠越想越為自己難過，她穿越來也沒干什么壞事，小心謹(jǐn)慎走了一路，沒想到最終還是躺著中槍，莫名其妙的就要死去。不知道死了能不能穿回現(xiàn)代？那她一定會好好珍惜在現(xiàn)代的生活，跟這里的日子比起來，她那原本讓她不滿唾棄的日子，簡直像在天堂一樣。

    “海棠姑娘，海棠姑娘！”李長順的聲音打破了海棠的自憐。她猛地抬頭，卻見李長順一愣。

    “李公公，您有什么事？”海棠忙問道。

    李長順將自己的視線從海棠那微紅的眼眶上移開，只當(dāng)沒看到，笑道：“世子叫你進(jìn)去呢?！?/br>
    海棠這才發(fā)現(xiàn)，三人已經(jīng)回到了世子的書房門口。

    “李公公，您不一道進(jìn)去么？”海棠對于單獨跟世子面對面心存恐慌。

    “世子只說讓海棠姑娘你一人進(jìn)去，我哪敢違背世子的意思啊?？爝M(jìn)去吧，海棠姑娘，省得晚了世子不快。”李長順道。

    海棠沒辦法，只能懷著悲壯的心情走入書房。

    ☆、第20章

    世子已然在書桌后端坐，海棠的進(jìn)入似乎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海棠連呼吸都放緩了，不敢開口，直愣愣地站在那兒，等著世子發(fā)話。

    半晌世子抬頭看著海棠道：“王妃與你說了些什么？”

    海棠不清楚世子問話是想得到怎樣的答案，她猜不透他的意圖，便只好說實話：“王妃例行關(guān)心了您的飲食起居，并讓奴婢盡職盡責(zé)，萬不可疏忽懈怠?！?/br>
    “她怎么說的，你又是怎么回的？”世子面上看不出喜怒，繼續(xù)問道。

    海棠想了想，排除那些王妃隱隱威脅她的話，將兩人的對話說給世子聽。特別是她表忠心的那些話，她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表達(dá)忠心的對象還加上了世子。她不太清楚世子跟王妃之間的母子關(guān)系到底如何，怎么敢背后說王妃的壞話？雖然之前她背地里說太子的壞話罪更重，但世子聽了高興，在場的也沒人會傳出去，那她就相當(dāng)于沒說?？扇绻雷訉λ@母親雖然不太尊敬但容不得他人說自己母親壞話，那她要是有膽子說了，豈不是死定了？她在王妃那兒已經(jīng)上了死亡名單，如果連世子都厭棄她了，她就真沒一點活路了。

    事關(guān)自己的生死，海棠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努力揣測世子的心思，恨不得鉆進(jìn)世子的腦袋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完全照著他的喜好說。

    世子聽完了海棠的話，沉默不語。

    海棠戰(zhàn)戰(zhàn)兢兢，極力回憶自己剛才有沒有說什么不合適的話。

    世子忽然道：“海棠，我不管你先前是哪兒的人，進(jìn)了我這，若你還與別處糾纏不清，那休怪我不客氣了?！?/br>
    這一瞬間，海棠忽然明白了世子專程去碧青居找她的原因。就像她一直認(rèn)定的那樣，世子才不是對她這個丫鬟特殊相待，這要是換個人，世子一樣會來將她帶走，只因為她是他院里的丫鬟，他院里的事容不得別人窺探，即便是他的母親也一樣！

    想明白了之后，海棠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無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就是個炮灰，遲早犧牲在世子和王妃的斗法之中。而世子的心思，她還沒辦法跟王妃說，不但世子會很不高興，王妃也不見得會相信她的話。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討好世子，抱緊世子的粗大腿，只要世子樂意保著她，王妃也就奈何不了她了！

    那紛亂的想法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海棠立刻垂頭道：“是，世子爺，今后奴婢定不會對外說一個字。只是……王妃若再召奴婢過去，奴婢該如何是好？”

    “回絕了。”世子道，“你是我的丫鬟，無需聽旁人的?！?/br>
    “是，世子爺！”海棠心中一定。有了世子的這句話，將來王妃再來找她，她肯定死活都不去，沒什么事她就待在紅葉苑不出去了！

    雖說世子也不是真心想護(hù)她，但這是海棠第一次覺得有世子在前面頂著挺好的——當(dāng)然如果一開始他沒把她弄到紅葉苑來就更好了。

    “那世子爺，奴婢給您泡壺茶？”海棠問道，她有那么點獻(xiàn)殷勤的意思，也是想趕緊離開書房。

    “去吧?！笔雷舆@回挺好說話的，揮揮手放海棠走。

    海棠如逢大赦，趕緊退出書房，外面的空氣新鮮極了，感動得她想哭。

    李長順還在外頭站著，海棠道：“李公公，今日多謝您陪著世子一道來尋我?！?/br>
    “世子的事便是我的事，這是我的分內(nèi)事，海棠姑娘不必介懷?！崩铋L順猶豫著問道，“不知世子此刻可有不悅？”

    海棠忍不住笑了笑，李長順也是不容易，都伺候世子那么久了，回回都還提心吊膽的。

    “世子看上去心情不錯，我這就去給世子泡茶，李公公可先進(jìn)入隨侍。”海棠道。

    李長順笑容滿滿：“如此海棠姑娘便快去快回吧，我自個兒先進(jìn)去了。”

    海棠點點頭，離開書房。

    海棠先去吩咐茉莉和杜鵑準(zhǔn)備茶水，自己則先回了房間，將還藏在身上的賞賜以及給牡丹買的胭脂拿了出來。她換了身衣服，對著模糊的銅鏡拍了拍臉，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紅潤了一些，才再次離開房間。

    茉莉和杜鵑已將茶水端來，海棠在前走著，茉莉緊隨其后。幾次欲言又止之后，茉莉道：“海棠姑娘，之前你被王妃叫走，我心里放不下，后來李公公尋你，我便照實說了，沒料到世子也聽著了……”

    雖說海棠跟兩個小丫頭也才相處不久，不過海棠一向人緣好，跟人相處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特別大方，因此這兩個小丫頭跟海棠的關(guān)系都還不錯。

    聽出茉莉的擔(dān)憂，海棠回身望著兩人笑道：“盡管放心，我無事。只不過這一去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紅葉苑是世子的地盤，我們只管聽他的話，無需理會別人。這事也是我想跟你們說的，希望你們能記住?！?/br>
    兩人見海棠說得認(rèn)真，也明明白白地應(yīng)道：“我們記住了。”

    海棠點點頭，轉(zhuǎn)身繼續(xù)前進(jìn)。現(xiàn)在她也不是光桿司令了，上頭交代下來的話，她還必須交代下去，不然這兩個小姑娘要是出了問題，最后倒霉的還是她。

    到了書房門口，海棠接過茶水，輕輕敲了敲緊閉的書房門，溫聲道：“世子，奴婢送茶來了?！?/br>
    海棠等了幾秒，門開了，李長順把海棠讓進(jìn)來。海棠有點想把茶給李長順讓他上，但李長順并沒有接的動作，只是示意海棠上前。

    海棠只好自己走上前，小心地放在桌上，再倒出茶水，端到世子身旁。

    世子正在看書，海棠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一本《孫子兵法》。她發(fā)現(xiàn)這個書中古代雖然是架空的，但里面的古籍好多都是真正歷史中有的。比如說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以及之前她被迫研究的《九章算術(shù)》，再就是世子現(xiàn)在手里的兵書。

    “爺，您的茶?！焙Ｌ挠悬c擔(dān)心自己的聲音會惹正在專注看書的世子的厭棄，聲音低低的。

    世子并未回應(yīng)，像是想入迷了沒有聽到。

    海棠抬頭看了眼李長順，他正用有些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海棠無奈，正想繼續(xù)問問，就見世子頭也不抬地說：“放這?！?/br>
    海棠聞言，將茶水放在了桌子一角，世子手一伸足以拿到，這位置也不會干擾到他看書。

    送完茶水，海棠走到李長順身邊，指了指房門，意思是我走啦？

    李長順搖搖頭，討好地一笑，顯然不想讓海棠走。

    海棠知道李長順這是希望她留下能分擔(dān)火力呢，可她一點都不想待在這里，只裝作沒看到李長順的模樣，徑直向前走去。

    李長順一急，抬手拽住了海棠的衣袖。

    海棠側(cè)頭看他，李長順眼里有著明顯的不滿，像是在控訴她竟然如此沒有革命情誼。

    海棠微微一笑，抽出自己的衣袖，快步向外走去。她可沒有李長順在世子面前好說話，世子不高興了，李長順這個老人頂多就挨罰，可她是會死的呀！所以么，雖然討好世子是必須的，但平時沒事做她還是別總在世子面前晃蕩吧，那難免增加被弄死的概率。

    李長順總不好在世子面前拉拉扯扯，只能遺憾地看著海棠離去。

    海棠剛走到門口，身后世子突然發(fā)話：“海棠，明日一早你過來?！?/br>
    海棠一愣，這又是要干啥？

    她轉(zhuǎn)身一福道：“是，世子爺。”就算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她又哪里敢多問。

    世子頓了頓，又道：“跟我一道去宗學(xué)，要準(zhǔn)備什么，你自個兒看著辦?！?/br>
    “是，世子爺。”海棠又恭恭敬敬地應(yīng)了，這才退出書房。

    雖然依然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但海棠現(xiàn)在已經(jīng)郁悶得想咬人了。世子這是還沒顯擺夠??？今天是帶她在太子皇子面前顯擺，明天還要把她顯擺到全宗學(xué)面前？

    海棠當(dāng)天便偷偷跑去了尚膳司，把為牡丹帶的胭脂和她積攢下來的錢都給了她，讓她幫自己保管。海棠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在風(fēng)口浪尖上的人物，再跟牡丹要好可能會連累她，便央求牡丹跟自己演一出姐妹反目的戲?？珊Ｌ暮谜f歹說，牡丹也并不同意。

    海棠見自己勸說不了她，只好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些。我也該回去了，你送送我吧?！?/br>
    牡丹點頭：“我會的。你自己也是，別再像在尚膳司一般莽撞，凡事都需多想幾步……”

    “我曉得啦，你再多啰嗦，就該成我娘了！”海棠道。

    “你怎么還這么口無遮攔！”牡丹被說得有些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