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二則不能真的得罪了鳳漓,以剛剛白芷丟給晗雪樓的那一番話,鳳漓其實也不是個好惹的主,若真的惹惱了他,亂棍打死怕是最輕的了。 阿曛卻沒想到,自己恰恰將自己逼入了一個絕境。 她此時此刻正靠在床角處,身后是兩面床欄,對面是順著她一道爬過來的鳳漓,她躲無處躲,逃無處逃,只剩下傻傻的瞪著眼前的人。 ☆、035受戒尺 還別說,此人黑著一張臉正望著她的樣子,讓她頓時想起了自己剛剛醒來時,這個人也正是一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另一手在她的臉上狠狠抽了幾下的,她朦朧中也似乎記得,在他抽打她的臉之前,此人似乎也還在她的胸前揉了幾把的,這個時候,他不出聲,就這么冷著臉看著她,樣子真是嚇人,他不會又打她吧? “你夠了!”鳳漓啞著聲音輕喝道。 “你……你要作甚?”阿曛哆嗦著問道。 她此時算是再次認清了自己,不但是個孬種,更是個膽小的,遇到事,除了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你說我要做甚?”鳳漓冷冷瞪了一眼阿曛,掃了一眼阿曛的胸前,唇角突然一勾,聲音輕柔得不像話,“你覺得就你這……我能做什么呢?” 阿曛騰的臉就紅了。 他這是……在笑話她想多了吧。 也是,自己此時不過八歲,在他的眼里,她就一八歲的奶娃,門前還缺著兩顆牙呢,他此時此刻能對她做甚? “阿漓……”阿曛這是在求饒了。她最看不得鳳漓柔和的跟她說話,對她淺笑。鳳漓冷著臉的時候,她覺得她更喜歡一些。 鳳漓倒是很配合,臉冷了下來,盤腿坐在床上,就在阿曛的對面,照樣伸手去捉阿曛的腿。 這次卻被阿曛躲了過去,“阿漓,求你了?!边@還了得啊,被捉了一次,被摸了一次,已經(jīng)讓她難過死了,他還來! “乖,腿伸出來。我剛看過了,你那藥膏擦了會留疤的?!兵P漓盯著阿曛,一副她若不聽話,他就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的表情。 阿曛服軟了。乖乖將一雙腿伸了過去。誰讓她才八歲,還是掉了兩顆門牙沒長全的年紀呢?誰讓鳳漓變得這般不懂人情呢?還這般的霸道!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一雙雪白的小腿就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了那人的面前。阿曛覺得此時若有地洞,她一定鉆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墨后媽:咱家閨女向來就是矯情的,嬌羞的,驕傲的,菠蘿哥你看著辦吧?。?/br> 鳳漓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寶藍色的小瓷瓶,打開,挖了里面雪白的藥膏,輕輕往阿曛小腿上的紅痕處涂抹。 阿曛怔怔望向那替她抹藥膏的手,玉澤修長,素凈白皙,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隱隱的給人一種安心和溫暖。 阿曛抬頭望向手的主人,淚眼中,燭光處,對面少年雙眼如星辰般明亮,略帶稚氣的臉俊美如神祗,卻帶著少有的剛毅冷峻。 鳳漓見阿曛不再出聲,乖乖任他涂抹藥膏,但擱在他膝上的雙腿輕輕顫栗著,知道阿曛其實是痛的,不由得眉頭微擰,輕聲問道:“很痛?” 阿曛猛點了幾下頭,“真的很痛的。”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再爬樹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br> “……”阿曛默然。 前世的前世,她是沒少找他一起去干摸魚捉蝦的事情,這一世她早就想好了,不再像前世的前世那般,為了貴女的名聲,瘋了似的學(xué)習各種才藝,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要讓世人看到一個平庸的簡家小姐,這樣才能讓鳳泫看不上她的家世,才能避免再介入皇家的爭斗之中。所以,接下來這些爬樹掏鳥蛋,摸魚捉蝦這些事,怕是要成了她的主業(yè)。 但是鳳漓變得如此危險,她可不敢輕易再找他做什么了。 “這舒痕膏你留著,每天早晚各涂抹一次,直到?jīng)]有痕跡為止?!兵P漓將手中的藍瓷瓶遞了過來。 阿曛忙接過,點頭道:“嗯,知道了。” “不許敷衍了事,我會查看的?!兵P漓這才從床上下來,打算走時卻又折返回來,見阿曛握著個藍瓷瓶依舊窩在床角傻愣愣瞧著自己,他便再次爬上床,來到阿曛面前,直直盯著阿曛。 “還……還有什么事么?”阿曛暗叫不好,鳳漓這廝怎的這般難纏?以前就沒發(fā)現(xiàn)過呢? 鳳漓也不言語,伸出一雙手來,在阿曛尚未反映過來時,一雙手就捏住了阿曛的一對臉頰。 “果然,手感不錯啊,像是在捏個包子一般,簡阿曛,你晌午在碧落潭邊醒來時,這般捏本王的臉,是不是就在想,本王的臉捏起來手感不錯呢?嗯?簡阿曛?” 阿曛瞬間石化。 這廝……仇恨心這般重的么?早知道這現(xiàn)世報來得這般快,她就不會在睜開眼見到他是那般激動了! 還有,這廝……懂心語么?她當時確實是覺得他的臉像個包子一樣好手感的。 “沒……沒敢這么想……”阿曛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鳳漓見到這般摸樣的阿曛,心底一陣輕快,竟好心情的溫和一笑,拍了拍阿曛的臉頰,“好好睡吧,明日里先生好像還要考校你的課業(yè)?!?/br> “……” 阿曛稀里糊涂的點頭,卻見鳳漓早已躍身出了窗。而床邊的阿珍,睡得跟頭豬一般。 早知道讓琳瑯留在這里了,琳瑯在,鳳漓可不敢這般放肆罷。 (墨媽:菠蘿哥你這是故意的吧,你這么做是要向阿曛宣告主權(quán)嗎?你就不怕將膽小的阿曛給嚇跑了?) …… 次日一早,阿曛來到課堂時,先生尚未到,鳳漓已經(jīng)在他自己的案上伏案寫字了。 阿曛見到鳳漓就來氣,昨夜他夜闖深閨,很是讓她覺得應(yīng)該自此離他遠一些比較好。 擱在以前,她見到他定是甜甜的打聲招呼的,如今這聲招呼,實在有些出不了口。 鳳漓卻抬起頭來,望向門口的阿曛:“杵在哪里做什么?將昨日我教你的鳳求凰撫來聽聽?!?/br> 阿曛遲疑。 鳳漓又道:“今日先生有事出谷,這個月都不在谷中,你的課業(yè)由我來教。” “???”先生不在,她是不是要提前下山? “是不是要動戒尺你才打算動一動呢?”鳳漓擱下筆,聲音有些提高了。 “我彈。”阿曛是個聰明人,還是懂得看時局的,如今谷里先生不在,鳳漓便成了谷中話事的人,既然先生留了課業(yè)給她,又囑咐了鳳漓來督學(xué),她怕是想糊弄過去有些難度。 一步一挪蹭到琴前,定了定神,將一首鳳求凰序章?lián)芰艘槐椋刹桓页鲥e,鳳漓這個人比教較真,要是真的落下戒尺,她又得受痛。 鳳漓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阿曛身后,手里真的握著一把戒尺。 當戒尺伸到阿曛面前時,阿曛不得不乖乖伸出手掌。 “昨夜就說了,不要在我面前隨意糊弄?!兵P漓一戒尺打在阿曛的掌心,留下一道紅痕。 阿曛咬牙忍住欲落的淚,抬眼直視鳳漓,“我沒有偷懶糊弄?!彼m打算從此后盡可能表現(xiàn)得笨一點,但自昨日鳳漓指點過她這支曲子之后,又經(jīng)過昨夜鳳漓狠狠捏了她的雙頰幾把之后,她深深覺得鳳漓這個人真是很難對付,所以沒打算糊弄他,剛剛彈還真的是認真在彈的,卻不知怎么就被他挑出錯來。 “心不定,琴則亂?!兵P漓道:“你剛剛彈的序章,曲對,技法對,手法對,但聽得出你心里在胡思亂想。琴為心聲,你心不靜,你的琴就飄忽不定?!?/br> 說完,鳳漓居然還拿起戒尺敲了敲阿曛的腦袋,“知道錯了么?” 阿曛真怕那戒尺再次招呼到她的小手掌上,忙點頭:“知道了?!?/br> “知道了就好好練?!?/br> “是?!?/br> 阿曛埋頭,忍著手掌心火辣辣的痛,沉下心緒,極為認真的彈了起來。鳳求凰本來就是她前世極為拿手的一曲,雖與鳳漓相比,還差了不知道多少境界,但如今要應(yīng)付鳳漓這位嚴苛的師傅,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細心認真和專注,將這首曲子重新的練了起來。 整整一個上午,阿曛就在琴案前反復(fù)練著一曲鳳求凰。 鳳漓則在他的案幾上寫著東西。 直到白芷過來回稟午膳時間已到,兩人才各自停了自己的課業(yè)。 阿曛一雙手已經(jīng)麻木,又怕鳳漓的戒尺,鳳漓沒開口說停,她只得繼續(xù)練習,只見鳳漓擱下手中的筆,在她身側(cè)的凳上坐下,雙手置于琴上做起來示范,向阿曛道:“仔細看著。” 阿曛自認已經(jīng)練得極熟,但于某一些轉(zhuǎn)回處,章法還是不對。鳳漓這一番示范,讓阿曛頓時領(lǐng)悟了曲子更深層的境界,于是隨著鳳漓的手,兩人共一架琴弦,一并練了起來。 白芷立在門口,望見認真教琴的鳳漓,總覺得自己這位主子在跟簡家姑娘在一起時,那眼底的光,是極為溫暖和煦的。 她不由得悄悄離門遠了一點,不想打擾了這一刻的靜好。 …… 午后,阿曛因腿部的傷還未好,加上一上午練琴,雙臂實在是累得狠,加上谷中天氣變了,天空飄起了雨絲,阿曛便窩在房間里翻書。 天和先生下山了,要下個月才回谷中。谷中只剩下她和鳳漓,雖說兩人都年紀小,但畢竟有男女大防在這里,阿曛覺得再留下去也不太方便,況且鳳漓如今對她如此嚴苛,她還真的有些怕鳳漓了,于是吩咐琳瑯去收拾行囊,準備次日下山回府。 夜里,阿曛擔心鳳漓又會翻窗進來查看她腿上的傷,故意早早的讓人熄了燈,又因為太累又倦,睡得早,竟是一夜好眠。 次日下山前跟鳳漓辭行時,卻在學(xué)堂里撲了個空。 阿曛問打掃學(xué)堂的仆人,那仆人道:“公子今日的課業(yè)是練習騎射,應(yīng)該在后山。讓老奴領(lǐng)姑娘前去吧?!?/br> 阿曛想了想,怕鳳漓較真,要查驗她小腿處的傷痕,便搖頭道:“不用了,麻煩告知一聲公子,我現(xiàn)行下山,下月下旬再上山來。這一封書信,還請轉(zhuǎn)送先生。” 阿曛將留給天和先生的信留在仆人手中,便與宋嬤嬤并琳瑯阿珍阿珠分坐了兩輛馬車,下山回府了。 ☆、36回相府 回府的一路上,阿曛一直在理清一些事情的頭緒。 如果按前世的前世這個時候來算,她的父親剛剛拜相,她的大伯父也剛于三年前世襲她祖父的寧國公爵位,她們簡家,已出現(xiàn)一公一相的局面榮盛局面,加上簡家是鳳煌的百年世家,歷代公侯將相數(shù)不勝數(shù),而寧國公府的門生幕僚更是云集了整個鳳煌才子的四分之一強。是以,簡家的勢力,歷來一直是皇家既極為忌憚又不得不大力仰仗依靠的一支力量。 阿曛不嫁入皇家,簡府也還有許多的女兒是等著嫁入皇家的。 她的祖父寧國公生有四子,大伯父世襲了寧國公,二伯父是二品封疆大員,她的父親排行第三,她的四叔因為庶出,不得入仕,便承接了家族的管理與經(jīng)營,說白了就是簡氏一族的大管家。 她這一輩中,大伯父家育有三子四女,二伯父家育有兩子一女,她的娘親也生了三子一女,四叔家育有三個女兒。整個簡家她這輩的女兒中,嫡女只有大伯父家的大姑娘簡敏,二伯父家的三姑娘簡婌和她這個在九位姑娘中排行第五的五姑娘簡曛。其余大伯父家的二姑娘、四姑娘、七姑娘,四叔家的六姑娘、八姑娘、九姑娘,都是庶出。 像簡家這樣的世族大戶,女兒歷來都是金枝玉葉,當成寶貝養(yǎng)著的,金貴得很。但嫡女又越發(fā)的金貴,畢竟將來嫡女的姻親一定會是鳳煌世族中的豪門望族。各大世族之間,都靠著兒女姻親聯(lián)系得越發(fā)的緊密,想一張蜘蛛網(wǎng)越織越密,越連越緊。 在為數(shù)不多的望族中,簡家僅次于鳳家。鳳家是皇室一族,簡家的姑娘多嫁入鳳家,比如她前世就嫁與鳳泫,而前世她的大jiejie和三jiejie,嫁的也都是鳳家的王爺。就連她的最小的meimei,九姑娘,也最終嫁入皇宮,成了繼她之后蒹葭宮的新主子——簡皇貴妃。 此時她八歲,又自幼沒了娘,所以她和她胞弟煦哥兒兩個一直由老太太親自帶在身邊養(yǎng)著。正因為如此,老太太才對她的教養(yǎng)極為嚴苛,完全是按照宮中主子的素養(yǎng)來訓(xùn)練她。 此時再回到簡府,回到老太太身邊,她必須得改變老太太的這一想法。 她只希望自己一生平凡一些,不再與鳳家有任何的關(guān)系。這也是她急匆匆下山離開鳳漓的原因。 既然主意已定,阿曛便不再憂心忡忡。心中因突然下山對鳳漓產(chǎn)生的歉意也就減少了許多,畢竟,這一世她與鳳漓也就見了這一回,處了這幾天,她們之間,不過點頭見過幾面,他在碧落潭救了她一回,她以后還這份恩情與他便是,他們之間尚沒有前世那般一同走過年少時光,一同干了那許多的可笑的事,前世的種種,只有她記得,鳳漓自然是不知的,那就讓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斷在這里最好。因為她有心遠離鳳家,便連鳳漓也不得不遠離。也因為他夜闖她的閨房,真是讓她膽顫心驚了。 回到簡府,已是黃昏了。 阿曛直奔老太太的瑞和堂。 前世今生,阿曛一踏入瑞和堂的大門,眼底就噙滿了淚,這終于是找到了親人,回到了娘家。 “是阿曛寶貝兒啊,怎么今日就回來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見到阿曛先是微微一驚,轉(zhuǎn)而就伸了手招阿曛過去。 沒見到老太太前,阿曛還沒那般的想念老太太,如今老太太這一聲“阿曛寶貝兒”,生生將阿曛的淚勾得洶涌而出,她都不及想,就撲倒在老太太懷里,嚶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