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醒了,吃了一個包子,精神好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好了!” 賀川往屋子走,蔣遜卻筆直地走,阿婆喊她:“哎……小姑娘,你去哪里?。俊?/br> 蔣遜說:“隨便走走?!?/br> 阿婆喊:“王老師讓你也進(jìn)去??!” 蔣遜腳步猛地一頓,賀川停下,轉(zhuǎn)頭看向她。 臥室里還有著淡淡的檀香味,王云山靠床而坐,眼神清明,視線堪堪在第一個進(jìn)來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立刻找到了第二個人。 王云山笑了笑,又看向賀川:“你找了我很久?” 賀川頓了會兒,似在觀察他,半晌才說:“不久,最近剛開始找?!?/br> 王云山說:“你能找到我,也是你的本事,那家集團(tuán)運(yùn)作良好?” 賀川說:“擴(kuò)大了一倍?!?/br> 王云山說:“我確實(shí)要付一部分責(zé)任,我手上有你想到的東西,但是我不會給?!?/br> 賀川挑眉:“條件?!?/br> 王云山還很虛弱,說話聲音很輕,接下來的話卻很有力:“條件很簡單——”他指向蔣遜,手哆哆嗦嗦,“幫我打斷她的腿!” 蔣遜靜靜地望著王云山,自始至終都沒什么表情。賀川像聽天方夜譚:“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條人命么?” “知道又怎么樣,不知道又怎么樣,有多少條人命,這話你知道不知道該問誰?”王云山堅(jiān)定地指著蔣遜,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她!這個女人讓我外孫斷了腿,不用付任何責(zé)任,不用賠償一分錢,我寫了那份報(bào)告,拿了他們的錢,你以為那是什么錢?那是我外孫的醫(yī)藥費(fèi)!” 王云山怒目而視,迸發(fā)滿腔恨意,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凌遲,“我給你你想要的,你幫我打斷她的腿,打斷她的左腿,徹底打斷!” ☆、第48章 賀川看了眼蔣遜,她一臉平靜,好像對方要打斷腿的那人不是她。 他笑了下,拉過一把椅子,干脆坐到了床邊,翹起了二郎腿,一臉沉思的樣子:“你受賄是為了給你孫子湊醫(yī)藥費(fèi)?” “是?!?/br> 賀川問:“醫(yī)藥費(fèi)多少錢?讓我算算那幾百條人命,總共值幾個錢?!?/br> 王云山冷笑:“你不用諷刺,我不吃你這套?!?/br> 賀川又問:“你孫子的腿是她打斷的?” 王云山咬牙切齒:“是!” 賀川看向蔣遜:“是你打斷的?” 蔣遜沒理他,賀川說:“怎么,平常伶牙俐齒,現(xiàn)在啞巴了?說說,是你打斷的?” “不是?!?/br> 屋里的三人一齊望向門口,卓文拖著腿,慢慢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手足無措的阿婆。 阿婆叫了賀川和蔣遜回來,越想越覺得蹊蹺,于是去后面房子里喊來了卓文,兩人剛剛進(jìn)屋,誰知就聽見王云山聲嘶力竭的那句“打斷她的左腿”。兩人都愣了愣,直到聽見賀川發(fā)問,阿婆才見到卓文回了神,說了那兩個字。 卓文進(jìn)來了,視線在蔣遜身上落了一秒,就收了回去,說:“不是,她什么都沒做?!?/br> 王云山情緒激動:“阿文……” “外公!”卓文望向他,“你知道不是她!” “不是她?不是她故意開快車?不是她車子失控?車子翻車,她一點(diǎn)事情都沒有,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樣子!”王云山急促地喘了起來,“你當(dāng)年才19歲,她害了你一輩子,一輩子??!” 卓文平靜地說:“是我先對不起她,我給她下藥,后來在車上,也是我搶了她的方向盤,導(dǎo)致車子失控……” 王云山怒不可遏:“阿文!” “是我咎由自取。” 臥室里安靜下來,賀川看向蔣遜,她依舊沒什么表情,垂在腿兩側(cè)的拳頭卻捏得緊緊的,正在微微發(fā)抖。 半晌,“什么叫咎由自取?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卻讓這個女人毀了你一輩子,我告訴你,我不管你自以為是的咎由自取,這條腿她必須還!”王云山看向賀川,恨意滔天,“我要你打斷她的腿,否則你什么也拿不到!” “外公——” “你給我閉嘴!你要把我活生生氣死?”王云山漲紅了臉,喊了聲,“賀川!” 賀川晃了晃腿,懶洋洋地問:“你覺得我會幫你打斷她的腿?” “你會?!?/br> “這么肯定?” 王云山說:“你執(zhí)著了這么多年,一條腿換一個你想要的結(jié)果,這筆買賣很劃算,你清楚?!?/br> 賀川笑著:“劃算?最后讓我坐幾年牢?” 王云山問:“怕了?” 賀川諷笑:“有棍子嗎?” 王云山說:“廚房有?!?/br> 賀川站起來,斜了眼蔣遜,走出了臥室。他去廚房看了看,鍋?zhàn)舆€冒著熱氣,里面蒸著奶渣包,灶頭邊上堆著一摞柴火,他隨手抄起一根結(jié)實(shí)的木柴,又回到臥室,晃了下手中的家伙,說:“就這個。” 王云山期待著。 卓文把蔣遜拉到背后,王云山喊:“阿文!” 卓文說:“外公,夠了!” 蔣遜被他拉著手,只能看見他的脖頸,聽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骸笆虑檫^了這么多年,我們在這里也生活的好好的,什么都夠了。” “夠了?你本來有大好的前程,將來會有份好工作,在大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安樂樂,她一個人,不光毀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當(dāng)年的醫(yī)藥費(fèi)是怎么來的?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帶你來這個鬼地方生活!” 卓文的指腹上有老繭,指甲上沾著木屑,他剛剛還在干活,什么都來不及收拾,連牛仔褲都弄臟了,上面一層灰塵和碎屑。 蔣遜低頭看了會兒,說:“行了。” 她抽出手,從卓文背后站了出來,屋里的人都望向了她。 蔣遜走到賀川跟前,抽走他手里的木柴,往卓文面前一扔,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你來!” “蔣遜……” “不用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你要是不恨我,我把頭砍了,現(xiàn)在給你機(jī)會,你給我來兩下!” “蔣遜!” “你不敢?” “我來?!辟R川走到蔣遜身邊,撿起木柴,看著她,用木柴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膝蓋,低聲說:“一下可能打不斷,也許需要三下?四下?” 蔣遜想了想,“嗯”了一聲。 賀川又說:“能忍著?待會兒別跟殺豬一樣叫?!?/br> 蔣遜說:“能忍?!?/br> “找個東西給你咬咬?” “嗯。” 賀川把手遞到蔣遜嘴邊,蔣遜默默地看著他。 賀川晃了下手:“咬著?!?/br>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對話,王云山忍不住喊:“賀川——” “你他媽閉嘴!”賀川木柴一指,冷下臉說,“老不死的東西,打斷她的腿?老子先打爆你頭,提早送你歸西!你他媽裝什么可憐,為了醫(yī)藥費(fèi)?真他媽偉大,你要她賠你孫子一條腿是不是?我現(xiàn)在跟你算清楚,我要你孫子的命!” 王云山氣得發(fā)抖,“你……” “06年,一個村200人,檢查出11個癌癥,07年,幾個村2000人,33個癌癥,08年,30個,09年,10個畸形兒,10年,55個后遺癥無法再工作——” 王云山顫聲:“不用跟我說,都是她!都是她!” “——11年,10個癌癥,12年,23個,13年,死了38個,去年體檢,你猜多少人有事?” 王云山喊:“是她!” “九年前,記者高安來采訪,被人攔截,威脅、恐嚇、打擊報(bào)復(fù),他老婆受不了,跟他離了婚,他從電視臺辭職,現(xiàn)在做紙媒,專門采訪高速服務(wù)區(qū)?!?/br> 王云山喊:“是她……還有你!你也是……” “張妍溪,當(dāng)年剛大學(xué)畢業(yè),要捅破這件事,被他們關(guān)進(jìn)了黑房子里鎖了一個禮拜,出來后一度精神失常!” 王云山指著蔣遜:“如果不是這個女人,這一切都不會……” 賀川打開手機(jī)里的一張照片,舉著說:“她叫冬冬,06年出生,畸形,一輩子走不了路,被人扔進(jìn)了福利院,那天聽說你來做檢測,張妍溪抱著冬冬想來找你,就是那天,她被人關(guān)了起來?!?/br> 照片上的小女孩天真可愛,拿著一個塑料球玩,塑料球落在她兩腳中間,她兩腳畸形,一前一后扭轉(zhuǎn)著,腫脹的厲害。 賀川說:“這九年,大大小小300百條人命,有的死了,有的在茍且偷生,有的在福利院。冬冬還算幸運(yùn),被張妍溪帶到了身邊,可平常還是只能生活在福利院。”他指著身后的蔣遜,“你說這個女人害你孫子斷了腿,要她還一條,沒問題,我?guī)湍愦驍?!這300條人命是不是該算你孫子頭上,讓他也來償個命!” 蔣遜一直定定地望著賀川,卓文震驚地叫了聲:“外公……” 賀川冷冷地看向卓文,揚(yáng)起嘴角,敲擊著手中的木柴,“她犯賤,每年把錢打你卡里來償還,沒用,還不了你一條腿。你們告訴我,你們做了些什么,償還這300條人命債?” 王云山雙眼通紅。 雪停了,整個巴澤鄉(xiāng)陷入了昏暗,四下空空曠曠,很遠(yuǎn)才能見到一星燈光,沉靜清冷。 卓文走到后房子,看見蔣遜站在一棵樹下,仰頭看著天空,輪廓淡得像要融進(jìn)黑夜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聲:“蔣遜……” 蔣遜回頭:“你外公沒事了?” “睡著了。”卓文問,“怎么走到這邊來了?” “沒什么事,隨便走走。阿婆也走了?” “嗯。” 蔣遜問:“你外公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