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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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宇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輕勾了唇角,漾出一抹笑容。 是在笑,卻是怎么看都叫人傷感心酸的那種笑。 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形步出房門,寧氏無聲的嘆息一聲。 記憶不自主地回到了多年前。 秦明宇和襲朗是發(fā)小,如何成為莫逆之交的,她倒是不清楚。是因著襲朗的緣故,秦明宇時常來襲府,很多時候會暫住幾日。 蔣修染則是二房的親戚,每年也總會過來幾趟。 元娘呢,因著她和冬兒的緣故,常常帶著弟弟meimei過來。有一段元娘迷上了下棋,知道老四是個中高手,常去外院請教。 是在這樣有意無意的親戚來往間,秦明宇、蔣修染認(rèn)識了元娘。 兩個少年人,是在元娘十二三的時候就動心了。家里給cao持婚事,總是想方設(shè)法的阻撓、攪黃。 如今蔣修染去了沙場,秦明宇抵死不肯遵從祖父的意愿成婚,都是因元娘而起。 幾年間心動,不悔,不論兩個人出身怎樣,只這一份癡心便叫人動容。 可是,蔣家與寧家是不可能結(jié)親的,元娘不會嫁。 秦明宇之于元娘,也是橫看豎看都似個紈绔子弟,她也是不肯嫁的。 兩個男子卻是打定了主意非她不娶。 再過幾個月,孝期就結(jié)束了,元娘、二娘的親事會成為首要之事,到時候,兩個男子不爭得頭破血流才怪。 不,也許他們從現(xiàn)在就開始明里暗里較勁了。 老四心里是知道這些事的,但是從來置身事外。他就是那樣的人,因著生母在世時的不易,或許也有她多年來忍氣吞聲、冬兒氣惱抱不平的原因,使得他對女子多一份尊重,不希望身邊的女孩子屈就于誰。 而元娘的事,他只能袖手旁觀。不能幫秦明宇強(qiáng)迫元娘,更不能幫元娘回絕秦明宇。 只得順其自然。 可是眼下這件事,已不是男女之間有情無情那么簡單了,已經(jīng)牽扯到了她的兄長。 寧氏斟酌半晌,喚來碧玉,仔細(xì)地交待了一番。 ** 襲脩被送回房里,錢友梅去看了看他。 她站在病床前,打量著他灰敗的神色,抿嘴一笑,“老太爺找你說了些什么?讓我猜猜啊,看看對不對?!鼻耙欢?,她將他寵愛的那名妾室收拾得不輕,妾室被打發(fā)出去之前,跟她說了不少他往年做過的事,“是不是問你幾年前謀害手足屬實?是不是問你真就如我們猜想的那般人心不足惦記著衛(wèi)國公世子那個位置?” 襲脩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錢友梅閑閑一笑,在床前座椅落座,“你這個人啊,太蠢了,真的太蠢,而且心胸狹窄,齷齪之至。你要是稍微有點兒出息,我說不定都會助紂為虐;你要是稍微有點兒人樣兒,我便是陪著你吃苦都心甘情愿??上О 咸珷斣诠珓?wù)上的睿智你一點兒沒學(xué)到,學(xué)到的只是他在家里那般糊涂懦弱的做派。到了如今,連我一介女子都滿心鄙視厭惡?!边@些都是心里話。 “我落魄,你又能得什么好處?”襲脩語聲毫無情緒,“當(dāng)真以為老四會一直任你依仗權(quán)勢么?他何曾有過一絲仁心?香家現(xiàn)在的情形,我也聽下人說了不少,豈知你們錢家不會步香家后塵?豈知不是他一手挑起的事端?我要是你,這時起就要為日后打算了。” ☆、83|81.5.8 錢友梅卻是不以為意地一笑,“你會說這番話,我早已料到了。小人之心么,不難猜。四弟妹與香家,我與娘家,情形大相徑庭,不能混為一談。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蠢人,能被四弟妹隨意擺布。人比人可不就是如此么——你比起我來,少了自知之明。放心,我也明白,墻頭草沒有好下場,與四弟妹和和氣氣的,是一輩子的事?!?/br> 襲脩凝住她的眼睛,似是想要看清楚她的話是不是出于真心。 錢友梅神色坦然,任他審視,片刻后才道:“我要是你呢,就會早些死掉,給自己的兒子留一條出路——你要是總活著礙眼,不說別人不能放下芥蒂照顧安哥兒,便是我,說不定哪日也會遷怒于他?!闭Z必起身,腳步輕快地出門。 看到捧著藥碗的小丫鬟,錢友梅打手勢喚住,素手端起藥碗,隨手澆到了花圃,“是藥三分毒,日后不需一日幾次地煎藥?!?/br> 小丫鬟諾諾稱是。 錢友梅回眸看向室內(nèi),眼中閃過寒意,隨后又嫣然一笑。襲脩這種人,只要想活,不論怎樣都會活著。這湯藥不過是減輕他的疼痛——何必呢?為何要讓這種貨色活得相對于來說好一點兒? 她最該做的,是盡心打理好自己的日子。 過一陣子,二妹就要來京城看她了,到時候住在兄嫂那邊,姐妹兩個可以不時團(tuán)聚,好好兒說說話。是為這件事,她這些天都是自心底里高興。只有真正信賴的親人在眼前,才不會覺得太孤單。 之前襲脩說的那番話,她其實早就想過了。思來想去,也不過是與襲脩說出的那些想法。 襲朗不是無事刁難誰的性情,只要父親在任上踏實肯干,便是不能再升遷,能保住現(xiàn)在的官職,也不錯了。 而她自己呢,手里有銀兩,有陪嫁的鋪子,日后父母還會給她一些梯己銀子,便是不依靠宮中,也能過得很好。何況,不論婆婆還是香芷旋,都不是會在生活瑣事上給人添堵的做派。 怎么想都一樣,這日子維持現(xiàn)狀就很好了。她是絕不會去惹襲朗和香芷旋不快的。府里一番風(fēng)雨下來,她在一旁看著,如何能不膽寒。對于自己能毫發(fā)無傷地走到現(xiàn)在,不是不慶幸的。 至于平日妯娌間的相處,其實都少不得磕磕碰碰,誰都無從避免。但是,只要無傷大雅就好。再不濟(jì),她屈就香芷旋或蔚氏還不行么?的確是,不是惹不起,就是打不過,自己這個所謂的夫君又是毫無建樹,低人一頭也是應(yīng)該。 ** 夜了。 香芷旋與襲朗相對用飯。 元寶趴在墊著軟墊的椅子上打瞌睡。它三個多月大,每一餐會吃些單為它做的雞鴨鵝rou,喝一些粥。不是那種家養(yǎng)的小型犬的挑剔性情,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便要找個地方睡一覺。 這一餐,兩個人相對喝了一點酒。 三杯。 拜堂成親那天,他們并沒喝合巹酒。 此刻飲盡杯中酒之際,兩個人都想到了那一天。 那是他們此生的初見,是這一場緣分真切的實實在在的開端。 香芷旋驚訝于他的俊美。 襲朗驚訝于她的稚嫩。 那晚歇下之后,只交談過幾句話。 她總是言簡意賅,是因為他就是那樣的,只是自稱總是出錯,張口說出一個“我”便立即意識到這樣不對,忙改口為“妾身”。在閨閣的時候,并無與陌生男子交談的經(jīng)歷,忽然間換了處境換了身份,她幾乎是夢游般的狀態(tài)。 襲朗聽出她言語里那一份別扭,就笑了笑,說不必拘禮。 她說好。便是到那一夜,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痊愈,盡本分是一回事,勉強(qiáng)自己是另外一回事。 一日一日的,居然走到了現(xiàn)在,居然有了于彼此最好的局面。 飯后,清風(fēng)入室,帶著陣陣花香。 香芷旋見外面月色清明,提議道:“去外面走走?” 襲朗點頭,與她步出房門。 元寶睜開眼睛,看著兩人的背影,似是掙扎了一下,又緩緩閉上眼睛,睡了。 兩個人去了后園。 后園植著各色時下的鮮花,算得獨特的是從外面引到府里的一溪清泉,在這樣靜謐溫馨的夜里,可聽到溪水潺潺,聲音清脆悅耳。 香芷旋扯了扯襲朗的衣袖,循著水聲走過去。 這時候,趙賀、含笑先后走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想得到真正的清靜,到底是難。 香芷旋喚含笑到一旁說話。 含笑道:“薔薇命小廝過來傳話,香家老太太這一病,竟是每況愈下。大舅爺命人去府里給您遞話了,意思是您能不能回去看看。” 香芷旋想了想,笑道:“既然病了,自然要回去看看?!?/br> 含笑點頭,“那奴婢去告訴那名小廝?!?/br> “嗯?!?/br> 那邊的趙賀說的則是寧家的事情,自是寧氏叫人過來傳話的。事情會發(fā)展到怎樣的地步,已非她可控制或預(yù)料,在這關(guān)頭,只能知會襲朗一聲,免得萬一出事連他都會受影響。 襲朗頷首示意知道了,“明日我就回府?!?/br> 趙賀稱是而去。 襲朗站在原地,回想著過往中一些事。 為了元娘,蔣修染與秦明宇這些年就沒消停過。年少氣盛時動輒打到一處,分不出高下;長大成人之后明里暗里給對方使絆子,如愿或吃虧,也是半斤八兩。 元娘呢,應(yīng)該是知道這些是非的,偶爾實在是氣極了,寫信給他:四哥,你那么厲害,不能將那兩個人一并攆出京城么,好煩。 她該喚他四表哥,但是她一直隨著冬兒喚他四哥。 元娘……襲朗作為她的兄長一般的人,還真不好評價她。 自然是很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端莊大方,其實有時候挺沒心沒肺的,也任性。與阿芷完全是兩種人,阿芷的確嬌氣,但那是因為嬌慣她的人很少,元娘則對自己挺狠的,寧可兩敗俱傷也不會嘗試息事寧人。 就是那樣一個meimei,弄得兩個男人瘋了好幾年,并且毫無罷手的意思。兩個旗鼓相當(dāng)?shù)娜?,遲早要鬧出大動靜來。 蔣修染是蔣家唯一一個頭腦清醒并且很有城府的人,說如今的蔣家是由他支撐也不為過。他不論于公于私,都只能站在秦明宇和襲家的對立面。 他也好,秦明宇也好,這幾年沒少整治蔣家,其實已經(jīng)結(jié)了仇。 所以這筆賬算來算去,元娘嫁給秦明宇最合適。 但她不肯。她死活看不上秦明宇。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真夠人喝一壺了。 襲朗只是有點兒理不清——這到底算家事還是算官場上的事? 香芷旋走過來,問:“想什么呢?” 這是她有必要知道的一些事,襲朗跟她說了說。 香芷旋這才明白秦明宇為何不肯成親,原來是早已有了意中人,思及此,又問道:“秦家老太爺,知道這件事么?” “知道?!币u朗的唇角彎了彎,“不同意。” 香芷旋不由蹙眉,“這種事可真是麻煩?!焙髞磙D(zhuǎn)念一想,秦家可不就是不同意,要是同意的話,早就出手幫秦明宇如愿了。有心問問為何不同意,話到嘴邊又放棄。知道得再清楚也沒用,于事無補(bǔ)。 襲朗攜了她的手,問:“含笑與你說了什么事?” 香芷旋如實說了,又道:“明日我們就回去,我得空就回去看看?!?/br> “嗯?!?/br> 第二日一早,襲朗去了住在城西的一位大夫家中?;馗畷r,大夫隨行。 他過來找的借口便是與香芷旋一同來請這位大夫回去,給老太爺診脈,看看能不能醫(yī)好。事情放在一起,兩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