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不要說沒有夫妻間的情深義重,便是只為著妻子腹中的胎兒、家族嫡出的子嗣,男子也會為此低頭、屈就。 皇后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睿王妃又道:“不出一刻鐘,以前御林軍就會抵達此處?!?/br> 香芷旋笑起來,“王妃就不必危言聳聽了。不出一刻鐘,定會有人趕來增援你,只是有沒有五百人、是不是御林軍,就不需說了。誰也不傻,你又何必危言聳聽。” 要是真到了出動御林軍的地步,豈會只派區(qū)區(qū)五百?那還不如讓五城兵馬司分派出一兩千人手。但是,會有人來增援睿王妃,這個不會是假。只憑這幾十名侍衛(wèi),睿王妃不敢前來。 侍衛(wèi)…… 香芷旋視線掃過那些侍衛(wèi),又是一笑,“這些侍衛(wèi)有令牌在身,卻非宮內(nèi)侍衛(wèi)?!?/br> 睿王妃竟也不否認,“的確。他們有宮中侍衛(wèi)的令牌,卻系睿王府侍衛(wèi)?!庇治⑽⑻裘迹笆鲁芍?,功勞自會記在宮中侍衛(wèi)的頭上,這一點,襲夫人就不必多思多慮了?!?/br> “是啊,”香芷旋笑得云淡風輕,“若事敗,也與宮中無關,神不知鬼不覺。” 睿王妃面色一僵,隨即撫了撫腹部,“你伶牙俐齒,我要是跟你空耗唇舌,就上當了。” “你上當?shù)目刹恢惯@一點。”香芷旋忽然揚聲,“來人!” 睿王妃下意識地望向院門口。 香芷旋微笑,“王妃看錯了地方,看看高處?!?/br> 睿王妃抬頭四望,變了臉色。院墻、屋頂之上,是持弓箭在手的勁裝黑衣人。她驚駭之下,倒退幾步,“你……襲少鋒……” “這倒不管外子的事,是我多思多慮,覺著不踏實,請我夏叔父撥了些人手給我?!毕丬菩龘P了揚眉,“王妃看著怎樣?據(jù)說箭法百發(fā)百中,我倒是還沒親眼瞧見過,你若有意,不妨讓開開眼界?!?/br> “你!”睿王妃切齒道,“難道你還敢扣押我不成?!我是睿王妃!” “我管你是誰?!毕丬菩Φ迷频L輕,“不請自來到了我這一畝三分地的人,都是意圖不軌之人,我要殺要剮,全看我心情如何?!庇珠e閑問道,“敢問一句,今日有幾個人知道你來襲府的城西別院?” 睿王妃一哽,“知道的人很多,我沒必要跟你說這些!” “哦?”香芷旋意態(tài)愈發(fā)悠閑,“你告訴了別人,要帶著冒充宮里侍衛(wèi)的王府侍衛(wèi)來我這兒?怎么可能呢?這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我說出去,也無人相信?!庇謸P聲吩咐夏易辰的手下,“仔細些,哪一個膽敢亂動,殺無赦!” 眾人齊聲稱是,聲音不高,聚集在一起,卻如悶雷一般,激得睿王妃打了個激靈。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咬牙問道:“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那要看你打得什么主意?!毕丬菩粗?,“你想劫持我,用我做人質(zhì),要挾外子??上Я?,我打得主意是請君入甕、自食其果?!?/br> “你好大的膽子,可知……” “彼此彼此?!毕丬菩驍嗔祟M蹂脑挘耙粋€王妃,膽敢劫持一品護國公世子的發(fā)妻、皇帝親自冊封的丹陽縣主,亦是膽色過人之舉,你想沒想過我告你私闖朝廷大員府邸劫持朝廷命婦的罪責?!”話到末尾,氣勢凌厲懾人,“除去頭上的王妃頭銜,我請問你,還有什么?” “你住口!”睿王妃抬手指著香芷旋,現(xiàn)出殘酷的笑意,“此刻我也不放跟你交個底,過一會兒,的確是沒有宮中五百名侍衛(wèi)前來,卻有睿王親自率領五百名王府死士殺入這宅院,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處!你若是還存著一絲清醒,就該匍匐在我腳下求饒,求我在王爺大開殺戮的時候,饒過你與胎兒兩條性命!” “話可不是這么說?!毕丬菩届o以對,語聲冷靜得出奇,“王妃坦誠相待,我也不遮遮掩掩,實話跟你說,若是我的胎兒因你出了一點差錯——”她凝住睿王妃,目光倏然森冷入骨,“我就要你一尸兩命,若不信,你姑且一試!” 睿王妃不想如此,絕對不想,可在這一刻,真的被香芷旋震住了。 香芷旋傲然揚眉,“敢不敢賭這一局?敢不敢陪我親眼看看何為血流成河?幾十人的血,足夠灑滿這庭院?!?/br> 睿王妃掃一眼蓄勢待發(fā)的黑衣人,不敢吭聲。 香芷旋一拂袖,攜了寧元娘的手,轉(zhuǎn)身走上游廊,“你自己選,是吩咐他們退出,還是讓他們被射殺在你面前?!庇治⑽⒁恍?,“我聽你的。我只是要留下你,不是要要挾誰,只是想心里好受些——你一再用孩子敲打我,我厭惡之極。” 睿王妃身形僵硬,如同石化。 她已無從選擇。 至此刻,寧元娘才長舒一口氣。側(cè)目看到四嫂在這種時刻依然神采飛揚,一顆心終于落回原處。 “你已足夠幸運。”香芷旋看著睿王妃,“若非在這院落,若是在別處,襲家護衛(wèi)早已殺掉這些人。知道他們?yōu)楹畏判忻??為的就是——甕中捉鱉。自己選,你身先士卒一尸兩命,還是看盡沙發(fā)之后再求饒或赴死?!?/br> 睿王妃面色慘然,沒想到,做足了功夫,襲朗夫婦還是沒有絲毫疏忽,全無可乘之機。她,也是為人|母的人。她揮一揮手,“退下?!?/br> 退下之后,這些人生死難測??伤丝滔氡S械模挥兴透怪刑?。還有大大小小幾個孩子,在等著回家。她不能在這一刻拼上一切。 香芷旋滿意地頷首一笑,退離的人不需她管,襲府護衛(wèi)自會擒拿看押。她只需命專人將睿王妃看管起來。 之后,她起身。動作極緩慢,微微色變。 藍mama慌忙上前去,“夫人……” “我——”香芷旋狠狠吸進一口氣,“我肚子疼,還有……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 “夫人別急,別怕,別怕啊?!彼{mama如同安撫一個小孩子似的,與侯mama一左一右扶住香芷旋,“沒事沒事,有我們呢,千萬別怕?!?/br> ** 襲朗馬不停蹄趕回別院。 睿王妃前往別院中途時他就已得到消息,只是消息再靈通,也架不住路途之遙。他想防患于未然,除非整日守在家中。 就該守在家中。 空中先是飄起了雨,隨即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風也更急更猛。 什么鬼天氣。 他面色愈發(fā)冷凝。 趕到別院大門外,他飛身下馬,大步流星入內(nèi)。 將至二門,趙賀疾步而來,“睿王帶了約五百人前來,說話間就到門外。”說這話的時候,他都有些不可置信。 睿王應該在送親途中,此刻卻親自率眾趕來。 襲朗倒是不意外,吁出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形,步調(diào)變得不急不緩,“開門?!?/br> 別院朱紅大門敞開。 片刻后,睿王橫刀立馬出現(xiàn)在襲朗視線。 睿王正在對別院護衛(wèi)呼喝:“襲少鋒唆使賊子竊取我府中錢財珍寶,此刻又扣留我妻兒,按律當誅,讓他出來!” 這自然是欲加之罪,與睿王妃的言辭大同小異。說到底,不過是要找個能進到襲府別院的借口而已。 僅此而已。 沒人應聲。 襲朗踏著暮雨暮雪緩步走到門口。 “我在。”他轉(zhuǎn)身抬手,相邀的姿態(tài),廣袖在風中烈烈作響,“你來!” 睿王知道襲朗手里握著的罪證有多重,為了取回,他已拼上一切。 不拼上一切,失去的便是一切。 襲朗拼不上一切,他此刻憑借的唯有信任。這世間他寧可自己身死也要保全的人,是阿芷,還有他和阿芷的孩子。 他要相信阿芷,無恙,不會被他在外行徑影響。 睿王下馬來,精致昳麗的容顏在瀟瀟暮雨暮雪中更顯尊貴雍容。 趙賀則到了襲朗身側(cè),言簡意賅地訴諸自己方才所聽聞一切。 襲朗不動聲色,微一頷首,隨后率先去往外院花廳。 睿王闊步而入。 在他身后的五百死士也未受到任何阻攔。 襲朗沒進室內(nèi),命小廝在游廊中設桌椅,悠然落座后問:“喝什么?酒還是茶?” 睿王一笑,“自然是酒?!钡搅艘u少鋒的地盤,不論如何,都不會被投毒至死。 酒是好酒,陳年梨花白,能讓人盡興之后骨頭都酥軟的酒,只是今日不是貪杯的日子。 睿王喝了一杯就放下酒杯,看著襲朗自斟自飲,“你倒是好興致。” “尚可?!币u朗語氣松散。 “睿王妃怎樣了?” “總能留條命吧,我夫人不似我,不是嗜殺之人?!币u朗語氣松散。 睿王聽了卻是瞳孔猛然一縮。這話意味著的,是他的王妃生死難測。 襲朗看向他,笑意斂去,神色清冷如常,“你的王妃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能隨意踐踏么?誰給了你這種最不要臉的想法?” 話極難聽,是尋常男子消受不起的。 可是睿王沉默片刻之后,卻是無所謂地一笑,“她因我才有今時今日,便是死于非命,亦該甘愿。得到了怎樣的福氣,就該付出怎樣的辛苦?!彼麛[一擺手,“不說這些,說眼下?!?/br> “眼下?”襲朗漠然一笑,“眼下何事也不會發(fā)生,即便發(fā)生,也無人得知?!彼聪蝾M?,“我的住處,不得允許,誰也不準涉足。你犯了忌諱,今日后,理當置身煉獄。” 睿王望著空中越來越弱的雨絲,越來越密集的雪花,“那就看看,誰勝誰輸?!?/br> “是該看看?!币u朗微笑,“賭上一切的人,都想看個究竟,偏生只能是輸家。” 睿王失笑,“你從不是說大話的人,今日……” “我的確從不是說大話的人。”襲朗凝眸望向院外,“今日,你必輸無疑?!?/br> 睿王又有了喝酒的興致,舉杯飲盡,“你敵得過我五百死士在先,兩千人馬在后?” 襲朗轉(zhuǎn)頭看住他,“三千驍騎衛(wèi)說話之間就到。不過你放心,在驍騎衛(wèi)到達之前,你的死士已是死人,無一生還?!?/br> 驍騎衛(wèi)是秦明宇統(tǒng)領。而襲朗的意思是,連秦明宇都不需得知今日實情。 睿王再望向襲朗的目光,有了驚駭。 “兵者,詭道。你深諳這一點,但是還有一句,叫做謀定而后動?!币u朗對著睿王漾出和煦的微笑。 謀定而后動……在最應該激烈彈劾的時候,沒有吩咐幕僚彈劾;在不該計較小節(jié)的時候不計較,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周家送女為妾的事;在他明顯示弱的時候,照單全收;在他以為這是他寵愛夫人到了沒有分寸的時候,其實是刻意為之;甚至于,在他以為回程中的順暢是因為沿途官兵衙役疏于防范的時候,是不是都是先一步得了襲朗的吩咐? 是不是自一開始,襲朗就算計到了每一步? 睿王看著襲朗,逐漸的,目露驚駭。震驚之余,他聽到沉悶而又聲響輕微的廝殺聲。 “來這別院暫住,只有一點好處——在這兒,我犯人,人犯我,無人知曉?!币u朗放下酒杯,蕭然起身。 睿王也想起身,卻是一陣頭暈目眩。 襲朗看向他,現(xiàn)出微笑,“兵行詭道。王爺不妨先行安睡?!?/br> “你……”睿王無力地問道,“要把我怎樣?” 襲朗趨近他,“把你怎樣?我夫人無事,我興許饒你不死;我夫人若是傷了分毫,你,生不如死?!?/br> 睿王還欲說什么,眼前卻陷入一片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