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香芷旋亦是苦笑。那樣的日子,于她而言,是不可想象的。這世道,真就沒有哪個女子能過得無憂無慮,沒有妻妾之爭,還有門第、親戚需得好生打點,哪兒出了錯都不行。 轉身遇到了錢友蘭,香芷旋輕聲道:“聽得秦六爺已經(jīng)在返京路上。” “是?!卞X友蘭點頭,目光黯了黯,“路上不太平,我們老太爺已經(jīng)獲悉,我每日什么也不能做,變著法子哄老人家吃點兒東西找個消遣而已?!鳖D了頓,又關切地詢問,“聽說你的叔父也與六爺同行?” “嗯?!毕丬菩従徫M一口氣,竭力維持著明媚的笑容,“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等到六爺回來,我再帶著寒哥兒去給你們家老太爺請安?!?/br> 錢友蘭笑著點頭,“好啊?!?/br> 午后得了空,香芷旋與香儷旋、香大奶奶坐到一處說話。 香大奶奶說起了香綺旋:“大抵拖不了多久了。大爺知會了那家人過來接人。他們想著為了蠅頭小利甩掉這么個人,真是可笑,阿綺便是拖不了幾日,也該由他們家發(fā)喪?!闭f著看向香芷旋,“成家那邊你也不用記掛,你大哥說過了,遲早會讓他們再無翻身余地。” “成家肯定是留不得了。”香芷旋避開香綺旋不提,“說起來,他們可是與寧王世子勾結過的。” “對,你大哥也是這意思,本就要上折子彈劾的。”香大奶奶說到這兒,瞥見了臉色難看的香儷旋,有些不解,“你這是怎么了?不舒服?” 香儷旋勉強一笑,“我是想著,今日是宏哥兒的洗三禮,你們說這些不大好吧?”她知道香芷旋不愛聽她說這種話,迅速岔開話題,“祖母和大伯母身體怎樣?” 香大奶奶卻沒理會她末一句問話,不解地看向香芷旋。 香芷旋就笑,“香家多了一個活菩薩?!敝髮ο銉龜[一擺手,“不愛聽你就走,誰也不稀罕說給你聽?!?/br> 香儷旋蹙了蹙眉,拂袖而去。 香大奶奶驚訝,“這半晌就看著你們兩個不對勁——吵架了?” “嗯,吵架了。她是好人,我是壞人。離我近了她都覺著不踏實?!?/br> 香大奶奶駭笑,“真的還是假的?姐妹就是再親近,她可也不能說這種話。她夫君是怎么到今日的,她自己不清楚?可別惹得三姑爺一個不高興,將他們打回原形?!?/br> “不會?!毕丬菩p笑,“我們爭執(zhí)了幾句,她也只是還在跟我鬧脾氣,哪兒就能惹到別人了?” 香大奶奶松一口氣,“那就好。”隨后說起香家的事,“老太太和大太太整日里被大老爺耳提面命的,都安生下來了。再說了,你夫君眼下是個什么地位,她們不會不清楚,又知道他對你一心一意,到眼下哪兒還有膽子惹事?再有,大老爺看著大爺?shù)昧四惴蚓恼辗髑熬肮饷?,已有了辭官的意思,到那一日,家里就是你大哥當家,再不會有人給你添堵了?!?/br> “我知道?!毕丬菩πΦ溃拔掖蟾绲男乃?,他雖然沒明說過,可我也看得出幾分。再說了,這幾年你們該幫的幫,該捧場的捧場,我心里都有數(shù)。你回去告訴他,別怪我以前牙尖嘴利總得罪他才是。” 香大奶奶笑得暢快,“要我傳話的事兒就免了,你們兄妹兩個沒嫌隙就成。” 五日后,襲肜成親,娶了兵部主事姚氏女。 襲府賓客應門,道賀時都少不得說句襲府可真是好事連連。 也只有襲府這樣的人家這樣的門第,才會在風波剛剛平靜時便如常度日——目前還在后怕、觀望的人家比比皆是。而襲府自上至下,都是一副什么都未曾發(fā)生的樣子,喜樂融融。 也正是因此,外人對寧氏、香芷旋愈發(fā)高看一眼。約束自己不動聲色容易,約束一府人等皆如此,可就是功力了。 襲肜與姚氏拜堂成親之后,首要之事便是認親。 香芷旋從頭看到尾,覺得姚氏對二老夫人似乎透著點兒冷淡,對她和婆婆卻是親近有加,必是蓄意為之。 她沒沾沾自喜的閑情,只是愈發(fā)覺著二老夫人不易。 好不容易經(jīng)營到了如今娶兒媳婦的一日,往后要是再受兒媳婦的氣……轉念就釋然,便是東府不方便出面干涉婆媳之間的是非,還有蔣修染呢,有什么好擔心的?蔣修染總不可能看著jiejie受委屈的。要是姚氏站得住理,東府與蔣修染都不會說什么,可要是姚氏站不住理純找茬,那……就要看情形了,最起碼,還是要避免蔣修染出手的情形——他一出手,基本上事情就失去了轉圜余地。 ** 襲府如常度日的時候,朝堂里一日也不得消停。 先是鎮(zhèn)國將軍一案牽連甚廣,皇上、太子毫無從輕發(fā)落的意思,逐個緝拿歸案,責令三法司加緊審訊,要該死的人趕在今年秋后問斬。 與此同時發(fā)生的,是鎮(zhèn)國將軍長子袁庭毅興兵造反,放在明面上的理由是太子挾天子以令諸侯、囚禁皇后、誅殺忠良等滔天罪名。 皇上與太子聞訊,不急不躁,甚至一副懶得理會的樣子,叫一種朝臣一頭霧水,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后來聽聞袁庭毅走出先前睿王的封地之后前行艱難,陷入僵持的局面,這才知道皇上早有部署,心內稍安。 眼下最要緊的事,是皇上每日上朝聽政,由此,謠言便可不攻自破。可皇上偏不肯如此,只每日與襲朗、蔣修染在靜園議事,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直到三月下旬,皇上才下旨:太子率兵出征,討伐叛賊。 朝堂嘩然。 皇上卻是心意已決,不管群臣說什么儲君不可擔負這等風險的諫言。原因只有他知道,這是太子拼力求他成全的。 而他自是滿心愉悅,他希望元皇后的骨血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人,去沙場歷練一番,只有益處。 只有體會到為社稷賣命的熱血兒郎的辛苦,才能體會到這種人的艱辛,才能善待。 是的,他興許骨子里就是個重武輕文的皇帝,而太子亦是如此,不然不會有去往沙場的膽色,不會一直倚重足智多謀的良將。 至于襲朗與蔣修染,太子是不肯帶的,要他們留在京城確?;噬习参#枰獛ё叩?,只有他們對來日戰(zhàn)事做出的部署、給出的良策。 多年父子名分,眼下這些是非,是讓皇上對太子最為滿意的事情。 三月底,太子掛帥出征。 當日,皇上結束這許久稱病的情形,并且日后將每日臨朝,直到太子戰(zhàn)捷歸來。 ** 三公主這一段日子,一直留在宮中。繼上次不歡而散之后,她一直想再與皇后詳談諸事,但是皇后再不肯見她。 這是三公主有生以來最難過的事情——你想讓一個至親活下去,可她只認為你是惺惺作態(tài),并非發(fā)自真心。 她怎么會不是發(fā)自真心呢? 男人的野心、報復聽明白,甚至早在幾年前就猜出了睿王必死無疑的結果——便是誰要他茍且偷生地活,他都不肯??苫屎蟛灰粯樱鞘撬哪赣H。在這關頭,她知道母后便是活下去可能也是行尸走rou,但是……她不能不為此盡力,她知道死亡的真相。 永世別離。 與母親別離,她沒想過,她也不想為此有任何準備。 生于帝王家,她知道有些時候的活,并不見得比生不如死更好,但是……她又如何能做到眼睜睜看著母親決然赴死? 她不能。所以哪怕被遷怒被嫌棄,她也想盡量爭取那一線希望。 何況,母親還有出路,父親為了她,已經(jīng)答應了。 父親都答應了,偏生母親不肯順從,對她只有怨氣甚至厭憎。 不給她機會,便是給了父親將對母親的傷害加重的機會——便是父親有所緩和都沒用,局勢已定。 這真是生不如死的體會。 ** 太子出征之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襲朗與蔣修染終于得了清閑,此后可以如常度日。 當晚,月上中天時,襲朗回到家中,步入正房。 剛進院門,元寶就興高采烈地沖到他面前,直起身形,前爪搭在了他肩頭,身形隨著大尾巴的輕晃微微搖擺著。 這個小家伙,記他倒是記得牢——他甚至都不敢奢望寒哥兒還能對他一如往昔,可元寶還是那樣,隔得日子久了再見,便高興得什么似的。 他學不來阿芷與元寶的絮絮叨叨,只以親昵的輕撫表達心緒。 元寶,是他們這一小家人的一口,早已如此。 元寶撒嬌了好一陣子,才跟著襲朗回房。 香芷旋與寒哥兒早就睡下了。 他示意下人噤聲,坐在床畔,靜靜看著母子兩個。 寒哥兒的睡相一如往昔的酣甜,阿芷卻不似以往,眉心輕蹙。 孩子不知人世愁,她知道。 這樣的日子,之于她,每一日都是煎熬。人前笑容無辜,心里怕是每時每刻都在擔心著他的安危。 看了良久,他彎身吻一吻兒子的睡顏,至輕柔地抱起,送到外面交給金mama。之后才去洗漱,寬衣后上了床,側臥在她身側,凝視著她,指尖滿含眷戀地游走在她容顏。 他最早許給她的諾言,是一句不負。 當時不清楚,這不負二字,意味的是怎樣一番濃情蜜意、銘心刻骨。 只一聲不負,不足道相思。 細算起來,時日不算久,卻讓他覺著已跋山涉水千萬里。 相思所致。 ☆、181|180· 香芷旋側身面對著他,伸手摸向寒哥兒所在的地方,因著手上感觸與預期的不同,猛然睜開眼睛,目光焦慮。 看到襲朗,稍稍愣怔,緩緩笑開來,“你回來了啊?!?/br> 襲朗微笑,“嗯。我把寒哥兒抱出去了?!?/br> “怎么也不喚丫鬟添床被子呢?”香芷旋撩開被子,分給他一半,“快過來,晚間還冷呢?!?/br> “還沒想起來?!币u朗笑著到了她身邊,把她攬到懷里。 香芷旋環(huán)抱著他,手臂微微用力,“以后能時不時地回家來了么?” “每日都會回來?!敝暗拿β?,是為著謀定而后動,眼下諸事只需照著他與蔣修染的準備行事即可。 “那太好了?!毕丬菩凉M足地嘆息一聲,“你不在家,我總是心里沒底?!?/br> “知道。這一段苦了你。”他點了點她的唇,“想我沒有?” 她淘氣地笑,“哪有工夫想你啊?!?/br> 他便加深了親吻,“我看看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話。”說著話,手勢輾轉,勾動一簾風月。 …… 翌日一早,香芷旋被某個不知饜足的人纏著起不得身,身形大敞大開地在他身下,隨著他作亂的唇舌、手勢喘息連連。 他的唇自她胸前起伏上移,灼熱地封住她的唇,輕柔沉身。 香芷旋忍不住輕哼一聲。這個男人,讓他憎惡的那些人陷入要死要活地境地之后,開始要她在他面前要死要活的…… 襲朗和她拉開距離,垂眸看著銜合處,輕輕喟嘆。 香芷旋就沒好氣地擰了他一把。 襲朗扣住她膝彎,點了點她的唇,“看看?” “……”香芷旋微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