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侃啰嗦起來沒完沒了，唐晉川難得能耐著性子聽他廢話，俞玥卻受不了了，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我都不知道方老板還有這么婆媽的時候?！?/br>
    方侃撓了撓下巴上的胡子，忽然想起什么，笑著道：“對了，小俞你不是想買畫么，我記得晉川以前收藏過一副明代沈周的《祝壽圖》，雖然不是真品，但也算難得一見了。”

    俞玥頓時來了興趣：“哦？晉川不是一直擅長油畫嗎，沒想到對國畫也這么感興趣。”

    唐晉川淡淡地寫道：“藝術無國界。”

    俞玥坐近了些，諂媚笑問：“能不能讓我欣賞欣賞？”

    唐晉川干脆利落地一個“不”字，鐵筆勾畫，力透紙背，拒絕得十分徹底。

    俞玥不死心地開口：“哎呀，別那么小氣嘛，我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我爸的五十大壽眼瞅著就要來了，老人家就喜歡字畫，可跑遍了c市也沒遇見合適的……拍賣行有是有，可我哪兒有錢啊！”

    唐晉川直接站了起來，沖方侃點了點頭示意，就告辭走人了。

    俞玥滿肚子的說辭還沒來得及出口，憋得她一臉郁悶，不由重重嘆息道：“大神就是大神，這么高冷，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輕易打動的。”

    方侃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你剛不是還說他面冷心熱來著？也不能怪他，任是誰的心頭好被別人覬覦，都不會高興的?！?/br>
    俞玥委屈地道：“我也沒想過白拿啊，價錢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就算他看不上那點錢，我可以送他副別的畫交換啊，我手里也有兩幅不錯的，要不是因為老爺子只要國畫，我也不會這么費勁兒?！?/br>
    方侃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你自己想辦法吧！你都能說服他破例畫了副拉斐爾給你，相信也能打動他忍痛割愛。”

    俞玥皺著眉唾棄地道：“真沒見過你這種學長，出賣自己學弟眼都不眨的！”

    方侃幽幽地嘆了口氣，無奈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晉川這些年總是一個人，太過孤僻了，簡直稱得上‘超凡脫俗’！我實在擔心他，不給他找點麻煩，總覺得哪天他就會羽化登仙……”

    俞玥怔了怔，勃然大怒地罵道：“你特么說誰是麻煩！”

    ☆、第5章 強行登堂入室

    下午，俞玥就把錢送去了特校，陳老師驚喜地笑著道：“這么大一筆，夠孩子們用很久的了?！?/br>
    俞玥眼珠一轉，狀似不經意地笑道：“是啊，這種善舉要是經常有，孩子們就不會過得那么艱苦了……好的行為就該宣揚，正能量才會傳遞下去，社會也就變得越來越和諧。”

    陳老師愣了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咱們是該好生謝謝人家……”

    俞玥立馬眉開眼笑地道：“不過捐贈人十分低調，囑咐我切勿宣揚，不如咱們就做個錦旗，然后讓孩子們一起做點小東西，也算對捐贈行為的一種感激和肯定。”

    陳老師贊許笑道：“這法子也好，回頭我就安排下去……對了，捐贈人叫什么？”

    “唐晉川。”

    陳老師驚訝地道：“是那個會畫畫的唐晉川？”

    俞玥一愣：“你認識？”

    唐晉川為人十分低調，即便在業(yè)內小有名氣，大家知道的也不過是他的筆名“唐淵”，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陳老師立馬笑起來：“哎呀，我說呢……唐先生經常來學校給孩子們上課，教大家畫畫，還時不時買些顏料畫筆什么的送來，這次又捐了這么大筆錢，是該好好感謝他的！”

    俞玥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失落，頗為感慨以前的緣分不夠，沒能在更好的情況下和他早早認識，不由微微郁悶地嘆道：“我之前怎么沒在學校見過他……”

    陳老師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經常周五放學來，正好和唐先生的課程安排岔開，沒遇見過也是正常?！?/br>
    俞玥笑了笑：“那行，回頭做好了您聯(lián)系我，我過來拿，再親自給唐先生送過去?！?/br>
    晚上，唐晉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放下畫筆，準備洗洗休息。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提示有新的短消息。

    唐晉川開始并沒有在意，還以為是10086的系統(tǒng)短信，不想拿過來一看，居然是俞玥發(fā)的。

    “明天下午5點見，我請你吃晚飯！”

    后面還加了個賣萌的笑臉。

    唐晉川的拇指在按鍵上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當做沒有看見。

    “別假裝不知道哦，我這里有信息已閱回執(zhí)！”

    唐晉川：“……”

    叫你手欠！

    想了想，唐晉川覺得像俞玥這種給筐飼料就下蛋的人，還是不要理會的好，免得她得寸進尺，提出一些讓人為難的要求來。

    唐晉川果斷關機，然后拉上被子繼續(xù)睡覺。

    第二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陽光雖然很盛，卻并不灼人。小區(qū)里的花開得正艷，大概是因為工作日的原因，外頭行人并不多，更顯得鳥雀嘰嘰喳喳得熱鬧，透出一種別樣的寧靜。

    唐晉川站在陽臺上默默看了半天，無聲地嘆了口氣，只可惜這種好天氣不能出門了，免得在咖啡店被人圍追堵截到。

    唐晉川皺著眉思索許久，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去的地方真的少之又之，一時竟找不到可以消遣的場所。

    唐晉川百無聊賴地回到客廳，拿起畫筆，對著未完成的作品卻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心情莫名有些焦躁，勉強添了幾筆，越看越不滿意，只得泄氣地丟開，隨手抽了本書翻來翻去。

    時間過得很慢，不知道熬了多久，唐晉川都有些迷迷糊糊想睡著了，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他驚得跳了起來。

    唐晉川捏了捏眉心，一邊光著腳往門口走去，一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掛鐘，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拉開門一看，唐晉川立刻愣在原地，眼中滿滿的都是驚愕。

    俞玥穿得花枝招展，一頭精心護理過的秀發(fā)垂在肩頭，看上去格外清新。手里拎著兩大兜東西，歪著腦袋笑瞇瞇地道：“驚喜吧，就知道你懶得出去吃飯，我特意從外頭打包的，都是c市出了名的美味哦！”

    說完不等唐晉川有所反應，便自顧自地擠開他往里走去。

    俞玥迅速環(huán)顧了一下，客廳很大，家具不多，東西卻十分雜亂。隨處可見的畫作、顏料、書冊，光是畫架就有好幾個，散亂地擺放在各處，米需 米 小 言兌 言侖土云好像可以隨時隨地畫上兩筆一般。

    俞玥踢開擋路的紙簍，笑著問：“廚房在哪兒？”

    唐晉川快走幾步攔在她面前，緊緊抿著的唇顯出了他極大的不悅，皺著眉飛快比劃手語質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的？”

    只可惜饒是動作幅度大了點、用力了點，也沒說出來那般更有質問的力度。

    俞玥無辜地眨了眨眼，笑著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么，我手里的人脈不少，我既然都能知道你常去的咖啡店，打聽到你的住處很奇怪嗎？”

    唐晉川眼神微厲，動作極大地示意她離開。

    俞玥費力地舉了舉手里的袋子，嘆氣道：“怎么說，上門都是客，更何況我還拎了這么多東西，就算不歡迎，也別立馬趕人走啊。”

    唐晉川鼻子微微動了動，聞到濃郁的飯菜香味，這才察覺已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俞玥很會察言觀色，立馬趁熱打鐵地道：“哎，也別去裝盤了，反正就咱們倆，你不介意用飯盒吧？”

    唐晉川沉默地看了她半天，終于妥協(xié)，移開畫架，將桌子上的作畫工具都搬到一邊，然后從沙發(fā)上拿了兩個靠枕下來。

    俞玥動作迅速地端出一盒盒菜，幸虧今天溫度不低，她又是開著車直奔而來的，飯菜端出來的時候，還冒著絲絲熱氣。

    雞鴨魚rou，蔬菜水果，甚至連飯后甜點都有。

    唐晉川面色復雜地看著滿滿一桌飯菜，忽然覺得，即便自己能說話，這會兒恐怕也是無力吐槽。

    俞玥往他手里塞了雙筷子，笑著問：“愣什么呢，還不快吃？”

    唐晉川默默地夾了離自己最近的菜放進嘴里。

    俞玥眼巴巴地看著他咽下去，急不可耐地問：“怎么樣，味道還不錯吧？這可是福緣齋的招牌菜！”

    唐晉川淡淡點頭，面無表情地吃東西。

    俞玥咬著筷子頗有些苦惱，都說中國的談判是在飯局上，什么事兒拿到飯桌上一說，都不是個事兒?？扇魧Ψ绞莻€啞巴呢？氣氛是需要有來有往才能調動的，就她一個人，饒是說翻了天，估計也難打動唐晉川。

    更何況，就算是單口相聲，也有觀眾跟著互動呢，讓她一個人喋喋不休……還真的很難繼續(xù)下去。

    俞玥頓覺失策，吃飯的時候也不方便手語交流，早知道應該換種方式的。

    大概是俞玥的目光太過直白，唐晉川終于放下了筷子，認真比劃道：“謝謝你，東西很好吃。”

    俞玥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心里那點糾結也煙消云散。

    “你喜歡就好，下次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訴我，我再帶給你。”

    唐晉川眼角一抽，假裝沒聽見，拿起筷子繼續(xù)吃飯。

    一頓飯吃得略顯沉悶，飯后唐晉川堅持讓俞玥坐著休息，親自收拾干凈桌子，又從廚房端出兩杯咖啡來。

    俞玥輕輕抿了一口，就見唐晉川掏出錢來放到她面前。

    “這些算是飯錢?！?/br>
    濃郁醇香的咖啡頓時變得難以下咽。

    俞玥苦笑地開口：“我就這么招人嫌嗎，竟讓你像打發(fā)外賣小妹一樣打發(fā)我……”

    “無功不受祿?！?/br>
    俞玥立即反駁：“朋友之間哪兒計較這么多？不過是一頓飯，就當……就當感謝你上次出手相助好了！”

    唐晉川看了她半晌，無聲地嘆息：“你想要什么？”

    俞玥假惺惺地笑道：“哪里想要什么啊，我這不就是好奇你的收藏品么……那什么，你應該能理解的，都是藝術愛好者，難免會心癢?！?/br>
    唐晉川面色微微糾結，看她一臉可憐巴巴的表情，到底是吃人嘴短，終于勉強點頭同意。

    俞玥立馬從地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笑道：“太好了，謝謝你了！”

    唐晉川的房子本來是兩室兩廳，客廳被打通成一間，剩下兩間臥室，除了主臥留著睡覺用，剩下一間房門緊閉。

    唐晉川找出鑰匙，這下引得俞玥更加好奇了，頓覺這扇門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房間不小，墻上掛滿了前所未見的畫，肖像、靜物、風景……甚至有些只是雜亂無序的圖案，和隨心涂抹一般的渲染。

    可這些作品，與平時唐晉川流出在外的直白的陰郁沉暗不同，濃郁熱烈的顏色，強烈的情感撲面而來，而每一幅作品里，卻又蔓延出濃厚的思念和因分離而產生的孤寂。

    這種用明亮色彩表達傷感的方式，巨大的反襯更讓人心臟震動，就好像世界不管多么美好，自己都永遠無法感受，只能站在喧囂熱鬧之外，觀望別人的喜怒哀樂。

    俞玥忽然覺得鼻子無端發(fā)澀，強抑著滿心的情緒，靜靜地站在一副作品前，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畫里的風景充滿了熟悉的感覺。

    那是一條長的望不見頭的鐵路，斑斑銹跡乍一看像極了干涸的血液。藍天白云，路邊雖然雜草叢生，卻半點不見荒蕪，反而透出了勃勃生機。

    可兩邊的風景越是春意盎然，那一條飽經風雨侵蝕的鐵路就越是讓人心情壓抑。

    俞玥強壓下心里翻騰的莫名情緒，勉強笑著開口道：“這些都是你畫的？這么好的作品為什么不展露出來？”

    唐晉川沒有回答，引著她去一邊的格架旁，從里面抽出一卷畫，小心翼翼地展了開。

    正是俞玥心心念念的那副《祝壽圖》。

    祥云繚繞的蒼山，層疊高聳，完美再現(xiàn)了原作恭敬祝福的態(tài)度和吉祥美好的氣氛。

    方侃說的沒錯，即便是贗品，做得也是難得一見，的確有收藏的價值，也難怪唐晉川不肯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