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助理小郭在門外隔著玻璃擔憂地看著臉色忽青忽白的謝拾,小聲問主治醫(yī)生,“他不過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怎么看起來有點像神志不清了?” 主治醫(yī)生抱臂冷哼一聲,“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們家藝人這傷口是被人打的,還遮遮掩掩什么?不過?!彼謱I(yè)地補充道,“還會玩平板,說明智商還在五十以上?!?/br> 小郭:“……” 小郭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家藝人,說起來做藝人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夠可憐的了。這場事故的起因簡直荒唐至極。 和謝拾一個組合的楊息堯人氣迅速躥高,使得組合人氣不均。前些天楊息堯因病不能出席一個活動,謝拾一個人去了,半夜從活動現(xiàn)場出來后就被一群楊息堯的蘿莉粉絲召來的人打了,還給他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拖楊息堯的后腿。 這種事公司實在不好處理,只能將謝拾送進醫(yī)院留下一筆醫(yī)藥費了事。 哎。 小郭看著兀自低頭上網(wǎng)的謝拾,一套藍白病服,褲子短了一截露出蒼白的腳踝,上衣卻被他穿得空蕩蕩——太瘦了,簡直讓人心疼。 前世的記憶歷歷在目,頒獎典禮上出現(xiàn)的那張他被人下藥后與肥頭大耳的大導(dǎo)演曖昧的照片,謝拾現(xiàn)在想起來還胃里直犯惡心。 那場車禍,害他的除了那兩個,不作第二人選!謝拾回味起臨死前骨骼被車子壓得變形的痛苦感,還有沈旬身上流不盡似的鮮血,只覺得滿眼都被仇恨覆蓋了! 他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那兩人的事情,反倒處處忍讓,為什么要遭到他們這樣的陷害? 只怪自己識人不清! 娛樂圈那樣的地方,他退一步海闊天空根本就是錯的!從楊息堯處處針對自己陷害自己、傅子琛喪心病狂拍下那張照片開始,他就應(yīng)該反擊的!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身敗名裂,也好過落得從幾百米高空墜落下來粉身碎骨還要連累沈旬! 說起來現(xiàn)在自己躺在醫(yī)院,還是拜楊息堯所賜,上輩子他給自己使過多少絆子,背后里下過多少陰手,只怕數(shù)也數(shù)不清。 只是連累了沈旬—— 謝拾心中閃過這個名字,心里涌出一股苦澀窒息的中藥味。 前世死前,兩人的重逢來得太過短暫,他甚至連一句“別來無恙”都沒有好好說過,甚至沒有勇氣好好打量沈旬一眼。 他沒有想到,死前沈旬居然會護住自己。 這樣一來,欠他的更多了…… 謝拾嘴角噙起蒼白的苦笑。 謝拾突然將手中的平板扔開,撕下手背上還在掛著的點滴,沖進了廁所。 他注視著鏡子里二十歲的自己,很高很瘦,臉色蒼白,眉眼俊秀一如往昔,雖然比十年后多了幾分青澀,但眼神卻晦暗不清。 前世的記憶如幻燈片一幕一幕在他腦子里擠過,他雖然頭疼欲裂卻神志清晰無比。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哪里還能像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毛孩子一樣天真青澀呢? 他居然重生了,這是老天給的機會,那么該算的帳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那些該償還的,該報復(fù)回去的—— “都給我等著?!?/br> 鏡子里的謝拾眉間劃過一絲從不曾有過的狠戾。 小郭一不留神就發(fā)現(xiàn)病床上的人不見了,她急慌慌地沖進來,卻眼前一亮。 謝拾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身上的病號服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襯衣黑色粗毛衣搭配簡單黑褲。 同樣的一套衣服,圈子里也有其他人穿過,然而謝拾身形修長,膚色白皙,姿態(tài)挺拔而略顯瘦削,穿起來出色無比,并且他別出心裁地將白襯衣下擺露出隱隱約約的幾毫米,別具一格。 風(fēng)輕云淡,清雋非凡。 小郭有點看呆了。 謝拾無疑是長得很好看的,然而娛樂圈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光外表好看吸引的人氣只會是一觸即破的泡沫,沒有點真本事誰能在娛樂圈里混? 只是,此刻小郭覺得他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zhì)在里頭,淡漠又堅定,溫暖又疏離,如此矛盾,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謝拾隨意將東西收拾了下,看了一眼還傻站在門口的小郭,“收拾東西,準備去霽月中心廣場?!?/br> 他的聲音清冽明亮,雖然聲線與以前一樣,卻還有種細微的變化在里頭。 小郭看著眼前這人,心細的她敏銳地感覺到了這變化,就好像,以前是初諳世事的小兵,還時不時乏倦膽怯,此刻卻好似勇往直前的將軍,徹底沒了以前的死氣沉沉的勁兒。 好似……脫胎換骨了。 謝拾上輩子這個時候還把自己困在過去的陰影里畫地為牢——他原本的夢想是進入表演系,卻在得知沈旬與他同一個系之時,倉惶地改了專業(yè),讀了他完全不喜歡不擅長的聲樂系,這之后他雖然簽了音樂公司,卻對一切活動商演都不感興趣,整個人都仿佛泡在腐朽臭水里的行尸走rou,看不到一丁點兒積極向上的樣子。也難怪雖然他有這樣一副好皮囊,卻仍然沒有多少人氣。 小郭作為他的助理,其實是十分惋惜又同情的,畢竟謝拾不上進,她在經(jīng)紀人那里也討不了好果子吃。 然而這一輩子……謝拾神色意味不明,他一定得振作起來,活出個樣子來! “你……謝拾?”小郭舌頭幾乎打了結(jié),“你去霽月中心廣場……做什么?醫(yī)生說……” 謝拾將旅行箱利索地拉上拉鏈,直起身瞥了她一眼,眼中沒有太多情緒。 小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謝拾卻微微一笑,他走到窗邊,外頭的陽光投射在他白皙的臉上,更加襯得他臉沒有血色,他長長睫毛在眼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沒有打光的五官仍然立體非凡,看起來驚心動魄。 “今天我本來就該出現(xiàn)在那里,不是么?” ****** 作為一個剛出道并且還不上進的小新人,公司給謝拾的定位是—— 花瓶。 他和楊息堯作為同一個組合出道,一起參加了同公司女歌手兩場mv的錄制,此后楊息堯就逐漸圈納了一大撥蘿莉粉,公司趁勢全面將他包裝起來,不斷讓他在各種場合露臉,這之后楊息堯的人氣逐漸水漲船高。 相反地,謝拾卻幾乎成為了公司的棄子。 組合不過成立一年,解散卻是遲早的事情。一點剩余價值都不想放過的公司自然不肯這么早解散組合,一直拖著,好歹謝拾那張臉也是能上得了臺面的,一些濫竽充數(shù)的通告讓他去做也沒什么不可以。 ——就像是廉價勞動力。 矛盾于是就出來了,楊息堯覺得謝拾拖了他的后腿,一直想盡快單飛,于是在公眾面前經(jīng)常似有若無地流露出同組合人員很難相處的訊息,于是,就導(dǎo)致了謝拾被楊息堯粉絲欺負這一事件。 前世的謝拾對楊息堯那些花花心思從來不過多關(guān)注,自然不了解這些,后來明白過來,才終于知道自己剛出道時明明人氣不高,卻還落得了的不好名聲是從何而來的。 謝拾心中冷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要以命來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個道理謝拾重生一遍,才給徹底明白透徹了。 謝拾這種小藝人,公司連配一個助手都算奢侈,哪里還有專車配備?他和小郭從醫(yī)院出來,便徑直上了公交車。 不少人側(cè)目打量這個個頭極高的青年男人,他頭上一頂黑色鴨舌帽壓得極低看不見臉,背后背著一把吉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劃在手機上,這種氣質(zhì)與眾不同,即使是在人擠人的公交車上也容易吸引一大片目光。小郭站在他旁邊,連帶著被各種目光洗禮,十分不好意思。 而謝拾此刻正在了解十年前的信息。 今天在霽月中心廣場有一場免費性質(zhì)的演唱會,由謝拾的經(jīng)紀公司優(yōu)聲娛樂舉辦。主要嘉賓是優(yōu)聲娛樂旗下有名藝人艾一,她上一張專輯大賣,此刻正是趁熱打鐵為專輯造勢的時候。 優(yōu)聲娛樂為了帶紅幾個旗下新人,讓他們來做開場秀,相當于借艾一的光。艾一選秀出身,雖然上張專輯賣相不錯,但因為是原創(chuàng)歌手,當年火過之后,市場反應(yīng)就一直不溫不熱,要是大牌藝人遇見被當踏腳石的事情,早就和公司翻臉了,而艾一卻脾氣頂好,不動聲色地接受了。于是公司樂得借此大刷人形卡,借艾一之勢幫新人吆喝。 而楊息堯和謝拾就在這群新人中。 謝拾因傷住院,自然是不能來參加的了,楊息堯自高奮勇選了一首熱歌單唱,公司對此也無所謂。相比兩個人一起組合,實際上楊息堯一個人吸的粉反而更多。 謝拾和楊息堯氣場不和,這一點,公司也是將他們拉郎配成一個組合以后很久才發(fā)現(xiàn)。 謝拾性格低調(diào)陰郁,而楊息堯在大眾面前一直以乖乖仔的形象示人,于是公司上層很容易地認為問題出在謝拾身上,經(jīng)紀人蘇成濟也對謝拾印象不好,幾乎可以說是處處看他不順眼,踩他一頭。 上輩子謝拾一直沒能大火,除了不太會唱歌、不適合在音樂界發(fā)展外,與這些人的打壓不無關(guān)系。 “你覺得我怎么樣?” “???”小郭本來正抱著胸小心翼翼地與旁邊一個猥瑣壯年的咸豬手躲著玩,聽到謝拾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由得一愣。 “帥!”她反應(yīng)過來立刻拍馬屁。 只是,謝拾究竟想做什么,小郭卻有些想不通了,公司根本沒安排他今天的日程,這么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霽月廣場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想和楊息堯干一架?!小郭臉色陡青。 “不上妝呢?”謝拾又問。 “貌美如花。”小郭下意識地答道。她腦子轉(zhuǎn)過來,瞠目結(jié)舌地欲要發(fā)問,公交車卻“突”地一聲停下來,身邊的謝拾身手利落地跳下了車。 小郭臉色由青轉(zhuǎn)白,謝拾不是去干架的,他是去砸場子的!那把從醫(yī)院出來剛買的吉他是做什么用,小郭終于知道了,謝拾那音感不準的嗓子在臺上現(xiàn)場飚一曲,難道不是把優(yōu)聲娛樂的面子里子都給丟盡了么?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可愛的小飯碗…… 霽月廣場人山人海,顯然“免費”二字引起了公眾極大的興趣,不僅艾一的粉絲都趕過來捧場,一些路人也駐足觀看。 遠遠地可以看見高高搭起的舞臺上幾個戴著墨鏡的俊男美女站在后臺,身邊一些工作人員圍著他們打著遮陽傘,最大的拿把遮陽傘下坐著艾一,身邊一個放冷飲的桌子,身后一群粉絲被保鏢攔著,有秩序地要簽名。 謝拾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幾個新人之中的楊息堯,前世他認識到楊息堯的真面目以后,一直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輸給了他,現(xiàn)在才明白,他的虛情假意口蜜腹劍實在偽裝得太好了,明明不是演員,卻比演員更能畫皮。也足夠能忍,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齷齪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謝拾不知道自己的車禍到底是傅子琛還是楊息堯做的,但是毫無疑問,一定是這兩人中的一人,至于到底是誰,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差別了。 前世的兩條人命,他們要用什么還? 綠燈剛亮起,謝拾將肩上的吉他帶撥了撥,大步邁出。 一輛銀色蘭博基尼趕著紅燈最后一秒飛竄而來,謝拾眼見這輛車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識地往前一滾,車子卻在他原先得站位猝然停下,前保杠碾過白色行人線。 謝拾手心撐地,他皺著眉頭站起,把扎進手心的玻璃拔.出來。 鮮紅色的血順著掌心流下來。 簡直流年不利。 謝拾一聲不吭繼續(xù)往前走。 “先生,等一下?!瘪{駛座鉆出一個司機,謝拾眼角瞥到他的時候愣了一秒,這個人他再熟悉不過。 是傅子琛的司機。 那么,后面坐著的人…… 謝拾微微皺起眉,瞥了一眼褐茶色玻璃窗。他擺手拒絕司機遞過來的鈔票,用另一只手拎起吉他,快步離開。 一秒都不想多呆,那個人,一眼都不想多看。 司機訕訕地捏著皮夾鉆回車內(nèi),對后面那人道:“老板,他不要。” 傅子琛漫不經(jīng)心地睨了他一眼,道:“我有眼睛,看得到?!?/br> ☆、第四章 :演唱會 謝拾大步跨進休息室。 “你怎么來了?”蘇成濟擰起眉,面色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