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陳川提問過鄒洪,知那是個軟骨頭,多半收了點好處,要是沈柳德去問,少不得借機(jī)訛銀子耍賴皮,想必是私下交好的得了消息了。 “誰知那鄒洪卻跑了?!?/br> 陳川一聽這話,便即起身,口中低念了一聲:“不好?!?/br> 牛捕頭原來不知鄒洪這事,陳川還未尋得時機(jī)向他說,沈柳德帶了十多人去找都沒找到,想必是跑得遠(yuǎn)了。 陳川只得坐下,向沈柳德問:“他認(rèn)的可是工部一位大人的使喚,叫戴銘?” 沈柳德坐正身,回道:“就是此人,陳兄弟也知道?” “因和沈家有干系,我私下留意著,叫過鄒洪來問話,他供出了此人。但此事李大人還不知道,只憑鄒洪一面之詞,要指認(rèn)戴銘也難,另三個見證人只說是什么都沒看到,且他們都不是夢溪縣人。”陳川面上為難。 牛捕頭捋著胡須道:“這確不好辦了,便是報給大人知道,也不好就拿人。” “這是一樁。”陳川蹙眉道:“如今鄒洪跑了,更不好指認(rèn),你這案子不曾告發(fā),也不好就派人出去追查?!?/br> 沈柳德嘆了口氣,右手攥成拳,在桌上重重一擊,不甘道:“莫非就此作罷?放任害死我爹的人逍遙法外?” “此事要從長計議,最要緊之事還是你明年進(jìn)京趕考,若能博個功名,再要來查此事,就便利得多?!闭f到此事沈柳德也是犯難,只是有口難言,虛應(yīng)下來,又吃了幾杯酒,不敢喝得醉了,便就回家。 牛捕頭這才向陳川問:“鄒洪那事怎么我不知道?” “人也跑了,師父就莫要過問了?!标惔┰甑刈チ俗ヮ^發(fā),摸到桌上長刀,佩掛在腰間,師徒兩個起來,邊走邊說。 “要是鄒洪所說屬實,此事牽扯工部官員,但沈平慶只在朝中掛個閑職,每年不過外辦幾趟差事,礙不著什么事情,我著實想不出他們?yōu)槭裁匆ι蚣依蠣??!标惔ㄊ终圃诘侗衔站o丟開。 牛捕頭沉吟半晌,走到巷子口與陳川分道時,拍了拍他肩膀,看著陳川。 “此案找不出頭緒,沈家又不曾向衙門告訴,憑你一己之力要查出真兇確實很難。不如暫且擱置,慢慢留心著?!?/br> 陳川站在自家門口看了會月亮,方才步入門中。晚上躺在床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手放在腦后,因喝了點酒,略帶微醺,睡得渾身一搐,方自醒轉(zhuǎn)過來。亥時剛過,陳川搬了條板凳坐在屋外廊檐下,他想了又想,只覺在夢溪做個小小捕快,能做的事實在太少,須另謀出路才是。 陳川的家就在個兩進(jìn)院子里,進(jìn)了大門便能望見后門,他爹有一間書房,燈還亮著,陳川走去,在窗下聽見他爹念詩。 他爹在城西坐館教書,肚里有些詩書,陳川自小耳濡目染,也能識文斷字,愛讀史書,不愛寫文章,后拜了牛捕頭做師父,就一門心思伸張正義懲惡揚善。 晚風(fēng)送涼而來,陳川坐在他爹書房窗戶底下,聽了半個時辰詩書,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 次日一早,陳川往沈家去了,與沈柳德見面,將明年也想進(jìn)京去讀書的事與沈柳德說了。 沈柳德正與人看賬本算銀錢,頭暈?zāi)X脹得很,叫人去請沈寒香來幫忙,自丟開算盤往一旁坐了,與陳川閑話。 “我爹本就想叫我做個讀書人,不過我不很喜歡,這才從了武,要從頭來學(xué),怕是晚了?!?/br> 沈柳德便一一問過陳川都讀過什么書,原來考試要讀的那些,陳川多少都已看過,不過不夠爛熟,且各有自己看法。 沈寒香進(jìn)了門,見陳川也在,各自見禮,去一邊給沈柳德算賬了,一聽二人商議盤費,心中默算賬本,將使錢的細(xì)項列出,一一記過,方才坐下與他們喝茶。 沈寒香因問:“陳大哥怎么也想要考功名做官去么?” 陳川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這半路出家,比不得他們讀書的人,只不過圖一圖是否另有出路,要是不行,仍做我的捕頭就是?!?/br> “就是,出路有沒有,還得探過才知道??傄部歼^,有沒有那個官運不知道,能學(xué)一門本事管一樣事謀生就好?!鄙蛄鹿首鬏p松道,心中卻比陳川著急許多。沈家上下如今都尊他一聲“老爺”,他哪里就夠得上了,底下一張張嘴巴都要吃飯,如今連沈蓉妍與沈寒香都做些針黹幫補(bǔ)。這話卻不好向陳川說,只約好來日一同上京去,彼此作伴,又叫陳川若要讀書,大可過來沈家,或是就在沈柳德的書房讀,或是要借走家去讀書都好。 沈寒香就在沈柳德那里用過晚飯才回去,馬氏已由下人服侍著睡了。沈寒香進(jìn)了自己屋子,叫三兩去帶沈柳容來,脫了外面比甲,捏著鼻梁,輕聲吩咐:“他要是吃了就過來背書,要是沒吃,就叫張嬤嬤把他的飯擺到我這里來吃?!?/br> 三兩過去傳話,沒片刻張嬤嬤并兩個丫頭子,拎著個食盒進(jìn)來,在地上支起小桌,沈柳容乖乖坐著,兩個葷菜兩個素菜,他吃飯不大挑,沈寒香看他吃得比平時儉省,因叫了南雁來問,知道廚房里還有些雞蛋,就親洗了手去給沈柳容蒸一碗雞蛋上來。 沈柳容飯吃得差不多了,歪著頭坐在板凳上,黑溜溜透著機(jī)靈勁的眼珠看著沈寒香,拿調(diào)羹勺起雞蛋,問說:“雞蛋多少錢一只?” 沈寒香看了半天賬本,從前在徐氏處也看得多,便說:“尋常年間,五六個錢一只?!?/br> “這青菜多少錢一斤?”沈柳容又夾起一筷子青菜。 “當(dāng)季時令的一文錢一斤?!?/br> 沈柳容鄭重其事點點頭,抬頭看張嬤嬤,“以后晚上就給我炒一碗青菜,雞蛋我不想吃,時令的蔬菜也不止這一種,輪著日子吃,今日我從徐先生那兒聽說了,寺廟里大和尚都不吃rou不沾油腥,他們一個個都長得圓頭大耳,我就不吃rou也能長得結(jié)結(jié)實實?!?/br> 沈寒香不禁好笑,揉了揉沈柳容的頭:“你也剃了頭去做和尚算了,照你這算法,不如咱們闔家都改了吃素,個個長得結(jié)實,豈不好?” 沈柳容當(dāng)真認(rèn)真為難了起來,沈寒香目中黯了點,心想,必是不知道什么人向沈柳容說了家中不比往日。但認(rèn)真克扣起來,光是從眾人嘴里去摳,又摳得出什么金山銀山來? 屋里眾人都因沈柳容說話童趣天真?zhèn)€個發(fā)笑,不過三日間,沈寒香叫個丫頭子把做的針線拿出去換幾個花用,便在門上聽到幾個婆子媳婦閑談。 “老爺一去了,今非昔比,咱們幾個是沒什么所謂的閑人,就不在這家里伺候,去那家里也多拿不了幾個錢。不過要你有門道,又不是這家里買斷的契,告訴夫人一聲,出去了就是。夫人眼下也比從前好說話,身子似乎一直不妥當(dāng),多半打發(fā)一兩二兩的就能出去?!币粋€婆子揣著手說,另外有個年輕媳婦,像是有些猶豫不決。 沈寒香只聽了這一句,便走開,想了又想,決定晚間至沈柳德處向他問一問舅父在京的生意,這會先去給徐氏問安,順帶想細(xì)問一件京中的舊事,心里雖然忐忑,卻也不得不問了。也是宣德年間的事,才不過數(shù)十年,家中再無一個比徐氏更有見識的女人,要是徐氏也不知道,怕就問不出什么來的了。 徐氏一聽沈寒香說,便就搖頭:“這事偏就她家里想得,我們家里想不得。你只知道白家那個長女在外頭打理商鋪多有風(fēng)光,卻可知白家的來頭?尋常姑娘家比她一個腳趾頭都比不得。” 徐氏因沈平慶去后總頭痛,系著抹額,襯著她臉皮更是干黃,樹皮一般貼著骨頭。 “那個白瑛是將門之后,她生在戰(zhàn)場上,自小在外奔波,風(fēng)吹日曬長成的。要是換了閨閣里養(yǎng)出來的女兒去,早吃不住了。你說這個事情,叫你大哥去做,我都覺得不妥,你去就更不妥,絕對不行。你只等你大哥明年進(jìn)京,家中就有起色。你爹生前最疼你,要有個好歹,來日我去了地下,如何與他交代?”徐氏又覺得胸悶,說了幾句話,就叫吃藥,便又躺下。 剛睡著沒半刻,嘴里就神志不清地開始翻來覆去念叨兩個字。 彩杏一聽變了臉色,忙推著沈寒香出門,在廊檐底下勸她:“姐兒心焦奴婢都知道,不過上頭有你大哥、二姐,還有夫人,還有幾位姨娘,彼此扶持著,定能度過這個難關(guān)。日子熬起來,其實也容易,等二姑娘、三姑娘各自嫁人,大爺?shù)钠拮舆^了門,又是不同。只不過眼下難一些,萬萬不可行險?!?/br> 沈寒香一路口中咀嚼,只覺得徐氏念的那兩個字似乎是“念生”,可不知是什么含義,到了晚飯時候還在想。不過又想到白瑛那件事情上,便出門去沈柳容的書房,想找那本記述白瑛之事的書來再看一看。 自沈平慶走后,因打發(fā)了許多下人出去,書房門前也撥不出人守著。沈寒香提著盞白燈籠,推開門“吱呀”一聲響,這晚上本來就大風(fēng),燈籠被吹得懸空亂轉(zhuǎn)。 這時驟然一股風(fēng)來,竟被吹得跑了,在地上兩滾就沒了亮。 沈寒香想著屋內(nèi)有燈燭,待會兒拿著回去就是,且也熟門熟路,斷不至于在自家迷路。行至窗下,屋內(nèi)傳出極輕的說話聲:“那你明年必要得個功名,做個老爺,才好向老夫人要我過去,不然又是三年。我是盼你早些迎我過門,如今這家里過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老夫人也說了,等孝期過了,要把我給李珺做妾,你知道我不愿意,就不要來傷我的心,趕緊謀個一官半職才是正經(jīng)。成日里那些癡呆行徑也都收一些,你那些怪門怪道,不知道的都覺得怕人,都改了的才好。”沈蓉妍嗔道,另一男聲低聲應(yīng)著,催促她離開。 書房院里一個人都沒有,那里頭也一片黑,斷無半點火星。 只見兩道黑乎乎的人影出來,這就走了。沈寒香才進(jìn)了書房,吹亮火折,將燈燭點起。坐在書案前,怔怔發(fā)起呆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一更………… ☆、避嫌 沈柳容的字寫得秀氣,沈寒香略看過一二,就推到一邊,將找出的書攤開來翻出白瑛那段。 這白瑛在朝內(nèi)算一段傳奇,當(dāng)朝天子及太后對女子比舊時多有放松,一來可以出大門,不必時時刻刻拘在家中;二來自白瑛之后,女掌柜女老板漸漸多了些,做生意的有之;三則大抵國庫充裕有商人一份力,雖商仍屬于下等,卻可以參加科舉入仕,商賈之女不得嫁入官家的禁令也在七十多年前廢除。 白瑛系一位大將軍的女兒,生在沙場上,自小在塞外磨礪,據(jù)記載生得孔武有力,比男人且無什么不足。她闔家男兒都戰(zhàn)死沙場,天子賜白家人大宅三間、明珠千斛,但白瑛說: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不可不圖三代之事。因白家沒了男丁,又與朝中無甚勾結(jié)關(guān)系,便招贅一名巨賈為夫。 當(dāng)時邊患剛除,訂立通商合約,允許互通有無。不過愿意走邊外去的行腳商甚少,一來路途遙遠(yuǎn),二來剛開商貿(mào),眾人皆有觀望。 白瑛生下第一個兒子一年半后,便請了發(fā)給商人的通關(guān)令出關(guān)外買辦,以貨易貨,帶回關(guān)內(nèi),至于富庶之地出賣。她頭一回出關(guān),便帶了五十人的商隊,關(guān)外所產(chǎn)狼皮、珊瑚、金銀飾物、鹿茸、山珍,帶回之后,奇貨可居,不過一年間,就都知這一行是個生財捷徑,唯獨是怕遇上山賊強(qiáng)盜,又或者經(jīng)不起長途跋涉,是以雖有利可圖,愿意出關(guān)倒買倒賣的商人仍然不多。 沈寒香卷起那書,滅了燈燭,回到房中又拿出來看了一遍。 她想了又想,若要在短期內(nèi)賺起一筆來,唯獨此法可行,與旁的營生不同,出關(guān)行商乃是以貨易貨,無須多少本錢,能雇得起商隊拿到通關(guān)令,上下打點不過是百兩銀子,中間利潤卻著實可觀,一趟倒騰出個一二千兩并非難事。但要開辦商鋪,安于做個小商人,沈家如今還負(fù)擔(dān)得起,其利潤卻難以維持現(xiàn)這座大宅的開支。 她定了主意,便修書一封,等著孟良清再派人來時送去與他商議,問一問他此事是否可行。 本來沈寒香對孟良清并無多少依賴,不過彼此借著對方解除各自的困局,如今她要守孝三年,孟良清奔波兩日,來夢溪見她,實屬意外。書信往來時,只知道孟良清興許出于禮儀,待她客氣有禮不過。但那夜里,孟良清允諾的事情,又或是他言語懇切,或者她早已對他存了三分好感,聽見他說“三年孝期一過,我定娶你為妻”,沈寒香早已封存起來的心禁不住一動。 卻說孟良清返回京城之后,四名丫鬟也已回來,唯獨桂巧還留在行宮。 孟良清定了新的規(guī)矩,不叫丫鬟們守夜,只讓四個小廝,兩個在外間,兩個在隔壁,忠靖侯府中人見里頭的簟竹等人都被打發(fā)了夜里不再進(jìn)房伺候,各自動了心思,有想是否孟良清身子見好,也有尋思是否屋內(nèi)要選旁人補(bǔ)上,一時反倒更加巴結(jié)討好簟竹等。 “這都送的什么破爛玩意兒,咱們里頭的事情,他們也配知道?!睆澰聛G開一個碎瓷杯,懨懨掩住口,打了個呵欠,因孟良清那里入夜不用伺候了,彎月便在里門落鎖前去旁的院子里同人玩牌打發(fā)時間,這剛將包銀子?xùn)|西的帕子抖了在床,比往日贏的都多。 傍邊年英抖開鋪蓋,看了一眼,冷聲說:“過幾天夫人就回來了,你還不快斂著點性兒,賭錢是要成性生癮的,再或者哪天夫人那里人突然進(jìn)來撞見你不在,又或者聽了哪個爛舌頭的亂嚼。咱們現(xiàn)在不比以前,我冷眼看著,少爺身邊離了咱們未必就不行,再惹了夫人不高興,攆了出去,才有你多的破爛玩意兒收呢!” 彎月便撂了手頭的一個玻璃酒盞,啷當(dāng)一聲正砸在年英妝奩上。 年英臉色一變,本不想理他,簟竹在里頭咳嗽起來。 “我不與你說,竹jiejie病了,白天里少爺寫了大半日的字,吃了兩回藥,下午睡著,也沒個人照料著,都是我服侍。你在屋子里悶了小半日,也不見得給竹jiejie請大夫吃藥?!?/br> 彎月冷笑道:“輪到你來說我了?就是簟竹自己起來了,也沒得來說我!”說著便將東西都收了丟在抽屜里,向內(nèi)睡了,也不去請大夫。 時候卻也不晚,且因孟良清病癥,侯府里一年到頭也不缺大夫,養(yǎng)得三四個,吃住都在府里。沃玉忙丟了正在洗手的盆兒,胡亂從盒子里摳了一塊茉莉香味的潤手膏子,便抹便去了門外,向年英道:“我去就是,jiejie們都歇著?!?/br> 取了一盞燈籠,提著就出去了,年英火氣才下去了些,進(jìn)去一看,簟竹咳嗽過了,此刻睡得迷了,也沒醒來,就手摸了摸,只覺得她頸子里全是汗,一陣?yán)湟魂嚐?。心頭又把彎月罵了一頓,就去上頭回孟良清。 只因孟良清屋里這幾個丫頭,在侯府里也算有臉面,雖不值夜了,也不曾打發(fā)去外面睡,她們的屋子都在里頭,就隔一道小門。 孟良清聽說了,他還未睡,就說:“叫大夫先看看,那個姓李的大夫平日專門給幾個meimei瞧病,他用藥仔細(xì),你再去請那個?!?/br> 于是杜羽就去請,年英這里等著,見孟良清不曾起身要去她們屋里看,這也實屬反常。簟竹、彎月兩個是打小丫頭子就伺候孟良清的,其后年英,再是年紀(jì)小些的沃玉。但凡這些丫鬟生病,孟良清都體貼冷熱,常要去看。 年英因向他福了一福,問道:“少爺不過去看看簟竹?我們屋里只有彎月睡下了,都還未睡,少爺過去我這就叫她起來,不會失了禮去?!?/br> 孟良清搖了搖手,吩咐道:“你去照顧簟竹就是,你們屋里不是有幾個小丫頭子,都叫去輪著看著她,免得要水沒水,等李大夫看過,讓他過來我這里,我問一問?!?/br> 年英心里疑惑,卻也只得下去,回去時簟竹已坐了起來,沃玉叫來個大夫,卻不是李大夫,給簟竹看過,開了方子。早有杜羽請了李大夫過來,看著前一位大夫走了,才引著進(jìn)去,又叫瞧了一次。 簟竹醒來口干得很,但一直忍著不說,等李大夫出去坐著寫方子,另一張床上彎月才將帳子扯起,下地來看她,給她倒水喝。 年英送李大夫回來,看著簟竹道:“少爺方才說不過來看,jiejie先睡一回,藥好了,我拿來你吃。” 彎月皺了眉頭,只一想,便明白過來,冷嘲道:“咱們這些人是命賤福薄,如今少爺身體是好了,少不得也是我們伺候得好,卻一個個避了我們出來,這園子想也不能久待,不如謀個好主子,來日隨著二姑娘進(jìn)宮去的也好,免得以后娶了妻更要攆我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出去,討個孤苦伶仃的下場?!?/br> 簟竹聽了又咳嗽起來,年英忙過來將彎月趕開,替簟竹順氣,一面氣道:“你跟少爺跟得久,不說全都懂他,也比我們這些后來的要懂一些,他就是避嫌叫我們出來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男女七歲不同席,他是個病人才留著咱們近身伺候,想不過女兒家要貼心周到一些。且他又不像那些胡混的紈绔,待你還不好?”年英將杯子放到一邊,簟竹不睡了,就給她墊著坐起身來。 “真要覺得不好,就把少爺畫的畫給我去賣了的好,少爺?shù)墓P墨,拿出去我還能換個五兩十兩買糖吃?!?/br> 彎月氣得反笑,就手從小屜里摸出一把糖來丟給她,“饞得你搜腸子的,我這里就有,你要吃不完不許睡覺!” 兩個這才好了。 簟竹精神不好,臉色潮紅,也勸了彎月幾句叫不要去賭錢,彎月聽得不耐煩,又睡下了,只虛應(yīng)下,她們不知道,彎月拿回來的東西都是外頭打聽消息,想往園子里塞人的,卻不是牌面上贏的,她近來越輸越賭,越賭越輸,急得喉嚨里也上火,臉上也鼓了兩個紅豆大的包,好在拿粉一蓋還看不出什么。只想在阮氏回來之前,陳姨娘管得松,趁早把輸出去那二百兩銀子都撈回來,就不賭了。 孟良清那里聽說只是尋常風(fēng)寒,也放下心來,次日逢彎月伺候筆墨,研墨至于一半,就且丟手不磨。 孟良清擱下筆,看了她一眼。 彎月沉不住氣,便問:“少爺這幾日又不要我們守夜,簟竹jiejie病了又不去瞧,平日也不與我們鬧了,奴婢心里有句話,不問不快?!?/br> 孟良清道:“什么話,你都說到這里了,我要叫你不說,你就肯不說了么?” 彎月見他神色如常,抿著嘴笑:“少爺是做慣了這里頭的主子,不知道外頭人的厲害,眼下只看著一件二件事情丟開叫我們不去做不事事伺候,外面人一看還以為我們幾個要被打發(fā)出去,忙忙都來打聽消息,想知道少爺跟前還缺不缺人,你說好笑不好笑,奴婢打發(fā)了他們一回二回,卻都還又巴巴東拼西湊送東西來讓奴婢進(jìn)來問,那只好奴婢就問了。爺這里是不是看我們幾個看膩了,要換人進(jìn)來伺候,要,奴婢就去把這事辦了,不要,奴婢也好去同他們說明白?!?/br> 孟良清確實不曾想過這層,想了想才說:“等過兩年,或許這園子里還要添人,屆時管家娘子自會安排妥當(dāng),眼下卻不用。你們跟著我這么多年,就什么時候要打發(fā)了,也給你們配個好人家去,不會委屈了你們。至于簟竹生病,我也問過了大夫,你叫她莫要多心,好生養(yǎng)病,我這里也沒什么需要多少人伺候的事,不過是端茶遞水研墨調(diào)香,等她全大好了,再來伺候?!?/br> 彎月這才笑了:“奴婢遵命?!?/br> 孟良清想了想,叫送信的小廝來,過得半刻,寫好了信叫他去送。 “過兩年添人,是添來伺候少夫人的?”彎月一面研墨一面問。 孟良清臉孔本來蒼白無一絲血色,此時輕輕咳嗽了聲,面上薄紅,端起茶來喝。 彎月也就識趣不問了,到了換旁人上來伺候,她去給簟竹說了,簟竹點了點頭:“我本來沒有多心,你們一個個多心,都借著我的事去問,反讓少爺以為我多心,我才是有嘴巴也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