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剛要抖開馬韁,馬側(cè)忽然閃出一個人來,沈寒香手中刀鞘輕輕“啪”的一聲拍在陳川側(cè)腰上。她幾乎是怒目而視,壓低聲音怒道:“你要干什么?下來?!?/br> 陳川抓住刀鞘,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躺久了不舒服,逛逛?!?/br> 沈寒香自然不信陳川的鬼話,卻也不好當(dāng)面拆穿,只說:“你身上有傷,別騎馬,要散步我陪你走走就是。” 陳川看了她一眼,微笑著說:“那你好歹把外袍系上?!?/br> 沈寒香臉一紅,生硬道:“知道了,你等會兒?!?/br> 剛鉆進(jìn)馬車,沈寒香就覺得不對勁,又聽見一陣馬嘶,心頭暗罵了聲不好。撈起馬車帷簾一看,果然陳川一巴掌拍在馬臀上,頭也不回地跑了。 沈寒香大叫了聲:“站??!陳大哥!” 外袍也來不及系,沈寒香跳下馬車,這下驚動了車隊眾人,她翻身上馬就要追,身后一沉,馬兒晃了晃腦袋。 沈寒香聽見白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快追,他身上帶傷,跑不快?!?/br> 沒等沈寒香反應(yīng)過來,白瑞自己扯過韁繩,便一打馬追了出去。 陳川的馬跑得極快,沈寒香他們騎的馬因帶著兩個人,越跑越慢。不知在荒漠里跑了多久,已看不見陳川的背影。極目眺望全是黃沙,白瑞控著馬,沉聲道:“沈姑娘可知道陳兄弟要去哪兒?” “陳大哥說想四處走走……”她聲音頓了頓,忽然想起來,“是不是丟了什么東西回去找了……你記得我們來時的路怎么走嗎?” 半晌沉寂,白瑞似在猶豫什么。 “記得,我們是一路往北走,偏過白狼湖,又是夜里趕路,走得并不遠(yuǎn)。要回到上次歇腳的地方我還有印象。”因是在外趕路,白瑞早有準(zhǔn)備,身上帶著指南針,且本來就有野外行軍的經(jīng)驗。 沈寒香扭頭看他判斷方位,撥轉(zhuǎn)馬頭,忽道:“那個白狼湖,周圍好像有狼……” “是,袁三說了,這個季節(jié)只有白狼湖周圍水草豐美,動物集居,狼為了捕食,也都聚在那里。我們加緊趕路,能追得上?!?/br> 沈寒香想了想,看了看馬上帶的東西,看見一只箭袋,里面插著數(shù)十支箭,頓時松了口氣。 “白大哥會用弓箭嗎?” 白瑞點了點頭。 “那趕緊追吧,追上之后我們放慢些跟著,暗中保護(hù)陳大哥就是?!?/br> 白天趕路,又是全速前進(jìn),自然比夜里帶著貨要快得多。當(dāng)篝火殘堆闖入視線,沈寒香口中清叱一聲,馬兒應(yīng)聲停下。 二人翻身下馬四下檢視一番,沙地上沒有半點足跡,馬蹄印也沒有。沈寒香抬頭看白瑞:“往東北走,不出三四里路就是白狼湖?!?/br> 遂翻身上馬,白瑞抖開韁繩,馬兒撒蹄狂奔。 還沒到白狼湖,陳川的馬就出現(xiàn)了,沈寒香松了口氣,憋著一口氣低聲吩咐白瑞:“跟著,別叫他。”她想看看陳川返回白狼湖干什么,見陳川身形挺拔,心底的擔(dān)憂也少了些。 陳川在湖邊下馬,踉蹌著幾步跑到湖邊,趴在地上四處摸什么。 沈寒香他們下了馬,白瑞手里提著弓箭,腰上挎著箭袋。沈寒香則手里提著把刀,兩人站在二十米開外,陳川只要回頭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他卻壓根沒有回頭,趴在地上,眼睛幾乎要貼著青草,手在草根里來回?fù)軇印?/br> 沈寒香微微瞇起眼睛。 “他在找什么……” 白瑞沒吭聲,四下看了一眼。 陳川驟然起身,面上欣喜若狂,手里拿著個什么在自己前襟上擦了擦,隨即把東西揣進(jìn)懷中。忽然松了勁的陳川,此時才感到頭暈?zāi)垦?,晃了兩下,彎下身按著膝蓋。 沈寒香跑了出去,白瑞沒能拉住她。 “陳大哥!” 陳川在沈寒香的叫聲里抬起頭,他臉色有點蒼白,神情卻很高興。就在沈寒香離陳川一步之遙的時候,她身后忽然爆出一聲厲喝。 “小心,沈姑娘!” 陳川神色劇變,拽住沈寒香往地上一滾。 墜地的剎那,沈寒香看見白瑞拔出箭射來,長箭將狼心射了個對穿。沈寒香快速拔出刀來,陳川掩住沈寒香,從她手上奪過刀,將其護(hù)在身后。 “馬!小心馬!” 白瑞轉(zhuǎn)頭一看,不遠(yuǎn)處的高頭大馬尾巴被餓狼死死咬了住,口中發(fā)出陣陣慘嘶。 白瑞飛躍而起,手起刀落,連帶半截馬尾,被齊齊削落。馬兒四足不停在地上亂蹬,又跳又叫,白瑞飛身上馬。 狼嘯此起彼伏,散落的狼影映在白狼湖中,沈寒香嚇得滿頭冒汗,手掌緊緊拽著陳川的衣服,顫聲道:“上馬。” 陳川回頭看了沈寒香一眼,見她還愣著,大聲吼道:“上馬!快!”陳川一手橫過沈寒香腰際,將她抱上馬背,奪過她手里的刀。 鋼刀拍在刀鞘上,發(fā)出錚錚的鏗鏘之聲。 “嗷嗚——!”體型比別的狼大出兩三倍的頭狼仰起尊貴的頭,望天一聲長嘯。 “陳大哥……”沈寒香聲音阻塞在嗓子眼里,陳川以刀背猛催動馬,想讓馬跑起來。然而面對兇殘的狼群,天然的本性令高頭大馬喪失了平素的英勇。大馬雙蹄暴躁地在地上徘徊,陳川咬牙提刀倒抽馬臀。 正此時—— 迎頭一匹瘦狼飛撲而上,劇烈顛簸使得沈寒香不由驚叫出聲。 隱忍的狼嘶聲卡在嗓子眼里變了調(diào),狼爪在馬身上抓出幾道紅痕,轉(zhuǎn)而“嗷嗷”了兩聲,瘦狼委頓在地。 “快上馬!”白瑞沉聲吼道,又一支箭搭上弓弦。 迫在眉睫的威脅解除后,馬站直身,甩了甩鬃毛,沈寒香伸出手,不顧一切大喊道:“快點上馬,你還愣著干什么?沖出去!” 沈寒香嗓音吼得破了。 此時周圍狼群正從湖邊聚攏過來,只聽得見狼爪踏在地上的聲音,沈寒香的手被穩(wěn)穩(wěn)抓住了,她猛一用力,雙腿向馬肚子借力,陳川翻身上了馬,粗重的喘氣聲聲聲入耳。 “沒事了?!鄙蚝汔磸?fù)低語,一抖韁繩,那馬劫后余生,疾風(fēng)驚雷一般飛射出去。 馬背上劇烈的顛簸讓沈寒香松了口氣,她回頭一看,猛變了臉色,抓住陳川右手,揮出刀去。 “嗷……” 她的手沒什么力量,刀卡在狼脖子里拔不出來,狼爪還在往馬背上抓。 “發(fā)什么愣?。£惔蟾?!” 陳川這才回過神,抬手一揮,被砍中要害的狼很快被馬拋下。然而腿軟的馬與狼的速度不成正比,沒一會兒,沈寒香與陳川就被五頭狼包圍了。 它們擁有黃綠色的眼珠,兇狠而冷漠地望著兩個外來客。 沈寒香一路被駭?shù)脺喩戆l(fā)抖,此時更是不住上下牙齒打架,虎口已然震裂,她的手掌陣陣發(fā)燙。 “怎么辦?”她小聲向陳川問。 陳川目光毅然望著草原上最兇殘的動物,馬煩躁地原地打轉(zhuǎn),陳川唇幾乎貼著沈寒香的耳朵,他溫柔低沉的聲音說:“我下馬引開它們,只要有rou吃了,它們就不會那么快追上來?!?/br> “不行!”沈寒香瞪著眼,“不行,舍一個救一個,還不如同歸于盡,再想!” 陳川此時近乎是擁著沈寒香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一股血味,他再次舔了舔嘴唇,咬掉一排死皮。他大著膽子,將雙臂伸到沈寒香身前,他微微瞇起眼,笑了起來:“乖,聽大哥的話。” 沈寒香緊皺的眉峰跳個不停,她焦急地四處搜尋白瑞的身影。 然而只有不遠(yuǎn)處的小土丘,孤單地回應(yīng)她。白瑞早已不知去向,低空中盤桓著三五只鷹,它們比一般鳥類要大的翅膀和身影投在地面,掠過馬身時,坐下大馬前蹄揚了起來,打著響鼻轉(zhuǎn)了圈。 警惕的頭狼抬起臉,注視空中來歷不明的鷹。 在號角聲吹起之前,頭狼仰起脖子一聲長嘯,包圍著大馬的幾匹狼不約而同掉頭,再轉(zhuǎn)過頭來謹(jǐn)慎地打量著二人。 尖銳的哨聲似乎催促著狼的離開。 天空中的蒼鷹展翅盤旋不肯離去。 “沒事了?!标惔ㄕf,他的手搭著沈寒香的肩,支撐她忽然松下勁來的身體,輕輕抖開韁繩。 馬蹄聲沒跑上多遠(yuǎn),數(shù)里開外,隱約飄揚著重黑龍紋鑲金邊的旗幟。 作者有話要說: ☆、七十二 沈寒香完全沒有料到孟良清會在這里出現(xiàn)。孟良清翻身下馬來到她面前時,沈寒香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直至孟良清伸出手來,笑道:“下馬?!?/br> 此時陳川已下了馬,他臂上傷口撕裂滲血,一早有軍醫(yī)隨著,正給陳川重新包扎。陳川愣著神打量孟良清。 沈寒香下了馬才回過神,給他二人引見。 “這是陳川,夢溪縣的捕快,家中世兄,他武藝好,聽說要出關(guān)就來給我?guī)蛡€手?!鄙蚝愕纛^向孟良清,臉頰有點發(fā)紅。 沒等沈寒香介紹,陳川一抱拳:“多謝軍爺相助,救命大恩,無以為報?!?/br> 沈寒香窘道:“你不知道這是誰嗎?” 成天一絲不茍板著個臉的白瑞從軍隊里走了出來,顯是他去通風(fēng)報信,孟良清才能及時帶人趕到。他們一定有私底下聯(lián)絡(luò)的方式,沈寒香心道,朝陳川道:“你還猜不到他是誰?” 陳川心頭一動,張了張嘴—— “莫不是……” “就是就是?!鄙蚝忝Φ?。 “草民給小侯爺問安?!?/br> 沒等陳川跪下去,孟良清便就扶了他起來,大風(fēng)吹動孟良清的發(fā)帶,他一身銀白的披風(fēng),沒穿官袍也沒穿鎧甲,倒是一副書生樣,只不過衣飾華貴就知身份非同一般。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離我軍駐扎的地方不遠(yuǎn),不如叫他回去報信,把商隊的人帶過來,今晚就在營帳里歇息。明日再走也不遲?!?/br> 沈寒香心里自然是想和孟良清說說話,以詢問的眼光看了眼陳川,陳川笑道:“你才是這支商隊的頭?!?/br> “對,我才是財大氣粗那個。”沈寒香樂了,朝白瑞說:“勞煩白大哥去報個信,我同陳大哥先過去。” 白瑞撥轉(zhuǎn)馬頭。 孟良清騎著的是匹大白馬,那馬眼睫毛很長,眼珠溫潤,隱約透露著好脾氣的信息。 “別小瞧它,它烈得很?!?/br> 孟良清摸了摸白馬的頭,示意沈寒香走近一些,“你摸摸它的頭,對,手放在它鼻子下面,讓它熟悉熟悉你的氣味?!?/br> 陳川被個士兵帶走了,等熟悉得差不多了,孟良清對沈寒香說:“上馬吧。” 跟來的一隊人已走遠(yuǎn)了,沈寒香抓住韁繩,翻身上馬,擔(dān)憂地望著孟良清在這樣天光之下更加蒼白孱弱的臉。 “你也騎馬嗎?” “也可以走回去?!泵狭记逍α似饋恚蚝阋残α?,抓住他的手,將孟良清拉上馬背。孟良清幼年就好馬術(shù),上馬的動作很輕巧,等兩人離得近了,沈寒香才聽見他喘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