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有福微驚,但還是應(yīng)道:“是?!?/br> 蘇太傅年前上了折子告老,皇帝也準(zhǔn)了。只是他舊疾未愈,不宜奔波,因此還在太傅府,尚未返鄉(xiāng)。 聽說皇帝來了,蘇太傅眼皮狠狠一跳,立刻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難道皇上后悔了,不愿留他性命了? 參拜皇帝時,蘇太傅兩腿打顫,咳嗽不止。 “平身吧。” “皇上,老臣并非要賴在京中,實在是病……咳咳……” 皇帝擺一擺手:“朕不是來驅(qū)逐你的,只是來提醒一下,蘇愛卿忘了一件事情。” 蘇太傅不解,抬眸看向皇帝,見其臉上并無多少血色,更看不出太多表情。他只能小心說道:“忘了一件事?老臣不知,還請皇上明示?!?/br> “還鄉(xiāng)之前,不該就當(dāng)年湘城之事詳細(xì)地寫個折子嗎?” 蘇太傅一怔:“這……” 皇帝眉梢輕挑:“嗯?” “是。”蘇太傅心中暗嘆一聲,有些意外。不過比他原本以為的要好很多。 皇帝緩緩吩咐:“去讓人準(zhǔn)備筆墨紙硯?!?/br> 蘇太傅仍在病中,可一提起筆,就立刻精神起來。短短一刻鐘的光景,就將奏折寫好,面呈皇帝。 然而皇帝匆匆瀏覽一遍,皺眉:“蘇太傅不必為朕文飾,直接就寫,朕當(dāng)年記憶全無,曾入贅許家……” 蘇太傅雙目圓睜,一臉的不可思議:“這……皇上請三思啊?!?/br> 皇帝只抬了抬眼皮:“入贅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何況還是失憶之時所為?!?/br> 第72章 入贅 讓她心安 見皇帝態(tài)度堅決, 蘇太傅也不好再堅持反對,只得重新提起筆,猶豫再猶豫, 才勉強寫下了新的奏折。 這一次, 根據(jù)皇帝的暗示,說當(dāng)年皇上入贅許家, 不過到底還是隱去了入贅不成被打這一點細(xì)節(jié)。 好在皇帝倒還滿意,慢條斯理說上一句:“蘇愛卿辛苦了, 好好將養(yǎng)吧?!彪S后起身離去。 皇帝一行人剛走, 蘇太傅就重重嘆一口氣。其實他有一點點不太理解?;噬弦J(rèn)回皇嗣, 重提當(dāng)年舊事并不奇怪??杉热换噬喜]能正式入贅, 說成是娶妻不也可以嗎?為了天家顏面,適當(dāng)?shù)匦揎椧幌? 有何不可?難道許家小門小戶還敢跟天子相爭? 算了,這不是他能決定的,反正皇帝沒計較他的罪過, 他又已經(jīng)告老,索性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 許長安醒過來, 已是辰時了。 匆匆洗漱完畢, 文元就在年長宮女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母子倆一起用早膳, 許長安有點心不在焉。 論理那金瘡藥應(yīng)該兩個時辰換一次的, 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可皇帝去上早朝, 也不知何時才回來, 是否來得及。 陪文元用完早膳, 又看著他喝下藥,忽聽內(nèi)監(jiān)尖利的聲音:“皇上駕到!” 緊接著,就是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了。 許長安站起身, 果見皇帝越走越近。 他臉上沒太多血色,但眉梢眼角隱隱有些笑意,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傷口怎么樣?沒再流血吧?” 文元也仰起頭問:“爹爹還痛嗎?” 皇帝抬手摸一摸兒子的腦袋,眼睛卻看向許長安,微微一笑:“還好?!?/br> 許長安指指桌案上的沙漏,輕聲提醒:“距離上次換藥已有兩個多時辰了,該換藥了?!?/br> “唔。”皇帝唇角微微翹起,“那就有勞娘子了?!?/br> 因著“娘子”這個稱呼,許長安腳步微頓了一下,但并沒有刻意去糾正。 她仔細(xì)查看了傷勢,見有好轉(zhuǎn)之兆,暗松一口氣。 重新裹好傷口,許長安輕聲詢問:“沈翊,御藥房的人何時開始當(dāng)值?你覺得我什么時候去比較合適?” 兩人把話說開,知道了他不會為難自己,壓在心頭的巨石被撤掉。但她并沒有因此就徹底放松下來。 聽她喚他沈翊,皇帝眸中不自覺漾起笑意。然而她下一句就是詢問御藥房。他微怔,繼而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長安,你……” “嗯?我怎么了?” 皇帝心情復(fù)雜,好一會兒才續(xù)道:“你是真的喜歡醫(yī)藥啊。” 許長安瞧了他一眼:“是啊,我從小就學(xué)這個,若我一直是男子……” 皇帝伸手去掩她的口:“別,你是女子就挺好的?!?/br> 她若是男子,他們也不會有這么多糾葛了。 許長安心中不安,輕聲試探:“你不會是反悔了,不想讓我去御藥房了吧?” 如果真這樣,可就麻煩了。 “不會?!被实酃麛鄵u頭,“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又怎會反悔?只是你現(xiàn)下身份未明,明日之后再去也不遲?!?/br> 許長安輕輕“嗯”了一聲,暗想,一日兩日倒也等得起。何況現(xiàn)下他傷勢未愈,她不妨多照顧他一些。 皇帝略一思忖,到底還是沒把計劃和盤托出,明日給她一個驚喜吧。 —— 次日早朝,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登基將近一年的皇帝突然宣布,五年前他受傷之際,曾短暫失去記憶,在湘城一戶姓許的人家入贅為婿。后來被帶回京中,治好失憶之癥,不記得那段往事,也與許家斷了聯(lián)系。 而許家去歲因為藥效靈驗、又獻藥有功,進京做了御藥供奉。故人重逢,皇帝又漸漸記起舊事,派人徹查,這才知道當(dāng)年始末。 已經(jīng)告老的蘇太傅也上書坦誠確有此事,自稱是考慮天家顏面,故此隱下此事。后知曉有皇嗣流落在外,不敢再瞞,請求皇帝恕罪。 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皇帝自然要遵循舊年夫妻之約,封許氏為后,立兩人之子為太子。 這封詔書一出,朝堂一片嘩然。 皇帝登基將近一年,還沒選秀過,禮部官員摩拳擦掌,已做好了準(zhǔn)備,想把差事辦得漂亮一些。 現(xiàn)在突然蹦出來一個皇后、一個太子? 年紀(jì)老邁的秦太師只覺得有些牙疼,年前他催促皇帝充實后宮,這才剛過了年,皇帝就自稱已有妻有子? 莫不是推托之詞吧? 他深吸一口氣,拱了拱手:“皇上,老臣以為,事關(guān)皇嗣,草率不得。這若真是天家血脈……” 皇帝聲音微冷:“秦太師此話何意?難道朕連自己的親生骨rou都不認(rèn)得嗎?還是以為朕會有意混淆天家血脈?” 秦太師只得說道:“臣并非此意?!?/br> 皇帝視線微轉(zhuǎn):“封后大典就交給禮部負(fù)責(zé)?!?/br> 他們到底沒有真正拜堂,缺一次婚禮??伤f了當(dāng)年入贅,又有了文元,不好再舉行大婚。不過封后的儀式,可以特殊一點。 禮部尚書匆忙應(yīng)道:“臣,領(lǐng)旨。”他心思一轉(zhuǎn),又多問了一句:“皇上,采選秀女一事……” 皇帝的聲音淡淡的,自上方傳來:“當(dāng)年朕記憶全無,被許翁所救,入贅許家。入贅之際,也曾承諾過,今生今世,決不納小。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又怎能背棄舊時盟約?” 停頓了一下,他緩緩說道:“選秀一事,從今往后,不必再提了?!?/br> ——其實原本也不必強調(diào)入贅,不納妃嬪一事,他完全可以用一生去證明。之所以特意點明不違舊約,不過是為了讓她心安罷了。 “是,臣領(lǐng)旨。”禮部尚書連忙應(yīng)下。 對于大部分官員來說,只要皇家有靠譜的繼承人,只要不涉及外戚干政,皇帝后宮有多少女人,皇帝更寵愛哪個妃子,其實跟他們關(guān)系不大。頂多也只是那些想將女兒送往后宮的人會格外關(guān)注一些。 早朝剛一結(jié)束,在出宮途中,就有相熟的官員低聲議論起此事。 “……是真的嗎?不是說蘇太傅救的嗎?怎么又說是湘城許翁?” 稍微知情一點的人小聲回答:“是真的啊,你以為蘇太傅才剛剛五旬年紀(jì),為什么就匆匆辭官了?就是因為涉及欺君啊……”瞅著四下無人,他聲音壓得更低:“跟你說,初一那天,我夫人進宮朝拜太后,就聽說太后宮中有個小殿下,三四歲年紀(jì),模樣很像……” “如此說來,……真的曾經(jīng)入贅?” “入贅”兩個字,馮大人說的格外艱難。時人多重顏面、男子猶甚,愿意入贅之人少之又少,甚至有人將其視為奇恥大辱。 “應(yīng)該假不了吧?誰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不過如今入贅者是皇帝,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口中都免不了要表示理解,并夸贊一番。 “其實為了報恩而做人家半子,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身居高位還不忘舊時之約,果真重信義?!?/br> …… 朝中官員一個個都是人精,涉及天子家事,他們也只是同相熟、信賴的同僚簡單說幾句,就迅速轉(zhuǎn)了話題。 —— 許長安得知此事,已是將近晌午了。 皇帝眉目間蘊著清淺的笑意:“長安,這詔書,你拿去看看吧?!?/br> 他不想看她跪他,干脆在她面前將詔書自行打開。 “什么?”許長安匆匆瀏覽,不由地暗自吃驚。 她日前看過封后詔書,只說皇帝當(dāng)年在湘城成婚有子,如今找回妻兒,該正式冊立。 而這次卻是明明白白寫著他曾入贅許家。 “入贅?”許長安忍不住問,“你這又是何必?” 她長在市井,知道很多男子不想入贅,認(rèn)為此舉有損顏面,更有過分者,貧賤之時不得已入贅了,依靠岳家發(fā)達(dá)以后,又大肆納妾,甚至是逼死原配,還認(rèn)為是揚眉吐氣苦盡甘來。 他是天子,怎么就公開聲明曾經(jīng)入贅了?就不怕有損名聲嗎? 要知道她當(dāng)時還曾用為了他的名聲考慮而拒絕入宮。 “這有什么?”皇帝卻不甚在意,“當(dāng)時我若沒走,不已經(jīng)入贅了嗎?”他微微一笑:“總不能說我們當(dāng)年沒成婚,就生下了文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