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越忙應了，“那我先去，你趕快過來！”

    “沒問題！”姜宜凝也不回頭，隨手打了個響指，姿勢灑脫不羈，有股別樣的魅力。

    韓子越的心跳得更加厲害。

    他壓抑著自己亂糟糟的心情，跑回村公所那邊的醫(yī)療帳篷，跟里面的人說了姜宜凝的囑咐。

    醫(yī)療帳篷里現(xiàn)在擔大梁的是醫(yī)療隊的隊長，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姓常，大家叫他常醫(yī)生。

    他也是外科醫(yī)生，在戰(zhàn)場上處理普通木倉傷是一把好手。

    但是要做比較精細的外科手術，比如取那種炸成碎片的彈片，他就不拿手了。

    而且劉長鎖的情況更嚴重，他出血不止，而他們又缺少那種特別好的止血的西藥。

    看情況，是他背部的傷口出了問題，得趕緊把彈片取出來。

    聽韓子越說了之后，常醫(yī)生雖然對那個姜宜凝抱懷疑態(tài)度，但是現(xiàn)在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yī)。

    這個時候，就算想辦法把劉長鎖送到市里，他在路上就會因為血流光而死去。

    所以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希望這個在松海市鼎鼎有名的圣約翰醫(yī)院做過實習醫(yī)生的姜宜凝，真的有兩把刷子。

    他沉著地點點頭，“好，我們馬上準備手術器材?！?/br>
    一般的醫(yī)療隊其實沒有這么多做大手術的器材，但是他們的醫(yī)療隊因為是要來的松海市這種大城市郊區(qū)，而且他們的部隊也有不少人，再加上常醫(yī)生是外科大夫，因此他們帶了不少手術器材。

    很快就有條不紊地進行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等姜宜凝趕過來，他們的器材都消完毒，口罩和手術服都準備好了。

    姜宜凝也沒啰嗦，一進醫(yī)療帳篷就張開雙臂，說：“無關人等請立即離開。手術輔助人員留下，給我穿手術服和戴口罩。我剛已經(jīng)洗過手了?！?/br>
    因為有常醫(yī)生平時訓練大家，這個醫(yī)療隊的衛(wèi)生員對手術前的程序不陌生。

    姜宜凝一進來說話，他們就發(fā)現(xiàn)她確實是行家。

    教導員和韓子越連忙退出醫(yī)療帳篷。

    教導員回頭見姜宜凝信心十足的樣子，朝著韓子越豎起大拇指：“我看這個姜同志，真的行！”

    韓子越笑得很勉強，“您別給她戴高帽子，我雖然請她試試，可是我對她的醫(yī)術其實并不了解，只希望她真的有點本事。如果不行，也不是她的責任。”

    “一定行的?！苯虒T對姜宜凝的信心，看起來比韓子越更足。

    韓子越這時還不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了。

    醫(yī)療帳篷里，一個女衛(wèi)生員拿著一個新口罩過來給姜宜凝戴上。

    同時另外一個女衛(wèi)生員給姜宜凝穿上消過毒的手術服。

    姜宜凝又拿出自己的針灸盒，取出金針，先用酒精擦拭，然后在酒精燈上燒了一分鐘。

    再同樣處理了自己的手術刀。

    常醫(yī)生在旁邊給她打下手。

    當她拿出針灸盒，從里面取出金針的時候，他還沒有在意。

    直到姜宜凝最后拿出那邊雪亮的手術刀，他才瞪大眼睛。

    那邊手術刀，比他見過的任何手術刀都要鋒利！

    這真是rou眼可見的不同。

    常醫(yī)生瞥了一眼自己擺在托盤上的那幾把手術刀，嘴角抽了抽。

    跟人家那把制造精良的手術刀比，他這里的幾把手術刀，就是殺豬刀。

    姜宜凝做好自己器材的消毒，發(fā)現(xiàn)這里并沒有后世醫(yī)院常見的一次性塑膠手套。

    她也沒挑剔，徑直把金針和手術刀都放在消過毒的托盤里，讓衛(wèi)生員給端了過來。

    劉長鎖就躺在醫(yī)療帳篷中間一張擔架上。

    旁邊有個粗糙的木墩，就當是放器材的手術臺。

    這種手術場地在姜宜凝看來，真是簡陋到心酸。

    但是對這個時代的部隊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醫(yī)療場所了。

    姜宜凝定了定神，舉著剛剛消完毒的雙手走到劉長鎖的擔架旁邊。

    他的背部一片血污，還有更多的血正在往外冒，比白天的情況看起來嚴重多了。

    姜宜凝馬上指著那木墩說：“把托盤放這里。”

    然后依次拿起自己的金針，分別扎向劉長鎖的人中、左右手的虎口、左右小腿內(nèi)側(cè)踝尖上三寸左右的位置，還有左右小腿外側(cè)犢鼻下三寸的位置以一一扎下去。

    再在劉長鎖的印堂，和腳掌上多個部位扎上金針。

    她扎針的手法又快又準，不到一分鐘，就在劉長鎖的頭、腳和手的位置扎滿了金針，多的像刺猬。

    常醫(yī)生在旁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好奇地問：“……姜大夫這是要做什么？”

    “這是傳統(tǒng)的金針止血法?！苯四贿呎f，一邊調(diào)整著那些金針的位置。

    “金針止血？”常醫(yī)生嘴角抽了抽，“……管用嗎？”

    據(jù)他所知，跟外科手術有關的藥物，還是西藥更靠譜。

    可是這一次，姜宜凝顛覆了他對傳統(tǒng)醫(yī)學的認知。

    三分鐘過去，劉長鎖背部的血，真的漸漸止住了！

    醫(yī)療帳篷里，幾個女衛(wèi)生員幾乎喜極而泣。

    姜宜凝冷靜地制止她們：“別哭，會污染手術器材?！?/br>
    女衛(wèi)生員：“……”

    常醫(yī)生贊不絕口，興奮地點點頭，“那手術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姜宜凝拿起自己的手術刀，說：“把擔架升高，我先把他后背傷患的廢rou割掉，避免發(fā)炎惡化。另外給我準備好三把大小不一的手術鑷子，找彈片的時候需要用到?！?/br>
    常醫(yī)生為難地說：“現(xiàn)在沒法把擔架升高，不過我可以再去給你找兩把鑷子?！?/br>
    姜宜凝：“……”

    常醫(yī)生出去之后，剩下的人都是衛(wèi)生員，并不具備觀摩這種手術的知識儲備。

    因此她們也不知道，姜宜凝用刀的手法，有多精妙。

    在沒有現(xiàn)代儀器的輔助下，她只憑rou眼和手感，就繞開了背部那些復雜又密集的血管，避免了經(jīng)常導致手術失敗的二次傷害。

    然后用手術鑷子開始一次次準確迅速地給他清理背部的彈片。

    姜宜凝做手術的時候精神高度集中，聚精會神到完全忘我的境地。

    她甚至連聽都聽不到旁邊的人說話的聲音，全部知覺好像都集中在她握著手術器材的尖端。

    那里是她感官的延伸，就像有天賦的歌唱家，天生耳力就比別人靈敏，而她的天賦，就是在外科手術上。

    第29章 靠這個手藝養(yǎng)家糊口

    有時候，姜宜凝覺得自己的感知甚至比最先進的儀器還要靈敏。

    儀器的觀測會有死角，她的感官觸覺卻是沒有死角的，只要不影響到她的注意力。

    常醫(yī)生拿著另外兩種不同型號的手術鑷子進來，悄悄放在她的托盤上，然后站在旁邊觀摩她的手術。

    他來得晚了點兒，沒有看見她用手術刀的手法，只看見了她用鑷子抓取彈片的過程。

    那種輕柔到如同沒有任何著力點，但又精確到不差毫厘的手勢，實在讓常醫(yī)生嘆為觀止。

    他自己做過小型的取彈片手術，比如小腿或者胳膊上中木倉之后，只要不是那種太變態(tài)的子彈，他都完整取出來。

    但是在取出來的過程中，他可做不到“秋毫無犯”，也就是不對人體造成二次傷害。

    二次傷害肯定是有的，就是大或者小的問題。

    而像劉長鎖這種子彈都成碎片了的傷口，他是不敢做的，因此一不小心，造成的二次傷害就能要了劉長鎖的命。

    可姜宜凝的手法讓他相信，除了子彈造成的第一次傷害，她取彈片的時候，完全沒有對人體有任何進一步的傷害。

    雖然這種第二次傷害只要不過份，都是允許的，也是可以痊愈的。

    但是如果能不傷害，還是不要傷害，這樣才能好得更快。

    常醫(yī)生本來覺得劉長鎖是真的不行了，但是現(xiàn)在看見姜宜凝的手法，又覺得，也許，他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姜宜凝這臺手術，足足做了六個小時。

    等她把最后一塊彈片取出，給劉長鎖縫合好后背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陽光普照了。

    姜宜凝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心情輕松地直起腰，突然疼得嘶叫了一聲。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腰，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保持一個姿勢六個小時，就算是正常人也受不了。

    更何況姜宜凝還在非常緊張地做手術。

    體力一下子就透支了，她的腿一軟，整個人差一點坐到地上。

    還好一只手趕緊搭在劉長鎖的擔架上，才避免了尷尬。

    醫(yī)療帳篷里面的衛(wèi)生員和常醫(yī)生都知道怎么回事，急忙過來扶著她去洗手。

    然后兩個女衛(wèi)生員一左一右，像是扶著重傷傷員一樣，把她扶出了醫(yī)療帳篷。

    外面當然已經(jīng)天亮了。

    南方水鄉(xiāng)秋天的清晨，一層薄薄的淡青色霧氣飄散在田間樹叢，像是一副清新的水彩畫。

    剛從帳篷里出來，姜宜凝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頓時整個人像被洗滌了一樣。

    韓子越也一夜沒睡，一直等在醫(yī)療帳篷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面。

    他靠在半人粗的大樹樹干上，抱著胳膊，手里還拿著一支煙，一直盯著醫(yī)療帳篷的方向。

    不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帶著一股天然的冷漠，目光隨意掃過，像是對什么事情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