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把平日里最難搞的那幾把老骨頭馴服得跟小學(xué)生一樣聽話,季凡澤彎了彎唇,嘴角慢慢地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蓄著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寵溺。 課程還在繼續(xù),鐘艾抬手捋了捋被夏風(fēng)吹亂的劉海,落落大方地說:“我們每個人都有因為一時沖動做錯事的時候,當(dāng)時氣得不行,恨不得把對方掐死??墒潞笤倩乜?,發(fā)現(xiàn)也沒有多大的事兒,卻又拉不下臉向?qū)Ψ降狼?。久而久之,那些歉意就變成了一根陳年的魚刺,卡在喉頭下不去、上不來,憋得難受……” 她的聲線悅耳,分明就回響在大家耳畔,卻又好像一陣微風(fēng)從很遠的地方吹來,帶著雨后潮濕、甘甜的氣息,能夠吹散一切內(nèi)心的躁動,令人回歸平靜。 一眾高管摸不準(zhǔn)這又是什么療法,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洗耳恭聽。 稍事停頓,鐘艾放緩了、也加重了語氣說:“現(xiàn)在我們要拔掉這根魚刺。你們先深吸一口氣,但暫時不要呼出來。然后大家聽我的口令,在吐氣的同時仰頭向天叫出對方的名字,大聲說‘對不起’。” “嘶嘶——”的吸氣聲彼起彼伏,有幾位老古董提著氣,啤酒肚繃得溜圓,看樣子快要憋死了。 在大家屏息凝神到極限的那一刻,鐘艾才一字一頓地說:“一、二、三,吐氣!” 大概真是被這口氣憋壞了,吁氣聲頗為震撼,深刻得仿佛是從肺腑發(fā)出來的。再加上空曠的天際莫名令人豁達開朗,一浪高過一浪的道歉聲隨之在露臺上炸響,霎時有一種震耳欲聾、暢快淋漓的舒心效果。 “某某,對不起!” “某某某,對不起!” “鐘艾,對不起!” 呃,這是從哪里亂入的聲音?! 一瞬間,鐘艾的耳膜猶如受到某種劇烈的撞擊,“嗡嗡”地響個不停,以至于她覺得自己快要出現(xiàn)幻聽了。 循聲扭頭,她的眸光直愣愣地撞在了某個男人臉上。 季凡澤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起來了,或許是迎著陽光的原因,他的眉宇輪廓更顯清朗。尤其是那雙墨色的眼睛,像是包裹著一層水霧般的光,眼神卻是澄明有神,分外誠懇。 鐘艾,對不起。 他一直欠她這樣一句話。 那是花語也不能替代的,他的歉意,由心而生。 不經(jīng)意的目光碰撞,世界都靜了,清風(fēng)似乎也停了,以至于鐘艾一時忘記了錯開視線。她幾乎是不受控的,一下子便陷入季凡澤那一汪幽潭般的眼眸中,那么深邃,又那么干凈的波光,撩人心弦。 “真痛快!鐘醫(yī)生,你還挺有兩下子?。 ?/br> 幾位高管的叫喊聲強行揪回鐘艾的注意力,她趕緊閉了閉眼,這才將自己心頭那絲奇異的錯覺拂去。 慌亂地轉(zhuǎn)過頭看向大家,她進入了今天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 她讓站在前排的年輕高管們轉(zhuǎn)過身去,與那幫老古董面對面站好,“大家聽過擁抱療法嗎?接下來你們需要做的就是敞開胸懷,和對面的人來一個大大的擁抱?!辩姲σ獠粶p,朗聲說道。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對面站得都是素來勢不兩立的死對頭??! “來吧,抱一個!做人不能那么小氣哦,讓我們一抱泯恩仇!”鐘艾的口氣極具聳動效果。沒辦法,客戶的錢都收了,她必須得達成效果啊。 唉,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每組人都在身體僵硬片刻之后,統(tǒng)統(tǒng)苦著臉,伸手抱住了對方。 季凡澤又笑了,這回是被逗笑的。 他快速拿出手機,給一堆正在互相熊抱的高管們拍照留念。以后開會誰要是再挑事兒,他就讓mark把這組照片裱背起來,掛在會議室里。 mark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大boss身上,他完全沉浸在鐘艾的神奇療法中,無法自拔。眼瞅著美女醫(yī)生落了單,沒人跟她擁抱,mark當(dāng)即腳底抹油,“嗖”地一下向鐘艾竄了過去。 “鐘醫(yī)生,讓我們也來個大抱抱吧?!彼ξ赝塘丝诳谒?/br> 孰料,他伸出去的手臂尚未沾到鐘艾一根汗毛,脖領(lǐng)子已是猛地一緊—— mark就這么被人狠狠地揪著領(lǐng)子,以極其慘烈的姿勢被拽到了一邊去。 他腳下踉蹌了一下,尚未回過味兒來,只聽一道低沉且不客氣地嗓音直轟他的耳膜:“鐘醫(yī)生是你能抱的么?” 頗為不滿地丟下這么句,季凡澤突然伸手一撈,就把一臉詫然的鐘艾摟進了懷里…… ☆、蜜方十九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鐘艾當(dāng)場傻眼。 她剛要掙扎,覆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已隱隱收緊了些。季凡澤就這么帶著一股不容人回絕的力道,將鐘艾的身子牢牢地圈進他的臂彎里。 有和煦的陽光從他們身后照來,溫暖得像是要把人融化了一般,可鐘艾只覺眼前一花,后腦忽然就被人扣住了,轉(zhuǎn)眼間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兩人的身高差,讓鐘艾在這個半強迫式的擁抱里,只能把臉埋在季凡澤的肩窩里,一動也不能動。 “季總,你……”太過分了! 這女人晾了他那么多天,季凡澤本來有好多話想要跟她說,但又礙于面子難以啟齒。此時把人抱在懷里,他內(nèi)心頓感充實無比,那些話反倒成了多余。 “就這樣待一會兒吧。”他微微一低頭,唇貼向鐘艾的耳側(cè)。 那么多季氏高管都站在旁邊,距離兩人不過幾米遠的地方。就算鐘艾悶著頭看不到,她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大家臉上那副驚詫的模樣。 “季凡澤,你……”瘋了吧!鐘艾被他摟得喘不上氣起來,聲音從他胸前鉆出來,似是被空氣擠壓過,聽起來悶悶的。 “只是擁抱療法。”季凡澤淡聲提醒道。他松了松手勁兒,輕輕摩挲幾下她的頭發(fā),像是安撫一只炸毛的刺猬。 “……” 一場冷戰(zhàn),明明不過幾天的時間,卻又仿佛曠日持久。季凡澤覺得自己受傷了,他沒寵過女人,也不知道女人該怎么寵,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他需要治療。 他的呼吸、他的聲音熱熱地在鐘艾耳垂上暈開,陡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失聰了一般,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變得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哦,不止是她的心跳聲。 鐘艾的臉此刻貼在季凡澤的胸膛上,耳邊便是他的心臟隔著肌rou和骨骼發(fā)出的跳動聲,一下一下的,沉著有力。 她僵硬的身體突然就柔軟下來。 好吧,就這樣抱一會兒吧,誰讓她是醫(yī)生呢。 一句話,鐘艾就把自己說服了。 只是,療效有點激烈。 季凡澤擁抱她的動作,聲線里的溫柔,鏗鏘跳動的心臟,再加上他襯衫上這股清冽好聞的味道,很快織成了一張網(wǎng),網(wǎng)得鐘艾的神思都快要出現(xiàn)幻覺。 她用自己微微發(fā)熱的腦子想了想,這貌似是他們的第三次擁抱吧。第一次,是在大雨中;第二次,是在出租車?yán)?,而此時此刻的擁抱,卻是與之前的兩次截然不同,溫暖的、柔和的,甚至,帶著一絲深情的。 說不清到底是誰治愈了誰那顆躁動的心。 露臺上,還有其他人。 不知是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兒,還是老板摟著女心理醫(yī)生的畫面實在太詭異,那二十來位高管全都不敢看。只有紫藤樹后,有個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顆腦袋,舉起手機對著兩人拍了張照。 一對相擁的男女,就像是被打了柔光,定格下來。 欣賞著自己的杰作,mark咧嘴一樂。 誰說老板高冷自持、不近女色、“那方面”不行了?那些都是謠言好嗎!他手里可是掌握到了一手的證據(jù)啊,特么好想分享到同事圈,腫么破! 這個纏纏綿綿的擁抱,只持續(xù)了少頃,鐘艾陡然被一陣規(guī)律的震動揪回了神。 她推了推仍不愿意松手的季凡澤,“治療結(jié)束。我接個電話。” 慢悠悠地松開她,季凡澤看著鐘艾從波點裙的側(cè)兜里往外掏手機。她沒化妝,明媚的陽光打在臉上,她細嫩的肌膚仿佛蒙上一層淡淡的光,看似如同嬰兒般滑不留手,讓人特別想要捏兩下。 可是…… 垂眸凝視間,季凡澤忍不住問:“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鐘艾本來就因為那個擁抱滋生出一點難以形容的小緊張,心口好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一直“怦怦”亂跳,再被他這么一問,她的臉蛋頓時紅成了小蘋果。 “有嗎?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她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趕緊頭一低、背過身去接電話,以避開他那道意有所指的眸光。 她這副羞赧的模樣落在季凡澤眼里,他淺笑出聲。那笑聲低沉柔和,如同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心間,他壓抑幾天的心情莫名好起來了。 趁鐘艾走到露臺一角講電話的功夫,季凡澤朝不遠處的某人一招手。 “季總,您有什么吩咐?”mark小跑過來,笑得挺賊。老板這張如沐春風(fēng)的俊臉,怎么讓他有種強烈的預(yù)感——他很快就會加薪了呢! 季凡澤無視對方的諂媚表情,他指了指mark攥在手里的手機,“給我用一下?!?/br> mark尚未摸清大boss的意圖,已經(jīng)本能地選擇了服從,“哦哦,好的?!?/br> 季凡澤接過手機,直接翻出圖片庫,眼睛都沒眨一下,他便把最后一張照片刪掉了,然后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塞回mark手里,語調(diào)卻是冷了幾分:“你要是再偷拍我和鐘醫(yī)生,小心扣你薪水。” 怎么加薪不成,反倒扣薪了?!mark淚奔。 鐘艾這通電話講了兩三分鐘,站在紫藤樹下,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樹皮,對著手機說道:“不用客氣啦,你的謝意我心領(lǐng)了?!?/br> “不行,不行。這次拜托鐘醫(yī)生你一定要賞面啊,要不然我沒法跟我老婆交代……”對方極力堅持著什么。 電話是美瑩的老公李先生打來的,自從上次愛妻從天臺上被救回來之后,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鐘艾。李先生在郊區(qū)的一個度假村工作,思來想去,他決定趁著這個周末請鐘艾去度假村玩兩天。 凝眉忖度兩秒,鐘艾實在盛情難卻,只能點頭答應(yīng):“那好吧,謝謝你?!?/br> “嘿嘿,應(yīng)該的?!崩钕壬α诵?,轉(zhuǎn)念間,他又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兒似的,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對了,我恩公最近怎么樣了?” ……恩公? 這個字眼太熟悉了,那日風(fēng)雨交加,若不是季凡澤縱身一躍險險地把美瑩從死亡線上拽回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畫面從腦中掠過,鐘艾下意識地扭過頭,向身后看了看。 遠遠的,季凡澤身姿筆挺,被一幫高管簇擁著。他雖然表情不多,話也不多,可微微挑起的眉梢,襯得他那張有型又英俊的臉多了幾許柔色。 鐘艾收回目光,兀自笑了笑,她把注意力轉(zhuǎn)回手機,“他很好。” 恩人過得好,王先生由衷感到開心,聲音不由高亢起來:“我正好也想再見見恩公,不如你約他一起來度假村玩吧!” 跟季凡澤一起度假?! “不用了,不用了!”鐘艾拿著手機的手生生一僵,條件反射地拒絕了。 “為什么不用?”王先生很是納悶。 “那個……他沒空!”鐘艾頗有些心虛地拈來個借口。她也不算騙人吧,總裁哪有不忙的。 王先生沒再多說,有點失望地收了線。 鐘艾這邊掛上電話,季凡澤那邊也消停下來。見她要走,幾位年輕的高管戀戀不舍,“以后我們應(yīng)該多辦這樣的輔導(dǎo)課程,勞逸結(jié)合才能提高工作效率,是不是啊,季總?” “嗯?!奔痉矟擅佳酆?。 這回老古董們倒是沒再唱反調(diào),也連聲附和:“是啊,小鐘醫(yī)生沒事兒多過來給我們上上課,讓我們這些老骨頭也好放松放松?!?/br> “……”鐘艾皺了皺鼻子,她這算是給診所開辟新業(yè)務(w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