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裝修成了半透明的玻璃頂，里面綠樹成蔭，小橋流水，看起來十分別致，吸油煙的煙道看起來進行了特殊的處理，整個餐廳沒有那種一般燒烤店喧嘩、吵鬧的場景，也沒有什么油煙味。

    正值用餐高峰期，門口排隊等位的不少，程景時事先預(yù)定了一個半敞開的包廂，服務(wù)生一路指引，兩個人到了一個更為幽靜的包廂。

    烤爐是專用的，鑲嵌在木桌里，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高大上，當(dāng)然，餐牌上的價格也很是可觀。

    服務(wù)生為他們推薦了幾個餐廳特色菜，等一切都準(zhǔn)備好，羅小安卻還沒出現(xiàn)，顧蘇有點納悶。

    “她剛剛才給我打了個電話，今晚有點事情來不了了，讓我們把她那份一起吃回來?！背叹皶r笑著說。

    顧蘇怔了一下，手機短信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是羅小安發(fā)過來的：好好享受美男和美食哦，后面還跟了一串顏文字。

    她心里暗暗叫苦，可都已經(jīng)到這程度了，再說要走就太生硬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幸好這里的燒烤味道的確不錯，自助、代烤都可以，牛rou和羊rou都是正宗x國進口，還帶著檢驗的條碼，入口即化，餐廳自己的小點心也小巧精致，讓人都不忍下口。

    程景時的談吐風(fēng)趣幽默，又帶著一股nongnong的紳士風(fēng)度，很善于引導(dǎo)話題，小細節(jié)處更能顯示他的教養(yǎng)，不僅親自替顧蘇倒飲料，還動手替她烤了牛排，細心地澆上醬汁。

    顧蘇漸漸自如了起來，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以程景時的條件，大把大把的女孩排隊等著他挑，怎么著也不能看上她一個已婚的啊。

    四周流淌的輕音樂一變，成了一首輕松的小步舞曲。

    程景時不由得想起了兩個人初相識時的四小天鵝：“蘇蘇，你既然這么喜歡鋼琴，那時候怎么沒向藝術(shù)方面發(fā)展？”

    顧蘇有點不好意思：“你們這都是外行看熱鬧，其實我只是會點粗淺的皮毛，真要深造還是沒有天分?！?/br>
    “你要真彈什么協(xié)奏曲變奏曲的，只怕我們都要被你嚇跑了?！背叹皶r開玩笑說。

    “對啊，我也怕那些曲子，”顧蘇吐了吐舌頭，“我喜歡輕音樂，曾經(jīng)我還幻想，我能在婚禮上自己為自己彈奏婚禮進行曲?！?/br>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婚禮有無盡的憧憬，顧蘇也不例外，只可惜那場婚禮因為顧長慶的催促而顯得很是倉促，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因為怕夜長夢多吧。

    “那場面一定讓人驚訝。”程景時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你還會什么曲子，很想聽你專門為我彈奏一曲?！?/br>
    “什么時候都可以啊，”顧蘇微笑著說，“等我的鋼琴搬過來就好，你到時候別聽得煩了?！?/br>
    程景時凝視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顧蘇有點納悶，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

    “蘇蘇，對不起，我本來不打算這個時候增加你的困擾，可我忍不住了，”程景時的語聲低柔，“我覺得，我喜歡上你了。”

    顧蘇呆滯了片刻，充滿希望地問：“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程景時輕笑了起來：“你希望是還是不是？”

    “是，”顧蘇坦誠地看著他，“你該知道，我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完全沒有心思談?wù)摳星?，景時，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應(yīng)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br>
    程景時搖搖頭：“我不覺得我在浪費時間，我是成年人，有能力為自己的言行負責(zé)，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我覺得我可以給你想要的幸福。”

    想要的幸福。

    顧蘇的眼底有些發(fā)熱，曾經(jīng)的她天真地以為，經(jīng)歷了顧蕓的橫刀奪愛，和章承煜的婚姻就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緣分，只要她真心以待，總有一天能得到屬于她的幸福。

    現(xiàn)實給了她如此殘忍的一擊。

    現(xiàn)在的她，還有力氣去愛人和被愛嗎？

    愛情太苦，她沒有勇氣再全心重來一次。

    “對不起，景時，”她苦澀地搖了搖頭，“我……想好好地休息一陣……”

    一縷失望從程景時的眼中一掠而過：“蘇蘇，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女人?！?/br>
    顧蘇吶吶地說：“那怎么辦？要么我也假裝向你表白讓你拒絕一次？”

    程景時定定地看著她，勾起嘴角笑了：“這感覺挺新鮮，是我太心急了，等下次我表白的時候，答應(yīng)我好好考慮一下。”

    顧蘇暈了一下：“還有下次嗎？景時，你這樣我的心臟要壞掉了。”

    “有我?guī)湍阊a，壞不了?！背叹皶r一語雙關(guān)。

    “叮”的一聲，服務(wù)生送甜點上來了，程景時就此打住這個話題，神情自若地替她澆上了自助的巧克力醬和花生末。

    顧蘇也松了一口氣，她身旁的好友并不多，對于程景時和羅小安，她很珍惜。

    晚餐吃得很盡興，末了顧蘇摸著幾近圓滾滾的肚子，發(fā)愁明天該怎么減肥。

    程景時堅持買了單，兩個人一路說笑著出了包廂，經(jīng)過大廳的玻璃橋時，顧蘇不經(jīng)意地往旁邊一看，臉一下子變白了：從橋的另一邊過來了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章承煜。

    旁邊一個女的可能喝多了，一路東倒西歪的，章承煜不時地扶她一把，那女的一頭卷發(fā)披散著，眼睛不經(jīng)意地瞟過顧蘇和程景時，忽然整個人朝著旁邊倒去：“承煜……你倒是喝啊……太不給我面子了……”

    章承煜猝不及防，被她掛在了身上，兩個人一起打了個趔趄這才站穩(wěn)。

    “你喝多了思雨，小心點?！?/br>
    語氣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熟稔和親密。

    顧蘇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他們，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心臟。

    很奇怪，那里居然一點兒都不痛。

    只是麻木，像死寂一樣的麻木。

    ☆、第19章

    旁邊有人在叫顧蘇的名字，身旁忽然出現(xiàn)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顧蘇一下子有點回不過神來。

    “顧蘇你怎么才來，我們都吃完了?！?/br>
    “壓軸的總是最晚才出場?！?/br>
    “章總，這是特意去請了蘇蘇還是碰巧？真是緣分啊?！?/br>
    ……

    熟悉的歡笑聲印入耳膜，顧蘇這才發(fā)現(xiàn)，這幾個都是大學(xué)里文學(xué)社的同學(xué)，從不同的班級年段聚在一起，都和她一起采訪過章承煜。畢業(yè)以后這些同學(xué)都各奔東西到了各個不同的城市，平時都只有網(wǎng)上聯(lián)絡(luò)。

    這從頭開始就亂糟糟的婚姻，顧蘇都對同學(xué)們難以啟齒，問起來都含糊著帶過，想要給自己留點顏面，大家壓根兒不知道她和章承煜的事情。

    章承煜大步走了上來，晦澀的目光落在了顧蘇和程景時的身上。

    “程總，毀人姻緣，這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他從齒縫里吐出幾個字來。

    程景時聳了聳肩，一派云淡風(fēng)輕：“章總說笑了，你美人在懷，左擁右抱，這毀姻緣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章承煜這才想起靠在他肩頭的沈思雨，立刻把她扶正了朝著顧蘇解釋：“這是思雨，你知道的，和文城一起過來陪我們吃飯?！?/br>
    沈思雨身子好像沒骨頭似的，用手指戳著章承煜的臉：“承煜……你真好笑……”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以前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小甜甜……現(xiàn)在叫……什么好……”

    “沈思雨！”章承煜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

    “有！”沈思雨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打了個寒顫，茫然朝著四周張望著。

    “這是怎么了，擠了一堆人要干啥？”陸文城買完單，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文城，你扶著思雨，她喝醉了。”章承煜示意他過來扶住沈思雨，自己則朝著顧蘇走了過去，“蘇蘇，我有話要問你。”

    幾個同學(xué)這才嗅出了幾分不對勁，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女的吶吶地問：“章總，你這一晚上的一直在問蘇蘇的情況，難道……你和她……”

    “我們倆結(jié)婚了，她是我妻子?！闭鲁徐虾啙嵉鼗卮?，“多謝你們今天能過來?！?/br>
    “可……你妻子……你怎么問我們這么多她的……怎么回事……”幾個同學(xué)都傻眼了。

    章承煜有點狼狽：“發(fā)生了點意外，我很抱歉……”

    顧蘇死死地盯著他，忽然輕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章承煜，你夠了沒有？你有你的紅顏知己，更有你的親密愛人，為什么還要這樣羞辱我？是，我的確一開始就愛上你了，我的確不自量力倉促嫁給了你，我的確婚姻失敗，我的確要離婚了，這下你滿意了嗎？”

    章承煜的神情愕然：“你怎么會以為我在羞辱你，我只是在求證一件事情，而且，思雨是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好友，我都沒有計較你和程景時一起出來吃飯，你不要這樣無理取鬧?！?/br>
    顧蘇輕吐出一口濁氣，渾身好像虛脫了一樣，她慘然點頭：“是，我永遠都是無理取鬧，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行嗎？”

    當(dāng)晚顧蘇又做了噩夢，她在一望無際的荒漠奔跑，烈日炎炎，蒸騰著她的軀體。美妙的海市蜃樓就在前方，有清泉有美食，有沙灘有美女，章承煜靠在躺椅上微笑著看著她，沖著她舉起了手中的葡萄酒。

    顧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嚨里有著像火燒一樣的痛感。

    “承煜，救救我……”

    她低喃著，眼里滿是渴望。

    章承煜搖了搖頭，沖著旁邊招了招手。石夏蕊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在他的身旁，那水蛇一般的手臂纏在他的身上……顧蘇使勁地眨了眨眼，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的臉忽然變成了顧蕓的臉。

    “她不是我姐，章承煜你醒一醒！”

    顧蘇嘶聲叫著。

    有人跳著熱舞到了章承煜面前，把他手里的酒一飲而盡，那雙唇被酒色渲染得嬌艷欲滴，縱聲大笑著，眼神挑釁：“你永遠都得不到承煜，放棄吧！”

    ……

    顧蘇冷汗涔涔地從睡夢中驚醒。

    那個挑釁的眼神，和剛才在餐廳里沈思雨看她的一模一樣。

    到底是真的喝醉，還是酒后吐真言，顧蘇不得而知，可是，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她感受到了沈思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流露出來的敵意。

    不過沒關(guān)系了，沈思雨是不是喜歡章承煜，和她沒關(guān)系了。

    現(xiàn)在她只求這些人再也不要入夢而來，只要她見不到、聽不到章承煜的一絲一毫，她一定能很快就忘記他的，一定！

    起床了以后顧蘇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房東打來的，果然沒出程景時的所料，房東把房租的價格降了下來，顧蘇又還了點價，約定六萬八一年，明天就簽約。

    第二個是文學(xué)社交好的同學(xué)許昔敏打來的，擔(dān)憂地問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們都以為他對你有意思，想找我們聚聚然后追你，他一直在問你的喜好，都怪我們瞎起哄，早知道應(yīng)該打個電話問問你就好了。”

    “沒事了，昨晚我太激動了。”現(xiàn)在平靜下來，顧蘇有點不好意思，這些同學(xué)都是大學(xué)里玩得好的，昨天肯定被她嚇壞了，“他問我了些什么？”

    “就是你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顏色這些東西，哦對了，他還追問你會不會彈琴，真是好笑，要知道你可是我們學(xué)校的鋼琴公主，有多少男同學(xué)在迎新晚會上為你那首夢中的婚禮傾倒啊。”許昔敏說著說著遲疑了片刻，“蘇蘇，我總覺得你們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他看起來不像對你沒有感情啊?！?/br>
    “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吧，”顧蘇自嘲地笑了笑，“天之驕子被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搶先提出了離婚?！?/br>
    兩個人又隨意聊了幾句，顧蘇掛了電話，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振奮了起來：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章承煜遲遲不肯同意離婚？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完全同意可以開個記者招待會什么的滿足一下章承煜的大男子心態(tài)。

    中午的時候，顧蘇回了一趟娘家，以前學(xué)琴的琴譜都放在家里，得全部搬過來。

    家里沒人，孫晴還在住院，保姆也跟著去照顧了。

    當(dāng)初為了演戲，琴譜都放在顧蕓的房間里，不知道顧蕓當(dāng)時是怎么說謊的，五音不全的顧蕓居然能騙過章承煜這么久。

    顧蕓離世之后，她的房間一直維持著原貌，孫晴身體再不好都每天要進去打掃一遍，好像女兒只不過外出游學(xué)了一樣。

    桌上放著一張顧蕓碩士畢業(yè)照，穿著碩士服的顧蕓明眸皓齒，眼里滿滿的都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