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顧蘇抬手摸了摸照片,眼里一陣發(fā)酸。 機關算盡卻是一場空,香消玉殞。 “姐,你后不后悔?”她低聲問。 照片里的顧蕓沒有回答,可顧蘇知道,顧蕓的字典里沒有后悔兩個字。她向來就是那么要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從學業(yè)到男朋友。 書柜里的琴譜有厚厚一疊,從車爾尼到十二平均律,顧蘇整理了片刻,一本相冊掉了下來。 隨手翻了翻,里面都是顧蕓就讀s大時的照片,當時顧蕓在s大算得上風云人物,她擅長的是辯論,屢次為學校捧來桂冠,底下有學弟學妹擁躉無數(shù),辦葬禮的時候都來了好多,哭得很傷心。 照片上很多,辯論社的活動占了大多數(shù),顧蕓在大三大四的時候是辯論社的社長,s大的辯論隊在她的帶領下在高校圈饒有名氣。 顧蘇翻了好一會兒,把相冊塞回書柜的時候,發(fā)現(xiàn)角落里放著一個木箱子,她想了起來,這是顧蕓存放日記的地方。 顧蕓有記日記的習慣,鬧翻前,兩姐妹幾乎沒有秘密,一起在被窩里偷偷看日記說悄悄話。 顧蘇忽然來了興致,不知道那時候顧蕓搶了她的男朋友,心里有沒有對meimei那么一絲歉疚,記錄在她的日記本上。 她打開箱子卻愣住了,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幾個首飾盒。她有點納悶,難道孫晴太過思念顧蕓,把日記拿去翻閱了? 門鎖響了,有人走了進來。 她迅速地把日記塞了回去,捧著琴譜往外走去,迎面正好碰上了顧長慶。 “你怎么來了,正好,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顧蘇充耳不聞,在玄關處換鞋。 顧長慶今天的態(tài)度看起來很不錯,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和藹地笑了:“蘇蘇,那件事情是爸做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沒關系,誰讓你是我爸呢?!鳖櫶K嘲諷地笑了笑。 顧長慶猶豫了一下問:“你非得離婚嗎?還有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顧蘇搖了搖頭。 “那要么這樣,你離婚可以,給你的股權(quán)一定要拿在手上,這婚不能白結(jié)了,就算不要章合的一半家產(chǎn),可該給的賠償一分不能少?!鳖欓L慶眼中閃動著算計的光芒,“離婚的起訴書寫了沒有?讓我看看。” 顧蘇驚愕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爸,你沒弄錯吧?結(jié)婚證上寫的是你顧長慶的名字嗎?” ☆、第20章 丟下還沒回過神來的顧長慶,顧蘇疾步離開了家。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草地的背陰處還留著前幾天的殘雪,看起來平添了幾分凄涼。 親人和愛人都已經(jīng)不是舊時的模樣,這座熟悉的城市忽然就失去了顏色。 離婚起訴書明天就會由律師送到法院,她和章承煜的婚姻馬上就要終結(jié)。 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和公婆、爺爺告?zhèn)€別。 南雁湖還是一如既往的煙波浩淼,更因為初春的寒意有了一種清秀空靈的韻味。 下了出租車后,離章家的別墅還有一小段人行小徑,顧蘇一路走,一路看著兩旁的山景。 雖然還是蕭瑟的冬景,可不經(jīng)意間的一瞥,便能看到幾簇嫩芽在往外冒頭;不遠處有兩株野杏花居然隱隱冒出了花苞。 顧蘇有些欣喜,朝著山路走了幾步,站在杏樹下剛想去折花枝卻又停了下來,這剛冒頭的花苞多像她自己啊,那么努力地想要綻放,卻被春寒困住了腳步。 不過,她的愛情已經(jīng)被打得煙消云散了,可它卻還能努力。 顧蘇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淺淺的幽香襲來,她輕輕撫了一下柔軟的白色突起,低聲喃喃自語:“加油吧,不折你啦?!?/br> 白色的別墅依然寧靜,司機老秦樂呵呵地和她打了招呼,朝著屋里喊道:“蘇蘇來啦?!?/br> 徐璦走了出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朝后看了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一個人回來的?承煜呢?” 顧蘇看著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婆媳兩人雖然談不上情同母女,但可以用君子之交淡如水來形容,碰在一起聊聊喜好,偶爾掛個電話問候一下,兩年多下來,或多或少也處出了一點感情。 “媽,對不起?!彼p聲說,“我來看看你們,順便……和你們道別?!?/br> 徐璦的臉色變了變,沖著老秦生氣地說:“給承煜打個電話,有天大的事情也趕緊讓他回來,他不肯你去把他拖回來!” 顧蘇想要阻攔,徐璦轉(zhuǎn)身就往里走,她只好跟了進去。 章嘉仁在院子里倒騰一個古玩,瞇縫著眼看地上的碎末,看到婆媳倆一前一后地進來,長嘆了一聲:“你們倆夫妻這不是折騰我們倆老頭老太嗎?讓我們睡兩天安心覺吧?!?/br> 顧蘇吸了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爺爺呢,我給他帶來了云片糕和脆棗?!?/br> 章爺爺看到顧蘇很高興,拉著她彈了小燕子和小星星,嘗了云片糕以后就捧著不肯放手了,說是要和它一起睡覺,不然讓別人搶走了。 “蘇蘇,我要把房子造得大一點……”章爺爺忽然站了起來,敲了敲墻壁,一副很專業(yè)的模樣,“全部拆掉重造。” 顧蘇怔了一下,又驚又喜:“爺爺你想起什么了?” “我是造房子的,”章爺爺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這房子太小了,蘇蘇沒法住,以前的大房子我們都住在一起?!?/br> 章爺爺病了以后記憶逐漸退化,從前的事情幾乎都忘了精光,只記得身旁最親的幾個人,有時候連徐璦都不認識,現(xiàn)在想起自己是造房子的,這是有什么好轉(zhuǎn)的跡象嗎? 顧蘇很高興,教了他一首新的鋼琴曲拔蘿卜,又陪著章爺爺聊了一會兒,徐璦在樓下叫她,她戀戀不舍地和章爺爺?shù)绖e:“爺爺,我有事情要走啦,可能不能經(jīng)常來看你了,你多保重身體?!?/br> 章爺爺不解地看著她,幸好護士過來打針按摩了,章爺爺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哼哼唧唧地和護士討價還價了。 章承煜不知道什么時候在了,目光定定地追隨著顧蘇的身影。徐璦和章嘉仁也坐在沙發(fā)上,顯然準備開家庭會議。 顧蘇有點尷尬,她完全不想再談,可又怕傷了兩位老人的心。 “你們倆的事情,網(wǎng)絡上鬧得沸沸揚揚,我們也都已經(jīng)知道了?!闭录稳书_了口,“這件事情承煜有錯,我在這里表個態(tài),就算那姓石的女人是個天仙,我們章家也不歡迎這種插足別人婚姻的女人進門,承煜你就死了這條心,踏踏實實地和蘇蘇過日子?!?/br> “承煜,我們向來認為,婚姻生活就和做研究一樣,要耐得住寂寞,不能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誘惑,歷久才能彌香,”徐璦的語聲凝重,“才能收獲最好最真的感情,這事你做得不對,你該向蘇蘇認真道個歉?!?/br> 章承煜的神情忍耐:“爸媽,你們不要聽風就是雨,這事背后有人炒作,我和小蕊根本就沒有那回事,是,我的確幫了她,我承諾要讓她在影視圈里成名,可那都是有原因的,蘇蘇,等事情了結(jié)了我就告訴來龍去脈……” 顧蘇輕笑了起來,眼底有著最深的疲憊:“真不用了,我想要的不是你和她的真相?!?/br>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章承煜迎著她的目光,眼神古怪,好像有什么在那里蠢蠢欲動。 顧蘇沒有回答,她沖著二老鞠了個躬:“爸媽對不起,我已經(jīng)決定了,是我們倆自己出了問題,其他的,都不過是導火線而已。離婚只是代表我和承煜不是夫妻了,可我還愿意做你們的女兒,爺爺?shù)膶O女,我會來……” “離什么婚!”樓上傳來一聲爆喝,章爺爺忽然出現(xiàn)在樓梯上,身后兩個護士一臉的惶急想要拽他,卻被他一把扯開。 他拄著拐杖咚咚咚地走了下來,站在章承煜面前瞪著他:“是不是你欺負蘇蘇了?” 章承煜愣了一下:“爺爺,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臭小子!”章爺爺拎起拐杖就朝著他打了過去,章承煜猝不及防,背上重重地被砸了一下,頓時打了個趔趄。 顧蘇驚叫了一聲“爺爺”,徐璦和章嘉仁卻對視了一眼,神情淡然。 章爺爺氣得發(fā)抖:“翅膀硬了想飛是不是,離婚,你倒是給我離一個看看!你爸成天弄那些古董,我替他來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掄起了拐杖,劈頭蓋臉地又朝章承煜打去,章承煜不知道怎么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沒一會兒就挨了兩三棍。 顧蘇慌地撲了上去拖住了章爺爺?shù)氖直郏骸盃敔?!不是他!是我要離婚的!” 章爺爺卻發(fā)了狠:“打你一頓你就知道了,讓你不要結(jié)婚你偏結(jié),結(jié)了就不準離!我喜歡蘇蘇這個孫媳婦,比你以前那個一臉精明相的好多了!” 眼看著章承煜又挨了幾棍,顧蘇急了:“你快躲??!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章承煜卻不退反進,一臉的驚喜地扶住了章爺爺:“爺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爸,快讓徐醫(yī)生過來看看!” 家里一陣雞飛狗跳,護士、保姆輪番上陣,把氣喘吁吁的章爺爺拖回了樓上臥室,吃藥、打針、叫醫(yī)生,順便測試章爺爺想起了什么。 顧蘇趁著沒人注意,偷偷出了家門,室外的空氣清新,不遠處的湖面在風中微微泛起波光,碼頭兩邊的蘆葦叢發(fā)出簌簌的響聲。 她輕嘆了一聲,站在小徑上回看那棟白色的別墅,雙掌合十誠心祈禱:保佑老人家的病趕緊好起來吧。 一路出了別墅,柏油路上空蕩蕩的,一輛車都沒有。顧蘇暗暗叫苦,這附近只有兩公里以外有公交車站,看來今天腳要起泡了。 還沒等她走出多遠,身后一輛車呼嘯而至,停在了她的前面。 “上車吧?!闭鲁徐咸嫠_了車門,捂著胳膊倒抽了一口涼氣,剛才章爺爺沒有手下留情,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好幾棍。 顧蘇猶豫了片刻,順從地上了車。 車上一陣靜謐,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兩個人沉默以對,到了小區(qū)門口,顧蘇剛想下車,章承煜卻咔嚓一聲把門鎖住了。 “蘇蘇,”章承煜凝視著她,聲音略顯沙啞,眼里都是滿滿的血絲,“你的碟片我反反復復聽了好幾遍?!?/br> 顧蘇漠然地看向他:“留個紀念吧,紀念我犯傻的這幾年,你要是不喜歡,直接扔了就好?!?/br> 章承煜的心里莫名心慌了起來,為了眼前那沒有溫度的眼神。他的手掌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我很喜歡。對不起,這些日子,是我錯了。” “沒有什么對不起,其實這樣挺好,”顧蘇勉強笑了笑,“讓我從那個不切實際的夢里清醒過來,承煜,我們好聚好散吧,別因為離婚把彼此弄得血淋淋的。” 章承煜斷然搖頭:“除了離婚,別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br> 顧蘇怔怔地看著他,忽然便輕笑了起來:“我想要的,你永遠都給不了我?!?/br> 章承煜良久沒有出聲,只是眼神古怪地看著顧蘇。 顧蘇卻不想再探究了,她曾經(jīng)圍著章承煜的喜怒哀樂打轉(zhuǎn),幾乎失去了自我,現(xiàn)在,她只想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開門,你不會沒風度到這種地步吧?”她用力地捶了一下車窗。 章承煜一動不動,啞聲問:“蘇蘇,如果,我說,我能給呢?” 顧蘇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倏地一下回過頭來。 章承煜的目光深邃,眼中閃動著她看不懂的光芒。 渾身的熱血一下子涌上腦海,顧蘇有片刻的暈眩,然而轉(zhuǎn)瞬之間,熱血便冷卻下來。 她的聲音柔軟,卻含著從未有過的堅決:“章承煜,太晚了?!?/br> 章承煜的臉漸漸發(fā)白,滿腹想說的話被堵在喉嚨里,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熟悉的清香撫過鼻翼,發(fā)絲掠過他的肌膚,一陣酥麻。 他恍惚著看著顧蘇半支起身子,越過他解開了鎖著的門禁。 “啪”的一聲,門開了。 他下意識地開門追了幾步,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抹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