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聽崔澤芳這樣一問,那阿直也不由點了點頭,小聲附和道:“娘娘思慮的果然深遠,這樣說來,四娘入宮,倒是比其他人都要好些,她是咱們自家人,性子也和順膚淺,并不是個會生事禍亂的,可是娘娘,這王家的小娘子,以奴婢看來,卻是頗有幾分城府和心機的啊......” 崔澤芳睜開眼斜了阿直一下,哼一聲冷笑著說道:“有心機又有何用呢?如今長安城內幾大氏族,范陽盧氏是堅決走了清貴的路子,而這太原王氏卻最是搖擺不定的,野心也最大,前些年就一直沒斷過將女兒送進后宮的念頭,也沒少放話出去宣揚我和崔家的惡名,可他們這次卻一心想把這王三娘定給那李紀,還不是看重了那李紀與太子的親厚,呵呵,我偏偏要送他們一份大禮,如了他們多年的夙愿,如此一來,看他們再如何左右逢源,至于大兄那里嗎,他本就不喜歡心機深、性子悶的女子,若當年我不是迫于形勢,常常在他面前發(fā)怒失態(tài),恐怕大兄也難以對我敞開心胸,太原王家的女兒是最愛做賢良人的,今后入了宮,我自然也會讓她好好的繼續(xù)賢良下去的,哪還用擔心她能掀起什么風浪呢。” 阿直聽了崔澤芳這番見解,也不由是發(fā)自衷心的佩服不已,她家這位娘娘,自小便是個別人想一分,她能想到五分的人,其聰慧決斷,實在是罕有,阿直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奉承稱頌之詞自然滾滾而出,而崔澤芳卻有些煩躁的打斷了她,又閉了眼靠回到那迎枕上,輕聲說道: “大兄已然被我說的有些松動,這兩日定會盡早和群臣們商議,哥哥那里自會身先士卒力主他納新人,其他人家自然也都是希望這后宮早解了這門禁的,他們王家的女兒這次能入宮,今后其他人家的便也都有了希望,此事估計這兩日便能定下,阿直,你馬上吩咐下去,讓尚儀局、尚宮局、宮正局都各自準備起來,這后宮已經(jīng)多年沒進人了,一時恐怕都難免有些生疏,剩下準備的時間又不多了,別到時候弄的手忙腳亂,倒丟了我的臉面!” 阿直一邊連忙應下,一邊嘴里又柔聲勸諫道:“娘娘也不急于這一時,從昨晚得了消息到現(xiàn)在,您就沒能好好的合眼休息一刻,無論何事,都比不上您的身子最要緊啊,阿直替您好好按按,您趕緊先歇息一會兒吧......” 崔澤芳也卻是身心俱疲了,便閉著眼不再說話,這阿直按摩手法極為純熟,不一會兒,那崔澤芳呼吸綿長,整個人才慢慢的放松了下來,那阿直一邊繼續(xù)替她按壓著太陽xue,一邊小心的看了她一眼,這一看,卻是唬了一大跳。 這崔澤芳一貫保養(yǎng)得當,雖已經(jīng)年過三十,卻依舊皮光rou緊看不出年紀,可這會兒她斜靠在那里,映在這冬日微弱的陽光里,眉頭不自覺的微微蹙起,那眼角唇邊的條條細紋畢現(xiàn),臉色晦暗發(fā)黃,不知怎么的,卻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阿直忍著心頭咚咚咚的狂跳,只裝著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趕緊移開了目光,手下越發(fā)小心輕柔起來。 正如那皇后崔澤芳所料,這崔家不發(fā)話還罷了,這崔家人自己先松了這個口子,那朝中為圣上充容后宮的聲音便一下子涌了出來,不單單是文臣,就連那武將們,此次也有不少借著此次北疆大捷請功,愿意將女兒送進宮里給家里掙個臉面,倒是把李盛也唬了一跳,他原本對此無心,此時倒是騎虎難下了,趕緊按著崔澤芳的提議應允了,省的再生事端,更多弄出幾個人選來。 于是幾日后,此次選秀最終結果終于出爐,那列在最上面的,便是圣上新添的兩位嬪妃,王家三娘在上,被封了婕妤,崔家四娘隨后,被封了良娣。 ☆、第113章 準備(上) 除了兩位皇妃,其他秀女也是各歸其位,太子東宮進了三人,崔府琪娘封了良娣,盧彥孝侄女盧三娘和忠義侯府華五娘,也就是華嘉宇的嫡妹,則被封了良媛。 直到此時,今年這選秀一事才算正式的落下了帷幕,各位秀女也都收拾了行裝出宮回府去了,除了個別一兩個最后沒有定下人家的,其他小娘子若不出意外,這都將是最后一次在自己家里過年節(jié)了,各家府上也都是早早隆重準備迎回自家的女兒。 其中,尤其以這安國郡公的永嘉坊最為風光,送出的三位秀女,一位封了后宮的美人,一位封了東宮的良娣,一位則嫁于那定國郡公為正妻,且這崔五娘于出宮前又突然得了皇上賞賜的四馬輿車一輛,準其于長安城內往來駕乘。 要知道,這可是公主才可用的車輦品級,城內各位夫人和貴女還從未有人從圣上手里得到過如此的殊榮呢。就連崔皇后也有些弄不清楚圣上為何會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她想來想去,唯有把這事歸為圣上對那李盛的偏寵上去,唯有玉華自己隱約有些猜到,這大約是圣上那晚于旱船上偷聽的結果,自己為了哄四娘而替李紀辯解的那幾句話,恐怕是得了圣上賞識。 玉華她們三人,便是坐這架御賜的馬車回的永嘉坊,安國郡公親自設宴替三人接風洗塵,元娘崔玉林和剛剛被抬進會寧郡公府沒幾天的蕓娘也都回來了,元娘回來,安南王世子也自然也跟著一起來了,甚至連那會寧郡公李尚也極給面子的出席了這宴席,并沒因為蕓娘是側室的身份而忌諱什么,一副要和永嘉坊當正經(jīng)親戚常來常往的架勢。 這宴席辦的十二分的隆重熱鬧,山珍海味、歌姬雜劇,無不是城中最好的,甚至還找了班子燃放了那十分昂貴的煙火銀花,一場秀女的接風宴,倒比皇家慶典不差了多少,男客這邊,那親自出來接待族人和姻親的安國郡公,從頭到尾都被人圍著不停恭喜慶賀,一張國字臉上也難掩滿滿的得色與榮光。 要知道,這三個小丫頭進宮后的種種事故與造化,實在也出乎了崔澤厚的控制與意料,他也沒想到最終會有這么令人滿意的一個結果,心中隱隱有個念頭越發(fā)是生了根、發(fā)了芽,這崔氏一族的崛起昌盛定是順應了天意、不可阻擋的。 女眷這邊,三個小娘子自然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其中又以崔氏五娘最為受人追捧,不過投注于她身上的眼光難免會有幾分復雜,既有羨慕她年紀小小就做到了那郡公夫人的,也有羨慕她獨得了圣人青睞的,但還是有不少人看她時難免帶了幾分獵奇與幸災樂禍,畢竟那李紀疤臉瘋魔的名頭在這長安城已經(jīng)深入人心了,眼看眼前這珠玉雕成的一個小美人,也不知道今后會是個什么結果。 眾女眷中又以安邑坊王氏母女心情最為復雜,王氏帶著二娘,自然是不愿意往玉華跟前湊,不過她遠遠看著五娘,心里卻是一陣冷笑,這高枝哪里是那么好攀的,縣主也好,郡公夫人也好,也要有命去享的,以那李紀一身的煞氣,且看她能得意到幾時吧。 而對三人最為殷勤親熱的,便是那蕓娘了,她如今已做了婦人的裝扮,滿頭珠翠、遍體綾羅,雖為一個側室,渾身的體面卻不比席上任何一個貴婦差幾分,她一張瓜子臉上更是春風滿面,行動言語比作姑娘時多了幾分爽利和活潑,配上她的弱柳之姿,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五娘meimei,你嘗嘗這味棗泥八寶飯,這是母親特意吩咐廚房為meimei準備的,早早讓人去進了山東那邊新鮮的冬棗做的,灶上不知道試了幾番,母親才說勉強合了你的口味呢!”。 蕓娘一邊說話,一邊替五娘布了一調羹的八寶飯,她從開席起就一直立在顧氏身后,替她招呼伺候這主席上的各位貴客,按理說,這個角色怎么也輪不到蕓娘一個出了門的媳婦來做的,她今日算起來也是客,不過永嘉坊人丁稀少,除了大奶奶吳氏,并沒有其他人合適做這個活計,而吳氏與元娘都在另兩桌做主家招待客人呢,蕓娘便當仁不讓的在這桌上伺候起來。 蕓娘識趣,顧氏自然也給她面子,得空便拉了她的手笑著與眾人說道:“我這幾個女兒都是極好的,最孝順不過,你們看看,這都做了郡公府的夫人了,還不辭辛勞立在這里替我cao勞?!?/br> 眾夫人于表面上自然也是迎合著夸贊了一番,心下卻不少是嗤鼻一笑,這顧氏果然好會說話,這蕓娘確實已經(jīng)由那李尚早早請旨封了個低品級的夫人,不過這“郡公府的夫人”和“郡公夫人”,雖然聽著只差了幾個字,實則可是天差地別啊。 這崔蕓娘,不過是個賤妾罷了,現(xiàn)在倒整日跟著會寧郡公公然出入各府門上,儼然一副魚目混珠冒充正經(jīng)夫人的意思,就像今天也一樣,表面上看著好似蕓娘不以客人自居,主動替顧氏分憂cao勞,實則以她這身份,若是她不主動來這桌上伺候,是壓根沒資格在這主桌上露臉的,果然是顧氏精心栽培出的好女兒,這精明厚顏不比常人。 除了對五娘十分奉承,蕓娘對琪娘與四娘兩個也是極為殷勤小意,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的妒忌羨慕,嘴里跟沾了蜜似的好話不斷,連顧氏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心想這會寧郡公果然是個厲害的,這蕓娘本身還有幾分沉不住氣的毛病,如今到他們府上沒幾日,倒是被調*教的服服帖帖了,這樣下去,今后這蕓娘倒是個可用之人,這會寧郡公府上也更值得好好拉攏。 等到這接風宴終于散了,府上眾人也都已經(jīng)滿是倦意,可顧氏卻沒有去休息,反倒是單獨叫了五娘到自己房里,待到遣退了下人,房內只剩下她二人時,顧氏眼中頓時滾下淚來,緊緊摟了玉華,叫了一聲:“可憐我的五娘啊......” ☆、第114章 準備(中) “原本為娘的想著讓你去和你元娘jiejie一道,嫁入那安南王府去,今后做個王妃,雖地方偏遠些,卻是眼睛看得到的富貴與自在,誰知你命格不凡,竟得了娘娘的賞識,若能就此進了那東宮,也是在娘娘眼皮子底下看護著,太子殿下人品溫潤,又是你們自小認識的,也定能過的順心如意,可偏偏如今命運弄人,我的兒,你怎么偏偏被那紀哥兒給看上了呢,嗚嗚,這可怎么是好,嗚嗚嗚......” 這顧氏摟了玉華就哭,嘴里雖然欲言又止,其傷心和自責卻是滿溢而出,五娘連忙拿出絲帕替她拭淚,心下卻是暗自思量,別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當面都是滿口恭賀自己成了那郡公夫人,且又傳言那李紀極為癡迷自己,而這顧氏現(xiàn)在卻如此做派,莫不是想嚇唬自己不成? 想到此處,玉華臉上便也做出了一副惶恐凄然的顏色來,慢慢的也紅了眼圈,有些手足無措依偎在顧氏懷里直發(fā)愣,都忘了去勸解顧氏,而那顧氏見玉華這樣的神情變化,眼里頓時精光一閃,便自行慢慢的息了哭聲,又叫了丫鬟進來打了熱水替自己和五娘潔面。 待兩人重新整妝坐好,顧氏看那五娘仍有些愣愣的回不過神來,心中甚為滿意,便輕輕握了她的手,開口安慰道: “五娘莫怕,女兒家大了總要嫁人的,夫君是否敬重你、愛憐你,一是靠你自家賢良溫柔會持家,二就是靠娘家人給你撐腰了,我與你父親待你如何,你是個聰慧無雙的,想必也看的清清楚楚,不管今后如何,你總是我崔府一手養(yǎng)大的姑娘,定不會叫人隨意欺辱了你去的,那定國郡公雖有圣上百般偏寵,你也是有皇后娘娘和你父親替你撐腰的,你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可今后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家里這樣事事謙讓退縮了,今后在永昌坊若有什么事情為難的,便遣人回來,自由父母親替你拿主意!” 這顧氏話說到了這里,一雙妙目便死死盯在五娘的臉上,仔細察看她的反應,玉華此時自然也聽懂了她內里的意思,便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反手緊緊握住了顧氏的雙手,語帶顫抖的低聲說道: “娘,您說的五娘都記住了,您和爹爹可別忘了五娘啊,五娘...心里有些害怕......”。 顧氏見玉華這樣,便趁熱打鐵又說了許多掏心掏肺的體己話,又告訴玉華,會安排哪些下人和她一起嫁過去,除了阿蠻、阿秋、阿生、阿華四個大丫鬟,又將阿生的哥哥嫂子,以及阿華的爹娘都做了陪房給五娘,以方便她日后與家里面聯(lián)系往來,玉華連忙一臉感激的統(tǒng)統(tǒng)應了下來。 叮囑完這些,顧氏突然又語氣一轉,看著玉華正色說道:“五娘,你那夫君雖看著形容可怖,但實則為人中龍鳳,不管別人對他如何議論,但你對他卻絕不可有一絲絲的輕忽之心,為娘的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如今咱們崔家雖是花團錦簇,正是昌盛之時,但來日時局變化,咱們崔家身為外戚,也少不得要依靠紀哥兒這等宗親貴人鼎力相助。我聽皇后娘娘親口所說,那紀哥兒確實是對你情有獨鐘,他這等的沙場英豪,越是對其他女子無情,對自己喜愛之人越是會視若珍寶,你若能與他夫妻和順,琴瑟和鳴,不管對你自己,還是咱們崔家,都是極為有益的事情?!?/br> 顧氏這話說十分鄭重,玉華連忙從她懷里起來,躬身施禮應下了,見她受教,顧氏臉上重又現(xiàn)出一個笑來,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低聲與她傳授其這御夫之道來,什么投其所好、什么柔順體貼,只把五娘說的面色通紅,才放了她回那寶月軒歇息。 玉華由阿蠻幾個陪著慢慢走在路上,神色看著十分倦怠,心中卻是思緒萬千,顧氏今日這番話先抑后揚的說下來,換了任何一個別的小娘子,任你多少聰慧,此時也必已經(jīng)被她擺布的乖乖聽話了,玉華若是沒有程娘子這么多年的教導,對朝堂之事也頗有些見解,也絕猜不出她背后的用意的,看來,這李紀于今后奪嫡一事上也是個重要人物,崔家對他現(xiàn)在也是兩手準備,一想要自己從內窺探策應,二又要想靠自己拉攏于他。 李紀,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玉華躺在床幃內合上眼時,不由低低的問了自己一聲。 永嘉坊這邊,五娘有義母悉心教導,那永嘉坊李紀的府上,如今卻是忙亂成了一鍋粥。 ☆、第115章 準備(下) 這新昌坊本就是新搬遷好才沒多久,如今馬上又要著手準備郡公的大婚,李麻白頓時覺得自己的腦子炸成了一鍋漿糊,還好圣上早考慮到了,賜婚沒多久就派了禮部的人和宮里尚儀局的老嬤嬤來新昌坊幫忙cao持起來。 可即便有禮部的人出面,這內院的事情仍需要李紀府里有個自己人主持安排的,那茯苓自從知道了李紀被賜婚以后,就趕緊找了個機會去問了那劉臘,說自己如今不宜再掌管著這新昌坊內院了,否則給外人聽到,恐怕要笑話這新昌坊太沒規(guī)矩。 劉臘于這些事務上也是一竅不通,便直接去問了李紀,李紀一揚眉反問道:“那現(xiàn)下要交給誰好呢?” 劉臘被他這樣一問,也是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李紀這府上實在是與別人家太過不同,竟就沒有一個正經(jīng)女眷,圣上雖然把整個新昌坊賞了李紀,但那正中的三進大院雖整理好了卻還全空著,李紀他們全部人馬這陣子仍是在東南角的小院里起居安置,原一直跟著他們的肖嬤嬤年紀也大了,這內院的事務一直就是茯苓管的,現(xiàn)下兵荒馬亂的,一時還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來替代她。 這樣一來,沒多久那禮部和宮里尚儀局的人都知道了,這新昌坊有個通房在李紀跟前是極有臉面的,直接掌管著內院所有事務,這尚儀局來主事的老嬤嬤原在儲秀殿里也見過那崔氏五娘幾眼,心下不由暗嘆,都說那定國郡公被這崔五娘一下子就迷暈了頭,可誰知道這里面有幾分真幾分假呢,府里大刺啦啦擺著一個管了幾年家的通房,也不知道在成親前提早給打發(fā)了,這心里何嘗有真替女方考慮過呢。 而崔家那邊派過來商議交接親事的大管事和嬤嬤,俱是經(jīng)年辦事的老人了,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其中的不妥,回去便悄悄稟告了那顧氏知道,顧氏卻只淡淡說句知道了,并沒有任何的行動,那饒嬤嬤在一旁看了有些奇怪,不免私下偷偷詢問,那顧氏啟唇微微一笑說道: “若是咱們事事都先幫五娘都料理妥當了,她今后又豈能知道娘家的用處呢,外面都說那定國郡公是如何喜歡五娘,我看卻也未必,那李紀是個心思如海的人物,又有圣上一味的偏私回護,五娘這嫁過去,恐怕很難順心如意的,她是個最機敏不過的孩子,碰上幾次壁,自然也就知道誰才是她真正的依靠了?!?/br> 饒嬤嬤聽了恍然大悟,自是一疊聲的稱頌夫人英明,而后,她老臉上忽又浮起個嘲弄的笑來,湊在顧氏跟前小聲說道: “夫人,奴婢聽那去新昌坊府的婆子回來議論,說定國郡公那個通房,的確是有如傳言中那般的其貌不揚,莫說和五娘她們幾個比了,竟是連咱們府上稍微體面點大丫鬟都遠遠不如呢,也真不知道這位郡公爺是個什么喜好啊?!?/br> 顧氏聽了,倒沒有和她一起譏嘲的意思,反而是頗為鄭重的說道:“不管那李紀喜好如何,她一個通房,且容貌不顯,能在偌大的內院里站穩(wěn)腳跟,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本事的,再說她現(xiàn)下雖是個通房,只要那郡公肯抬舉她,娶了五娘之后,抬個妾自然不是什么難事,那李紀現(xiàn)下是郡公,但若日后封了親王,這房里人豈不是一樣要跟著水漲船高,到時,還不知道她會有什么造化呢!” 而這被顧氏說成有大造化的通房茯苓,這陣子卻是成日坐臥不安的,雖早知道府里馬上就要有女主子了,但聽了郡公被縣主的絕色美貌迷了眼,搶了太子女人的傳聞,還是讓茯苓大吃了一驚。 茯苓實在想象不出自家主子被一個女人迷得失了心智的情形,外面雖傳言李紀多少暴戾無常,但于茯苓眼里,李紀卻是個最英明神武的,對下人也可稱的上十分仁厚。自己不過是個通房,李紀于房里雖對自己平平常常,但卻也從未有過任何輕辱虐待的時候,對外院管事與屬下,更是有如兄弟般對待。 茯苓此時正在整理李紀內院里的臥房,李紀從前線回來,開頭一直住在那大明宮里,被賜婚后才回了新昌坊,而新昌坊又正在搬遷,到處都是亂哄哄的,李紀也是極為忙碌,都是直接歇息在外院的,并沒有進過內院一次,茯苓今日又把房內的被褥都換洗了一遍,花草瓜果也俱是打理的新鮮水靈,也不知道在郡公爺成親之前,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伺候他一次。 眼看又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茯苓又叫了大丫鬟萱草來吩咐道:“今日郡公爺說了要回家來用膳的,叫廚房里準備些清淡滋補的膳食,燒個羊rou鍋,再配一些腌制的小菜和臘味,前幾日外院諸人都在外面吃酒,想來都有些膩味了,對了,另叫周婆子煮點米粥之類的,那小六子原是南邊的人,吃不太慣面食,聽說有兩天晚上都餓醒了,他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別再虧了身體?!?/br> 萱草應下后,卻拖拖拉拉的不走,這萱草是茯苓管家后,于幾年前做主買下的第一批丫頭,一直在她身邊幫忙,兩人平日里頗為親密,見她這樣,茯苓便揚眉問道:“怎么了,萱草,還有什么事嗎?” “茯苓姐,今日我聽那宮里來的嬤嬤們把那伊川縣縣主吹噓的猶如畫中出來的仙子一般,她又是皇后娘娘極為疼愛的侄女,茯苓姐你說,她會不會脾氣很刁鉆、很難伺候啊?!?/br> 茯苓臉上一僵,又很快的掩飾了過去,伸手輕輕點了一下萱草的額頭,說道:“你看你這張快嘴,咱們府上一直沒有女主子,你們這些小丫頭也沒人好好教過規(guī)矩,日子過的倒是越發(fā)逍遙無忌了,這背后議論主子可是大罪,今后可收斂著些吧,你回頭也和瑤草她們幾個都說說,待郡公爺大婚以后,言行都要千萬謹慎小心?!?/br> 萱草聽了忍不住一嘟嘴,說道:“唉,咱們府上一向清靜和睦,從沒人愛講什么規(guī)矩責罰的,這縣主一來,大家日子可都要難過了,唉,不都說咱們郡公爺最不喜歡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嗎?怎么突然就被迷暈了頭呢,真不知道那縣主能有多美呢,我倒等不及要看看了,對了,茯苓姐你說,咱們可會有眼??吹娇h主跳那柔旋舞呢?” 這萱草才十一歲的年紀,又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說到最后又忘記了之前的煩惱,倒嘰嘰喳喳議論起那縣主的美貌和富貴來了。 茯苓聽了心下厭煩,面上卻是一點不顯,又陪她說了兩句閑話便趕緊打發(fā)她走了,待屋內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茯苓卻不由暗自思量起來。 新昌坊近兩年來因為李紀一直在北疆前線征戰(zhàn),別說女主子,干脆連半個主子也沒有,外院的那些渾人且不去說他,內院里人數(shù)不多的幾個大小丫鬟,卻實實在在是少人約束,過的太恣意了些,一個個的,離這郡公府上的規(guī)矩何止差的十萬八千里,自己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那郡公爺,在縣主進門之前,該去請個宮里的嬤嬤來將她們好好教導管束一番呢? 茯苓蹙眉思忖了片刻,便將此事拋諸腦后,只管自己忙碌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李紀等一幫人果然回到了府里,此時白日里在府上幫忙整修裝置的諸人都走了,偌大個新昌坊難免顯的冷冷清清,還好他們一直住的這小院卻是燈火通明、飯香湯滾的。 那小六子見了灶上特意給他熬了菜rou粥,不由眼前一亮,他本就生的清秀俊俏,這一喜之下,一張小臉看著格外漂亮,李麻白見了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掐,他氣的漲紅了臉,一把打開了李麻白的手。 這小六子并不是和李麻白他們一起從山上下來的,是李紀第一次去北疆的時候,在回鶻人手里救下的,他父母兄長俱被回鶻人屠殺了,見他生的分外標致,便想帶回去賣到富貴人家做個玩物,李紀他們碰到他時被正在沙丘設埋伏,而這小六子恰好尋機逃跑了出來,被那回鶻人放馬追上了,幾個人騎在馬上肆意捉弄折辱他,硬生生放馬踩斷了他一條大腿,這小六子雖疼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滾,嘴里卻沒有絲毫服軟,破口大罵,一副只求速死的架勢。 李紀本不想因為這一件小事破了自己的埋伏,卻感于這孩子的勇義,便派人出去殺了回鶻人救了他回來,自此便一直帶在自己身邊做個勤務,回長安城后,還因為小六子生的太好了,被人傳過一陣子李紀斷袖的閑言來呢。 李紀與眾人一起用過晚膳,便打發(fā)了閑散人等出去,單留下劉臘、李麻白、陳鶴等幾個心腹到正房去商議事情了。 小六子給他們幾個端上了茶水之后,便也守在院門旁的耳房聽差遣,不一會兒,那院門被人推開,卻是內院的大丫鬟萱草進來了。 這萱草一直是負責內外院傳話的,小六子與她也算熟悉,連忙起身出來招呼她到耳房里坐下暖和暖和。 “小六子,今天那粥你可吃了?味道怎樣,這可是我和茯苓姐特意為你做的?!保娌菀蛔卤阏f道。 “吃了,味道極好,我都吃撐到了,謝謝萱草jiejie,謝謝jiejie們替小六子特意安排?!?,小六子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卻知道這粥定是茯苓jiejie為自己準備的,萱草是個跳脫性子,哪里想的到這些呢。 小六子比萱草還小兩歲,其城府機靈卻比萱草勝過數(shù)倍,只不過他生的稚嫩俊俏,內院的大小丫鬟都極喜歡他,只拿他當小弟弟看待。 萱草聽了小六子謝自己,臉上便十分得意,又湊近了小六子,神神叨叨的問道:“小六子,你常跟著郡公爺身邊,可曾...可曾見過那伊川縣縣主么?” 小六子一聽她問這個,面上仍是帶著笑,眼底卻一下陰沉了下來。 ☆、第116章 大婚 小六子神情變化不定,一時沒有吭氣,萱草卻是絲毫也未察覺,仍是興致勃勃的追問道:“這兩日,我老聽那宮里的嬤嬤們在那里閑話,說那縣主跳起舞來跟天上仙子一模一樣的,哎,她們都說咱們郡公爺是在宮里的什么宴席上一見到縣主就看傻了眼,那時候,縣主是不是正在跳舞呢?。啃×樱憧捎新犓麄冋f過什么嗎,說來給我聽聽嗎!” “噓...萱草jiejie,你可別這么大的聲音,劉大人可是再三叮囑過了,誰也不準再瞎說郡公爺在宮里的事情,他們也從不和我說這些的,我又沒進過宮里,哪里能知道什么縣主的事情呢,萱草jiejie,你趕緊走吧,郡公爺他們正在商議要緊的事呢,是不許閑雜人在這院里隨便逗留的,小心等會兒被李總管看到了罵你?!?/br> 萱草聽了頓時臉色一變,她們這些內院的丫鬟其實壓根就沒見過那李紀幾次,只遠遠看到特別高大威武的一個影子,心里還是很畏懼他的,小六子又抓了一把烤栗子塞給萱草,才算把她給哄走了。 待送那萱草出了院子,小六子才一瘸一拐的回了耳房坐下,他的大腿雖經(jīng)過了軍醫(yī)及時醫(yī)治,但仍是落下了殘疾,走路有些長短腿,小六子剝開了一個栗子,卻一直也沒吃,半響嘴里才低低的罵了一句:“什么勞什子縣主,狐貍精!” 這小六子自從被那回鶻人虜去以后,什么樣骯臟的罪沒受過,幸好他生的標致賣的起價錢,才沒給真正糟蹋了,小小年紀就遭了這樣的苦難,他內心里不管對任何人都留著一絲警惕,哪怕李紀救了他,又把他留在身邊聽差,小六子起先也仍是處處提防著李紀的,一直到一年多后,才真正的卸下了心防來,之后又跟著他出入沙場生死相隨,更加認定了自家主公乃真正重情重義的絕世英豪。 以前,當聽到長安城內將主公傳言成生性暴虐的瘋魔,小六子不但不生氣,反覺得這長安城內諸人十分膽小可笑,就說那個被主公抽花了臉的舞姬吧,明明是她家主人硬要塞人過來,被主公給好言拒絕了還不死心,竟然還敢扯爛了自己的衣服,想要設計構陷主公,這才叫主公一鞭子將她那涂脂抹粉的臉給抽花了的,本就是十分活該,更何況主公這一鞭子下去,不知道解決了多少麻煩,之后再也沒有那些別有用心的,敢把香的臭的都往主公懷里送了,那陣子,小六子跟在李紀后面出入宴席聚會,其他人家的小廝隨從不光對李紀十分畏懼,連帶著面對小六子都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倒讓他覺得頗為得意。 可自從前陣子傳出李紀被那伊川縣縣主迷暈了眼的話后,小六子人前人后,已經(jīng)聽到好幾次別人挖苦諷刺郡公爺了,偏偏他還一句話都沒法反駁,就連郡公爺自己竟然也是一副認了的模樣,好幾次還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真正把小六子給氣炸了肺。 更何況這縣主之前竟然是那太子殿下看上的人,小六子跟著李紀見過太子兩次,心內沒來由的便十分敬重和喜歡,他心性敏感,早早便察覺到那郡公爺和太子殿下兩個在一起時,那兄弟情義親厚自然,小六子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家英明神武的郡公爺,竟然會被美色沖昏了頭,搶了太子殿下喜歡的女人。 小六子怨來怨去,最終就怨到了這伊川縣縣主的頭上,尤其現(xiàn)在郡公爺婚事已近,他這個貼身隨從,一天沒有十遍也有八遍要聽到人談論那縣主多么美貌,多么善舞,簡直再也不想聽到這什么縣主的名頭了。 小六子這邊正在胡思亂想,院門外卻有婆子在叫門,他上去開了,原是那茯苓知道外院各人仍在商議事情,遣人送了夜宵過來,那婆子遞上了幾碗雞湯面疙瘩后,又拿出一個小包袱給了小六子,說道: “這是那茯苓姑娘給你做的夾襖,叫你守夜時穿在里面?!?/br> 小六子連忙接過了,又叫那婆子代自己好好謝謝茯苓jiejie,待那婆子走了,小六子來回摩挲著那夾襖上面的針線,腦中又不由想到,茯苓jiejie多好啊,那縣主光一張臉生的漂亮又有何用呢,還沒嫁進來呢,便已經(jīng)害了郡公爺?shù)拿暋?/br> 自這小六子跟著李紀回府后,茯苓便特別關照他,除了李紀的貼身衣物,這小六子的里外衣物也都是茯苓一手包攬了,她手上針線活極好,做的又用心,小六子自然是記著她的好,不過他卻不知道,這茯苓對他好,除了憐惜他年幼殘疾外,也多少帶了在李紀跟前表功的企圖,這小六子成日里跟著李紀進進出出,倒比她這個通房更要親近的多,事實也證明茯苓沒有白費心思,有次她服侍李紀時,他難得多問了一句小六子衣物是不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