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那……這兩日我因身體原因,沒去正房請安,不知祖母可好?”紀居昕順著話頭往下走。 他知陳mama行事一向謹慎,可難得他這么聽話,淺淺試探著問些三不著兩的話,看她是否愿意提點一二。 陳mama站在原處,姿態(tài)一絲不變,“回九少爺,老太太一切都好?!?/br> “四叔回來,家里熱鬧,想來四叔四嬸應是經??赐婺??!?/br> “四老爺四太太一向有孝心?!?/br> “那日聽聞四嬸要請方家大太太過府做耍,近來可是有下了貼子?”紀居昕淺笑,“若是有外客,我也好更謹慎些,不要胡亂走動?!?/br> 近幾日紀家無事,他那不省心的生父嫡母并沒來找他麻煩,也沒有什么讓楊氏顧慮的,想來想去,唯有一件事能讓她如此。 方家梅宴上的事,楊氏或許已猜出一二事實。 婦人長于內宅,能到楊氏這地步的,都甚是精明。 田氏如何圓說不提,方家梅宴之事,后面定有不少小道消息,她稍做探聽再一一分析,很容易知道衛(wèi)礪鋒說的最重要的一句話——他好龍陽,欲染指于我。 方家大少爺是臨清地面上數(shù)得著的年輕人,以聰敏高才聞名,怎么可能不認識衛(wèi)礪鋒,還肥了膽的要去染指他? 這絕不可能。 楊氏再想想田氏話語,稍作分析,再悄悄套幾句話,就能明了。 她只要能往深里想一想,就能猜到紀居昕在這里扮演著什么角色。 至于為什么紀居昕躲過這一劫,方大少爺怎么會認錯人,事實已經造成,不需去介意。 只是方大太太,方大少爺知道紀居昕這個人,會不會給紀家?guī)砺闊?/br> 楊氏暫時想不出多的對策,只有讓他‘養(yǎng)病’了。 紀居昕猜著此中深意,故意問田氏動靜,還找了原因,他一點也不怕陳mama猜不到他的意思,能在楊氏身邊多年,陳mama必然長了顆玲瓏心。 陳mama卻仿佛不知他話中試探之意,臉上表情未變,順著他的話就答,“倒是聽四太太提起,與方家大太太有幾封書信往來,因著過年,家家戶戶都忙,只好約到年后走動。” “這次我與四太太一同去梅宴,偏不順利,我有些憂心四太太對我有看法,陳mama是祖母身邊老人兒,今日我厚著臉皮問上一問,四太太可曾與祖母提過我?若是有,還求陳mama幫我說些好話。”紀居昕抱著茶盞,小臉微白,清澈的大眼睛里隱隱擔憂,就算臉上掛著笑,也頗有些勉強。 陳mama靜了靜,才道,“九少爺多思了。老太太喜歡九少爺乖巧,四太太陪老太太時間長,偶爾會提起您很是正常。四太太是您的長輩,便是偶有擔心,也是盼著您好,希望您日后更長進,承歡老太太膝下。” “奴婢未曾聽聞任何過份之言,九少爺年少,多思傷身,老太太必不愿意看到。” 紀居昕站起來,鄭重朝陳mama一揖,“謝謝mama提醒,mama雖是為祖母考慮,然此番話與我很重要,請受我一禮?!?/br> 陳mama側過身子不受,后退兩步行了個蹲禮,“九少爺請保重身體,認真養(yǎng)病,奴婢告退?!?/br> 陳mama走后,紀居昕坐在椅子上,手執(zhí)茶盞靜了很久。 聽陳mama意思,田氏是與楊氏說了不少,也數(shù)次提起了他。 那么他猜到的……大半是事實了。 雖然話里話外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普通對話,可紀居昕明白,陳mama幫了他。 這是為何呢? 陳mama行事頗為周正,連幾位老爺?shù)拿孀佣疾唤o,只忠心楊氏一人,為何會對他…… 這個忙雖不算大,明顯與她的處事原則相悖。 她還反復叮囑他要乖乖聽話養(yǎng)病……這應該是楊氏意思,不容有失。 好一會兒后,綠梅過來給他換了茶,在他耳邊低聲說,“少爺?shù)囊路咎幚砹?,四太太屋里的丫鬟來問過我,少爺進園子時穿的可是出門時的衣服?!?/br> 紀居昕接茶的手微微一頓。 方平睿定然在悄悄找他。 不過田氏有這樣一問真是讓他差點失笑,他是存在感有多低,田氏并身邊下人竟都沒注意到他穿什么衣服! 聽綠梅的意思,田氏那邊記得他出門時穿的是紺色外袍。 那日回來時見他身上衣服不同,田氏曾問起,他只說在方家門口遇到了林風泉,衣服是林風泉的,并沒說是因為什么,又是何時換的。 現(xiàn)在方平睿順著衣服尋人,大約也只記得服色,并不記得樣式細節(jié)。 方家透出來的消息太少,田氏并不知道她的建議到底成沒成功,想來方大太太不會對她提太多,她不知道,心里必然記掛,聽到這消息自然想查問,可惜她與身邊下人皆不記得他穿了什么衣服。 明明他被她的丫鬟叫去與方大太太請安,那時他還沒換衣服! 這些人臉上招子是白長了么! 還是都在想什么別的,認為他紀居昕不值一提根本不需要用心看? 不過這樣也好,讓她去猜好了。 他低聲吩咐綠梅,“散出話去,就說衣服是林少爺見我穿的單薄,進了園子就送了自己的衣物給我?!?/br> 之后,紀居昕閉門不出,在院子里乖乖‘養(yǎng)病’。 他分別寫了幾封信命孫旺送出去,夏飛博林風泉徐文思看完信都有些不大爽快,不過紀居昕言辭肯切,請他們不要介意,他們也不好多說什么,紛紛送了些禮物到紀家,抬進紀居昕的院子,約好過完年一定聚聚。 吳明的消息還是一日接一日地來,紀居昕讓周大悄悄去查看過了,有了他給的銀子,吳明租到一處偏僻大院子,把那群小乞兒帶過去照顧,這個冬天應該能順利度過。 大概是經年希望終于有了曙光,吳明最近干勁很足,消息來的又多又好,還親自分了類,方便紀居昕 紀居昕越來越滿意,此人經歷磨難,難得性情未變,他或可考慮怎么用更佳了。 只是手里銀子……還是太少。 紀居昕琢磨著,他是不是該偷偷去外面置個鋪子。 可是他從沒打理過鋪子,異想天開要不得,需要信得過的掌柜。 還有,置什么鋪子會對他更有幫助…… 養(yǎng)病的日子紀居昕過的很舒服。 沒有外人叨擾,有足夠甚至可以揮霍的銀霜炭,有楊氏送來的上好藥材,有夏林徐三家送的好吃的好玩的……回想以前,竟從未過過這等好日子。 居安當思危。 紀居昕想到,不能因一時所得迷惑,他所施皆小計,能對紀家?guī)淼挠绊懹邢?,四叔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若想壓制四叔,需要更強?/br> 他想了想,就著吳明送來的消息,細細分析后,精心寫了一份條陳,命周大送到南街十二號劉記紙墨鋪。 周大見過牛二,紀居昕告訴他交給牛二便可。 周大穩(wěn)重,從大佛寺之事,就知道主子另有秘密,主子不說,他亦不敢問,現(xiàn)下主子讓他辦事,想是沒想瞞他。 他心內嘆息,主子對他,真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臘月二十九,臨清出了大事。 一夜之間,好幾家被抄,其中包括商賈巨富,朝廷官員。 臨清縣巨富鄉(xiāng)紳王得才,夜里悄悄的就被抄了,清點家財后,抓捕一家七十八口,入了監(jiān)牢。 臨清州知州被罷官,通知家小后,亦關入獄。 與其牽連過甚的官員,多數(shù)被請進府衙吃茶問話,之后又是一通雷厲風行的查抄。 其間種種,不多贅言。 因行動是黃昏及至入夜,帶頭的官員行事又穩(wěn)準狠,直到除夕一早,才有消息傳出。 不僅僅是臨清,東昌府都抓了很多人! 東昌知府被摘了頭上烏紗,正接受欽差調查。 東昌府巨富李大明,同王得才一樣被抄家。 府軍佐領孫言,被奪了兵權虎牌,鋃鐺入獄。 府倉掌鑰孔其,平日里仗著知府姐夫橫行霸道,如今知府失勢,他身上又帶罪,同別人不同,入獄之后直接被罪犯弄死了。 …… 未到正午,有幾家人接到旨意,卻是喜氣洋洋。 其中便有林家徐家。 林風泉父親,此前為八品臨清縣丞,突然連升兩級,成為從六品的臨清州同知! 徐文思大哥,進士及第后,因病誤了派官,本以為前程多磨,不想此次直接提調過來做了臨清知縣! 同林徐兩家交好的夏家,不過商賈,再是皇商也不是官,于御前無甚地位,今日竟得御賜之物兩箱,更有圣上親贊,夏家后繼有人! 這是多大的榮譽! 不等幾家人反應過來,前來恭賀的客人們已經踩平了門檻! 三家人沒有靜思的時間,立刻支應著迎客。 正經來說,沒這規(guī)矩。 除夕這日,家家團圓,誰家不忙著自己事,怎會不知眼色的去別人家叨擾? 但今日不同,這些人怕是聽到昨夜消息,心內擔憂,看他們三家升官發(fā)財,認為一定深知圣意,前來打探消息的。 夏林徐三家忙的腳打后腦勺,累的要死要活,臉上卻帶著膩死人的笑。 林家升官,是因為那封名單,林父心內清楚,本以為不會這么快有結果,不想事情竟這般順利突然,心下想著要好生謝過紀居昕。 每每看到林風泉,就要與他耳語兩聲,商量著怎么回報紀居昕。 徐林兩家也是因為紀居昕的分析,上京城一番布置。仍然因為紀居昕的建議,林風泉在與夏飛博來往信件中提了點消息,隱晦提了下名單的事,兩家才避開風險,讓事情走的無比順利。 如今三家都得到了好處,唯有紀居昕,什么都沒得到。 甚至被關在內宅裝病,不得出。 夏飛博父親夏江海扼腕嘆息,這等人才,竟被困于內宅,真真可惜!有些人真是有眼無珠!拽過夏飛博反復叮囑要好生與紀居昕來往。 幾家人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天,黃昏時分,林風泉的小廝顛顛跑過來,今天忙了一天,現(xiàn)在腦門都帶著汗,朝林風泉行過禮,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林風泉立刻呆在原地,心內情緒翻騰。 趙家被抄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孔其連累,趙家家財被抄,人當場被流放! 聽聞趙家還脫口說出一人姓名,說開年就會有任命下來,趙家老爺將是臨清知縣! 可惜,明旨已下,知縣已被委任,趙家再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