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隨手一撥程宇電話號碼,威脅羅戰(zhàn)說“我去找程所長匯報你的問題”。羅戰(zhàn)絲毫不怕,說“你打吧你打得通才怪,連老子的慰安電話都不接,根本就不會搭理你?!?/br> 嘟——嘟——響了兩聲,竟然通了。那邊的人聲音正直清澈:“小晗,有事?” 羅戰(zhàn)那張千年陽剛俊臉嘩啦啦都快碎掉了! 楚晗也嚇一跳,轉(zhuǎn)眼間原地幻化出一張?zhí)煺婕儩嵉暮脙和?,乖乖地喊:“小宇叔叔?!?/br> …… 那晚程警官下班回來,三人一桌小酌暢聊。楚晗在菜館二樓客房睡下時,從木棱窗縫往下看,恰好看到酒足飯飽的羅老板與程警官踏出門檻,慢悠悠走在夜深人靜胡同里,溜食兒。街燈下拉出兩條無比帥氣和諧的身影,在墻根暗處一個拉住另一個的手腕,默契地?fù)u了搖,夜風(fēng)里有爽朗笑聲。 楚晗默默偷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兩人走出視線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到了,心里感到甜美又酸澀。 那兩個人在一起,這樣,有二十多年了吧。 誰不想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彼此承諾今生今世。 ☆、第二話.大翔鳳 第八章3號院舊樓 楚晗就跟他程宇叔叔吃了一頓飯,就賺著了。 程宇那時候特別認(rèn)真地看著羅戰(zhàn),確認(rèn)式的問:“你要帶咱們楚晗進到那個3號大院里?而且是你知道已經(jīng)兩撥人進去都出不來?” 程宇把這句話原模原樣連問羅戰(zhàn)兩遍。 “噯你別這么較真,其實,應(yīng)該說是咱們楚晗‘帶’我進去?!绷_戰(zhàn)笑著解釋。 “你丫甭跟我廢話。你怎么不自己去?誰也別帶啊?!背逃钫f話聲音特別輕,從來不用吼的,但做了一輩子條子的人,只用眼神就夠從誰臉上削下層皮。 羅老板翹著腳在炕桌另一頭學(xué)么著他家這口子:程所長您這是憋著哪天休了糟糠呢? 楚晗端坐喝口茶,舉止比同齡人成熟很多,笑說:“小宇叔叔您別,我自己去,沒問題。” 程宇干脆地道:“我陪你去。” 程宇平時不多說話但是特別有心的那種人。說到底是不放心,這楚晗是誰家孩子?羅戰(zhàn)你現(xiàn)在膽夠壯的,去大理那事兒還沒審你,萬一把楚晗磕了傷著了或者有個什么事兒,不怕姓楚的一家子把你活烹了。 金黃的銀杏葉鋪滿半條胡同,楚晗與羅老板程老板夜探大翔鳳3號院。因為某個原因,那一天日期他印象特別清晰,是10月30日。 作家仙逝后這院子輾轉(zhuǎn)易手,現(xiàn)在是一家報社的辦公地點。公家的報紙,一般只走機關(guān)訂閱,經(jīng)營個半死不活,院兒里也沒見幾個編輯和業(yè)務(wù)員。他們等到天黑之后,眼見下班的人一個個推自行車離開。 他們?nèi)溯p而易舉翻墻進去,沒驚動車棚子里打瞌睡的看門大爺,貓腰悄悄溜過。程警官跟他們出來,當(dāng)然也是便裝,帽子遮眼,絕對不敢穿制服。以程宇正派謹(jǐn)慎的性格,除了楚晗,沒第二個人能請得動他干這種事。而且,程宇一個月就這么一天假,原本兩口子要去郊區(qū)水庫度假的,這回真是舍命舍老公陪大侄子了,楚晗心里可感動了。 屋檐下有個小攝像頭,程宇經(jīng)過時順手將攝像頭扭轉(zhuǎn)方向,不會拍到他們。 楚晗一進來就方向感清晰,這是個保存尚好的老北京四合院。中庭的正面“明三暗五”,正房三間連帶兩側(cè)兩個耳房一共五間房。改事業(yè)單位以后這種正房一般都用做會議室,耳房改成資料室打印室甚至廁所什么的。院子左右兩側(cè)是辦公室,一看就是東西廂房改造而成,屋內(nèi)陳設(shè)平淡無常,茶杯里遺留些隔夜的殘跡。 繞過院中央亂搭的違建和拐角處堆滿紙箱雜物的游廊,他們繞到院子后半部,這后面還有一道門? 楚晗左右觀察一下,這后面應(yīng)該是俗稱的后罩院,舊時家里主婦女眷住的地方。前院外面新修了一道土洋土洋的大門,呈機關(guān)小院式樣,而里面殘存的這道門,才是3號舊宅真正的門。微型手電淡淡的光圈下,門上斑駁的朱紅漆色顯露出來,房檐上的荒草一年壓一年。 楚晗邊看邊給另兩人介紹,這應(yīng)當(dāng)就是3號院原貌,青瓦青條舊磚墻,晚清民居垂花門,雙扇對開。大門頭頂有一對戧檐,也就是左右那兩塊與房檐呈45度傾斜的方型磚雕,雕花似有龍形。檐柱與額枋之間繪有五彩祥云圖案,門梁上還有五條雕花門簪。磚紋漆色皆顯陳舊,卻仍能看出當(dāng)初的華美,是很典范的一間四合院裝飾門。 過了這扇門,是后罩院里一座二層舊樓,孤零零地在荒草中佇立。 當(dāng)時,楚晗一眼瞧見這棟奇怪的樓,就渾身毛孔發(fā)緊,不太舒服。 其實這就是他的直覺。 可是來都來了,不可能不進去看看。 院門鎖頭生銹落灰。樓門又有一道鎖,門牌特意注明【機關(guān)重地,閑人免進】,就連牌子上都敷一層厚厚的灰膩子,讓人皺眉。 這樓造型也怪異,與地齊平的是半層地下室,從外面看,像整整一層陰濕的房間半埋半“吞”在土里,還被蔓生的野草遮擋住大半。從門廊臺階上去才是第一層。樓內(nèi)一片漆黑,典型的舊式獨棟別墅,門廳有雕花門,門上鑲彩色玻璃。從右手邊依次轉(zhuǎn)過去,分別是大會客廳、書齋、小會客室兼陽光房、餐廳、廚房。房間內(nèi)擺著零散的黑白照片,描述昔日主人低調(diào)平靜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真的會有人在這棟小樓里失蹤,走不出來嗎? 作家手信中那些“鋪滿墻”的“令人無比恐懼”的“影子”到底什么東西? 小會客室里有一扇櫥窗,挺別致的,里面擺幾幀牙雕相框。楚晗當(dāng)時被那些老照片吸引,不知不覺就多看了一會兒。夜色更濃,手電光圈定定地打在墻上,好久沒有晃動。 程警官好像是被柜子里幾本舊線裝書吸引,安靜地翻讀,也不說話。 黑暗里,羅戰(zhàn)低聲喊他男人:“看完沒有,咱倆上樓瞧瞧?” 那兩口子在前,楚晗后腳也跟著上樓。盤旋式木頭樓梯,扶手用料是深褐色實木,手感溫潤持重。不出意料,上面一層樓就是主臥室和客房,那么先前外面看到的地下室應(yīng)該是仆人房、洗衣房之類,楚晗估摸著。 他們在主臥停留最久。羅老板恨不得把每樣家具前后左右細(xì)細(xì)地查看,倒不是找什么寶貝,而是真心對這些上了歲數(shù)的器物特有興趣。主臥內(nèi)還有單獨的洗澡間,那時就已經(jīng)有白瓷大浴缸和先進的不銹鋼淋浴噴頭。楚晗用眼膜上的記憶細(xì)胞悄悄復(fù)制了浴室墻壁上漂亮的馬賽克圖案,打算回去做成相片留念。 他出房門時說:“沒找著主人攢下來的民國珠寶首飾,三大爺您別太失望啊?!?/br> 羅老板坦蕩蕩的:“我要女人的陪嫁物干嘛?老子就是好奇進來看看,這小樓里面的日子過得也夠逍遙夠小資的?!?/br> 程警官走在羅戰(zhàn)身側(cè),兩人走得就像平時在胡同里散步遛彎,前后步伐都那樣默契。 楚晗突然回頭問:“小宇叔叔,我三大爺當(dāng)年進您老程家的門,有陪嫁物么?” “有?!背逃畛蛄肆_戰(zhàn)一眼,說:“陪嫁好像是一套炊具,質(zhì)量特好的一口鍋吧?!?/br> 羅老板自己哈哈樂了出來,補充一句:“噯你還別說,當(dāng)年老子那口炒菜鍋質(zhì)量真不錯,后來老太太一直還不舍得扔,還時不時拿出來看吶?!?/br> 羅老板這人就是豪氣,在自家人面前不怕自嘲,不吝埋汰自個兒。楚晗特欣賞這一點,男人就應(yīng)該做到這樣,出了門兒也是頂天立地一條漢子,賊能干,特有錢,回到了家,就一賢惠忠貞的居家好男人。 三人一起下樓。楚晗用手電照了一下樓梯,沿旋轉(zhuǎn)樓梯原路返回,下面應(yīng)該就是剛才他看照片的小會客室,即一間鑲六棱形玻璃窗的。也就半分鐘,迅速走下去,楚晗抬眼,莫名詫異一句:“這是哪?” 羅老板道:“不是一層嗎?” 他們四下一望,中間仍是主臥,左右各一間客房。 楚晗二話不說,迅速扭頭再下樓梯,轉(zhuǎn)過來一看,仍然是主臥和那兩間客房! 第三趟往下跑時,某些經(jīng)驗已經(jīng)讓他恍然警醒:這樓梯不對。 羅老板和程警官停下來用手電各自勘察,確信他們走的是同一個樓梯。小樓中心地帶只有這一處旋轉(zhuǎn)樓梯,但是原路已經(jīng)返不回去。羅戰(zhàn)低聲道:“cao……鬼打墻了?!?/br> 這種事情楚晗雖然沒親身經(jīng)歷,類似故事也聽得多了。遭遇鬼打墻,人會永遠(yuǎn)在原路打轉(zhuǎn),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能困死在這地兒。但是這段樓梯并不長,他們又走了幾趟,確信一共四十八級木板樓梯,呈轉(zhuǎn)角螺旋造型。三個男的在這么小的樓梯間里被困住,著實丟臉。 程警官皺眉,回頭看看,又從旋轉(zhuǎn)樓梯中間看向樓下,嚴(yán)肅道:“小晗,你們倆下樓,就一直往下走,我就站在這不動,我看你倆能走多遠(yuǎn),難道還能繞回來嗎,怎么可能走不出去了?” 羅老板剛要邁步,下意識地停住一把拉住程宇:“不成,哪能把你一人兒留這鬼地方?” 程宇低聲說咱們這不是要試驗一下嗎!總要有人留原地有人下樓。可是羅戰(zhàn)說不成,咱倆要留一起留,反正老子不習(xí)慣跟你分開走路。 也就是幾秒鐘的小聲拉拉扯扯,讓楚晗聽見了。 也是心思敏感,就像咽喉下正對的心口處被人捏了一下。人有時感覺到孤單就是一瞬間的情緒。 楚晗站在主臥門口,偶然抬眼一看,再次震驚。 臥室墻上是四扇巨大的半落地玻璃窗;雙層窗簾,內(nèi)層乳白色窗紗,外罩暗綠色天鵝絨厚窗簾,半遮半掩。外面原本就是黑天,只有遠(yuǎn)處的路燈發(fā)出光亮。楚晗攥緊手電,另手握拳,招呼同伴,慢慢走過去:“別出聲……您兩位看外面?!?/br> 羅老板喃喃道:“這間屋不是在二層嗎?” 程警官確認(rèn):“剛才確實二層,咱們從一層上來的。” 他們這樣討論是有原因的?,F(xiàn)在,就在窗外,他們看到的不是原本俯視的院落景觀。窗玻璃似乎一半埋在土里,明顯地平線以下,另一半在地上,被一叢荒草掩蓋,基本看不清外面。 羅戰(zhàn)聲調(diào)都變了:“我cao老子不可能連上樓梯和下樓梯都分不清楚了……” 程宇不說話,攥住羅戰(zhàn)的手肘,還是緊緊挨著。 羅老板罵得楚晗一激靈。他們?nèi)齻€大活人,不可能連上樓下樓都弄混,這如果能看錯,一定是腦子里灌渾湯了。 外面起風(fēng),窗外野草隨風(fēng)倒伏,搖動,往上方能窺到夜空點點星光。 楚晗是從這時真正開始胸口焰氣上涌,也談不上恐懼,或許就是像他這種人遭遇挑戰(zhàn)時骨血里沸騰出的興奮感?這不是一般鬼打墻,他們以為自己在二樓臥室外,卻原來下了樓,進了地下室??赡芗兪切睦碜饔?,生生有一種大活人半截兒身子被埋進土里的錯覺——這是困進一口棺材了嗎? 樓道內(nèi)極其安靜,楚晗感覺自己皮鞋底子都響得過分,踩在木板樓梯上,咯吱咯吱得軋心臟。 他程宇叔叔按住他肩膀:“不行。這里不對。” “楚晗,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兒,想辦法出去。” 其實對于他們?nèi)?,逃脫出樓也并非辦不到。這畢竟不是一間密封的密室,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別墅,磚石水泥外墻,直接炸出去也罷。但他們畢竟是私闖民宅,動不動下手掀人家老宅房頂,忒不厚道。 羅戰(zhàn)轉(zhuǎn)轉(zhuǎn)眼珠:“能炸的材料我這里有一些,但是沒準(zhǔn)備引爆工具。” 這人轉(zhuǎn)臉問警官同志:“你槍呢?有子彈么?” 程宇道:“交庫里了,下班時間不帶槍出來?!?/br> 羅戰(zhàn)埋怨:“我/cao寶貝兒你還真守規(guī)矩!” 可是程警官一向嚴(yán)肅而守規(guī)矩,陪大侄子出來瘋已經(jīng)快要觸犯底線。 楚晗趕忙攔著:“別拆人家房子,我有辦法出去?!?/br> 嘴上發(fā)發(fā)牢sao,然而羅老板那時望著程警官的表情,其實并沒有多么焦急暴躁??傊畠扇诉@么多年上天入地出生入死都在一起,被關(guān)這地方出不去了仍然在一起,有什么可怕?楚晗才算看明白了,他小宇叔叔真心是陪誰來的啊,怪不得還對前一段時間三大爺耍單帶侄子去大理探險表示不爽!當(dāng)然,程宇那樣性格的人,是絕不會把rou麻話抖出來給大侄子聽的…… 他們最終走的仍是主臥這條通路,正中的雙扇大窗。費力把窗戶打開,外面還有一層防護的鐵柵欄。鐵欄桿排得很密,不到一手柞寬,普通人如果沒帶切割工具,肯定鉆不出去。 楚晗微閉眼集中精神,雙手握住一根鐵條慢慢揉搓。廚子出身的羅老板看他的動作,絕對特像搟面。他把鐵芯搓到軟化,鐵條表面都滴出水,然后用力拉彎,拉出能容納一人的空隙。他手心全被汗浸滿,腦門上像開了水龍頭,瞬間流下汗來。然后他讓那兩人先出去。羅老板肌rou塊兒大,很難塞。他從后面奮力拱,羅老板回頭由衷給了一句:“侄子,老子服了,就你跟你爸練的這手,今天沒你咱們幾個還真不好辦了?!?/br> 楚晗無奈心想,我還是比我爸差遠(yuǎn)了,楚珣那家伙據(jù)說當(dāng)年搓五分鐘搞定一根鐵,我搓了足足十五分鐘,累得快虛脫了。 楚晗最后鉆出去,襯衫濕透透得貼后心上。 他臨走回頭一瞥,發(fā)現(xiàn)臥室地板竟然動了。房間陷入某種幻象,不停地拱起,起伏。剛才他們不停轉(zhuǎn)圈的那個樓梯間,墻壁詭異變形,凹凸,原本白色的墻突兀地顯出一串一串灰黑色影子,里面好像有人。 ☆、第二話.大翔鳳 第九章錄影驚魂 終于從小洋樓里跑出來,楚晗甚至還琢磨要不要回去再搓十五分鐘,將鐵條搓回原位?咱楚公子做事有始有終,講究江湖風(fēng)范很有風(fēng)度的??伤鹕磉€沒跑幾步,就發(fā)現(xiàn)他三大爺與程警官一左一右站在前方,都不走了,表情都有些尷尬。又怎么的了? 就剛才那道朱漆對開門外,竟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都是穿制服的,差點兒又唬他一跟頭。 領(lǐng)頭的人物一磕煙蒂,半笑不笑:“呦,晗總,還真是你啊。” 楚晗一看,哎呦…… 他頓時泄氣:“……劉隊,晚上好。大晚上的,幾位都沒睡?” 這就是某局“特事處”行動隊的劉雪城大隊長?!澳銈儙孜灰捕紱]睡啊?!眲⒀┏蔷痈吲R下笑望楚公子和另兩人,帶有嘲笑的意思:“成,大家都在就更好辦事,還省得我專門去拜訪你了!晗總,怎么著?。可宪嚢?,跟我們走一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