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只能回道：“她去參加省里的閱讀大賽了，過段時間就回來。不好意思忘記找班主任批假條了，老師可別因為這件事給她的平時成績打上不及格啊……”

    那個消瘦又一臉嚴肅的退休教師慢悠悠點點頭，然后快速說了句“不會”，就轉(zhuǎn)身離開，只留安于一人凝神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

    他是真的沒想到，那個女孩明明只是一直在他的身邊打醬油，那些病人卻仿佛把她看做是自己人一般，不論是樹妖也好，皇帝后宮也罷，還是校園畫風(fēng)的老師……就連那些一直對他避之不及的護士們都特地會來找他問問女孩的病情，一臉的憐惜和擔(dān)憂……

    秦萌萌這個女孩身上仿佛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一般，只是和那群護士說了幾句話，就讓那些護士把她當(dāng)成珍寶當(dāng)成吉祥物一般呵護著；只是同那些病人開了開玩笑，和他一起對那些病人說著演著各種各樣的身份，他到現(xiàn)在還會被那群病人時不時地懷疑，她卻仿佛開了掛一般被那群病人當(dāng)成了自己人維護著，為了那些不存在的她所受的“委屈”吹胡子瞪眼；而他也是一樣……不過是和她接觸了幾個月，那些護士與他共事了這么多年他都沒有為了其中一個誰而心軟過，卻因為她的一個眼神就可以將一顆心融得像一汪泉水……

    安于腦子里想著些有的沒的，走到了309病房，在伸手要打開房門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比他提前一步打開房門往外走的那個護士，然后就看見那個護士一臉的驚慌失措一臉“完了世界末日來了”的表情看著他。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低聲問道：

    “不再病房里呆著，出來干什么？”

    那個護士這才回過神，側(cè)開了身讓出了一個空隙，用同樣細小的聲音說道：

    “萌小萌，萌小萌醒了……”

    安于透過那道特地被讓出來的縫隙看過去，正好看到了那個正在用紙杯低頭喝水，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的……萌萌。

    ……

    ……

    秦萌萌感覺到了那道視線，那道來自安醫(yī)生的溫柔道可以把她融化了的視線。

    事實上，醫(yī)生已經(jīng)用這樣的眼神看了她很久了——從很早以前，他就一直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只是她一直不認為那是看愛著的人的眼神而已……直到她想起了上一世，也曾經(jīng)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的那個葉歸人，她才恍然其實醫(yī)生早就已經(jīng)表露了自己的愛意，只是自己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還以為人家只是說說……

    可是，她的心情卻并沒有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攻略任務(wù)完成而高興——在看懂了醫(yī)生的眼神的同時，她也想起了上一世，葉歸人追到地府時對她說的那些話，那些……仿佛撕開了她所有惡心丑陋邪惡面目的話：

    “直到來到你口中的陰曹地府，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賺錢，呵，為了錢就不惜一切代價地靠近我，想盡一切辦法地要我愛上你，然后又要在我最愛你的時候選擇死去……只為了能讓我一輩子記得你，然后給你燒紙錢——你就沒有一點點的后悔一點點的猶豫么？在這么做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人生因為你而改變了，愛上了你的我會因為你的死而心死，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也不會和你所謂的女主角在一起，更不會成為什么武林盟主，不會有什么動力消滅魔教……”

    “你改變了一切，改變了我的一切，到頭來卻一臉無辜地選擇離開……”

    他的眼光充滿了無奈、悲傷、譴責(zé)、憤恨……還有愛戀。

    “現(xiàn)在的你是不是很震驚？是不是很覺得很愧疚？是不是開始后悔自己做下的一切了？是不是開始在想，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做得不好？”

    他靠近她，伸出一只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所有的憤恨化為了平靜。

    “算了，我不恨你……我怎么舍得恨你舍得報復(fù)你呢……但我要懲罰你，就罰你帶著對我的愧疚往下一世、下下世、一直到你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為止，到你的靈魂消失吧，你會一直記得我，記得這個因為你的過錯而舍了生命來找你的葉歸人……而我……”

    “就讓我忘記這一切吧，讓我忘記這段痛苦的感情，讓我在下一世，那個可能遇見你的下一世可以重新再有勇氣愛一次吧……”

    “滴答”

    一滴眼淚落在了那裝了一半溫水的水杯中，惹得她顫動著睫毛，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連手中的水杯被抽走都沒有反應(yīng)，連自己被整個人緊抱在那個熟悉的懷抱里她都沒有感覺……

    “對不起?！?/br>
    她喃喃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對誰說，是葉歸人，還是眼前的醫(yī)生？是這個醫(yī)生，還是那個和他有著一樣容顏用著一樣的眼神這般看過她的鐘岐？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想著攻略你的?！?/br>
    無論是誰，都是一樣不是么？因為她的插科打諢，因為她的無視她的沒心沒肺，因為她的不在意不珍視而傷透了心，因為她而改變了人生軌跡最終不知道這脫離了軌跡又沒了變化因素的她的人生該怎么繼續(xù)……

    她真的是個壞女人不是么？頂著一張無辜的臉做著連那些小說里的壞女人都不會做的事情……

    “對不起，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應(yīng)該玩弄你的感情的……我不應(yīng)該的?！?/br>
    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對面的人說的，亦或是對著那些已經(jīng)因為她的各種粗心又或是有意為之而被迫和她分開的那些人說的……

    “我，我不得好死，你怎么對我都可以的，想怎么懲罰我，想怎么做都行，想要敲我的頭也可以，要我的命也可以……”

    她慌亂起來，想要把自己有的都給這人，卻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什么——她什么也沒有，沒有錢，還是個瘋子，連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只覺得一直以來的自己是那么的失敗……

    “我是個傻瓜，你怪我吧……是我弄砸了一切，我搞砸了你的人生，我還搞砸了jiejie的人生，我搞砸了那么多人的人生……我是個蠢貨，是個笨蛋，是個賤人……”

    “我……”

    她胡言亂語著，只想把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罵人的詞匯，不好的詞都用到自己的身上……卻感覺到自己被抱得更緊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力道打斷了她的話，讓她專注地聽著耳邊那個聲音，那個依舊溫柔的聲音：

    “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br>
    那個聲音撫平了她的慌亂。

    “我原諒你，我們都會原諒你的?！?/br>
    她的背被那個人的手輕輕拍著，就像是在哄著她安靜下來一般。

    “可是，我做錯了那么多……”她帶著哭腔的開口，雙手抓著他的衣服，抓得他新?lián)Q的衣服都起了皺。

    “做錯了，改正就好了。愿意去認識自己的錯誤，去彌補自己的錯誤，以后不要再犯錯就可以了，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我，我們，所有愛上你的人都不會在意自己被當(dāng)做了攻略對象的，因為愛著你，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起碼，我不后悔愛上你，我想他們也不會后悔的……如果你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做錯了，以后不要再錯了就是了。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我，我們都已經(jīng)放下了，不在意了，重要的是未來?！?/br>
    “未來不要再這樣，就夠了。”

    他的聲音那般的篤定，讓她的心終于落了下去，緊繃的神經(jīng)也終于松了下來……她靠在他的身上，慢慢閉上眼睛……

    是的，那些錯誤已經(jīng)犯下了，改不過來的……只要未來，未來她不要再犯錯就好了……她不會再犯錯了，不會再去肖想男主的愛情了，不會再沾染愛情了……平平淡淡過一輩子，順其自然交幾個朋友，死之后，總有收獲的……她不再想著捷徑了，就這樣吧，多穿越幾次就多幾次，踏踏實實地過完每一次人生就好……

    重要的是未來……她不會再犯錯的未來……

    ☆、88|2.33絡(luò)文.學(xué)

    林依吃完午餐，擦了擦嘴巴，抬頭看了看食堂墻上掛著的鐘，匆匆收好自己的飯卡，往醫(yī)生辦公室的那層樓走去。

    每個護士都會被分配到幾個專門由她們負責(zé)的病房和病人，從這個病人進院第一天，一直到出院或是死亡為止，這個護士就是他在這家醫(yī)院里除了主治醫(yī)生之外最長接觸到的人，她負責(zé)在主治醫(yī)生不在時候的所有事情。

    當(dāng)然，這些是正式護士的工作，而不是她這種才進醫(yī)院半年的實習(xí)護士能做的。作為一名實習(xí)護士，她的工作則是在正式護士們休息的時候負責(zé)那些病人可能出現(xiàn)的突發(fā)狀況，還有就是為了能盡快熟悉自己的工作，在護士長或者醫(yī)生巡邏病房的時候跟在他們的身邊打下手。

    不同于其他實習(xí)護士對于這一項工作的避之不及，林依來到這家精神病醫(yī)院之后，最期待的就是每天能跟著醫(yī)生去巡邏病房了，尤其是當(dāng)巡邏的醫(yī)生是安于安醫(yī)生的時候。

    林依的腦海里閃過安醫(yī)生那張嚴肅的臉、那副淡漠的表情，身上仿佛涌上了無窮的力量，讓她加快了腳步走上樓梯。

    即使所有的護士都在背后說安醫(yī)生有多么的冷漠多么的無情，那些個跟在他身邊做事許久的護士因為一點點小事被開除，也不見他開口說一句安慰的話，那些正式的護士欺負她們這些新來的實習(xí)護士的時候被他撞見也不見他阻攔……即使所有的護士都在她耳邊說著各種不好聽的話，林依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安醫(yī)生是一個好人，一個好醫(yī)生，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她跟在他身邊也有好幾個月了，她絲毫不認為一個會對病人放下身段，愿意配合他們說話，愿意任由著他們叫他“壞小子”、“小安子”的從不對那些病人發(fā)火耐心地和他們磨每天比一般醫(yī)生早半個小時到醫(yī)院的人會是什么無情冷血又冷漠的人——

    他只是不會對正常人表達自己的友善而已。

    林依內(nèi)心篤定。

    早在進醫(yī)院的第一天她就開始在關(guān)注這個長得帥氣卻一直獨來獨往平時話很少表情也很少的被傳很有能力的安醫(yī)生了。她越是關(guān)注這個醫(yī)生，越是了解這個醫(yī)生，越是跟在他身邊，她就越覺得，這個一直像獨行俠一樣的充滿著禁欲氣息的醫(yī)生身邊需要一個會插科打諢了解他體諒他的工作性質(zhì)可以帶給他笑容的另一半……一個……就像她這樣的女孩。

    林依想到這里，臉頰忍不住紅了一下，心里想到那個可能，又心向往之。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安醫(yī)生的辦公室門口，林依深呼吸一口，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里面挺直身體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病例的醫(yī)生，花癡了一番抬手敲了敲門，心中默數(shù)三聲，旋開了門把手，腳步往前踏了一步，對著辦公室內(nèi)因為聽到聲響抬頭看過來的醫(yī)生緊了緊嗓子說道：

    “安醫(yī)生，下午巡查病房的時間到了。”

    她看著醫(yī)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點點頭合攏攤在桌上的那本記錄病人資料的本子拿在手上，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說了句：

    “走吧。”

    然后率先走出了門。

    而林依在內(nèi)心里再次暗暗贊嘆了自己看上的這個男人帥之后，也匆匆跟了上去。

    她很享受跟在這個醫(yī)生后面看著他哄著那些病人吃藥哄著他們配合自己治療的樣子。有的時候，林依總會希望自己就是那些在安醫(yī)生手下的病人——可以感受到他獨有的溫柔，可以做各種的事情大著膽子說著各種話兒不會擔(dān)心他內(nèi)心會不會對自己有什么意見……

    就這么一路想著，他們到了102病房——那個住著在林依看來是最難對付的病人的病房。

    102病房的病人總是會有各種借口不吃藥，或者說，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不吃藥，今天說什么藥里面的成分會讓他這只妖精過敏，不然怎么會一吃就打瞌睡，然后吵著鬧著不吃藥，明天又改口說什么這種藥吃了會讓他變異……總之就是不吃藥，怎么說都不吃藥。所有的護士都沒有辦法，只有等安醫(yī)生來才能讓那個病人乖乖吃藥。

    林依跟著醫(yī)生走進了102病房，果然看到了料想中的那一幕——那個病人又開始不愿意吃藥了，這次的理由是……

    “人妖殊途，人類的藥怎么能治好我這只妖怪的?。?！人類不了解妖怪，怎么可能制出讓我變得喝人類一樣的藥？！你們不要騙我了！”

    林依有的時候真的很想就這么直接找人把102病房的病人綁起來，掰開他的嘴把藥倒進去算了！要知道，其他的精神病醫(yī)院很多醫(yī)生護士都是這么給那些不聽話的病人吃藥的，像安醫(yī)生這樣會不停地勸，直到病人乖乖主動吃藥為止的真的算是鳳毛麟角了……

    而這一次，102病房的病人的情緒比起之前幾次都要激烈地多。

    林依整個人退到門口，身子貼著墻面，雙手背過身，觸碰到了那個專門用來叫人來的紅色按鈕，心想著等會兒要是這個病人有什么過激的行為會傷害到醫(yī)生，就直接按下按鈕，找人來把這個病人捆起來……

    “不要這么做喲?！?/br>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惹得林依一驚，趕忙收回手，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的女人，那個只一眼就讓林依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吸引力和友善的女人……

    她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腦海里跳出的第一個問題。

    她來這里干什么？

    腦袋里出現(xiàn)的第二個問題。

    林依不做聲，只是順從地沒有再去碰那個按鈕。她躊躇著要不要問問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的身份，卻見那個女人抬腳朝著病床邊走去，小皮鞋踩在瓷磚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音。

    林依聽著那個女人用熟稔的語氣說道：

    “有用的喲，醫(yī)生生的藥很有用的喲~你看看我嘛，看我現(xiàn)在好端端地在外面活著，過得還不錯就知道啦，一切都虧了安醫(yī)生的藥好嘛~”

    那邊正僵持著的醫(yī)生和病人同時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這個打扮得精致的女人。林依從兩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欣喜的神情，不同的是，那個病人的神情是單純的欣喜，而醫(yī)生的眼神……就復(fù)雜了很多。林依來不及去分析，就聽見那個102病房的病人脫口而出：

    “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

    什么鬼？！

    林依覺得莫名其妙，卻見那個女人彎著眼舉起一只手仿佛打招呼般朝著那個病人揮了揮手道：“嗨，蘋果妖~”

    “現(xiàn)在不能再叫我本名了喲~人家現(xiàn)在有個很親切的小名叫做萌小萌好么……”

    林依看著那個女人嘟著嘴的樣子，才恍然……這就是那個被護士前輩們提到的那個他們醫(yī)院吉祥物的萌小萌么？

    傳聞中的醫(yī)院吉祥物……

    林依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神有些飄忽。

    傳聞中，萌小萌是一個總是無意識賣萌的女孩；傳聞中，不論是醫(yī)院的哪個地方，不論當(dāng)時環(huán)境下那些人心情有多差，只要萌小萌出現(xiàn)，所有人的快樂值就會up；傳聞中，所有的病人都會對萌小萌和顏悅色；傳聞中，如果醫(yī)院最冷最嚴厲的安醫(yī)生對你生氣了，其他的法子都不管用，在這個時候緊急求助周圍的人快些把萌小萌帶來才是解決危機的最佳方法……傳聞中，萌小萌就是一個小天使~

    然而萌小萌在林依還沒到這家醫(yī)院的時候就已經(jīng)病愈離開了醫(yī)院，除了每個月的例行檢查，很難再遇到了。而每次萌小萌來，那些護士們都會把事情都交代給像林依一樣的實習(xí)護士，一群人結(jié)伴去和萌小萌說說話什么的，以至于林依一直到今天才算是見到了萌小萌的真面目……

    直到見到了真正的萌小萌，林依才知道……也許傳聞略有些夸張，但有些地方還是很符合事實的……

    林依目瞪口呆地看著接下來的一幕幕，看著那個被她打上“最難搞”標簽的102病房的病人就這么嘟囔了幾句，說著什么“你可不要騙我”、“要是有用的話，吃一點也沒什么”之類的話，然后很是聽話地接過了安醫(yī)生手中的藥……吃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