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淺夏再轉(zhuǎn)頭看向了正屋的方向,廊下的那株桃樹,依然是枝繁葉茂,翠綠的葉子,倒是讓人有了一種清涼之感。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這次來,他這院子有什么不一樣了?” 此處本就只有他二人,而淺夏此時的聲音又是刻意壓得極低,可見其小心。 穆流年不著痕跡地四處看了一眼,略一垂眸,“的確是有些不一樣了。不僅僅是院子的陳設(shè)、花草,便是這感覺,也有些不同了。這院子里的氣息,似乎是有些陰涼?!?/br> “不錯。這可是有些不對勁呢。”淺夏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就此揚(yáng)起,落在了仍然坐在了那里的皇甫定濤的眼里,只覺得淺夏的這一笑,分明就是有了幾分的挑釁和輕視! 淺夏緩緩地轉(zhuǎn)回頭,對于皇甫定濤投過來的有些敵意的視線,則是恍若未見。 三人看桑丘子睿的臉色好了些,正要告辭,便聽說是宮里來了旨意,請桑丘子睿去大廳接旨。 如此,三人只能是留在這里稍等片刻,皇甫定濤,倒是借著這個機(jī)會,好好地打量起了云淺夏和穆流年。 對于他如此不禮貌的行為,淺夏微微蹙眉,“桑丘公子名滿天下,文才武略,皆是出類拔萃。想不到,竟然是還有一位師弟。只是不知皇甫公子與桑丘公子,可是有著十幾年的同門情誼?” 皇甫定濤被她這么突然一問,倒是愣了愣,隨即笑道,“雖然是做了十幾年的師兄弟,可真正待在一起的時間,怕是不會超過三年?!?/br> 淺夏點(diǎn)點(diǎn)頭,作了然狀,“哦,原來如此。難怪你們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話落,便低眉順眼地往云長安的方向略靠了一靠,而穆流年則是一個沒忍住,或許是壓根兒就沒想忍,直接就笑了出來。 云長安也在穆流年笑出聲之后,也彎了彎唇角,有些寵溺地看了自家meimei一眼,這個meimei,不說話是不說話,一開口,便是犀利地很,罵人不帶臟字,也的確是厲害! 皇甫定濤的嘴角抽了抽,臉色陰郁得幾乎就是要下起雨來一般! 桑丘子睿是名滿天下,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之才,而他卻是與師兄大不相同,那自己成什么了?這不是擺明了就是在罵他是個一無是處的無用之人嗎? 皇甫定濤磨了磨牙,心里頭將云淺夏給罵了不下百遍,這丫頭怎么這般地牙尖嘴利?看上去是個性子清冷寡淡的,想不到說話竟然是這般地毒舌? 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地罵他,而且還是拐著彎兒罵的,偏又好像是人家姑娘無意的!可是,皇甫定濤就是知道,這個云淺夏就是故意來擠兌他的! 雖然心中有氣,可是皇甫定濤也不傻,人家又沒有點(diǎn)明了說他,他總不能自己還上趕著去承認(rèn)自己是個一無是處之人吧? 恨恨地哼了一聲,皇甫定濤扭了頭,意有所指道,“如今這世道果然是讓人有些摸不透了,你說是不是,云小姐?” 淺夏不知他要說什么,不過想來定然也是沒有什么好話,笑笑不語,微微彎起的眉眼,看起來心情倒是極好。 “怎么?云小姐不贊同在下的話?”皇甫定濤才剛剛被她拐著彎兒地罵了幾句,如何肯就此罷休?這是非逼著她要說出個所以然來不可! “并非是小女子不贊同公子的話,而是小女子不明白公子在說什么,自然也就無從回答。” 皇甫定濤的眼神一暗,好一個聰明的丫頭,這是知道自己定然是會出口為難,所以不愿意再接自己的話茬了?只是,你既然是得罪了本公子,又怎么可能讓你好過? “在下所指,自然就是世風(fēng)日下。難道云小姐就一點(diǎn)兒感觸也無?” 淺夏眨眨眼,“小女子甚少出門。此次也是因?yàn)閭○B(yǎng)的差不多了,所以哥哥要護(hù)送小女子回京拜見長輩,而途中卻是偶遇了桑丘公子,如此,才會耽擱了下來?!?/br> 皇甫定濤心里頭這個恨呀! 他原本就是想著利用這個,來將淺夏一介女流,竟然是跟著自己的表哥自處游逛,簡直就是一點(diǎn)兒矜持也沒有,如何自認(rèn)為大家閨秀?但凡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就斷不會如此。 可是沒想到,云淺夏還沒應(yīng),就先用了幾句話,將他后頭的話給堵死了,一時,皇甫定濤覺得自己的心口處像是堵了一團(tuán)棉花,雖然是不重,沒有什么分量,卻是讓他幾乎就是有些上不來氣兒,快要憋死了! 只是,皇甫定濤也不蠢,一雙好看的鳳眼烏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兒后,笑道,“回京么?只是,在下竟是不知,從安陽城這里離開,竟然是要去允州?這借道允州回京,豈不是繞了遠(yuǎn)了?要知道,這梁城在安陽城的正北方,而這允州卻是在安陽的東邊兒。云小姐,這似乎是有些說不過去呢?!?/br> 皇甫定濤說完,便好整以暇地看著云淺夏,似乎是在等著看她會有何反應(yīng)? 既然是說要回京,可是這行程豈不是有些不通了? “有勞皇甫公子費(fèi)心了。只因家兄接到了舅舅的來信,說是方家伯父的身體突染急癥,故而,當(dāng)初我與兄長離開安陽城時,走的急,連聲招呼也沒打,便直接去了允州。不想才出了允州,便又遇上了桑丘公子?!?/br> 淺夏說的不徐不急,而且表情仍然是恬淡的模樣兒,真真是讓皇甫定濤看了,有幾分的氣惱了! 這丫頭怎么就總是這么一番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個半仙似的,這也太無趣了! 淺夏這話說完,便聽得簾幕響動,桑丘子睿和長風(fēng)一前一后進(jìn)來了。 “我本來還在納悶兒,可是我何處得罪了云小姐。如今才知道,原來是因?yàn)榉酱笕酥丶仓?。倒是我誤會了云小姐了?!?/br> “桑丘公子客氣了。如今,既然無事了。哥哥,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桑丘子睿的臉色微凝了一下,緩聲道,“也好。剛剛我去了外頭接旨?;噬弦呀?jīng)準(zhǔn)了祖父請退的折子。父親已經(jīng)是靜國公了。怕是這兩日,前來恭賀之人較多,怕是府上還要辦上幾桌宴席,到時,還要請幾位賞臉,一定要來?!?/br> 淺夏的眸中閃過一抹亮光,這桑丘子睿接了什么旨,礙著他們什么事兒了?何必要故意說給他們聽? “自然!桑丘公子有請,在下自然是沒有不來的道理。如此,那我們兄妹就先行告辭了?!?/br> “好,長風(fēng),替我送送幾位貴客?!?/br> “是,公子?!?/br> 幾人出了院子,皇甫定濤的臉上又有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意,然后沖著里間兒喚了一聲,“小狼,出來。別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怎么這般地沒有規(guī)矩?” 桑丘子睿睨他一眼,眼神略有些冷,“你剛剛故意招惹她了?” 沒有指名道姓,可是皇甫定濤也知道他說的那個她是誰。 “怎么?不過就是說幾句話,也讓你容不得?你剛剛可是沒瞧見,陪在她身邊的那位青衣公子,可是與她拉著小手呢!我才只是問了幾句話,算得了什么?” 皇甫定濤說著,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桑丘子睿的俊顏,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臉上發(fā)現(xiàn)些什么,比如說失望、激動,或者是生氣的情緒等等。 不過可惜了,桑丘子睿除了一臉淡然,竟然是沒有一點(diǎn)兒其它的情緒。 “呿!我還以為你有多喜歡她,鬧了半天也不過如此。我瞧著那個青衣公子對她倒是寵溺的很,而且,那云淺夏待他的態(tài)度,似乎也與旁人不同。師兄,不是我打擊你。你若是再不出手快一些,怕是這美人兒,就要落入別人的懷里了?!?/br> 桑丘子睿瞪他一眼,眸光犀利冰寒,“小心說話!她是我的,注定只能是我的?,F(xiàn)在不過是因?yàn)樗€沒有記起我來罷了。等到哪日她突然恢復(fù)了記憶,那么,此生能相伴她左右的,便只能是我?!?/br> 皇甫定濤被他這一眼給瞪地好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 等到好不容易想到了要說的話,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只大狼狗了。 “恢復(fù)記憶?什么記憶?難道他們之前見過?” 皇甫定濤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伸手支了下巴,“這么說,他們之間倒是真有緣分?是師父給他推算的?嘖嘖,看來,我倒是應(yīng)該多找機(jī)會去接近接近我未來的師嫂了?” “師弟,好奇心有的時候是會讓人丟掉性命的?!?/br> 里間兒傳來的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怎么聽也不像是一個中了碎心蠱之人會有的狀態(tài)。 皇甫定濤打了個激靈,知道他的這位師兄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兒。而且,認(rèn)識他這么多年,幾乎是沒有什么是真正地能讓他在意的。即便是現(xiàn)在的所謂桑丘家族,對他而言,亦不過就是一個閑來無事,拿來打發(fā)時間解悶兒的地方罷了。 別人不知道,可是皇甫定濤是知道的,他的這個師兄,志不在朝堂,更不在權(quán)勢!可是偏偏就有像是桑丘子赫那種不怕死的人,三番幾次地來找他麻煩。 若不是將他逼得急了,他也斷然是不會想出這一系列的法子,直接就將他們連根拔起了! 皇甫定濤看了一眼里間兒,“你打算一直留在桑丘府,做你的靜國公世子?” “與你何干?” 皇甫定濤的樣子有些嫌棄,“喂!你也差不多一些!好歹我也是你的師弟吧?你擺這幅樣子給誰看?你當(dāng)我愿意管你的事?再說了,這次若是沒有我,你怎么可能會……” 話沒說完,迎面就過來了一道劍氣,皇甫定濤大驚,連忙側(cè)身避過,饒是如此,他一側(cè)的頭發(fā),仍然是有那么幾根,被削斷在地了。 皇甫定濤愣了一愣后,似乎是真的怒了,起身大步跨出去了兩步后,似乎是被剛才的劍氣所懾,又堪堪地止住了步子,在原地跺了跺腳后,一臉悲憤道,“好!桑丘子睿,你真是好樣兒的!哼!你當(dāng)我愿意管你的破事兒?我告訴你,如果不是師父說要我下山來助你,你以為我會留在這里看你的臉色?” “不愿意留下,你可以走?!甭曇羟迩謇淅?,沒有一絲的溫度,聽到了皇甫定濤的耳中,只覺得是無比的諷刺心涼。 “好!這可是你說的。桑丘子睿,只要是你別后悔就成!哼!爺還不信了,離了你桑丘子睿,爺還不活了?” 皇甫定濤負(fù)氣走了,屋子里總算是消停了。 “公子,可要派人去攔一攔皇甫公子?”長風(fēng)有些擔(dān)心,畢竟是公子的師弟,而且也是那位比較中意的徒弟,千萬莫要鬧的太僵才好。 “不必。他不會走?!?/br> 長風(fēng)抬了抬眼皮,見自家主子側(cè)躺在了床上,闔著眼眶,知道主子向來是說一不二,也不再勸,小心地退到了門外,帶好門后,便吩咐了下人們小心服侍著,他自己則是去了小廚房。 公子的藥,可是絕對不能假手他人的,雖說是府里沒有了二房那一脈的人搗亂了,可是世事無常,且人心難測。指不定哪一日,就會有人再被外頭的什么人收買,然后再做出一些于公子不利的事了。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桑丘子睿,臉色慘白中,還透著一絲的青色,藏于那錦被中的玉手,則是冰冷如雪,緊握成拳。 一頭銀發(fā),在那透過了窗格灑進(jìn)來的細(xì)碎的陽光中,竟然是宛若那寶石珍珠一般,閃耀著盈潤且華麗的光澤。 嘴唇此時已是開始微微泛紫,額上的冷汗宣示著此時這具身體的主人,在承受著怎樣痛苦的折磨??墒沁@一幕,都被掩藏在了這間華麗的屋子里,藏匿在了錦被之中。 三人出了桑丘府,并沒有急著回到小院兒,而是一起在街上慢慢地溜達(dá)著。 大街人,人聲鼎沸,穆流年與云長安相視一眼,卻都只是笑了笑。 身后數(shù)丈之外,兩名人形有些鬼鬼崇崇的人,正不緊不慢地跟著。 “淺淺,你知道有人在跟著我們?”穆流年借著淺夏在一個小攤前看首飾的時候問道。 淺夏有些吃驚地看著他,“果然有么?我還以為我會猜錯?!闭f著,還有些興奮地眨眨眼。 穆流年有些無法淡定了,合著這丫頭是猜出來的?再一想,她本就不會武,自然是不可能通過了內(nèi)力和氣息來察覺到有人跟蹤。如此,倒是自嘲一笑,是自己太笨了些。 三人隨意地在街上晃了幾晃,穆流年擔(dān)心淺夏的身體會吃不消,她雖然是沒有真的中了一劍,可是和他們兩個比起來,她的身體還是太弱了一些的。 “要不,我們進(jìn)去喝杯茶?” 說著,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一處茶坊。 “也好。meimei也累了吧?總是這樣逛也不妥。若是不想進(jìn)去,我們就坐馬車回去。” 淺夏搖搖頭,低聲道,“還沒有甩開這些人呢,怎么也得再費(fèi)些心思。” “怕是我們甩開了,他們依然能找到我們。別忘了,知道我們住在哪兒的人可是不少呢。”云長安輕嘆道。 “那又如何?他們?nèi)羰侨ゴ蚵爠e人,難免不會讓桑丘子睿的人察覺到,如此,想要解決掉這些尾巴,自然就容易地多了?!?/br> 云長安的眉毛挑了挑,敢情這丫頭就是故意的!只是,她怎么就能肯定,這些人不是桑丘府里出來的?不是桑丘子睿派來的? “沒有必要!”淺夏許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桑丘子?,F(xiàn)在的情形,還沒有必要來盯著我們。而且,他也料準(zhǔn)了我們現(xiàn)在不會丟下他一個人如此這般,別忘了,你可是地地道道的醫(yī)者,他現(xiàn)在的狀況既然是你已經(jīng)插手了,若是沒有令其有些起色,定然是就不會罷手的?!?/br> “那會是誰派來的?” “還能是誰?京里頭剛來的旨意,我們就被人給跟蹤了,哥哥你說會是誰?” 云長安的眉峰一緊,看到了穆流年微不可見地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進(jìn)去喝杯茶吧。正好也讓淺淺休息一下?!?/br> 這一次,云長安沒有再阻止,三人一起進(jìn)了茶坊的一處雅間兒,要了一壺上好的碧羅春,三七和云風(fēng)二人在門口一里一外地守了,好讓三位主子放心地說話。 事實(shí)上,進(jìn)了屋后,三人只是靜靜地喝著茶,許久未曾有人說過一句話。 云長安的心里是有些糾結(jié)的,他不明白為何他們?nèi)送蝗痪鸵鹆司┏抢锏年P(guān)注。那些人又是沖著誰來的?是他們兄妹倆,還是穆流年?又或者,根本就是沖著淺夏來的? 云長安不敢往深里想,可越是不敢,便越是忍不住會去想。 若是果真是沖著meimei來的,那么meimei怕是就真的危險了。想想meimei的重瞳,再想想五年前皇上便對meimei起了疑心。一旦是被人抓住了些許的把柄,怕是meimei要么是被逼著嫁入皇室,要么,就只能是死路一條了。 云長安的手心已經(jīng)是開始出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有些后怕。族里也不是沒有堂妹,可是與他血緣最近的,便是淺夏這個meimei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莫說是父親那里不好交待,就是他自己這一關(guān),就過不去! 相較之下,穆流年的神色倒是比較平淡,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會如此。若是沒有人盯上他們,反倒是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