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節(jié)
穆流年先幫她擦洗了身子,自己再沐浴完畢之后,便著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緩步出了大帳。 先前他與淺夏的瘋狂,似乎是對他一絲一毫的影響也沒有。 此時,月已偏沉,天色,已是開始有了幾分的亮光。 樹林中,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面色沉靜從容,一個笑容輕雅。 一個白衣銀發(fā),宛若謫仙臨世,一個沉靜如水,眸光晦暗不明,深淺難測。 “明日我會率兵直逼梁城,桑丘子睿,你的膽子倒是大,此時與我相見,不怕我會帶了人直接將你給生擒了?” 桑丘子睿笑容略淺,“你覺得我會給你這樣的機(jī)會?你帶了暗衛(wèi),我身邊也不是沒有人。不過,你確定你明日兵臨城下,能順利地收復(fù)了梁城?” “你這話什么意思?” 穆流年微微蹙眉,他不想與他兵戎相見,倒不是他仁慈,而是他不想讓梁城的百姓們跟著遭罪,畢竟,那里,也有他所熟悉的人,甚至是還有朋友。 “我們做場交易如何?” 穆流年瞇眼看他,并不回答好壞與否,他只是很好奇,這個時候,他選擇將他約出來,當(dāng)真就只是為了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說話? “我將梁城拱手相送,條件只有一個?!?/br> 穆流年看著他一雙亮閃閃的眸子,登時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我將梁城拱手相送不可能,還是說,我的條件,不可能?” “桑丘子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你想讓我放棄淺淺?” “穆流年,淺夏已經(jīng)為你生了兩個孩子,你這一生,有她陪伴了幾年,也該知足了。既然你明知道她的命格不詳,既然如此,你如愿登上帝位,淺夏,隨我離開,這有什么不好的?” “自然不好!淺夏是我的妻子,你憑什么要帶走?至于梁城,你若是不愿意和平解決,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我相信,在戰(zhàn)事上的手段,你是遠(yuǎn)不及我的。不是嗎?” 桑丘子睿大笑,“你還真是有自信呢!不錯,我的確是不及你。那又如何?我手上有你在意的人,不是嗎?” “什么意思?” 穆流年隱隱有了一種極為不妙的預(yù)感,桑丘子睿,似乎是遠(yuǎn)比他想像的,更為高深一些。 “方家,方亮、方樺,不知道,這兩個名字,是不是能讓你更清醒一些?” “你瘋了?他們現(xiàn)在在正在輔助你治理梁城,你何故要對他們下手?” 桑丘子睿大笑,“穆流年,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你的人?哦,對了,還有一個王子奇呢。我險些將這個人給忘了。你說,我要不要讓人,直接將他們推到了城樓上,然后親自砍下他們的頭,以做祭奠?” “桑丘子睿,你還真是心狠!” “彼此彼此,如何?這場交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你都是占盡了先機(jī)。你瞧,你既可以坐擁天下,又可以博得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至于淺夏,你大可以對外發(fā)布一個她因患急癥而亡的消息,反正,云長安他們兄弟幾個,也是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不是嗎?” “你倒是為我考慮地周全?!?/br> “大家朋友一場,合作了那么久,你不會以為,我一直都是大公無私,不求回報的吧?” 穆流年不語,只是定定地望著他,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桑丘子睿的心機(jī),遠(yuǎn)比之前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更要深沉。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淺夏如今成了他的妻,甚至是還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可是沒想到,就是這樣的淺夏,桑丘子睿仍然是不肯放棄。 穆流年就想不明白了,這個桑丘子睿為何就如此執(zhí)著? 還有,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只要是他將淺夏帶走,淺夏就一定會心甘情愿地與他過一輩子呢? 他知道桑丘子睿是秘術(shù)師??墒撬幌嘈?,桑丘子睿的能力,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了可以cao控人心。 突然,一個念頭閃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巫術(shù)! 桑丘子睿與千雪南疆的巫族可是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的,或許,他可以在淺夏的體內(nèi)植入一種可以cao控人情感的蠱蟲,如此一來,淺夏自然就會違背了她的本心了。 只是,桑丘子睿既然如此愛她,真的會舍得如此對她? “桑丘子睿,便是我肯放淺淺離開,你又憑什么以為,她會跟你走?要知道,憑著她的優(yōu)秀,這世上想要娶她的人,可是大有人在?!?/br> “人海茫茫,這世間能配得上她的,只有我。而你,穆流年,我不否認(rèn)你很優(yōu)秀,可是你注定要站在了這世間最頂端的人,你確定,你將來,還可以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嗎?” “為什么不?” 桑丘子睿低笑,“帝王最是無情,你若是癡情于淺夏一人,你就不怕,將來你的天下,會愈發(fā)地不穩(wěn)?你該明白,這男人掌控天下的手段千萬種,其中最省力,也最有效的,會是哪一種吧?” 穆流年輕嗤一聲,“那是那些無能的帝王才會做的事,我不會如此。我憑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再者,若是僅憑著幾個女人,就可以讓江山穩(wěn)固,那么,肖云放是如何死的?先皇又是如何歿的?當(dāng)初的梁城之危,又是何人造成的?” 桑丘子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慢慢地凌厲了起來,“看來,你是不打算同意我的提議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桑丘子睿,你不覺得你分明就是在強(qiáng)人所難嗎?我憑什么要聽你的建議?淺淺是我的妻子,誰也休想從我的手中奪走!” “哦?這么說,就連王子奇他們幾個加上,也是不及你的妻子重要了?” 穆流年沉默了。 身為一名男子,他自然知道當(dāng)初他的承諾有多重,對于他們來說,又是有多么的重要和期待。 可是現(xiàn)在,他卻沒有了保護(hù)他們的能力,只怕,他要食言了。 他知道,今日一旦他拒絕了桑丘子睿的提議,那么,就算是他拿下了梁城,后半生,他也會活在了不安和愧疚之中。 將來的午夜夢回,說不定他會被噩夢驚醒多少次。 他食言而肥,沒有了信譽(yù)。這對于向來重承諾的他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你執(zhí)意要?dú)⒘怂麄?,我也沒有辦法。是我自己無能,沒想到我與他們的關(guān)系,會被你如此敏銳地察覺到。桑丘子睿,我懇求你不要?dú)⑺麄?。?dāng)然,你若是不聽,我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辦法了。你們桑丘家族在安陽城的所有親眷,將會在王子奇人頭落地的同時,全部伏誅?!?/br> 桑丘子睿一愣,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明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還留了這樣一手! 這下子,饒是桑丘子睿再淡定,也無法再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了。 “你竟然要對安陽城的那些老弱婦孺動手?” “我說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能如此。”穆流年抬眼看他,眸中盡是無奈,“這是被你逼的。你不肯放過他們,我也不能放過你的親人。所謂戰(zhàn)爭的殘忍,你現(xiàn)在,是不是能親身地體會到了?” “我看你倒是有這個膽子?” “你以為,你在陽州的宋家父子,果然還能幫上你的忙嗎?他們都是文人,最不懂的,便是戰(zhàn)爭,最畏懼的,也是戰(zhàn)爭。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明顯是靠不住的?!?/br> “你什么時候派人圍了安陽城?” “我沒有派人圍攻,否則的話,依你的占卜之術(shù),怕是早就有了結(jié)果,不是嗎?” “你只是派了大批的暗衛(wèi)進(jìn)入安陽城?” 穆流年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 “好!還真是好的很!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今天看來,你穆流年竟然也會使這等的歹毒之事?” “彼此彼此?!?/br> “好!我答應(yīng)你,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動。這下,你滿意了?” 穆流年微微彎起了唇角,眸光微閃,一抹得逞的光彩,瞬間閃過。 “天就快要亮了,你確定,你不回梁城先守著了?” “呵呵,穆流年,你果然是讓我刮目相看!此生,有你這樣的人做對手,還真是不寂寞。既然你不肯就此舍棄了淺夏,也罷,我們明日梁城城門口見?!?/br> 穆流年看著飛速掠去的桑丘子睿,自然也感知到了有大批的高手,在迅速撤離。 許久,穆流年站在了原地,只是靜靜地看著梁城的方向,暗暗松了一口氣。 “公子,您真的派了暗衛(wèi)去安陽城?” 青龍從暗處出來,有些糊涂了,這公子身邊的暗衛(wèi),大都是由他們幾個調(diào)動,可沒聽說,哪里少了人手呀? “我不過是詐他而已,明知他要出手取王子奇和方樺的命,我豈能坐視不理?” “???這樣也行?” “他是秘術(shù)師,可是不代表了,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占卜地出來。我告訴他派出的是暗衛(wèi),具體潛伏在了何處,你以為他能找得出來?” “公子,您也太jian詐了些吧?” 白虎話一出口,立馬就有些后怕地伸手捂住了嘴,然后嘻嘻一笑,“那個,剛才口誤,口誤,公子您實(shí)在是太有本事了,連這樣的計策也能想得出來!” 穆流年白他一眼,“回去吧,我們也該好好地準(zhǔn)備一下了。桑丘子睿的兵力雖然不多,可是,他剛剛自信的表情,足以說明了,他是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的。” “公子,要不要我們先派人入京打探一下虛實(shí)?” “不必了。桑丘子睿這人雖然是讓人不喜,可是他向來言出必行。說了不會為難他們,定然就是能做到的。我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梁城因為是京城,所以,各方面的守備是十分完善的。城門的吊橋,便是一大難題?!?/br> “公子所言不差,便只是那吊橋,我們也是要耗損不少的兵力,方能靠近城門?!?/br> 穆流年回到了主營帳,此時,淺夏仍然睡著,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穆流年將她抱起,身上裹了厚厚的毯子,然后上了馬車,一路直奔梁城。 五十里路,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不近。 大軍并沒有先派出騎兵先行,而是所有人員同行。 這一路上,穆流年的心情是有幾分沉重的。他不想對自己人動手,可是事情逼到了這一步,他卻必須要這么做。 正如先前李云召所言,或許,他一旦順應(yīng)了天命,那么,淺夏的命格,將有所緩解。 這是現(xiàn)在為止,他能想到的救淺夏的唯一的機(jī)會,他不能放過,哪怕是讓梁城血流成河,他也必須要拿下梁城,進(jìn)入皇宮。 他的心情是有幾分低沉,甚至是有些悲壯的。 梁城的守衛(wèi)如何,他這個曾經(jīng)在梁城待了十幾年的人,自然是十分熟悉。 若是心疼戰(zhàn)將,那么,這梁城不攻也罷。 大手輕輕地?fù)徇^了淺夏的臉龐,她睡的很香,眉目間,略有些疲倦,不過,唇角,卻是偶爾揚(yáng)起,夢中,似乎是看到了令她十分愉悅的場景。 如果她能天天如此,那該多好。 萬里河山再好,亦是不及她眉目染笑。 曾幾何時,他幻想著能與她一起攜手天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游遍五湖四海??墒沁@一切,只怕是都將因為這個帝位,生生地被圈住了。 一旦成為了紫夜的皇,那他就不可能再隨意地生活,每天朝九晚五,必不可少。 擁有了無上權(quán)勢的同時,也代表著,他這個人,再不單單只是他自己,他的責(zé)任,只會比之前更重,他要記掛的人和事,也將會越來越多。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