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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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睡不著?!庇葧扎L搖頭,她心里記掛著前天晚上母親的交代新娘子進門第一天可是要給丈夫一家準備早餐的。 “那你躺著陪我聊會天。”方遠孩子氣地抓住尤曉鶯的手不放,拉著她與自己面對面躺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尤曉鶯。 尤曉鶯心軟成一片,沒辦法又重新躺下,眼神卻留意到方遠不自覺地在活動手腕,仿佛手很僵硬的模樣。一時間也忘記了剛剛還滿心記掛著的早餐,握住他的手腕關(guān)切道:“手怎么呢?” 方遠眼神閃了閃,不在意地笑笑,“沒什么,可能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血液不流暢?!?/br> 腦海里閃過自己醒來方遠低頭注視自己的情景,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你什么時候醒的?” “四五點吧,反正睡不著就醒了?!?/br> 尤曉鶯不得不嘆服方遠的精力好,昨晚他們一通鬧騰,方遠打了水幫自己擦干凈了身子都過了凌晨才睡下,這休息不到四五個小時,他又一副生龍活虎的面貌,臉上連黑眼圈都沒有。 兩人離得近,方遠的眼神又直勾勾的,尤曉鶯都覺得屋子里的空氣都稀薄了,她不禁往后挪了挪身子,嗔怪道:“你就睡幾個小時,醒了一直盯著我不累呀!” 方遠又把她的身子拉回來摟在懷里,抬手撫弄著她額前的碎發(fā),“不累,你都不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夢,就怕夢醒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br> 頭埋在方遠的胸前,尤曉鶯也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但她知道這是方遠在人前難得出現(xiàn)的脆弱,她下意識地伸手覆住他放在自己額際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語氣堅定:“不是夢,我在這,一直都在這!” 兩人依偎在一起,不時想到什么又低聲地說幾句,大多時候還是享受著難得的獨處氛圍。 等兩人打扮整齊,穿過外間的屋子,只有方遠的小弟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其他人都不見了蹤影。 到了堂屋才看見方家二妹在灶前生火,應(yīng)該是在準備做早飯了,一見兩人就站起身笑著叫“大哥、嫂子”。 尤曉鶯暗呼僥幸,要是自己再出來晚點,可能真的只能等著上桌吃飯了。 昨天認親的時候方遠介紹過,方家二妹的名字叫方蕓,小弟叫方航。 尤曉鶯上前露出了個笑模樣,“二妹,把燒火鉗給我吧,我來生火!” 方蕓神情猶豫,望向站在尤曉鶯身側(cè)的大哥討主意,恰逢這時,方大志夫妻兩人提著菜籃子跨過門檻,方母驚訝道,“曉鶯、阿遠,你們咋不多睡一會?” 方母昨晚上是聽到動靜的,鬧了大半宿,還以為這夫妻兩得睡半天呢,沒想到這一大早就出來了。 尤曉鶯笑道:“爸媽,今天是我進門的第一天,合該給你們做頓早飯!” 聽她這話,方母心里暖乎乎的,她就知道這媳婦娶進門沒錯,別看是城來里的,卻不顯得嬌氣,也懂規(guī)矩。但規(guī)矩是死的的人是活的,她可不是媳婦一進門就想著立規(guī)矩磋磨的惡婆婆。 “昨天一天你肯定累壞了吧,還是讓小蕓來,這些活她都做慣了的?!?/br> 看方母帶笑的眼神就能知道她昨晚肯定是聽見了聲響,尤曉鶯也顧不得害羞。這婆婆能說這話是對自己的體諒,自己更不能拿喬,更應(yīng)該遵守做媳婦的本分。 “媽,煮頓早飯又不是什么體力活,這是我應(yīng)該的?!庇葧扎L一面說著,一面悄悄用胳膊肘捅方遠示意他幫自己說句話。 還沒等方遠幫腔,就聽方大志發(fā)話了,“老婆子,曉鶯想盡點心意,你就不該攔著!” 就這樣一家之主發(fā)話了,尤曉鶯順順當當?shù)亻_始生活煮飯,她看碗柜里有面條、雞蛋,就決定早餐做自己最拿手的雞蛋面。 五碗熱騰騰的面條端上桌,堂屋里的幾人落座等著開飯,尤曉鶯擺筷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桌子上少了個人,是方遠的小弟,方航。 方母也發(fā)覺了,招呼一旁的二女兒,“小蕓,去叫你弟弟起床吃飯!” 方遠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爸媽,你也太慣著阿航了,他都多大的人了,日上三竿還賴在床上!讓全家人都等著他?!?/br> 方大志沒吭聲,但方母還是忍不住硬著頭皮為小兒子辯解幾句,“不是正好趕上你結(jié)婚嘛,阿航跟村里的那幫孩子瘋了大半夜,還喝了點酒……” “他都十三歲的大孩子了,你還這樣護著他!” 尤曉鶯端坐著,偷偷地在桌子下用腿撞了撞方遠的腿,自己進門的頭一天她不想方遠因為一些小事情和父母鬧得不愉快。 方遠適時地住了口,方大志咳了兩聲:“不等,阿航了,我們自己先吃著?!?/br> 等方小弟洗漱好剛上了桌,方母就把自己碗里的煎雞蛋勻到了小兒子碗里,方大志也面色和善地說教了幾句他的晚起。 尤曉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方遠的二妹,她面色如常,看來也是習以為常了。 到了這,尤曉鶯也算看出來了如果說在方家的四個子女中方父最器重方遠,方母就最疼小兒子方航。也不是方母多偏心,這古語“皇帝重長子,百姓寵幺兒”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眼里的命根子。世上就難找到能真正一碗水端平的父母,家里子女多了夾在中間的難免會受到忽視,就連自己家,父母還不是對自己這個小女兒嬌寵一些,方家這樣還算好的了。 吃完飯,方大志叮囑完方母把從村里各家各戶借的桌椅板凳還回去,就哼著小曲出面溜達了心情挺不錯的樣子。 的確大兒子方遠的婚事辦得熱熱鬧鬧的,方大志心里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尤家是什么條件他是上門定親的時候是親自見識過的,小三層的樓房。本來還擔心這個嬌滴滴的城里兒媳婦會嫌棄自家準備的婚房簡陋?;榍皟鹤酉敕皆O(shè)法地讓他同意這門婚事,他心里也是在打鼓的,新娘子條件這么好進了門會不會想著壓公婆一頭,故意給家里人臉色看。 僅如今從一大早這姑娘乖乖巧巧地爭著搶著要煮飯看,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下的面條味道不錯,手藝不比自家老婆差,關(guān)鍵的是她這種懂事的態(tài)度。再加上昨天酒席上往日低眼看他的一幫老鄰居交口稱贊,羨慕他家娶回來一個水靈靈的城里媳婦,因此,就連飯桌上大兒子對老兒子賴床的不滿都沒影響他此時的好心情! 洗完碗筷了之后,尤曉鶯就提出想跟著父母一起去還東西,也是想趁機認識認識村里人,雖然她和方遠以后還是要在縣城里過日子的,但她也想早點融入方家的生活圈子。 方家的婚宴是請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廚子來掌勺,像這樣的廚師都有自己班子,桌椅碗筷都不用主家cao心,和后世的包席差不離。但方家一開始沒料到會有那么多人來吃喜酒,兒子的高中同學也特意從城里趕過來了,碗筷食材還湊合,桌椅卻還不夠,昨天辦正酒的時候又臨時從相熟的鄰居家借了一些。 方母見她還這么懂事,也高興,忙拉著尤曉鶯的手只讓她拿輕省一點的東西。 倒是旁邊方遠見著尤曉鶯搬東西,二話不說的走過去將她手里的長凳給接了過來,將地上放著的桌子翻過了長凳往上一疊,看似瘦瘦弱弱的胳膊就輕而易舉的搬了起來。 尤曉鶯見狀,臉上笑了起來?!澳闩e著重不重呀?要不還是我拿吧?!?/br> 方遠搖頭,避開了她的手。 方母看著這樣,心里暗自樂呵,這小兩口,這才多大一會兒呢,就開始相互心疼起來了 有方遠做苦力,方母倒是樂得自在,拉著兒媳婦兩人打著空手,就開始每家每戶的還東西了。 還東西的時候,方母就要向人介紹上一句,“這是我兒媳婦。” 尤曉鶯站在方母身后熱絡(luò)地叫人,不時還給抓些喜糖給人家,對方臉上也十分高興。“你家阿遠好福氣呀,新媳婦真不錯,昨天沒仔細看,長得跟個仙女似的?!?/br> 一遛彎兒的下來,尤曉鶯也將村子里和方家交好的人家記了個大半了。 回來的時候,方母又和她說了一些村子里的情況,尤曉鶯都認認真真的記住了,不住地點頭。 方遠跟著身后,慢吞吞的走著,看著尤曉鶯和自己母親在前面手挽著手,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一顆心踏在了實處,這才是真正地過日子啊! ☆、第7章 .29 中午吃飯的時候,方大志就問起方遠什么時候帶尤曉鶯回門的事情。 三朝回門,但方遠婚后是要住在尤家的,聽他的口氣還是想兒子媳婦在家里多留幾天。 方遠下意識地看了眼尤曉鶯,見她也看向自己,又立刻把視線收了回去,“后天吧,工地和學校都離不得人?!?/br> 方母一聽心里也不好過,兒子結(jié)了婚怎么感覺成別人家的呢,自己見上一面都難得很,但還是強笑道:“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正事,耽誤了也不好!” 尤曉鶯笑道:“爸媽,反正家離縣城也不遠,我和方遠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們。” “你們有這份心就好。”方大志頷首,又轉(zhuǎn)頭對方母道,“老婆子,你也準備著后天曉鶯回門的東西,免得到時慌了手腳?!?/br> “這還用你說嘛,我一早就置辦好了。” 吃完飯后,尤曉鶯要洗碗,被方蕓攔著了,“嫂子,你回屋了歇會吧,這里交給我就好。” 尤曉鶯搶不過這個手腳靈活的小丫頭,但也不好真的聽她的話回房歇著,就在一旁幫著打下手,也想著和小姑子好好相處一下。 尤曉鶯接過方蕓洗好的碗筷,“小蕓,你還在讀初中吧,幾年級了?” 方蕓洗完的手一滯,聲音細細的,“初三了?!?/br> 方蕓的性格在四兄妹里應(yīng)該算話最少的一個,打了這句就沒有下文了。尤曉鶯也不覺得冷場,“那下半年就該讀高中了,想過讀哪個學校嗎?” “我沒打算再繼續(xù)讀高中。”方蕓的聲音微弱,要不是尤曉鶯離得近還真聽不清楚。但就這樣也把尤曉鶯唬了一跳,這好好的怎么會不想讀了?這事她在方遠那怎么半點口風都沒聽見? 大概是看出了尤曉鶯眼底的疑惑,方蕓語氣平靜,“嫂子,你別多想。這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成績也不向大哥大姐那么好,反正也不可能考上大學,還不如趁中考的機會拼一拼,要是能考上省屬的中專,也能早幾年出來掙錢……” 尤曉鶯看著眼前方蕓,她眼神通透,語氣鎮(zhèn)定,顯然這個主意在心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真的她眼底流露出那股子成熟,絕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個還沒滿十六歲的大姑娘。 九十年代有個怪相,成績第一流的上了中專,第二流的進了大學。初中會考成績出來了之后所有的初中畢業(yè)生都要面臨著選擇,上高中還是上中專? 可能有些人還不知道,那時候當年上中專是要進行考試預(yù)選的,成績最好的學生才可以上中專。方蕓能有考中專的想法,說明她在學校里的成績還不錯,至少是全校的前二十名,如果考中專沒有預(yù)選上,考中專就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了。 當是的主流觀點是上中專也包分配,畢業(yè)了能拿城市戶口了,照樣是有自己鐵飯碗的國家干部,不僅可以減輕家庭負擔,早拿工資,早上班;還能改變自己的人生,實現(xiàn)從農(nóng)村到城市的夢想。上高中也不見得能考不上大學,萬一沒考上就什么都沒有,還得回老家種地。總覺得只要考上了就是好事情,再加上九年代初專生工作分配還不錯,還有一種說法,大專生畢業(yè)沒人要,反而中專生比較搶手。 方家的孩子成績據(jù)說也不錯,方蕓自己要是再努力點也不是沒機會上大學,怎么想著讀中專呢?方蕓的早熟,這樣考慮可能是為了早點奔出來為父母減少負擔,但尤曉鶯覺得她這樣完全沒必要。如今方家環(huán)境一天天好起來,方遠絕不會放著下面的弟妹不管,在方家父母的是什么想法尤曉鶯不知道,但方遠肯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這事你和爸媽商量過了嗎?” 方蕓搖頭,眼神里有屬于她這個年齡的天真期待,“還沒有,我準備等中考成績出來了再說,要是我有那個命能考上省屬中專就好了。不然,我就去沿海打工,我聽去年回村的春花姐說她在廣州那邊的廠子里做工,一個月能掙一百多塊呢!” “小蕓,你別怪嫂子多嘴啊,我覺得事關(guān)你一輩子的前途,你還是應(yīng)該先和家里面商量一下。” 聞言,方蕓只是善意地笑笑,也沒答話,看來還是拿定主意先斬后奏了。 尤曉鶯是打心眼里不贊同方蕓的決定,但她這個才進門第一天的新嫂子,即使費口舌去勸,方蕓又能聽進去多少呢?尤曉鶯暗暗決定有空還是把這件事提前透露給方遠知曉,不然等事成定局了,方蕓再告訴全家人,不知道會在方家引起怎么的風暴了…… 兩人一時間沉默無話。 恰逢這時,方母從里屋了出來,見灶臺前只有尤曉鶯和二女兒的聲影,“曉鶯,阿遠和他爸上哪去了?” 這兩父子剛剛還在屋外地基邊嘮嗑了,一轉(zhuǎn)眼人就不見了,尤曉鶯還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了。 還是方蕓幫忙解圍,她雙手在腰間的圍布上擦擦,“媽,剛在飯桌上爸不是提過他做竹器的竹子沒有了嗎,他和大哥一準是去后山上砍竹子了。你找他們有事,要不我去把人喊回來?” 方母道:“沒事,我就順口問問?!庇殖葧扎L招招手,“曉鶯呀,阿遠他不在,你在也一樣。你進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br> 和方母進了里屋,小弟方航吃完飯后又趴在床上睡午覺,方母一巴掌拍在小兒子的屁股上,“你是有多少覺,沒睡夠呀。去去,起床出去玩,我和你大嫂在這有事要商量?!?/br> 方航嗯哼兩聲,沒好氣地翻了個身面朝著墻壁,拉起被子蒙住腦袋,繼續(xù)呼呼大睡。 方母又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被子,叫了幾聲,方航都像沒聽見一樣。看來是真拿這個小兒子沒辦法了,方母僵在床踏邊,尷尬地沖尤曉鶯笑了笑,“你瞧瞧這個懶小子?!?/br> 尤曉鶯主動向方母遞了個臺階下,“媽,要不上我和方遠屋里說去。” 方母一聽,那還有什么不同意的,也順坡下驢?!澳悄阍谶@等我會啊?!?/br> 她也沒避著尤曉鶯的面,轉(zhuǎn)身抬了抬小兒子枕著的枕頭,在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把鑰匙,開了床邊立著的樟木箱子,從里面拿出個紅色的本子與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子。 兩人進了新房,方母拉著尤曉鶯在床沿邊坐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不是屋子里就只有這一個地方能落座,方母也不好隨隨便便坐兒子媳婦的新床。 方母從那個布袋子里拿出一疊錢和那個紅本子一并交道尤曉鶯的手里,“曉鶯呀,這是昨天婚禮收的禮金,都在這了。還有這誰家送了多少禮錢都明明白白記在簿子上面,你先瞅瞅?!?/br>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尤曉鶯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這結(jié)婚的禮金一般都是男方家長收了的,上輩子她和鄭鵬輝結(jié)婚,酒席還是辦在自己家里的,記得新婚的當天就是因為鄭鵬輝他父母要尤家把娘家這邊收的禮金交出來,兩家父母爭執(zhí)起來,夜里洞房都沒鬧成。 尤曉鶯原本還計劃等后天回來娘家,從自己媽那里拿了女方這邊收的禮金全都交到方母手里。這年頭大家工資也不高,人情往來一般就是二十塊上下,關(guān)系最好的頂了天也就五十塊。農(nóng)村辦婚宴收到的禮金更少,一頓宴席辦下來,要想借著人情送禮賺回本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翻翻方母遞來的禮金簿子,果然這簿子上一般就是五塊到十塊不等,送禮最多的還是要數(shù)特地來捧方遠場的一幫高中同學,陶姜出手最闊綽送了兩百,他一個人送的基本上比前面那密密麻麻好幾頁加起來都多。 方家這一次的婚宴辦得風光,雖然尤曉鶯行完禮就待在新房沒能親眼看到宴席上的場面,但從昨天方母端進來的飯菜,還有上午去還東西時聽村里人三言兩語間透出的信息來看,肯定花費不小。再者,昨天認親時方母方父給的紅包,尤曉鶯今早也拆開看了,兩百塊!和自己父母打發(fā)三嫂楚月的一模一樣,這放看整個安縣城打發(fā)新媳婦的都不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