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漪將手中的信扔在地上，對(duì)老夫人說道：“祖母，你覺得清兒說得可對(duì)？”

    老夫人眸光閃了閃，她心里也矛盾。水玉蓮嫁過去，水清漪便吃癟?？煞催^來，也于她不利。這樣大房的勢(shì)頭更加蓋過二房，想要將他們趕出府，怕是難上加難。

    想到此，老夫人沉吟道：“清兒說得有理。再說了，陪嫁丫鬟能不能做通房，那還得瞧世子的意見。蓮兒雖然是庶出，也是小姐。怎得能做丫鬟陪嫁過去，給世子挑選？若是不入世子的眼，豈不是打咱們侯府的臉？”

    莫明言沉默了。

    老夫人的話說得很直白，若要水玉蓮一同過去。也行！做丫鬟吧。

    若是沒有水清漪松口，興許水玉蓮在王府，做一輩子的丫鬟。那便得不償失了！

    每個(gè)人都各懷心思。

    宴會(huì)上的其他人，都幸災(zāi)樂禍的看戲。而位極人臣，百年世家的夫人們，便是極為不屑侯府里的做派。一個(gè)妾侍的娘家，都敢上門鬧事，挑釁正室。

    莫明言不敢冒險(xiǎn)，可這般退縮，不了了之。他也不甘心！

    遂，看向角落里的李亦塵。他的整個(gè)身影都藏在陰影里，稀薄的光亮，淡的辨不清他的神色。

    一時(shí)間，拿不定主意。黑著臉，對(duì)一旁的水守正道：“若是如此，希兒便由我?guī)ё?！?/br>
    “不行！”水守正不肯松口，他只有這一個(gè)兒子。咬了咬牙，道：“妾侍也不比丫鬟清貴多少，若是不得寵，興許還比不得一個(gè)丫鬟。不如這樣，蓮兒就做你的貼身丫鬟過去。人各有命，她能否更上一層，就看造化?！?/br>
    一錘定音。

    水清漪不再多言，人家上趕著作踐，她也不好勸阻。

    莫明言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臉色變一變，甩手去了李亦塵所在的位置。

    “王爺……”

    “此事也未嘗不可?！崩钜鄩m擱下酒杯，目光明明滅滅的看向水清漪的方向，溫雅的說道：“好好護(hù)著水玉蓮，莫要未進(jìn)王府，便成死棋了！”

    莫明言心中凜然，被這一提點(diǎn)，也覺得后怕。水清漪方才極力阻止，忽而便同意了，分明是不安好心。

    “屬下明白。”莫明言神色一斂，小心翼翼的試探道：“王爺，那皇商之事……”

    “莫要讓本王失望?！崩钜鄩m微微闔眼，終止了談話。

    莫明言舒了口氣的同時(shí)，心里愈發(fā)的為難。王爺擺明了要護(hù)水清漪，即使水清漪暗中使壞，他們只能防御，卻不能反擊。

    看了眼李亦塵，終究是忍了。

    ……

    這次的宴會(huì)，幾番鬧劇，不盡人意。早早的散了，老夫人回到屋子里，便發(fā)xiele一頓怒火。

    命人收惙了碎片，懨懨的躺在闊榻上，唉聲嘆氣。

    到現(xiàn)在，她都不相信，水遠(yuǎn)之為了陷害水清漪，在她的身上動(dòng)手腳。

    “茱萸，你覺著三少爺是什么樣的人？”老夫人咽不下這口惡氣，她這般護(hù)著的人，在她心口扎刀子。這代表著她看走眼，她的失?。?/br>
    茱萸伺候老夫人脫下衣裳，按揉著手臂，畢恭畢敬的回答：“個(gè)人有個(gè)人的看法，奴婢覺著三少爺是府里頭的少爺中，最穩(wěn)重、心思最深的人，可也是對(duì)您最孝敬的少爺。他可以對(duì)至親的人動(dòng)手，獨(dú)獨(dú)不會(huì)對(duì)您。畢竟，您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要您心里向著他，就算做了天大的錯(cuò)事，他在府中也是無人能動(dòng)搖?！避镙屈c(diǎn)到即止！

    老夫人聞言，極為的受用。緊蹙的眉眼，也舒展了開來?！拔揖椭獣允悄莻€(gè)賤人陷害他！”

    “那您還這般狠心的禁三少爺?shù)淖恪！避镙且矉舌恋牡至艘痪洹?/br>
    老夫人渾不在意，轉(zhuǎn)身仰躺著，盯著房梁道：“他太年輕，急功近利。若不將他給送走，只會(huì)連連著了水清漪的道。這樣責(zé)罰他，也能讓他細(xì)細(xì)的思考，心思更為沉穩(wěn)。”

    茱萸眸光一轉(zhuǎn)，低垂了眸子，沒有再多說。

    忽而，老夫人眼底迸發(fā)出一抹厲色，不過一瞬，便盡數(shù)斂去。

    “茱萸，給大小姐送一碗蓮子羹，消消暑?！?/br>
    茱萸應(yīng)聲：“是?！逼鹕砣チ藦N房。

    ……

    水清漪看著桌子上的蓮子羹，拿著銀勺舀動(dòng)。彎腰抱著團(tuán)在腳邊的雪貂，托在左臂里，一手舀著蓮子羹，喂進(jìn)它的嘴里。

    雪貂輕輕嗅了嗅，‘吱——’亂叫著掙扎起來。

    “繡橘，抓緊了它?！彼邃魧⒀跞釉诶C橘的懷里，端著瓷碗，一勺一勺的喂。

    雪貂赤紅色的眼珠兒，蘊(yùn)滿了水霧，可憐兮兮的盯著水清漪，希望她能夠心軟，放過它。

    水清漪溫婉的一笑，揉了揉它的腦瓜兒，丁點(diǎn)不剩的灌下去。

    “再跟著我，日日喂你吃幾碗。”水清漪溫柔可親的抱著渾身哆嗦的雪貂，心里卻極為惱怒?；ㄇЫ^將這只貂，送過來監(jiān)督她。

    “吱吱。”雪貂兒湊過來，粉嫩的舌頭舔了舔水清漪的臉。

    面頰一陣酥癢，濕熱的觸感，令她極不好受。將它四肢成一字型打開，趴在桌子上。拿一只空茶杯，倒扣在它的腦袋上：“不許掉，掉了便再吃十碗?！?/br>
    雪貂搖晃的腦袋，仿佛被定住，一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直著脖子，渾身的毛發(fā)炸開。

    躺在房梁上的花千絕，看到這一幕，嘴角微顫，無奈的搖了搖頭。

    只是很好奇，她為何知曉雪貂討厭吃蓮子羹？

    原本委屈趴著的雪貂，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轉(zhuǎn)頭看向房梁，‘吱吱’的叫。

    花千絕飄落下來，悠然的睨它一眼。

    雪貂動(dòng)了動(dòng)粉粉的小鼻子，乖乖的趴了下去。

    花千絕踏入內(nèi)室，一眼便看見撐在架子上的火紅嫁衣。目光在鳳凰眼珠上一頓，嘴角微揚(yáng)：“原來是有人捷足先登?！?/br>
    水清漪淡淡的掃了眼嫁衣，穿針引線，繡著最后一個(gè)鴛鴦?wù)硖住?/br>
    花千絕就著她身側(cè)坐下，手掌支撐著下頷，見她一針一線的繡著鴛鴦。戲謔道：“這樣急著繡，恨嫁了？”

    “婚期下來了?！彼邃纛^也不抬的說道。

    花千絕眸子一暗，伸手撩起她垂落遮著眼睛的發(fā)絲，別在耳后。低沉的說道：“你不后悔？”

    水清漪手一頓，抬頭看著他。

    花千絕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著自己縮小的倒影。嘴角翹了翹：“若不悔，我便祝福你?！?/br>
    “祝福我吧?！彼邃袈耦^繼續(xù)繡，卻如何沒有那份心思，沉不下心來。

    她與長孫華錦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寬，就算費(fèi)盡了心力，也無法跨越。

    但是，這個(gè)世間，除了愛情，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

    而恰好，她如今有比愛情看得更重的東西。也沒有心力再談感情，所以不介意對(duì)方是誰。

    都是帶著目地，那便各取所需罷！

    花千絕琥珀色的眸子失落，轉(zhuǎn)而，蘊(yùn)藏了笑意：“我還是別祝福了?！睋u著羽扇，笑的份外妖嬈嫵媚：“但凡我說過好話的，都沒落得好下場。”

    “按照你的心腸，應(yīng)該時(shí)時(shí)刻刻祝福著我才是?！彼邃粢徽f完，他忽而湊近，心倏然一緊，聽到他慵懶的說道：“我有這么壞么？”

    水清漪咬斷絲線，翻了翻針線簍子，順勢(shì)站起身，不動(dòng)聲色的拉開與他的距離：“我都要嫁人了，日后你還是少來，未免旁人瞧著了，壞了我聲譽(yù)。若有事，你讓冷傲通傳一聲?！?/br>
    花千絕臉上的笑容斂盡，隱有薄怒：“你也在意？”

    “我在不在意不打緊，我夫君想必會(huì)在意！”水清漪耳旁還殘留著他方才說話時(shí)，留下的溫度，灼燒著她的耳根發(fā)燙。

    花千絕滿目陰霾，手中的羽扇斷落在地。扇柄在手中，碾磨成灰。

    冷笑了幾聲，抓著水清漪的手臂，躍出了屋子。

    房梁上的牧蘭追逐了出去。

    花千絕眸光一沉，打了個(gè)手勢(shì)，冷傲將牧蘭攔截下來。幾個(gè)起落，花千絕帶著水清漪落在王府竹園上頭。

    水清漪心中慌亂，下意識(shí)不想留下來。

    花千絕卻不容她反抗，將她鎮(zhèn)壓在屋頂上。冷笑道：“若你聽后，還不后悔，我便如你所愿！”

    水清漪被他拖拽著趴在屋頂上，潛伏在暗處的隱衛(wèi)，見是花千絕，便也沒有上來阻攔。

    揭開瓦片，水清漪清晰的看著長孫華錦依靠在床上，不見之前的虛弱。靜安王妃站在床榻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半晌，才開口道：“欽天監(jiān)已經(jīng)選好日子，八月初九?！?/br>
    長孫華錦批注著奏疏，面無表情的頷首。

    靜安王妃見狀，皺了皺眉，推開婢女遞來的茶水，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為尋她都病倒了，聽說來見了你一回。太醫(yī)在外商議，要火蓮果才能解毒，她聽到了，可有告訴你下落？”

    長孫華錦執(zhí)筆的手一頓，緩緩的擱下：“此事不急。”

    “不急？”靜安王妃臉陡然一沉，冷聲道：“那你豈不是白費(fèi)苦rou計(jì)？”

    長孫華錦眸子里閃過陰戾，一瞬又恢復(fù)了平靜。波瀾不興道：“若無事，你便回去?！?/br>
    靜安王妃雍容華貴的臉上，一片冰冷漠然。張嘴說了什么，水清漪卻聽不清了。

    苦rou計(jì)，原來是苦rou計(jì)！

    火蓮果的下落，她已經(jīng)告訴他?；蛟S那時(shí)候，李亦塵已經(jīng)離開，他撲空了罷，適才突然對(duì)她態(tài)度轉(zhuǎn)變。

    原來，這一世，她的利用價(jià)值，是握有他性命的解藥！

    但是如今的李亦塵，不是當(dāng)年小漁村的玉哥哥，又憑什么給她？

    他又是憑什么，一點(diǎn)苦rou計(jì)，她就會(huì)幫助他？

    花千絕一松手，她便翻身坐起來。雙手緊緊的抓著身下的瓦片，菱角不平的瓦片割破了手指，鮮血溢了出來。

    花千絕臉色微變，提著她起來，拍落她手上的瓦片。

    “嘩啦——”

    瓦片落在屋頂，滑落了下去。

    長孫華錦驀然抬頭，順著照耀進(jìn)屋的那一抹光束望去，屋頂上空了一塊。身形一閃，掠上屋頂，只見到屋頂幾滴鮮血。諱莫如深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天際，冷冽道：“方才有誰來過?！?/br>
    隱在暗處的隱衛(wèi)回稟道：“花公子與水小姐?！?/br>
    長孫華錦眸子里墨色翻涌，攏在袖中的手指收緊。一拂袖擺，如履平地般，踏下屋頂。“自去領(lǐng)罰?！?/br>
    ……

    黑漆漆的屋子里，毫無一絲光亮。

    水清漪自回屋，便斥退眾人，關(guān)上窗欞。天亮，坐到天黑。

    手中捧著繡好的嫁衣，將頭埋進(jìn)去。過了片刻，扔在地上，點(diǎn)燃燭火，扔在嫁衣上。

    火光漸起，溢滿室內(nèi)，映襯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更加的蒼白。

    繡橘端著晚膳推門進(jìn)來，看到被燒的嫁衣。心下一驚，急忙跑來，擱下膳食，跪在地上撲滅火?？粗鵁巳种坏募抟?，帶著哭腔道：“小姐，還有一個(gè)多月，就是您的婚期。燒了嫁妝，到時(shí)候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