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遠(yuǎn)之極為的謹(jǐn)慎，誰都會殘害，唯獨不會對老夫人下手。他心底比誰都明白，老夫人是他的依仗。而要除了水遠(yuǎn)之，必定要他與老夫人心生間隙。所以，她才會在水遠(yuǎn)之殺甄文澤的時候，在廚房那條路上等著他。那時候他必定怕事情會被她察覺，心神不寧，才容易從他身上拿到玉佩。

    牧蘭則是守在破院外，等著他走了，將甄文澤救下來，逼供。

    待萬事俱備后，她再讓安插在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在老夫人起床時喝下的那杯茶水里，撒下巴豆粉。最后故意在糕點上放一些，敲暈了廚娘，把玉佩和破布放在廚娘的身旁，栽贓在水遠(yuǎn)之的身上。

    “母親，您身子不好，回去好生休養(yǎng)。”水清漪讓繡橘將大夫人送回去，叮嚀她日后出門，身旁要有人跟著。

    送走了大夫人，水清漪轉(zhuǎn)身去了前廳。

    另一旁，蕭老夫人深思熟慮后，對蕭珮說道：“你白擔(dān)心了，她倒也是有幾分手段?！?/br>
    蕭珮心底‘咯噔’一下，她知曉祖母討厭強勢凌厲的人。而饒是她沒有玩轉(zhuǎn)過陰謀詭計，但是今日一出戲，倒像是清兒有備而來，等著水遠(yuǎn)之入甕。

    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因為她知曉水清漪的為人。但是祖母以往不曾見過她，難免會有誤會。急道：“祖母，您認(rèn)都認(rèn)了，切不可反水。您只見到清兒強勢的一面，并沒有見到她被至親之人欺辱的時候?？刹荒芤云湃@樣對她不公平！”

    蕭老夫人頗為頭疼：“臭丫頭，希望她不辜負(fù)了你才是！”

    蕭珮嘀咕了一聲，她才不會。

    ……

    前廳，宴席被分隔兩半，一邊男眷，一邊女眷。

    忽而，丫鬟將屏風(fēng)撤走，男眷與女眷坐在一起。

    蕭珮將蕭老夫人安頓好，抬眼便瞧見屏風(fēng)被扯開，目光落在角落里，坐在輪椅上的李亦塵身上，怔怔的出神。

    蕭老夫人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臉一沉：“你還念著他？”

    蕭珮心里一慌，別開了頭。緘默不語的坐在蕭老夫人的身邊，攏在袖中的手指骨泛白。心里頭百感交集，她從來沒有想過在這里見到他。

    雖然得知他進(jìn)京的消息，但是這淬不及防的相遇，仍舊讓她心頭掀起了狂瀾，久久不能夠平靜。

    屋子里的空氣，似乎稀薄了起來，蕭珮呼吸都困難，霍然起身，出了屋子?？粗T前一株花樹，團團簇簇堆疊成錦，在這烈日下，開得份外灼灼妖嬈。

    一年的相處，一年分別，他留在她心底的刻痕，絲毫沒有消淡。反倒隨著時光流逝，越加深刻。

    耳畔傳來‘咯吱咯吱’輪椅碾壓枝木聲，蕭珮手指一緊，捏斷一簇花團，鮮紅的花枝自指縫中溢出。

    手腕一緊，落入溫暖寬厚的掌中，耳畔傳來溫潤的聲音，略有些苛責(zé)：“粗心大意?！卑忾_她的手，看到上面的殘花。嘴角微抿，隨即綻放一抹笑，似松了一口氣。

    蕭珮聽到他的關(guān)切聲，心頭澀澀，可是沒有忘記他看向水清漪的目光。平和的表象下，波濤洶涌，極力的克制著某種情緒。

    這樣熟悉的目光，她豈會不知？

    當(dāng)年，她看著他的目光便是如此……

    “好久不見?！笔挮樲D(zhuǎn)身，已經(jīng)收斂好情緒。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襲墨色錦袍，陽光照耀下，修長的身影帶著融融暖意。

    李亦塵含笑道：“一年未見，你還是未變?！?/br>
    “不穩(wěn)重么？”蕭珮笑了笑，捏緊了手指道：“為什么回來？”

    李亦塵眸子里點點的笑意斂去，眸色漸濃如濃稠墨汁暈染。

    “你說的可還做得數(shù)？”蕭珮再次逼問。

    李亦塵握著扶椅，緩緩坐直了身子，溫潤道：“珮兒，我找到了丟失的東西。”

    蕭珮心里燃起的希望，漸漸的湮滅，心涼如水。

    果然，他食言了。

    那一句‘若是再相見，你不曾嫁人，我便娶你’在耳畔激蕩，讓她的等待，在他方才那句‘我找到了丟失的東西’下，就是一個笑話。

    一刻也不想停留，想要笑，卻發(fā)現(xiàn)那么艱難。轉(zhuǎn)身，匆匆的離開。

    回到前廳，與水清漪迎面碰上。水清漪見蕭珮紅了眼圈，焦急的詢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蕭珮避開水清漪的手，搖了搖頭：“外面風(fēng)大，細(xì)沙吹進(jìn)了眼里?！笨粗邃?，心里很難受。帝京那么大，為何他愛上的是她？塞外那么遼闊，為何自己偏生就遇見了李亦塵？

    水清漪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外頭的花樹，靜靜的矗立在烈日下，紋絲不動。

    “那你莫要亂走。”水清漪收回手，看著蕭珮的背影，皺了皺眉。她方才有一瞬排斥自己，下意識的。難道發(fā)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令她態(tài)度轉(zhuǎn)變這么大？

    轉(zhuǎn)眸，便瞧見李亦塵推著輪椅進(jìn)來，眸光微閃：“你方才可見到珮兒了？”

    李亦塵頷首：“嗯，方才說了一會話?！?/br>
    “說了些什么？她心情不好?！彼邃魤焊鶝]有朝李亦塵認(rèn)識蕭珮的方向想，在她心里李亦塵一直生活在漁村。蕭珮在京中，離開的兩年在塞外，兩人不可能碰見。

    李亦塵一怔，溫和的看向蕭珮，輕聲道：“許是我說話不中聽，傷了她。”

    水清漪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么。

    兩人相對無言，靜靜的站在門口。

    嘭！

    酒杯砸碎的聲音，引起二人看向主位，莫明言揪著水守正的衣襟，滿面怒火的說道：“水守正，你賠我meimei性命！”一拳落下，揍在水守正的臉頰上。

    水守正吃了一拳，見眾人齊齊望來，頓覺失了顏面，冷笑道：“不過是府上的一個賤妾！謀害侯府子嗣，要她一條命算是便宜了！”

    莫明言對水守正的態(tài)度始料未及，當(dāng)初他隨口提一句，水守正極為的熱忱。怎知莫貞兒一死，他態(tài)度倒是強硬了起來。冷笑一聲：“她是你聘娶的貴妾。”

    “貴妾亦是妾，難不成就高貴了？”水守正破罐子破摔，如今他也不是侯爺，侯府與他何干？如今一條賤妾的性命，也問罪到他頭上，當(dāng)真以為他好欺負(fù)？“饒是你莫家潑天富貴，也曾經(jīng)賣女求榮！”

    莫明言何時遭人如此羞辱？當(dāng)即一拳砸在水守正的臉上，兩人扭打了起來。

    老夫人看著這場鬧劇，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舉著拐杖，一人吃了一棍子，齊齊瞪向老夫人。老夫人厲聲喝道：“混賬東西！你們看你們成何體統(tǒng)？丟不丟人？”

    莫明言手指拭掉嘴角的血跡，整理好凌亂的衣襟，冷笑道：“我meimei死了，你們一句交代的話不曾給。留下的一雙兒女，一個留在國寺，一個被傷，不給公道，只因庶出便不了了之。若是如此，我便將希兒帶走！”

    “休想！希兒是侯府血脈，豈能流落在外？”水守正第一個反駁。

    “侯府可有將希兒當(dāng)作子孫？若是如此，便給他一個公道！”莫明言這次是有備而來，并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老夫人似乎也明白，臉色陰沉沉，布滿陰霾。

    “謀害希兒的奴才，已經(jīng)被杖斃！”

    莫明言嗤笑：“一個奴才豈會謀害主子？方才我問過希兒，奴才不過嫌棄主子不得勢，才動了不軌之心。若希兒是侯府子孫，何至于一個奴才也敢動歹心？”目光陰鷙的看向水清漪，眼底隱隱閃現(xiàn)著血光，指著她道：“侯府如今是你代大夫人在打理，若你不苛待了希兒，他怎會遭受無妄之災(zāi)？”一個未長成的女娃，竟將莫家耍得團團轉(zhuǎn)。因此，處處受到戶部的掣肘！雖然與戶部尚書王亥冰釋前嫌，莫家卻不如往日那般得三王爺?shù)挠H眼。甚至，打算撤換了皇商。

    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三王爺怪罪他們窩囊無用！

    “你要如何？”老夫人覺得莫明言是來鬧事，才會小題大做。

    “我要她賠命！”莫明言一甩衣袖，手背在身后，氣勢凜然的立在大殿中央。

    “莫老爺在說笑？為何清兒不明白你說什么？若是不曾記錯，莫姨娘與莫家斷絕了關(guān)系！”水清漪緩緩的走上前來，茫然不解的看著莫明言：“莫老爺在侯府尋滋生事，折辱了身份。倘若不是親家，我都以為是訛詐的市井閑人！”

    “噗呲——”

    眾人忍俊不住的轟然大笑。

    莫明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面上有些掛不住。瞪直了眼睛道：“那時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今日母親想念meimei，想要接她回府，誰知遇上這樣的厄難？方才我也是氣憤難當(dāng)，適才讓你償命。可貞兒的死，與你們脫不得干系。我也沒有什么要求，只是蓮兒沒有了姨娘，沒有安頓好她，心中難安?！闭f罷，將一封信遞給老夫人：“這是家父的書信，你們?nèi)羰峭?，便重修舊好?！?/br>
    老夫人看完這封信，眉宇舒展，看向了水清漪：“清兒，你覺得如何？”手中的信遞給水清漪。

    －－－－－－題外話－－－－－－

    今晚沒有二更了，么么噠~

    ☆、第六十四章 連心蠱，渣女送禮

    水清漪看著手上的信，眼睫半垂，遮斂住眼底的神色。

    捏著信紙一角的手，微微收緊。轉(zhuǎn)而又松開，目光清冷的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莫明言。

    莫明言觸及水清漪眼底的深處的嘲諷，捏緊了拳頭，心里卻是不敢大意。她的年紀(jì)雖小，心機極深。斟酌的說道：“蓮兒是你的meimei，就算不是她，你也會挑選幾個陪嫁丫鬟，那些終究是外人。蓮兒與你血脈相連，自然與你一心，在王府日子也會順暢一些?！?/br>
    他之所以讓水玉蓮一同入王府，自是有一番考量。

    靜安王府雖是三王爺?shù)娜?，可靜安王世子卻不是靜安王，他的心思深沉似海，所以想要安插眼線進(jìn)去，卻沒有一次成功。

    王府固若金湯。

    而他因水清漪的緣故，與王亥對上，不得三王爺器重。便將主意打在長遠(yuǎn)侯府身上！

    親自尋到水守正商議，以長遠(yuǎn)侯府大不如前的形式一一分析與他聽，然后又將他在府里的不如意，安撫了一番。隱晦的暗指水清漪與水守正芥蒂極深，待她富貴之后，定然不會惠及侯府。反而會聯(lián)合王府，對付侯府，到時侯真的就此敗落。

    而莫貞兒對他一片赤誠，甘愿做妾，若是水玉蓮則不一樣，她顧及姨娘和胞弟，斷然會一心向著侯府。然后又表示，自己為三王爺做事，三王爺極受圣上與太后娘娘的寵愛。若是水玉蓮能為三王爺做事，侯府自然會得三王爺?shù)馁p識。到時候三王爺?shù)腔?，侯府的好日子便來了?/br>
    水守正心動，卻顧忌頗多。遲遲不愿意同意，怕當(dāng)初靜安王妃為了鎮(zhèn)國公府，才愿意與侯府結(jié)親。

    他當(dāng)即就勸解道：“若鎮(zhèn)國公府能給侯府謀利，為何這么多年，不聞不問？靜安王妃看中了鎮(zhèn)國公府，直接娶國公府里的嫡孫，豈不更加省事？若你顧忌太后的賜婚……只要你舍得下本錢，其他的都交給我處理?！痹僖淮蔚牧脸鋈鯛?shù)耐跖啤?/br>
    誰知水守正是個廢物，借由水遠(yuǎn)希受害的事情發(fā)作，沒有事成，反倒被水清漪給將一軍，奪了侯爺之位！

    可這次是唯一一次可以向三王爺邀功的事，便忍不住與三王爺商議。不曾料到，三王爺要水清漪活著。但水清漪活著，水玉蓮如何能代嫁？只有水清漪暴斃了，再讓三王爺勸說太后，在水府本家再尋一‘嫡女’嫁到靜安王府便可。若是大夫人不愿意過繼水玉蓮在她的名下，以水守正追逐名利之心，斷然會想辦法給大夫人按個七出之罪休棄。到時候，貞兒會因著水玉蓮而扶正。一舉兩得！

    他深思熟慮，計劃周詳，卻因三王爺一句‘水清漪要活著’而盡毀。

    幸而，三王爺愿意給莫家一次機會。只要不動水清漪，其他便不再過問。因此，他便刻意以莫貞兒的事打鬧一番，再提出要水清漪償命。以水清漪的心計，她自然能開脫，自己再順勢‘退而求其次’要求水玉蓮陪嫁。

    若水守正是個聰明的，斷然會緊緊的抓住這次的機會，極力的促成。

    果然，水守正明白了莫明言的用意。摸著臉上的傷，心里有氣，但也知曉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清兒，這也是為你好。王府是什么樣的門楣？以咱們侯府如今的地位，不能夠給你撐腰。你meimei與你一同嫁入王府，到時候世子承襲爵位做了王爺，娶了一個家世高的貴女，你也能壓一頭?！?/br>
    莫明言攏袖觀戲，這件事已經(jīng)按照他所想的方向發(fā)展。水守正雖然有點心計，但是勝在他自作聰明，權(quán)欲心重。旁人稍稍煽風(fēng)點火，吹捧他一番，便完全不會多想其他。

    水清漪冷笑了一聲：“若我不同意呢？”

    莫明言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隱忍了下來。若水清漪輕易妥協(xié)，他也不必大費周章。“我們之前是有些誤會，但終歸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貞兒她的死，也是她自己心眼狹隘。你也是我的外甥女，舅舅豈會害你？”

    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眸光微轉(zhuǎn)，輕輕淺淺的說道：“不是清兒不同意，而是姐妹共侍一夫，聞所未聞。即使有，那也在我死了以后。若是了解莫老爺?shù)臑槿耍粫X得你用心良苦。若是不了解的，豈不是說你在咒我？”

    “你別不識好歹！”水守正臉黑如墨，當(dāng)初就不該與她多費唇舌，直接強硬的押下去，關(guān)在暗室里暴斃得了！反正，她又不是親生女兒！量鎮(zhèn)國公府，也不敢來問罪。

    “父親，我這也是為了侯府著想，免得成了旁人茶余飯后的笑柄！”水清漪看著這些蒙著一張畫皮的人，道盡對她千萬般好，實際狼子野心，時刻算計著她。

    “你……你……”水守正臉紅脖子粗，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當(dāng)初她失蹤幾日，他心有懷疑，有次喝酒三更天回府，無意間撞見水遠(yuǎn)之與黑衣人談話，他便知水清漪被甄文澤給抓走。心里正得意，有了水清漪的把柄。但隱隱聽見水遠(yuǎn)之說計劃失敗，停止后續(xù)行動。心底思慮一番，隱隱覺得他們指的是計劃被水清漪識破。若他這時候宣揚出去，拿著威脅喬若瀟，恐怕得不到好處，反而丟了顏面，畢竟水清漪是他的‘女兒’。

    敗壞門風(fēng)，水府里的女兒，怕是很難尋到好的親事。心里掙扎著，極為矛盾。突然想找人說一會子話，但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可以說。尋思著老夫人看他不順心，是因為霸占了侯爺爵位，苛待了水桂珍。如今，他不再是侯爺，或許老夫人愿意與他親近。

    帶著滿身的酒氣，去了老夫人的院落里。老夫人屋子里燃著燭火，并沒有安睡。門外也無人看守，他過去預(yù)備敲門。卻聽見老夫人與水遠(yuǎn)之在談話，她中意的侯爺該是水遠(yuǎn)之。如今，侯爺頭銜落在水遠(yuǎn)琪的頭上，侯府歸他們二房管。他們的母親怕是也不中用，自己也老了，防不住水清漪。怕喬若瀟生了子，會生出迫害二房的心思。必須要分府了，讓大房搬出去。

    這一番話，嚇得水守正一個激靈，酒也醒了不少。心里便也有了決定，水清漪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說！

    他這般為水清漪打算，可她卻絲毫不領(lǐng)情。氣血翻涌，指著水清漪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