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一早知道許老爺子他們會進京,白素錦就帶了幾種棉布和棉錦的小樣來,許大爺見了愛不釋手,許二爺卻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幾梭子棉紗上。 若有所思好一會兒,許二爺才悠悠開口說道:“大哥,這棉紗雖不及蠶絲輕柔細滑,可好在量大,易紡制,若是同蠶絲調(diào)配好分量,摻合著用,你說可行否?” 第92章 伎倆 許大爺似是與二爺想到了一處,反復(fù)翻看審度著手中的棉錦與棉紗,而后兩人細細討論起來,白素錦在一旁聽著,內(nèi)容竟都是些需要實際cao作來驗證的要點,不由得心生佩服。 沈凌青意欲合作的事許唯信已經(jīng)同許老爺子四人提過,基本上許家這方達成了一致,合作可以,但只限于單純的供貨關(guān)系,再深一層的入股是不行的。 然而機會雖好,對許家來說也有實際難度,畢竟絲綢的產(chǎn)量受限,外銷賺的高利潤的同時,則意味著內(nèi)銷市場上所占份額的相應(yīng)減少,這樣就給同業(yè)競爭者提供了趁虛而入的機會,外銷勢態(tài)順利是最好,可風險無處不在,一旦失利,面臨的將是內(nèi)外兩處市場的受挫。 而正當時出現(xiàn)的棉紗和棉錦,恰好給這個潛在的危機帶來的化解之法。 因為熟知花綀的關(guān)系,許家兩位爺商量到最后,甚至勾勒出絲、棉、麻三種材質(zhì)調(diào)配使用織錦的想法。 念頭興起后,兩人躍躍欲試,恨不得當下立刻就開始著手實踐,材質(zhì)調(diào)配的比例只有在實際的反復(fù)調(diào)整織造后才能得出最優(yōu)的工藝。 “兩位舅父莫著急,我這里還有一樣東西想給你們看看?!卑姿劐\將前段時間連日整理出來的記錄緞面工藝的簡冊交給了許大爺。此次京中一別后,再次見面還不知何時,是以白素錦今天一早出來之時就將簡冊隨身帶著,這會兒正好拿出來。 “緞紋?”許大爺深諳織紡工藝,簡冊上分程序講解又很詳細,所以他看得很快,越看越心驚,一盞茶就能看完的東西,他卻反復(fù)看了三四次才堪堪將視線拔了出來,既驚且喜地盯向白素錦,慣常鎮(zhèn)定的語音都帶著股輕顫,“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白素錦心虛且汗顏啊,一邊擰著自己大腿一邊點頭,“不過是看織造坊的師傅們織錦時突發(fā)奇想,織錦還沒有動手試過,想著大舅舅您的織技是頂好的,故而請您給把把關(guān),看是否可行?!?/br> “何止可行,簡直是嘆為觀止!”許大爺將簡冊交給一頭霧水的許二爺,難以一直激動情緒,起身在堂屋內(nèi)踱步徘徊,“這緞紋浮點之間的距離足夠遠,而且還能被兩旁的長浮線遮蔽,這樣一來織出來的品相既有錦的平滑光澤,地色又比錦清透,若是......若是再在這緞紋地上起緯浮花,難以想象織出來的品相該有多么漂亮!” 聽到白大爺?shù)脑O(shè)想,白素錦當下一愣,對古代人民從熟練勞動中得來的智慧與拓新能力佩服得幾乎要五體投地,真真是拋磚引玉,自己不過是給了個緞紋的引子,白大爺短短時間內(nèi)竟然就悟出了織錦緞,這讓白素錦受到震撼的同時,更促使她做下了另一個重要的決定。 “既然是在緞地上織錦,不如就起名就織錦緞吧?”白大爺提議道。 許二爺和白素錦一致贊同,許唯信到現(xiàn)在也沒看到簡冊,一頭霧水地看著大伯和親爹激動得老臉通紅,不禁好奇地湊近白素錦,悄聲問道:“這東西真這么好?” 許家的織錦工藝,尤其是月錦,向來是家主一脈獨傳,到了許大爺這一輩,自然他是繼承者,白二爺雖然未接觸到核心工藝,但畢竟織錦世家出身,耳濡目染下眼界也開闊,而到了許唯良這一輩,他打小的志向就不在織錦上,所以他識錦還可以,但工藝上卻純屬一般,自然聯(lián)想不到織錦緞的精致程度,只有織出了成品讓他看到了,才會知道這本簡冊的價值。 許唯良置疑的眼光中,白素錦鄭重點了點頭,“待織錦緞織出來了,定然要先給四哥裁件袍子,到時候你就穿著那件袍子在那些個商客面前走一遭,我敢保準兒他們立刻捧著大把的銀子送到你眼前!” “果真?!”許唯良顯然更接受白素錦的這種解讀方式,立刻雙眼被點亮了一般,閃閃有神地盯向許大爺,“大伯,不然咱們先動身回錢塘吧?” 許二爺就朝許唯良的后腦勺拍了一巴掌,佯怒道:“你這個臭小子,聽到銀子就這般坐不穩(wěn)當,若是被旁人看到了,還以為你老子我在銀錢上多刻薄你似的!” 許唯良顯然早已習慣了似的揉了揉后腦勺,嘿嘿一笑,“我沒旁的嗜好,就好賺銀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屋子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許大爺看了看笑意由衷的白素錦,和許二爺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后按著白素錦的意思,收下了記載緞紋工藝的簡冊。 許老爺子一行人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酉時,白素錦和周慕寒就留在狀元府里一同用了晚飯。 冬日晝短,兩人回到宅院的時候天色已然大黑,簡單沐浴洗漱后,白素錦坐在暖閣的火炕上,伏在小炕桌旁勾畫院里這一大批文物運往臨西的批次。 周慕寒從浴房出來后就只穿了中衣,頭發(fā)也只將將擦了擦,周身仿佛帶著股水氣。白素錦皺了皺眉,讓清曉送了條干布巾進來,親自動手給周慕寒擦頭發(fā)。 “說了多少次了,你這不擦干頭發(fā)的習慣不好,引了潮寒之氣入體,將來是要落下頭疼病的?!卑姿劐\徐徐念著,手下的動作輕重得當,周慕寒揚了揚唇角,索性閉目養(yǎng)神享受白素錦的照顧。 吃飯偏愛rou食不喜素材她要念叨,穿衣不知增減她要念叨,洗浴后不擦干頭發(fā)她要念叨,動不動就要動手揍人她要念叨...... 白素錦不是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往話嘮的方向發(fā)展,可讓人詫異的是,周慕寒竟然相當享受她的嘮嘮叨叨,更享受對他的干涉,于是他們就陷入了一個無法停止的循環(huán)。 糟糕,不會是把大將軍給養(yǎng)成了抖m體質(zhì)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白素錦忍不住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皇上打算在西南增設(shè)茶馬司,暫時歸于戶部管轄,二舅兄很快就會從翰林院調(diào)入戶部,任茶馬司副使,估摸著三月左右就要到任上?!?/br> 白素錦手上動作一頓,“對二哥來說,這樣的擢升是不是太惹眼了?” 皇上會開設(shè)茶馬司在白素錦的意料之中,但沒想到會這么提拔許唯信,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直接擢升為從四品的茶馬司副使,直升兩級,未免太招人眼熱了。 “放心,二舅兄是三元及第的狀元之才,皇上本就對他格外關(guān)注,眼下的提拔也不算過格,況且茶馬司乃我朝首設(shè)專管商道法度與稅收的專衙,往來商貿(mào)中的手段多有講究,二舅兄出身大商之家,背后有老爺子和兩位舅父指點,委以茶馬司副使的職務(wù)再適合不過。茶馬司的御史由戶部右侍郎董大人暫時兼任,看來,這個位置皇上最后屬意的應(yīng)該是二舅兄。” 白素錦:“......” 皇上果然是這世界上最工于人力資源分配的人,深諳人盡其用的道理。 “過幾日便是上元節(jié)了,屆時我?guī)е闳魰锨魄疲瑹狒[得很,尤其是城南的十三橋,橋下河水不凍,水里的河燈與岸上的花燈相映成璨,賞心悅目得緊?!?/br> 白素錦莞爾一笑,“好啊,屆時我們也去放盞河燈應(yīng)應(yīng)景?!?/br> 周慕寒和白素錦這廂定下了上元節(jié)觀燈之行后,又說著些府上馬場、莊子等零星瑣事,而在榮親王府內(nèi),翌日上午則迎來了兩位女客。 “姨母,您可要為棋兒做主?。 迸w內(nèi),陸知棋伏在杜王妃膝上,嚶嚶泣道:“若是棋兒一人受些委屈倒也不打緊,可那些人竟敢將姨母您牽扯進來在背后嚼舌頭,棋兒著實氣不過!” 當日榮親王府的賞梅會上,白素錦那句“外甥女肖姨母”所產(chǎn)生的殺傷力委實不容小覷,杜王妃這繼室的位置如何得來的,在京中貴婦圈內(nèi)已不是秘密,任是她表現(xiàn)出來的性子再溫良德順,也開脫不了寵妾滅妻的禍水烙印。上至貴婦,下至尋常民婦,引得夫君寵妾滅妻的女人都是不招人喜歡的存在,杜王妃也就是占著榮親王府繼王妃的身份,這才讓人不得不在場面上與之維持著場面上的體面。 不過,即便是這種體面的光景也是在元王妃去世多年后才出現(xiàn),剛消停了沒兩年,卻比榮親王世子妃輕飄飄一句“外甥女肖姨母”給攪和了。 不早不晚,偏偏在周慕寒獲封世子之位并順利娶妻后才傳出傾心于人的消息,明知人家金書為聘在前,卻還以女子癡情之態(tài)為要挾,這般在男人面前拌弱勢的不要臉行為,還真如人家榮親王世子妃所說的那般,肖其姨母。 杜王妃哪會不知道外面的風言風語,此時心里不知有多惱這個心大有余腦子不足的外甥女呢,偏生還不得發(fā)作出來,端著一副慈善大度模樣。 而坐在一旁的周嬌卻按捺不下氣憤,恨恨道:“還不都是那個丑人多作怪,仗著金書鐵券在手,就目中無人,什么混賬話都敢說,我真是看不得她那副囂張的模樣!” “背后非議兄嫂,這是哪門子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杜王妃嗔了周嬌一眼,復(fù)又凝眉嘆了口氣,“咱們這些后院女子,身份高低,仰仗的無非是夫君而已,世子如今功勛卓絕、前途無量,世子妃無論出身如何,獨享后院是不爭的事實,人前自然腰桿子直,什么話都敢說得?!?/br> 杜王妃的胞妹,也就是汝陽王的側(cè)妃杜夫人深有所感,汝陽王襲位至這一代也不過是個郡王,領(lǐng)著個典儀的閑差,整天閑散度日,杜夫人雖固寵有術(shù),上頭的正室王妃也給熬死了,可卻遲遲不得扶正,膝下唯一的兒子又是跟他老子有樣學樣,京城里有名的紈绔子弟,這才不得不將重寶都壓在了這個獨女的未來夫婿身上。 “jiejie說的極是,本來想著若是棋兒能入門,世子屋里也就多了個說得上話的人,既是讓她有個依靠,二來也可為jiejie分憂,誰成想世子妃是這般硬氣的人,唉,也是棋兒沒有這么命啊!”杜夫人嘆了口氣,難掩失望和遺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