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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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這位夫人姓甚名誰,眾丫頭面面相覷竟無一個人說得出一二來。 至于虞氏宗譜,白芍尚且無從查證。 若她母親當(dāng)真被休,虞莞身份便是是出婦之女,地位連庶女也不如。 又是為何,虞振惟會保留她嫡女的身份? 薛晏清招來門外候著的內(nèi)侍:“把兀君招來書房,便說我有事交代。” 內(nèi)侍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欲走,卻又被薛晏清叫住。 他遲疑了片刻,才在內(nèi)侍疑惑的目光中低聲道:“晚膳,那道雪芋丸子……暫時不必上了?!?/br> 第10章 通房 進(jìn)宮后的日子遠(yuǎn)比虞莞想得平靜。 長信宮曾是許夫人的居所。當(dāng)中陳設(shè)處處可見她的宛然情致。 宮中二進(jìn)至三進(jìn)之間隔著碧波一頃。湖邊除了連片依依垂柳外,植了一排幾近及腰的野蒿。這蒿香氣特殊,有驅(qū)散蚊蟲之效。此外,許夫人還命人用蒿莖織成秋千與垂床,懸在一排碧郁楓楊的枝干之上。 即使后來她走了,薛晏清亦未拆下這一處。坐落在禁中的偌大宮殿,反倒像江南水鄉(xiāng)中的精致園林。連朱墻碧瓦都渲染了幾分靈氣。 早在進(jìn)門之時,薛晏清就告訴她:“長信宮中,一草一木你皆可做主,不必顧忌?!?/br> 虞莞無意大興土木,卻唯獨對那秋千著迷。捧著書卷,不拘是游記還是話本,每日坐在秋千架上晃悠。 簌簌湖風(fēng)拂過她柔澤面龐,掀起一陣極淡的蓮子幽香。青絲與薄衫隨湖風(fēng)蕩起波瀾,她頓時心中極為透氣。 日子再愜意不過,是閨中未有的清朗興致。 薛晏清在朝中領(lǐng)了差事。近來西北陡生蝗災(zāi),半個朝廷都為此事奔忙。 薛晏清雖是新婚,至多不過在宮中休沐了兩日。第三日便被熙和帝授意主理賑災(zāi)事宜。他白日來往官署之間,夜里在書房批復(fù)折子,甚至就寢也在書房的軟榻上。 虞莞每日也只有用膳時能潦草與他見上一面。 這卻合乎虞莞的心意,至親至疏夫妻,不外如是。 入宮第三日傍晚,拾翠終于從禮儀嬤嬤處出師,前往長信宮伺候。 她還帶來了兩個消息。 “小姐可知,二殿下身邊……并無通房?!?/br> 軟綿氣音在虞莞耳廓輕輕搔刮,她的心尖顫了一下,不知是被語氣還是內(nèi)容。 拾翠搖頭晃腦道:“我從禮儀嬤嬤那里探聽來的,千真萬確。” 虞莞黛眉蹙起,詫然不已。薛元清與她有共挽鹿車之美名,卻也侍妾不斷。只不過他吝嗇位份,尊重正妻身份,不曾讓旁人越過去。 這已經(jīng)是皇家中有些出挑的夫婦和睦了。 兩廂對比,在她心中,薛晏清身后的熠熠佛光仿佛更重了幾分。 這世界竟然真的有他這般六根清凈的男子……她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拾翠本想讓虞莞展顏才特意打聽這些,卻見小姐并無殊色,心下疑惑不已。 她圓圓眼珠溜溜一轉(zhuǎn),又保證道:“婚前沒有,婚后未必沒有。小姐放心,拾翠定會幫您盯緊,決不讓人鉆了空子。” 既然殿下不能讓小姐放心,那便由她來讓小姐放心好了。 虞莞輕捋一把拾翠發(fā)髻,細(xì)軟青絲撓著她的掌心,又綿又癢。 “怎么cao得比我這個小姐心還多呢?” 不過這樣也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拾翠到她身邊以后,原來的宮女內(nèi)侍地位就要退居一射之地,未必不會生出旁的心思。 薛晏清此人暫且可信,但并非他身邊人人皆如此。人心藏鬼魅,她尚未站穩(wěn),不得不防。 —— 更鐘敲過三聲。 鳳閣鸞臺官署之中大小官員聽到此聲,盡皆抬頭,朝最里處單獨隔出來的一個小間望去。 不出片刻,一個面容冷峻,劍眉薄唇的高挑男子從小間走出來。 眾人對他淡漠臉色視若尋常,紛紛躬身行禮道:“二殿下?!?/br> 薛晏清“嗯”了一聲,便走出官署。身后跟著個抱著折子的內(nèi)侍兀君。 大小官員都心中松氣,三三兩兩地散了值。 頂頭上司體貼他們,自己帶著未批完的折子回宮處置,讓他們底下的人不必作陪,提早散值多陪家人。 這份好意他們既然心領(lǐng),可不得從善如流、準(zhǔn)時下值? 薛晏清一路從官署走進(jìn)長信宮中,經(jīng)過小湖邊,卻看見虞莞亭亭立在秋千附近,與身邊的丫頭說笑。 那瑯瑯笑聲如銀鈴脆響,鼻間有似有還無一縷幽香縈繞,仿佛從湖邊飄來。 薛晏清停下了腳步。 拾翠察覺遠(yuǎn)處人影,先是一驚,隨即暗中推了小姐一把。虞莞怔了一下,也很快發(fā)現(xiàn)岸邊矗立的男子。 她頓時收了臉上笑容,朝薛晏清看去——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片刻,既見面,不打聲招呼就有些說不過去。 虞莞只好捋了下發(fā)鬢與衣擺,自秋千上起身,朝遠(yuǎn)處那人走去。站定后,她與薛晏清中間約隔了三尺余。不親昵,也說不上疏遠(yuǎn)。 拾翠噠噠地跟上前來,先給初次見面的薛晏清行了一禮。 “奴婢拾翠,見過二殿下?!?/br> 薛晏清點了點頭,示意她起身。 拾翠見兩人一語不發(fā),仿佛無話可說,便帶著笑意道:“殿下,方才小姐還與奴婢談起您呢?!?/br> “談起我什么?”薛晏清問。 談起你沒通房。 虞莞當(dāng)然不敢說出真話,絞盡腦汁尋摸著借口,眼尖發(fā)現(xiàn)他身后內(nèi)侍手上抱著折子。 那折子幾乎要沒過內(nèi)侍半張臉去。 “談起最近西北災(zāi)害,朝中繁忙一事?!彼敝猩?,掩唇輕咳一聲。 “嗯,”薛晏清以為虞莞在委婉抱怨他忙于朝政,便道:“西北遭了白災(zāi),朝中一時應(yīng)對不及。再有三兩日功夫,此事可告一段落?!?/br> 那時,便可陪她共度一些時日。 虞莞一雙剪水雙瞳眨了又眨,實在難明薛晏清話中真意。她只好硬起頭皮順著話頭:“朝中上下一心,定然能妥善安置百姓的?!?/br> 兀君和拾翠兩人臉上同時流露出一言難盡之意。 兀君心下暗道:殿下對皇子妃的心思果然難測。 憑殿下那認(rèn)真執(zhí)拗的性子,不在公衙值夜,反倒把折子抱回宮中處理。多半是想與皇子妃一道用晚膳的。 可是為何要夜宿書房,成婚了也甘當(dāng)柳下惠般的君子? 但他垂眉低眼,眼風(fēng)紋絲不動。 拾翠卻遠(yuǎn)比兀君更大膽:“小姐,二殿下這般辛苦,不如您做些湯羹,也好慰勞一二?” 禮儀嬤嬤告訴她,這就叫“紅袖添香夜讀書”。 虞莞正欲尋個托辭拒絕,卻發(fā)現(xiàn)薛晏清眼神已經(jīng)越過她,放在了拾翠身上。 拾翠霎時如芒在背。她打了個寒戰(zhàn)低下頭,不敢直視二殿下眼神。 虞莞察覺那眼神似有不善,急忙搶白道:“拾翠之言深得我意,便由我做些湯水為殿下送去?!?/br> 說到這個份上,即使看她面子,薛晏清應(yīng)當(dāng)也不至于治拾翠的罪。 薛晏清從拾翠身上移開目光,瞧著眼前神色焦急、抿著櫻色唇瓣注視他的美人。 他竟有那么讓她害怕么? “嗯,有勞。”低沉男聲響起,虞莞與拾翠同時松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為何,虞莞只覺那句“有勞”,或許并非因為她意帶求情之語。 —— “你可知道你錯在何處?”虞莞一進(jìn)房間,就冷下臉來。 她不笑時天然三分疏冷的美人臉孔,如天山冰雪,不怒自威。 拾翠看小姐冷臉,竟比被二殿下注目時更揪心幾分,登時便跪在她面前:“小姐,拾翠知錯——” 虞莞將她扶起,安慰之語涌到嘴邊又被咽下:“先說說你錯在何處?” “拾翠……不該在主子說話時插嘴。” 虞莞冷肅表情沒繃住,眼眶先紅了。她從未把自己當(dāng)成主子,拾翠當(dāng)成下人。 兩人除了一張身契之別,形同姐妹。 虞莞一雙柔荑攬住拾翠——這輩子,她還從來沒有這樣親近過誰。 她眼中含淚,“聽著,拾翠?!?/br> “想插嘴就插,你在此處并無過錯。” 拾翠猛然抬頭,一雙淚眼滿是惶惑。 “我并非計較尊卑位份之人,想來二殿下也多半如此。”虞莞不曾察覺,她說“二殿下亦如此”時,神情不假思索,近乎理所當(dāng)然。 “可你是否想過,為何他身側(cè)的內(nèi)侍并不開口提醒?” 拾翠不解地?fù)u了搖頭。 小傻瓜。虞莞點她的腦袋心。那是因為,薛晏清忌諱的是強(qiáng)人所難。 “你以為,他當(dāng)真不曾注意到我不愿送湯么?” “哦——”拾翠瞬間變臉,從淚眼里擠出個揶揄的笑:“二殿下是怕小姐被我拿了主意,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