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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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越發(fā)大而迅疾,幾乎是砸在了薛晏清的傘面上。如此來勢洶洶的雷雨,若是身至其中淋上數(shù)刻,幾乎是必定要染上風寒。 他的腳步加快了幾分,近乎疾跑的姿態(tài),朝著國子監(jiān)的方向奔去。 一邊走,一邊逡巡兩旁躲雨的行人,試圖尋找中間有沒有虞莞的身影。 虞莞覺得自己的運氣壞透了。 這次出府她是瞞著薛晏清來的,探望虞蔚蘭只是目的之一,另一件事則是為了去上次光顧的那間書齋,淘換新的話本。 自從上次被薛晏清發(fā)現(xiàn)她愛看話本子之后,雖然薛晏清并未置喙半分,虞莞卻還是有些心虛。 是以,這趟出門她并沒有告知,而是趁著薛晏清上早朝的時刻偷溜了出來。 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徹底壞了事。 雨是突然而來的。 自一滴雨珠落在她的鼻尖,風聲漸起之后,不過數(shù)個呼吸間,大雨就傾盆而下。 把站在道路中央、尚未來得及找到地方避雨的虞莞淋了個徹底。 軟銀煙羅云紋裙質地輕薄,禁不起雨水,濡濕之后半貼在身上,風吹過后殘留的冷意使人不適。堆鴉鬢發(fā)澆過雨露之后烏亮發(fā)光,卻垂墜下幾縷來,濕噠噠地滴著水。 美人立于蒙蒙雨簾之中,雨露仿佛把她得天所鐘之處盡數(shù)展現(xiàn)??上н@展現(xiàn)格外不合時宜。 一道秋風凜冽地刮過,虞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露出一張不施粉黛的皙白面龐。環(huán)視四周,虞莞走向了民居較多的一條街上,那里有連片的屋檐可供避雨。 奔跑之際,她忽然模糊地想到,不知薛晏清發(fā)現(xiàn)她偷偷溜出門,外面又下著大雨的時候會怎作何反應。 依他的性子,定會出來找自己的罷…… 很快,虞莞就看到了一處烏黑的長檐,依稀是誰家后院。見那處無人,她連忙躲了進去。 身子總算到了干爽的空間中,虞莞稍稍松了一口氣。把濕透了的話本子放到地上,騰出手來,攏起被雨水打濕的烏發(fā)。 恰在此時,一輛青蓬馬車恰好路過,車輪滾滾碌碌,濺起了青石板上的積水。 虞莞稍不注意,就被濺起的泥水潑了個正著。那些積水混著路上的灰塵,將她的裙裾浸染得深了顏色,瞧著狼狽之極。 “呀。”她驚叫一聲。 那輛馬車很快停下,打著瓔珞結的車簾被掀起,探出一張姣好的少女面容:“這位夫人……” 馬車中的女子顯然身份不凡。虞莞一眼即可看出,這姑娘的用度與談吐也是一等一的,沾染著烏衣門第的貴氣。 那女子初時只知馬車仿佛驚擾了路人,逆料掀開門簾一探,竟是掀起泥水濕了一位年輕夫人的裙裾。 歉意頓時盈滿了她兔子般的天真眼眸。 還未等虞莞說些什么,少女就主動開口:“實在抱歉,我家的車夫著急趕路,一時不察臟了夫人的裙衩。不如夫人可否賞個臉,移步馬車中避雨,再到我家換身衣服?” 虞莞搖了搖頭:“我衣裙已經濕透了,恐怕要打濕姑娘的馬車?!?/br> “這些都是小節(jié),不妨事的。”那姑娘眨了眨眼,懇切地看著虞莞。 她見女子姿態(tài)放得很低,顯然是歉意十足的模樣。正要答應之際,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了薛晏清的身影。 “我夫君現(xiàn)下多半在路上尋找于我,小姐的歉意我心領了?!?/br> 若是去她家中避過雨再歸去,還不知道要讓薛晏清在街上空等多久。 那小姐第三次邀請道:“不若由我載著夫人去尋你家夫君罷?!?/br> 事不過三,話到了這份上,虞莞只能同意了。 她擰干了身上濕掉的衣料,在小姐的拉扶之下,上了馬車。 馬車之中,另有一番天地。大片柔軟的皮毛鋪在座位上,沉香木的暗格中擺放著各色果脯蜜糖,這些再一次佐證了虞莞的猜測。 不過,她探看這些純屬本能,并未想從女子身上打聽更多。到了皇子妃的位置,能讓她折腰之人不過一掌之數(shù)。 她在隱晦地打量馬車的時候,女子也在打量著她。 但那目光太過熾熱,虞莞有所察覺之際,只聽見一個嬌甜的聲音:“夫人,你怎么生得這般好看?”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回以一個淺淺的笑意。 好在,車夫無意中為虞莞解了圍:“這位夫人要去往哪里?” “去國子監(jiān)前的致遠書齋?!睆倪@里一路向王府駛去,薛晏清多在這一條路上尋找她。 車夫一聲“得令”,很快向那處駛去。 “夫人的夫君在國子監(jiān)……教書么?”小姐好奇地問道。 當今局勢敏感,虞莞無意主動揭露身份:“家中有親人在那處讀書?!?/br> 小姐“哦”了一聲:“那里的夫子我都認識呢,我是他們看著長大的?!?/br> 但是她并未探問下去,敏銳地察覺到,眼前梳婦人發(fā)髻卻異常年輕的女子似乎不愿多提自己之事。 馬車聲碾在青石上,發(fā)出鼓鼓碌碌的聲音,模糊了時間的界限。不知過了多久,車夫的聲音混在雨幕中傳來:“夫人,致遠書齋到了?!?/br> 虞莞輕輕點了點頭,掀開車簾一看,卻在書齋門前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男子長身玉立,頎長風流的身段,如雨中的一枝瀟瀟松竹。他撐一柄白玉骨傘,露出半邊刀削似的下頜,漆黑的眸子不停向四周逡巡,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虞莞本想喊一聲“晏清”,但是顧忌著身旁有人,干脆大聲喚道:“夫君——” 薛晏清被熟悉的聲音吸引過去,一轉頭,就看見他找了許久的妻子,正坐在一輛馬車上,隔著簾子向他招手。 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下。 虞莞連忙下車,撲到了薛晏清的懷中。一干一濕的衣服驟然相貼,薛晏清才發(fā)現(xiàn),懷中人的身軀已是一片冰涼。 他的手忍不住將虞莞的細腰摟得更緊了幾分,將嬌美的女子扣入懷里。 大庭廣眾之下,茫茫雨幕之中,虞莞有些羞赧地推了推薛晏清的胸膛。 但是,這一次薛晏清卻未像往常一樣順從她,而是來者不善地捏了捏虞莞露出的一截細白后頸。 “阿莞可否告訴我,為何這次出門要偷偷瞞著我?” 虞莞一時有些不敢確定。 ——薛晏清這是,生氣了么? 第69章 雪肌 虞莞輕輕扯了扯薛晏清的袖子, 這還是大庭廣眾之下呢,若是要生氣……回府之后再生不遲。 察覺到妻子略帶哀求的神情,薛晏清微微松開了手。 他壓下眼底的情緒, 朝著馬車走去。 馬車上的小姑娘最開始還好奇虞莞的夫君是何許人也,卻在目睹兩人相擁之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臉臊得一片通紅。 “多謝這位姑娘伸出援手,載我妻子一程?!毖﹃糖宄林曇舻?。 小姑娘連忙擺了擺手,急忙道:“不是不是……是我家馬車不慎弄臟了夫人的衣裙。我還沒有向她道歉呢。改日還要請夫人來我家做客, 正經道個歉才是?!?/br> 虞莞說:“小姐不必過于在意, 我的衣服之前就已被打濕了?!?/br> 那小姐想道歉是假, 對虞莞心生好感,想進一步結識是真。她見道歉的借口無用, 有些別扭地開口:“那不知……我想請夫人來我家做客,不知是否有空?” 她只以為虞莞是某個官宦小姐——家中有人在國子監(jiān)念書。如此,請人登門拜訪確實沒什么問題。 見兩人面無異色, 她面上劃過一絲期待:“我家在城南的方府?!?/br> 薛晏清眼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虞莞察覺了身邊男子的異樣, 表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半分來。她笑著對方小姐說:“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br> 兩女又寒暄了幾句, 待場面話說得差不多了, 薛晏清將另一把紫竹骨傘遞給虞莞:“走罷。” 虞莞點了點頭, 卻執(zhí)意不肯踏出薛晏清的傘下一步,擺明了要和他共撐一把。 薛晏清無奈地嘆氣:“走罷,阿莞?!?/br> 虞莞露出近似得逞的笑意:方才薛晏清仿佛生氣的情狀還歷歷在目, 若是一路上兩人各自打傘,一句話不說, 回府還不知會怎么樣。 她率先岔開了話題:“方才那位姑娘身份有異?” 薛晏清說:“皇長子妃,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是她了?!?/br> 虞莞恍然,再聯(lián)想到臨走時姑娘說的話。京城姓方的官宦人家只有一個, 她立刻明了了此人的身份,不由得蛾眉微蹙。 先前聽到太后傳來的消息,還只是薛元清急于娶親,只籠罩了大概幾家的范圍。 “竟然這么快就定下了么?” “嗯,”薛晏清不辨喜怒的聲音傳來:“中宮有孕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他自然著急了?!?/br> 急了就免不了做一些雞零狗碎的小動作,露出不少馬腳。 虞莞自然聽得出來這個“他”是誰,她不由得想起傳言中那個有孕的侍妾,嘆息道:“方小姐甫一嫁進去就要當后娘,日子不會容易?!?/br> “恐怕不會有那一日。”薛晏清見虞莞眉間似有憂色,出聲安慰道。 “此話怎講?”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宛如一根定海神針:“此間事,很快會結束了。” “薛元清會出手?” “只怕是最后一次出手?!倍@一次,他絕不會手下留情,一網打盡。 虞莞“嗯”了一聲,這件事上她對薛晏清有著十足的信心。前世今生,他都會當上皇帝,這個位置本該是他的。 她出神地想著,突然感覺手被牢牢握住了。 “夫人還沒告訴我,這次前往國子監(jiān)是為了什么?”薛晏清舊事重提,不懷好意地問道。 他早在致遠書齋看見妻子的身影之時,就有□□分明了。 虞莞眨了眨眼睛試圖狡辯:“來看看蔚蘭……”話音未落,她就覺得自己后頸被輕輕捏了一下。 像在逗弄著小動物,卻飽含警告的意味。 “是,是來買話本子的?!彼黄葘嵲拰嵳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