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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奪金枝(重生)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說到母妃,薛元清頓時有些愣神。不知她在安樂宮過得如何了……

    方大人又呷了一口, 笑瞇瞇地把眼前人愣神的片刻收入眼底:“這個茶杯,瞧著很是精巧?!?/br>
    “嗯……是尚宮局的秘制窯燒出的?!毖υ鍖?yīng)道。

    如此重復(fù)了幾次,直到方大人將目之所及的物什全部夸過一遍。

    初時, 薛元清還驕矜地夸。同樣的話題重復(fù)了三四次,他也看出這只老狐貍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在逼著他先開口呢。

    “這茶桌是金絲……”

    “方大人!”薛元清恨恨道。

    方大人的臉上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快,醞釀起淡淡笑意:“大殿下有何指教?”

    “中宮傳來的喜事,您可聽說了?”

    “某只是區(qū)區(qū)臣下,不敢妄自打聽宮禁之語?!?/br>
    薛元清的臉又黑了幾分,忍不住諷刺道:“林皇后診出了喜脈,皇父龍顏大悅。此乃天大的喜事一樁,方大人身為忠心耿耿的臣下,豈有不知之理?!?/br>
    方大人見他在發(fā)怒邊緣,連忙安撫道:“原來是此事。某愚鈍,一時不曾想起?!?/br>
    這次,他沒讓薛元清繼續(xù)試探了:“殿下可是在擔(dān)心皇后腹中之子威脅于您?”

    薛元清點了點頭,這是二人心知肚明的事,沒必要矜持。

    方大人搖了搖頭,原來將薛元清逼急了的事情竟是這一樁:“著實大可不必?!?/br>
    “那腹中胎兒尚不知是男是女,殿下何必自亂陣腳?!?/br>
    “大人有所不知……皇父當(dāng)時,問了一聲醫(yī)官此胎可否是男是女,可見關(guān)切之極?!?/br>
    方大人胡須動了動:“哦?竟有此事?”

    但還是嘴硬道:“能不能生下來尚且是兩說呢?!?/br>
    “大人是說?”薛元清身子前傾,顯然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下官可什么都沒說。”方大人笑得像只老謀深算的狐貍。

    宮中之事,他一個外官自然一籌莫展。能做成什么都看眼前的人了。

    薛元清飛快盤算起他宮中剩下的勢力,越想越有些沒底。

    他掌握的不少暗子,在清理柳氏女黨羽之際也被一齊發(fā)賣出宮了?!匀皇俏鹾偷劢o他的警告。

    這也導(dǎo)致自己元氣大傷,在宮中的勢力大不如前。

    等等,宮中……還有一個可以幫到他的人。

    薛元清一瞬間有了計較,對著方大人保證道:“本殿下自有安排?!?/br>
    “不知方小姐何時……眼下王府空置,百廢待興,正缺一個主持中饋的女主人。”

    方大人毫不在意地擺手,仿佛女兒只是一件貨物:“小女一切聽?wèi){殿下的安排?!?/br>
    “那就事成之后,本殿下請下六禮如何?”

    -

    仲秋已過,安樂宮中沒了當(dāng)值的花匠與灑掃婢女,草木枯黃凋敝,一片余燼般的死寂。只有若隱若現(xiàn)的的沉鈍木魚聲,才昭彰著此處尚有人跡。

    萬壽節(jié)過了三月,此處成了連冷宮都比不過的清靜衙門。

    最初的一月,少數(shù)幾個宮女們還心懷顧忌,若是陛下念及舊日情分,或是皇長子求情成功,她們的主子也會有時來運轉(zhuǎn)的那天。

    門庭森冷、缺衣少食的現(xiàn)實卻告訴她們,這里外界隔絕了音信。過了數(shù)十日清苦日子,她們才恍悟:原來貴妃娘娘,已經(jīng)被大殿下放棄了。

    收拾行囊、各奔東西之時,還不忘嘟囔兩句:養(yǎng)兒十?dāng)?shù)年,情誼竟比紙還薄。娘娘不過遭逢些許挫折,就被精心養(yǎng)大的親生子無情拋下,當(dāng)真唏噓。

    偶然有幾句類似的感嘆漏進(jìn)了陳貴妃的耳朵,她在佛前靜坐整夜。第二日出來時,面色雖然平靜如昔,形容卻如同蒼老了十歲。

    自此之后,她終日事于佛前,期待佛祖平靜慈悲的寶相給予片刻的解脫。

    大宮女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走來——稍微好點的料子都被典當(dāng)出去了,以換得娘娘與仆婢們的餐飯。好在安樂宮中只余三二人,依她的身家,還可支撐些時日。

    “娘娘……”她欲言又止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陳貴妃身披黯淡的褐衣,嘴唇抿得蒼白,形容憔悴而枯槁。與曾經(jīng)立于后宮頂端的嬌貴婦人迥然相異。

    她端坐在佛像之前,念過一折經(jīng)書之后緩緩抬頭:“何事?”

    “殿下、殿下他……來信了?!?/br>
    陳貴妃毫不遲疑:“燒了?!?/br>
    “這……”宮女抻著手躊躇不已。

    娘娘現(xiàn)在看起來果決,日后若是哪一天回想起來,又后悔了可怎么辦呢?

    “最近宮中,發(fā)生了什么事?”知子莫若母,能突然想起被遺忘了數(shù)月的人,她的好兒子多半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難題。

    “宮中最近發(fā)生的事……那可太多了?!边@些日子,宮女并未放棄對宮中動態(tài)的打聽,只是她不敢拿這些煩擾娘娘。

    現(xiàn)在主子一問,她就如竹筒炒豆子般一一說出。

    聽到柳舒圓被休、兩位皇子封王開府之時,陳貴妃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直到她聽見新后入宮,不過一個月就斷出了孕信時,才冷冷挑起了眉頭。

    為妃十余年的經(jīng)驗告訴她,此事必有蹊蹺。只是,這事和她一個冷宮棄妃何干?

    “恐怕就是因為這事,元清才來找我的吧。他想讓母妃重見天日,然后跟十六歲的小姑娘爭寵么?”

    陳貴妃刻薄了一句,手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了信件。

    宮女低下了頭,不敢窺探信中言語。

    直到,她聽到自己的主子輕輕“嘶”了一聲。

    陳貴妃本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待看清內(nèi)容之后,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惶然地再過目了一遍,良久,發(fā)出一聲輕笑。

    滿紙荒唐言。

    “娘娘?”宮女怯怯地探問。

    一個森涼的女聲緩緩想起:“去聯(lián)系下,看宮中的暗子還有多少剩余的?!?/br>
    如果成功,正好以此為籌碼,逼薛元清將她贖出安樂宮。如果不成功……那再好不過了,她一個人侍奉佛前,她的好兒子,怎么能一個人在宮外當(dāng)王爺享福呢?

    第68章 驟雨

    御史臺的掀起的風(fēng)波漸漸散去, 一連幾日,早朝都十分平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熙和帝連著幾日避忌著薛晏清。每日見他立于百官之首、卻不聞不問, 連個清閑差事也不肯派遣,生怕再牽連出糾葛來。

    是以,于薛晏清而言,朝會成了類似點卯的差事。

    這日下朝,官員們?nèi)齼蓛傻厣⑷?。從承平殿出宮門的石路上, 幾個同僚湊在一處說話:“陛下這幾日, 竟是難得的……”

    “是啊, 也許是有了嫡子的音信,心中快慰罷?!?/br>
    林皇后有孕的喜訊不僅在后宮傳出, 連前朝也風(fēng)聞了不少。幾個官員都是膝下有子的,自然感同身受。

    一位官員止不住地慨嘆:“陛下對中宮之子當(dāng)真看重?!?/br>
    “畢竟是嫡子,意義自然……”這位官員說到一半, 袍袖處被猛地一扯。

    他奇怪地回頭, 竟發(fā)現(xiàn)一個高挑俊俏的男子從他身邊擦過。

    拉著他袖子的同僚賠了一個笑:“二殿下……”

    兩人都有些慌了:當(dāng)著二殿下的面談?wù)摫菹露嗝纯粗氐兆? 這不是往人心口上插刀么?

    沒想到, 薛晏清仿佛剛剛留意到他們, 停下了腳步打招呼:“張大人,趙大人。”

    他稍一點頭之后,就快步走向前, 徒留兩個誠惶誠恐的人目送著頎長如松的背影離開。

    “殿下這是……”兩人對視一眼,這是沒事了?

    薛晏清自然聽到了這兩人的議論, 但卻無意與他們計較。那個人擺出的姿態(tài),不就是想誤導(dǎo)前朝與后宮這么想么?

    比起聽這些議論,他還是想早些回去見到阿莞。

    人心溝壑, 蠅營狗茍,都是每天不愿卻不得面對之事。只有與阿莞朝夕相對,他才能暫時忘卻俗世的煩憂,感受到心意相悉的快樂。

    出了宮門,原本晴朗的天泛起淡淡的陰沉之意。待一路回到王府,已是濃黑的烏云密匝匝地壓頂。

    薛晏清正要去后院,忽然見白芍急著步子前來,帶來一個不算好的消息。

    “王妃自您上朝之后一刻,就出府去了,現(xiàn)下仍未歸來?!?/br>
    薛晏清問:“她出發(fā)時可曾有帶傘?”

    白芍搖了搖頭。

    壞了。薛晏清抬眼望著陰沉沉的天空,烏云壓城,一場瓢潑的秋雨近在眼前。

    時序已是仲秋,在冰涼的秋雨受些冷風(fēng),極可能染上風(fēng)寒。

    “她告訴過你往何處去了么?”他的眸中染上焦急。

    白芍說:“王妃說她欲去國子監(jiān)探望虞公子,不知現(xiàn)在是否到達(dá)。”

    薛晏清當(dāng)機立斷:“拿上幾把傘,我去國子監(jiān)接她?!?/br>
    “殿下,不如讓奴婢們……”白芍還沒說完,就被薛晏清打斷。

    “不必說了,我去?!?/br>
    -

    薛晏清舉著一把白玉骨傘,懷中還揣著一把。

    他正走出王府大門之時,空中一道閃電驟然炸開,如一道鋒利的白刃劃破天際。

    隨即,轟隆一聲,雷聲滾滾,洶涌而來。

    一場雷雨一反往常,竟在清晨時分乍現(xiàn)。

    不多時,夾雜著秋意的狂風(fēng)忽起,漸漸有豆大的雨點如珠子般墜落,破滅了觀望者的最后一絲幻想。

    街上的行人鳥獸作散,紛紛沿著屋檐邊上擠擠挨挨地走著。不多時,街心處只剩零星三二行人,和被雨水濺起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