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入住的酒店，走到宋青瑤的房間外，后背倚靠著門。他連煙都不想抽，只是站在那里。酒店服務(wù)員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搖了搖頭。

    站久了，他席地而坐。從天亮到天黑，他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手機(jī)鈴聲響起。

    他拿出手機(jī)，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眼底波瀾驟起，但他并沒有馬上接聽，只是看著手機(jī)屏幕。

    鈴聲反復(fù)響起，他微顫的手指緩緩抬起，按下，滑開，電話接通。他將手機(jī)貼到耳邊。

    她的聲音仿佛由另一個(gè)世界傳來，“謝謝你幫我那么多忙，還帶我到美國來。”

    他心頭緊緊發(fā)顫，嘴邊只輕悠悠應(yīng)了聲，“嗯?！?/br>
    “我大概還要在這里呆一段時(shí)間，你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

    他仰起臉，看著走廊頂上的燈光，光影交疊，倚靠在門廊里的他，深邃的臉孔被打下陰影，模糊的看不清表情。他再次輕輕的應(yīng)了聲，“……嗯。”

    “你有什么事嗎？”

    他呆怔了幾秒，說：“沒有。”

    “那……再見。”

    那兩個(gè)字落下，他的心突然慌了起來，馬上開口，“你……”發(fā)出的音符，又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就那么尷尬的停頓在半空。

    “嗯？”

    他找到了自己的思路，說，“你的行李……不來拿走嗎？”

    “司譯說他安排人幫我去取。”

    “……哦?！痹俅屋p應(yīng)。路司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

    “還有事嗎？”

    “沒有。”

    “再見。”

    “再見。”

    通話結(jié)束，聽筒那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手機(jī)滑落在地，季慕衍的眼神又一次陷入了猝不及防的空洞中。

    良久，他緩緩站起身，往酒店外走去。

    五光十色的夜景，熱力四射的美利堅(jiān)。季慕衍獨(dú)自一人游蕩在街頭，買了幾瓶酒，猶如流浪漢般，一邊舉著瓶子的喝酒一邊信步前行。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沒有歸宿。

    途徑一間酒吧，門外的美女們?nèi)荚诔悼谏?，有人主動上前跟他搭訕，把他拉進(jìn)了酒吧里。季慕衍沒有拒絕。

    酒吧中央舞臺上的樂隊(duì)唱著一首很熱烈的搖滾樂。

    他坐在吧臺前，絡(luò)繹不絕的美女和帥哥過來跟他喝酒，他都沒有拒絕。有人對他勾肩搭背，他也沒有反應(yīng)，沒有避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眼神漸漸迷離。

    熱鬧喧嘩的酒吧，周遭的白種人黑種人都在恍惚中變成了黃種人……年輕的男男女女，清吧里音樂節(jié)奏宜人，舞臺上唱歌的女人更是吸引全場的焦點(diǎn)。

    唯有他。端著筆記本電腦坐在一角，表情寡淡，目不斜視的看著電腦顯示屏，處理公務(wù)。

    她的歌唱完后，走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脖子撒嬌，“你看都不看我，我不開心了！”

    他將她推開，“別鬧。我在回一封很重要的郵件?！?/br>
    “你是來陪我，又不是來工作的！難道工作才是你女朋友嗎？”她被他推開，更不爽了，不依不饒的拉扯著他。誰知道，胳膊不小心撞倒了電腦旁的雞尾酒。彩色的酒液潑灑到鍵盤上。她一愣，馬上抽出紙巾去擦。他剛要阻止，她的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屏幕里的大段大段英文全消失了。

    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眼看著風(fēng)雨欲來，她馬上乖乖坐到一邊，捏著兩只耳垂，埋著腦袋道：“季大爺，我知道錯(cuò)了！我再也不敢了！原諒我這無理取鬧的小女子一回吧！”

    季慕衍冷著臉把電腦闔上，起身離去。宋青瑤跟在他身旁，拉拽著他的胳膊，“求你了，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保證再也不打擾你了！你別走啊，等會兒還有個(gè)演出，你等等我……”

    一路走到酒吧門口，他攔下一輛的士，回過頭道：“既然這里沒法工作，我只有換個(gè)地方。”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我知道我錯(cuò)了……你別走啊……咱們不是說好的，最后一首歌由你來唱，給我捧場的嘛……”

    “今天沒空了，下次再說?！?/br>
    “木頭，你連唱首歌給我聽都沒空嗎……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路人甲……你就不能多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嗎……”

    她漂亮的臉上滿是埋怨和失望，那雙迷人的眼睛，那么憂郁低落的看著他……

    木頭，你連唱首歌給我聽都沒空嗎……

    季慕衍驀地放下酒杯，起身往酒吧中央的舞臺走去。跟樂隊(duì)溝通之后，他坐在了主唱的位置上。高大俊美的混血男子，頓時(shí)引得吧內(nèi)眾女郎連聲尖叫。

    季慕衍拿出手機(jī)，播下宋青瑤的號碼后，把手機(jī)放到麥克風(fēng)旁邊。

    他脫掉西裝外套，解開白襯衣的袖扣，袖子隨意挽起，露出結(jié)實(shí)的小臂肌rou，雙手扶上麥克風(fēng)。空靈的伴奏響起，與剛剛的喧鬧浮夸截然不同。

    他看著虛空中，那個(gè)眼神失望的女孩，沙啞低沉的聲線，緩緩唱了起來。

    “rday

    sn'pthepain

    never

    howwesayforever

    whereveryougo

    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宋青瑤窩在路司譯懷里睡覺時(shí)，擱置床頭的手機(jī)響了。她一看是季慕衍的號碼，遲疑了下。路司譯擰亮臺燈，傾過身看去，“誰??？怎么不接？”

    看到季慕衍三個(gè)字，他伸手替她接通，又按下外放。迎上宋青瑤錯(cuò)愕的目光，他淺淺一笑，“我也很想感謝他，把你送到我身邊?！?/br>
    電話那端沒人說話，只有鬧哄哄的聲音。

    宋青瑤馬上說：“他按錯(cuò)了吧?！?/br>
    她正想掛斷電話時(shí)，那端突然又安靜就下來，接著是男人低啞的歌聲……

    她心臟猛地被揪起來！

    臥室內(nèi)，床頭臺燈低幽的亮著，淡暖色光暈將兩人籠罩，他們都沒有說話。宋青瑤拿著手里的手機(jī)，怔怔的聽著揚(yáng)聲器傳來的歌聲……

    她忘了掛斷電話，忘了路司譯就在她身邊，就那么呆呆的靠在床頭，聽著那個(gè)刻入骨子里的聲線，低沉溫柔的唱著一首老舊的英文情歌。

    “'itbaby

    you'goingcrazy

    whereveryougo

    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aitingforyou……”

    宋青瑤眼眶逐漸發(fā)紅，在自己失態(tài)之前，猛地掛了電話。

    她將手機(jī)甩到一邊，縮進(jìn)被子里。路司譯由她身后將她抱住。兩人貼在一起，他在她耳旁問道：“既然季慕衍很在乎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那么對你？”

    宋青瑤低聲說：“那是一場誤會，那些事情都是他父母做的，與他無關(guān)?！?/br>
    “所以，你們現(xiàn)在解除誤會了？”

    “嗯?！?/br>
    “那你心里遺憾嗎？”

    “遺憾什么？”

    “你們相愛過……又因?yàn)檎`會分開……現(xiàn)在解開誤會，又無法在一起……”

    寂靜。

    就在他以為她要以沉默代表默認(rèn)時(shí)，她低低開口，“命中注定的事情，無法遺憾?！?/br>
    他又問：“什么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就是，我跟他的分開，我跟你的相遇。在歷經(jīng)滄海桑田之后，無論曾經(jīng)有過多少愛，也回不去了?！?/br>
    路司譯淡淡扯唇，“回不去，是因?yàn)橛形?，對嗎？?/br>
    再次寂靜。

    路司譯說：“老婆，我告訴你一件事。”

    “嗯？”

    “那次，在那個(gè)舊倉庫里，我把你迷暈后，用你威脅季慕衍……”

    宋青瑤表情一變，轉(zhuǎn)頭看他，“你干什么了？”

    “逼他對我下跪磕頭，不然，幾個(gè)綁匪□□你……”

    “你……”宋青瑤眼里聚起怒意。

    “后來，他對我跪下了，連磕了三個(gè)響頭，很聽話的叫我爺爺?！?/br>
    宋青瑤猛地坐起身，用力推了一把路司譯，斥道：“你是不是有??？有你這么侮辱人的嗎？”

    “是啊，我有病。”路司譯淡淡一笑，“我不像你前夫，是個(gè)正常人。”

    “你……”季慕衍那么驕傲矜持的人，她完全無法想象，他對人跪下的樣子。兩人相處的幾年，她甚至從沒見過他對誰低聲下氣過。他永遠(yuǎn)都是高冷的強(qiáng)勢的，高高在上的主導(dǎo)者。

    路司譯繼續(xù)道：“在他對我跪下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爽，有種報(bào)復(fù)的快感?！?/br>
    “你要報(bào)復(fù)什么！由始至終，我選擇的都是你！這一次，是我在辜負(fù)他！你還要報(bào)復(fù)什么！”宋青瑤猛地錘了他幾下，紅著眼睛罵道：“知道你出事，是他陪我到北京，他為了籌錢連公司項(xiàng)目都中止了！他一路把我送到美國來，帶到你身邊……”

    路司譯扯了扯唇角，“我感謝他把你送來。但我不需要他的幫助?！?/br>
    宋青瑤下了床，走到客廳的沙發(fā)坐下，為自己點(diǎn)燃了一支煙。黑暗中，也沒有開燈，她就那么坐在沙發(fā)上抽著煙。她的腦海中無法描摹出季慕衍下跪磕頭的模樣，完全沒辦法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做的到，那么驕傲的一個(gè)人……宋青瑤夾著煙的手在發(fā)顫，兩行淚水無聲無息滑下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