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慕禾神情未動的瞧著他,靜待下文。 “你既然做到這個地步,我也再興不起別的念想,唯能做的便是叫你心底開心些了?!?/br> 白拂心知自個其實沒那么好心,做不來將女子往別人懷里推的事。而是因為昨夜談話后方知,在同他說話的時候,慕禾習慣性地凝視著他,烏泱泱的眸印刻著他的影,神情認真,仿佛他在說什么重要的事,并不會因為他輕浮言語而隨意相待。 她這般專注的模樣,叫人愛極了。 “祁容道,溫珩答應(yīng)指婚時她確有一陣以為自己在他心中還是有一席之地的,沾沾自喜的以為溫珩就此棄你不顧了。然而先帝崩后的足足一年有余,明明只有一墻之隔的兩人卻一次也不曾遇見過,托人送去的書信也未有過回音。再見是在溫珩襲其丞相之位后,祁帝為表禮賢下士之態(tài)宴請四方。祁容于人影疏散的后花園攔住孤身一人,不曉是不是因為稍有醉意而眼眶微紅的溫珩,原是想要表愛慕之意,卻被他三言兩語一盆冷水澆到了底?!?/br> 彼時的溫珩腳邊散落傾倒著一二酒壺,眼眸微瞇透出兩分靡麗的迷蒙,即未作平素的謙和有禮溫潤如玉,也未作淡然疏遠。依著石臺,神色平靜,靜靜將悄悄喚了他一句夫君后,局促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祁容瞧著,”你在喚誰?” 溫珩的聲音一貫是具有迷惑性的溫潤,祁容不知,還以為是他繞著彎從她嘴中套情話,大著膽子上前兩步,想要執(zhí)起他的手,幾分含羞,“喚你呀?!?/br> 然則祁容手將伸至他的身旁,溫珩身姿未動不避不閃,擱置得好好的酒壺卻就那般啪嗒的從石臺上滾下,摔做粉碎的同時也讓祁容小小驚呼一聲的退開兩步?!笨靵砣搜?!” 溫珩皺了下眉,轉(zhuǎn)瞬又恢復(fù)平靜,淡淡勸阻道,“公主喚人做什么?” 祁容原本是預(yù)備脫口而出的道叫人收拾東西,然則這寂寥無人的后花園中,孤男寡女的相處,對方還是自個魂牽夢縈之人,態(tài)度隱隱不愿有人過來……這…… 祁容心中一顫,也便不喊了,小心翼翼繞過碎瓷在溫珩對面坐下,“你如果不想,那我便不喚人來了?!耙姕冂癫焕頃?,祁容自然閑不住,想要顯出兩分體貼來,溫聲道,“外頭那么多人,何以你要一個人在這呢?” 溫珩輕聲道,“在等人?!?/br> “等人?”祁容左右將這后花園一打量,也不見有什么旁的人影。 溫珩倏爾彎眸一笑,唯美勝畫,卻叫人辨不出情緒,”若我家夫人今個回來了,而我卻在人群之中,或許就說不上話了?!?/br> 祁容這才意識到什么不對,唇邊止不住的笑容僵硬下來。 ”公主知道我夫人是誰不是么?”溫珩語氣輕飄飄的,只是陳述,”你愿意裝作不知,我也可以當做不曉,記著莫要再懷旁的念想,你我之間尚有一筆一年前的舊賬,全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才未同你清算計較。至多一年,婚約便會銷毀,公主要自重才是?!?/br> …… 溫珩不知孩子之事。慕禾微微思忖,當初她在聽聞渝水消息之后,因為流產(chǎn)而昏迷過去,醒來后心若死灰,又因常年以來年長者的心態(tài)叨念著從容,不曾質(zhì)問過他一句為何,偽裝出一份淡然平靜離開了。 這等的事?lián)Q在溫珩的眼中,便是她聽聞消息之后一點波瀾都無的接受了,不在意是否能同他一起的離開,就算是有恨也不至于多么炙熱。所以尚懷著希望,以為她或許有一天念及往日的舊情過來尋他,哪怕是見上一面也好。 她不曾懂過溫珩的心事,因他的不肯言說,也因她的慣性思維,未得那般體貼注意到他的變化,善解人意。 白拂看著慕禾的面色,便知道再說什么都是無用的,她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溫珩的身上。原是想要自己好過一些的離開,卻仍是忍不住心中微微的妒意道,“莊主大抵不知,你家溫珩徒兒的心思起得要比你要早上許多的,縱是頂著一張謫仙般禁欲面容,心底卻早暗自打起了你主意,善妒又容不得人?!?/br> 慕禾眼刀飛快的橫過來,正要開口,便給白拂稍快的擺擺手,斷了,“唔,這可是我的切身體會。當年你從琳瑯谷離開之后,我曾派人尾隨與你,卻不想大半夜的被人作了一番威脅,警告我不許對你動歪腦筋。”白拂偏著頭回想,“那是在一處崖壁上,他突然出現(xiàn)讓我心虛了許久,只不過那警告話語醋意熏天,我一時好笑便打趣了他,問他若我非要搶你,他要如何?!?/br> 慕禾心里頭倏爾的一跳,沒想到他竟然在多年之前就…… 面上不由自主的開始發(fā)燙,卻依舊是忍不住的瞥白拂一眼,聲音冷硬著道,”他說什么了?“ ”他沒說什么。“白拂惡趣味的勾了下唇,滿意的看著慕禾微微失望的表情,而后眸光一低,似笑非笑道,“他只是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我之前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做什么,回頭之后才發(fā)覺身后便是萬丈深淵……” “他的神情不似在開玩笑,我不懷疑繼續(xù)跟著你,他當真會殺了我,遂而便放棄了。呵呵,你知道,我只有醫(yī)術(shù)拿得出手些。“ ”……“ …… 闊別白拂之后,慕禾跑去韶雪殿正門前等了一會兒,心里頭多少有些不平靜,吹吹冷風會感覺好很多,然則心底的想要再見溫珩的迫切卻越演越烈。像是一簇星星之火,漸漸發(fā)展成了漫天火光,自極內(nèi)心之處燃起,燒得她腦中空白,不知所措。 不久后九齡從外方回來,看到獨自傻等著的慕禾,上前道,”我聽聞昨個海上有風浪,溫相返程的船只晚了些,大抵今天夜里才會回來。” 慕禾瞥了九齡一眼,表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早就嚇了一跳,他怎的知道她是在等溫珩的?!拔抑皇窃谶@吹吹風,你先進去罷?!?/br> 九齡不疑有異,老實巴交的點頭,進去了。 慕禾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動搖得這般厲害,叫自己都覺著無語慚愧的境地?;蛟S有些事放在心中強調(diào)了數(shù)萬遍,也不及第三方一句肯定來得有可信度。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若是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就是井繩,不會有蛇,便會給她很大的安全感。 等到入夜,外頭一直沒能傳來什么聲響,渝水催促她睡下,慕禾磨磨蹭蹭的拿著書,”唔,我再看一會?!?/br> 渝水沒說什么,和上門離開了。 外頭傳來九齡的聲音,一派恭順道,”渝水長老,師父還沒睡下么?” ”恩?!蹦胶虥Q然想不到,向來不會多話的渝水竟然添了一句,“在等溫珩?!?/br> 慕禾只覺自個面皮要給點燃了,吧嗒合上書冊,側(cè)身吹滅燈,利落縮到被中去了。 九齡咋見屋內(nèi)燈熄滅了,咦了一聲,”師父剛睡下了么。“ 渝水同樣回眸一眼屋內(nèi),靜默夜中,竟至于輕輕彎了彎唇角,轉(zhuǎn)身離去。留九齡一人摸不著頭腦,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慕禾原以為自個是睡不著的,后來想想溫珩他即便是回來了,趕了一天的路自然是會去好好休息,不至于會來她這。遂側(cè)了個身,面朝里方睡去了。 夜半,慕禾自迷迷瞪瞪的夢境纏綿中為一道接近的氣息而驚醒。 有孕之后,她睡得一直很沉,有時則是為夢纏綿似醒未醒。所以當她終于掙扎著睜開眼時,來者已經(jīng)湊到了她的跟前,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曾給她,一手扶住她的脖頸,壓下來密不透風的親吻。 慕禾起初掙扎了幾下,縱然知道來人就是溫珩,可照他這情況發(fā)展下去似乎有些不妥。然而他卻難得霸道的一手交叉扣住了她兩只手腕,按在她的頭頂之上,繼而肆無忌憚對她施以“欺壓“,或啃或吻的在她唇邊耳畔流連,手亦是越來越不安分。 ”唔,你別,別壓著我?!蹦胶屉m然心知只要她想,便可以掙開溫珩,卻到底沒能這么做。 溫珩微微紊亂的呼吸散亂在她的耳邊,輕聲喃喃,似是毒藥一般的蠱惑著,”阿禾,你上來些?!?/br> 慕禾只覺胸口有什么轟然一聲,腦中一片空白,迷茫中被他環(huán)住腰身帶到了身上。 既不是新婚也不是黃花大姑娘,可如今溫珩發(fā)絲微亂躺在她身下,唇邊含笑,桃花似的眼灼灼將她瞧著。那視覺效果,直叫她全身血液都逆流,只能堂皇地避開眼,“我現(xiàn)在……” 溫珩支起身捧住她的臉淺淺一吻,偏頭含住她的耳垂,“輕一些不會有事的。” “……” 理智上明知應(yīng)當克制,卻到底沒能從那致命的蠱惑中逃脫開來。對慕禾而言,最有效的莫過于他輕聲呢喃的耍賴撒嬌,既叫人心軟,又叫人無法克制的喜歡。 近清晨,慕禾才有空隙磕眼安穩(wěn)睡覺。沐浴過后的溫珩竟沒有離開,再度鉆進了她的被子,自身后輕輕抱住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熏得她又是一陣心浮氣躁。 “九齡去迎我的時候,說你等我等了一天,是也不是?”語氣抑制不住的歡喜,在她頸脖處蹭了蹭。 慕禾縮了下脖子,什么都道不出口,耳根卻紅透了。 溫珩看在眼中,更緊的抱住她,“阿禾,你喜不喜歡我?” 慕禾耳朵都要熟透了,悶在被中,有點磕巴的轉(zhuǎn)移話題,”天都要亮了,你不走么?“ ”為什么要走?我往后天天都要睡在你這,我答應(yīng)同我成婚的,不是么?” “……”問題是他們現(xiàn)在還沒成婚,好罷,其實成沒成婚都無所謂,反正不該做的都做全了。 “阿禾……”溫珩見她又不打算理會他了,便繼而在她耳邊輕聲sao擾著。 慕禾捂住發(fā)燙的耳朵,試圖從根源上摒絕他的會心一擊,“是是是,你說的都是?!?/br> “是是是?是三個問題一齊回答了么?”背后抵著的胸膛微震,似是他在輕笑。 慕禾沒回答,繼而硬著頭皮道,”哪有你這樣的,一回來便將人鬧醒了還不準人睡?!?/br> “唔,聽聞你在等我,不小心開心過頭了,對不住?!弊焐险f著對不住,卻沒有半點悔改的意思,偏著頭在她臉畔親吻著,“阿禾,來我這睡。” 慕禾只覺在他懷中整顆心都是輕飄飄的,不自覺配合了許多,朝他懷中縮了一些,“我不是本來就被你抱著么?” “朝著我睡。” “為什么。” “想親你?!?/br> “……” 溫珩粘人的本事又有了進一步的突飛猛進,好在他的懷中仍是極舒坦的,慕禾依言磨磨蹭蹭的轉(zhuǎn)過身,靠在他的胸前,縱然時不時還是會被他sao擾,卻仍是安心著很快的睡了過去。 這些年的得失,慕禾總算是看開了些,若能當下的幸福,總是拘泥于過往只會叫自己過得更艱難。 她不過要確認溫珩待她是否還認真著,一旦確認又有什么可顧慮的。但凡是人,相處之間都會留下或深或淺的傷痕,她知道她還有介懷的事,卻不愿因此而再推開溫珩。 失去過,才方知彌足珍貴。 ☆、68| 日子一天天的過,慕禾的小腹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動靜,孕吐的跡象隨之轉(zhuǎn)好了許多。 在九齡婚事定下之后,一行人回至棲梧宮,安頓下來。 庭院之中,除卻基本的侍從,慕禾身邊總是有人的,編遍囑咐她不可摸劍,不可隨意一個人去后山,有著等等諸多的限制。若不是有個養(yǎng)胎的名號在,慕禾簡直以為自個是被軟禁起來。 好在她無事擾心之后變得愈發(fā)的嗜睡,除了日常簡單的鍛煉之外,眼睛一閉一睜的,日子便好打發(fā)許多。 慕禾不管事,眾長老自有目標,統(tǒng)統(tǒng)前來明里暗里地請溫珩代為執(zhí)管。 慕禾同溫珩辦了個內(nèi)部的婚禮,并未對外公布,這是華云要求的。前陣子的流言蜚語叫他印象深刻,他一直都將慕禾當做女兒來看,又怎么受得了旁人如此說她,現(xiàn)在離溫珩退婚公主的事情時間尚短,華云的意思是再過兩年,等事情淡下來,公主也出嫁了,再宣布也不遲。 對不對外宣布都沒關(guān)系,慕禾心里頭知道,她和溫珩這次是真的拜了天地的,又棲梧山莊諸位長老做的證。莫說程序不重要,她都感覺自己作為正室,腰桿子都能挺直了些。 又五月,入秋之后,天氣變得陰濕許多,不曾間斷,連綿了近大半月的小雨。 慕禾到了分娩期被限制了行動,叫上下雨外頭濕滑,挺著肚子也只能在屋內(nèi)窩著,用過午膳后言語上指教了九齡一陣劍術(shù)心滿意足的回房小憩去了。 雖然是嗜睡,但也沒到躺下就能睡著的程度,兼之中午溫珩親自下廚,她嘴饞多吃了些,撐走了睡意,便瞇著眼聽著外面侍女們的低談。 譬如說山下哪家的糕點好吃啦,溫珩其人脾性如何如何的好啦,九齡進步如何如何的大啦,簡而言之,其實聽著心情蠻愉悅的。 迷迷瞪瞪都要睡著,不曉得是哪個丫頭忽而驚呼了一聲,將她思緒從混沌中又稍稍拉回來些,聽得她道,”哎呀,終于天晴了。”緊接著又開始喚人,“小若,咱們把被子拿出去曬一曬把,好久不見過陽光了,這屋里頭有些濕氣,怕莊主睡著不舒坦?!?/br> 小若忙捂住侍女的嘴,壓低聲音道,“你可小聲些,莊主正睡著呢,莫將她吵醒了?!?/br> ”唔,可莊主都睡一個時辰啦,這個時間不是該醒了嗎?“ 聽到這,慕禾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躺了這般久卻沒有睡著,本是想起床,可起身實在是有點艱難。掙扎一會好不容易坐起來了,晃了眼窗外還不怎么暖人的陽光,扶著酸痛的腰,沉默好一陣。往下縮了縮,再度躺下睡去。 反正沒人會讓她出門的。這么大個肚子,她只能安分一些。 沒一陣屋門前傳來輕微的聲響,有人的腳步聲幾近小心的臨近著,去了另一處隔間,想是去拿被子了。待得聲響沉靜下去,慕禾只覺一陣朦朦朧朧,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膚上遞來暖洋洋的溫度,身后臨著一人的心跳,沉穩(wěn)而有力。慕禾打量著四周,有好一陣的迷惘——她竟給人抱到了室外卻渾然不覺。 ”你怎么回來了?“慕禾在他的肩上挪了個位置,棲梧山莊的長老們皆知今時不同往日,恨不得將溫珩捧到天上去才好,只為求他多照顧山莊一些。為做回應(yīng),溫珩偶爾也會去議事殿走一趟,今個便就是那“偶爾”的日子。 祁淮依舊并沒有同意溫珩辭官,詔書中只是道容他休息一段時日,不死心地盼著他能回去。墨家勢力亦不曾擱下,南北兩陸商業(yè)往來密切,三方周旋。慕禾雖然認為溫珩定會很忙,可實際上只要她心念稍起,他定會出現(xiàn)在她的跟前悉心陪伴著。 若非他是她瞧著長大的,慕禾都會以為他興許有些什么神奇的能力,一人做三人用,才能如此游刃有余。 ”難得太陽出來了,想起你許久沒見過陽光,便想帶你出來曬一曬。” 慕禾覺著好笑,“旁人曬被子,你抱著人曬?!?/br> 溫珩以手撫上她的腰身,輕輕揉著,“腰還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