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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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朝即嫁小公爺 作者:再枯榮 本文文案: 明珠是個半吊子小尼姑,莫名被方丈師太打了一掛,將她蓄了頭發(fā)嫁給國公府的小公爺宋知濯沖喜。 宋知濯癱啞已久,無人照管,下人懶怠。 于是她便挽起袖口親自照顧! 直到發(fā)現(xiàn),她一羹一飯、悉心照料間居然養(yǎng)出了個白眼狼。這個白眼狼說:“小尼姑,給你一封和離書,你走吧?!?/br>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眾生皆苦,包括自己。 *** 宋知濯在父親的冷漠、繼母兄弟的刁難中啞忍多年,謀算一切,只待時飛。 一切皆在意料當(dāng)中,偏偏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小尼姑。思來想去,他只得給她一封和離書,甩掉這個“包袱”。 可當(dāng)他功成名就,萬人之上的時候。 心里卻總有一個影子。 他捫心自問:想要的都已經(jīng)得到了,失去的呢? 他失去了一個人,一個眉眼彎彎總是笑著的小尼姑,是她將自己從泥沼中扯出,讓自己的前半生還不算太潦倒…… 宋知濯:“小尼姑,我在戰(zhàn)場白骨露野,手上背了無數(shù)人命,你還能度我嗎?” 明珠:“我修為不夠,度不了你,施主借過!” 宋知濯:“可我記得,你曾度盡我一生苦厄?!?/br> *** 愿我盡未來劫,應(yīng)有罪苦眾生,廣設(shè)方便,使令解脫——《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 食用指南: 1、女主從出場開始,一直有頭發(fā)。 2、he。 內(nèi)容標(biāo)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宅斗 甜文 搜索關(guān)鍵字:主角:明珠,宋知濯 ┃ 配角:接檔文《閹夫》求收藏~ ┃ 其它:接檔文《閹夫》求收藏~ 一句話簡介:半吊子尼姑還俗后 立意:足夠的愛可以治愈殘缺的心。 ============== 1. 花燭 初初相見恍若夢 這日城東臨安街,望之盛景。 殘陽自高聳城墻斜照而入,云海沈沈、璨光開路、艷紅甫進。一長串熱辣辣的隊伍跟著從城門進來,聲勢浩大,卻鴉靜無聲。 打先幾個穿暗紅裋褐的男子,清一色高舉著黑漆木牌,上頭用朱砂刺紅的墨描著囍字,原來是哪家大人成親。 再后頭,一群丫鬟仆從托舉著各色禮定,簇擁著一頂八臺漆紅花轎。 明珠就端坐在轎輦里頭,頭蓋一頂金線所纏鴛鴦交疊的雨花錦蓋頭,身上大紅的龍鳳伴飛掩襟長褂,下身著一條暗紅單盤鳳的百迭羅裙,直蓋腳面兒。 她手里頭正絞著一方鴛鴦喜帕,橫豎不慣手,只當(dāng)是念珠用虎口細微摩擦,兩瓣朱唇輕啟,像是要開口,立時又想起不能說話兒,硬憋回去,抿著嘴,隨著轎輦一顛一簸,就此顛簸出一段跌宕悱惻的故事。 在這段浮浮沉沉的節(jié)奏里,她即將由姑娘家變成挽髻戴簪的婦人,還是一位官爵貴婦,換作從前,是她想都不敢輕想的。 隊伍似一條蜿蜒長蛇,最終盤踞在一座奢華富貴的府邸前,幾個候著的婆子上前,將手伸進繡龍鳳的嬌簾里,又托出一只纖長嫩白的小手,輕飄飄將里頭的人請了出來。 明珠被人扶著,換乘一頂小轎,被抬進府里。 她閉上眼,聞見處處幽香,自心里默了一遍《金剛經(jīng)》,九曲回廊,任由輾轉(zhuǎn),又默了一遍《大藏經(jīng)》,小轎方才停下。 還是由人扶出,她垂著頭透過蓋頭角的縫隙看腳下的臺階,兩三級進了院兒門,行過一條蜿蜒小路,只見三方抱廈,這是到了。 聽得身邊婆子輕緩一口氣,推開屋門,自背后推明珠一把,將她推進屋。因明珠蓋著蓋頭,不慎被門檻兒絆了一下,險些摔跤,幸而扶住邊上一根褐檀圓柱。 “總算是能說話兒了,”門口那婆子送一口氣,沒大好臉地囑咐:“新娘子自個兒進去吧,過了今夜,自有丫鬟進來伺候。” 明珠摸索著往里走,只聽外頭那婆子跟另外的人抱怨:“金源寺的方丈師太打了一掛,說迎親路上不能說話兒,非得等新娘子進了洞房才能有動靜,可憋死我老婆子了!” 另一個低聲勸慰道:“大少爺癱了啞了這么久,難道真能叫這‘沖喜’給沖好了?” “誰知道呢?癱了那么些年了,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緊?算了不干咱們的事兒,走,前頭喝酒去!” 兩人一走,門口就只剩兩個在院子里撲蝶的丫鬟,竟無人在意屋里的動靜。 漫長無措后,明珠淅淅索索地摸到里間,因蒙著蓋頭,她聽覺敏銳,竟聞得某處傳來低低的呼吸,想來那位啞癱的小公爺宋知濯就躺在那兒了。 摸過去,先摸到一根四方的床柱,稍一偏,是絲滑的輕紗帳幔,順著帳子坐到床沿邊兒,她扭身朝里,低垂下頭,輕聲問:“你能接蓋頭嗎?” 等了一會兒,除了那陣微弱地呼吸,無人應(yīng)答。 聽說這位小公爺還是個啞巴,看傳言不假。 明珠懊悔賠罪:“真是對不住,我忘了你不能說話?!彼肓讼?,些微為難地說:“可方丈說得你親自接了蓋頭才能好,這樣吧,我握著你的手接蓋頭,也算是你親自接的。” 床上之人沒有反對,明珠便斗著膽子去摸他的手,輕柔的被褥里,是一只冰涼的堅硬的大掌,她用自己兩只軟綿溫?zé)岬睦w指抓住他的腕子抬起來,把著他的手指抓住蓋頭一角。 伴著她手腕上兩只玉鐲碰撞的脆響,叮咣一聲,三只手一齊將那頂艷紅似血的蓋頭扯下來了。 一抹刺眼的紅飛過眼角,從此揭下她后半生漂泊不定的前程,而這前程,只是一張皮rou坍塌的臉頰,飽滿的天庭下,是一對濃眉,可眼睛,像兩個無底的窟窿,是望不盡的黑暗深幽。 他太瘦了,明珠想,她自小顛沛流離,也曾因吃不起飯而饑腸轆轆,卻從瘦到過如此地步,也見過其他挨餓受凍的人,從沒人像他,是毫無生機的枯萎,除了這點兒微弱的呼吸,他似乎和一具死尸沒什么不同。 “阿彌陀佛,我的天啊,你像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了?!泵髦橛挠那星锌畤@一聲兒,見宋知濯閃了下睫毛,自知失言,訕訕賠了個笑:“真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天可憐見的,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宋知濯自然無法答她,撲扇了兩下睫毛,然后別過眼去。 她自當(dāng)他是認(rèn)了,便提著裙子往矮案上過去,上頭有托盤放著一個檀色璇紋定窯壺,她拿了一個盞,從壺里倒了一杯水,捂在手上,居然是冰涼的。也不知這院兒里的下人們都如何當(dāng)差,竟連杯熱茶也沒有。 她捧著盞走過去,自歉自惱地笑笑:“對不住,只有涼水了,方丈說等明日天亮才能讓人進屋,你先將就些?”說完她俯身而下,單膝跪在床邊兒,用手微微托起宋知濯的后腦勺,小心翼翼舉盞喂到他嘴邊。 宋知濯漠然瞥她一眼,微張開嘴喝,一口一口,竟然喝完了一整盞。 猜他大概有一天沒喝水了,明珠心里似被蝎尾倒刺蜇一下,她泄一抹淺淺柔和的笑,細細放下他的腦袋在枕上,又去倒了一盞喂他。 等忙完這一陣,稍覺輕寒,天色已暗。她踱步至窗,透過明瓦抬頭一看,長凈天,只隱幾朵濃云遮住一半的月亮。 她走回來,四處找火折子,最終在外間的一個楠木黑漆的柜子里找見,一個燭臺一個燭臺的點燃了蠟。 最后點到床前,兩邊高高的燭臺上,撐兩支盤龍附鳳的喜燭,她一面點燃,一面夜鶯巧囀:“方丈說,等兩只紅燭燃盡,你就能好了。若你好了,豈不是我的功德?將來我魂歸西天,見了佛祖,在他座前,我也能說‘弟子清心,自皈依佛門以來,潛心禮佛,一心向善,以單薄rou身凡胎,曾救一人于苦難’?!?/br> 她將火折子擱在南面墻下的長案上,緩緩走回來,坐到床邊兒:“今兒晚上沒人伺候你,就只有我,你要是想要什么,就跟我說,哦,對不住!我又忘了你不能說話,或者你哼一聲兒,我睡得淺,能聽見?!?/br> 言罷,她從床上下來,去外間一張案上拿她的包袱皮。縱然成親隊伍抬了那么多禮,卻沒一件是她的,那都是宋家走的過場,提前兩日打點了禮單,算作她的嫁妝體面,迎親時又將那些木箱照原樣抬回來。 將它打開,里頭別無他物,只有幾本經(jīng)書和一個桑樹做的木魚,以及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顆菩提子,已被她捻得油光水滑。 明珠將木魚與菩提珠取出,找了個軟墊,鋪在南面長案下,一身嫁衣還未換,便盤腿而坐,朝左邊兒床上的宋知濯看過去:“我要念晚課了,想你如此,必定亦有諸多煩惱,正好也可以給你解難,你別閑吵才好?!?/br> 宋知濯意料之中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又端正回來,將柳腰挺直,一手執(zhí)魚捶,一手握念珠,開始敲擊起來,伴著她嘴里細碎地念叨:“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屋外值夜的兩個丫鬟聽見這聲兒,捂嘴直笑:“咱們這個新奶奶,還真是廟里出來的啊?” “可不是?聽說是個孤女,七八歲上被她師父從人伢子手里買去做些雜活兒,自小就在揚州,后來那庵里失火,跟著她師父上京來投奔金源寺,眼見快吃不起飯了,差點被她師父賣到勾欄里去。誰知那金源寺的方丈師太正巧給咱們大少爺批掛,竟說她能給咱們少爺沖喜,這才蓄了頭發(fā)娶進來的?!?/br> “哪有這樣巧?我看八成是圖咱們家的聘禮吧?” “這也說不準(zhǔn),那方丈吃了咱們家多少香火錢?橫豎人也進來了,就讓她去伺候那個癱子,咱們不也省事兒了?” 兩人立在窗戶下頭,好一陣嘀咕嗤笑,偏宋知濯耳朵好,一字不落掉進他耳里,只是再也砸不進他心上了。自打十七歲癱了以后,這種話他聽得也多,每日白眼謾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的,真計較起來,早不用活了。 他心如明鏡,懶得再聽那些污遭穢語,將眼睛閉上,想睡過去,偏偏下頭那陣木魚絞著那些佛經(jīng),一聲聲趕也趕不走,竟像是黑白無常甩著鏈子要來套他的命。 2. 相識 識于危時。 宋知濯斜目而下,去看下頭閉眼盤腿打坐捻著佛珠的明珠。 她的頭發(fā)顯然還不夠長,恐怕才將將沒腰,只勉強在她頂上盤了兩圈兒,挽成一個單薄的發(fā)髻,一上一下斜插了兩根簡單的玉簪,連雕花兒都沒有,簡單得像兩根玉竹筷。 身上的嫁衣,也不該是公爵人家娶親的制式,宋知濯思忖,大概是自己在府里不得志,一并連她也跟著受累,又或者是因她不過是個孤苦伶仃的小緇衣,他們便隨意糊弄。 眼下,她嘴里細念經(jīng)文,分明是吵吵雜雜,他卻驀然感覺置身于某個千年古剎,他的rou身漂浮在檀香蓮臺上,這個小女子守在邊上,沉寂如水,正在替自己超度。 她身上暗沉古樸的紅,像朵緩緩綻放的玫瑰花兒,在這寧靜的夜,隨著燭火散發(fā)幽香。 這種沉寂,使宋知濯恍惚了,他靜靜看著,直到她倏地睜開了眼。 兩人就這樣突兀地四目相接,片刻無話。 “你還沒睡呢?”明珠手撐蒲團起身,將一應(yīng)家伙事兒擱在長案上,提著百迭裙邊兒走到床邊坐下,凝望宋知濯:“吵到了你了?真是對不住,這是我日常的晚課,今兒已是遲了?!?/br> 他撲了下睫毛,在床頭龍鳳燭的斜照下,一線線長影映在臉上。 明珠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估摸他大概是嫌吵,年輕公子,誰愛禮佛的?她虧心,便有些討好的將他一根粘在臉上的發(fā)絲摘下:“天不早了,睡吧?!?/br> 說罷,她站起來,在宋知濯無甚光彩的眼神中,將兩層帳簾都放了下來。她在帳外,取了發(fā)簪,放下一頭烏發(fā),脫了一身紅塵紛擾束縛,換上青灰的薄衫襦裙。 她將里里外外的紅蠟都吹熄,又將床前的兩盞龍鳳燭拈滅,手執(zhí)一盞篆蔥郁翠竹的銀燭臺,撩開了那兩道薄翼輕紗的帳簾。 明珠就這樣出現(xiàn)在宋知濯眼前,他見過太多美麗的女子,或是妖嬈或是清絕,她們美得不可方物,一顰一笑,一嬌一嗔,驟然回首,就能顛蕩整個人間。 他也曾被這些國色天香振動過,可這次不一樣了,她像古剎蒙塵的青燈,某位菩薩坐下的檀木蓮臺,是一種安靜的入侵,隨著裊裊的沉香,滲透進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