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這不再是少年郎都具備的源自身體本能的沖悸,而是來自命運重重地撞擊。 只是宋知濯還不自知,他沉浸在這種異樣的感受里苦思冥想。直到明珠清脆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 “你記得有事兒就哼一聲兒,我一準兒能聽見?!?/br> 明珠已經(jīng)在他的里側(cè)躺下了,沒有半點兒扭捏地掀開另一床鴛鴦被褥,魚一樣滑進去,將那一身單薄的衣衫裹進里頭,罩住三千里秀麗江山。 月光如絲柔,滲透進這張寬敞的床鋪,明珠在冷白的柔光里側(cè)身,將一只手輕輕越過自己的被子,候鳥棲息一般落在宋知濯的被褥上,緩緩拍打他雙手交疊的位置:“你躺得太久,估計睡不著,我唱個歌給你聽你就能睡了?!?/br> 宋知濯斜看她一眼,錯目而過,她沒發(fā)現(xiàn)。 就在他以為要聽見一些佛偈曲調(diào)之時,明珠用軟糯的江南語調(diào),小聲地唱起來:“風啊,月啊,撫楊柳,棲鳳臺有小兒郎在候。等啊,候啊,望鄉(xiāng)愁,玉磬河難將娘親長留……” 她唱的是家鄉(xiāng)的小調(diào),宋知濯模糊能聽懂,在她宛轉(zhuǎn)悠揚的聲音里,在她輕緩拍打的節(jié)奏中,他恍惚回到了孩提時候。 “我唱得不好,”明珠收回了手,藏進被子里,一并她那張羞赧的臉也躲了進去,甕聲甕氣地說:“我都快忘了怎么唱了,你別見怪,快睡吧?!?/br> 她未因新嫁娘而羞澀,也不曾因與一個陌生男子同床共枕臉紅,只為唱不好一首家鄉(xiāng)童謠就不好意思,宋知濯幾乎要笑出聲。 然而他克制住了,連嘴角都不曾動一下,在流轉(zhuǎn)沉香的靜默中闔上了眼皮。 明珠蒙在被中,時間一長便有些透不過氣,她從側(cè)面挖了個洞,貪婪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這樣輕如絨毛的被、軟作棉花的床,陷在里頭,就像跌落到高聳云端,舒服得骨頭都松了,她彎著嘴角酣甜的睡了過去。 星河永寂,屋里的一切隨之落入永夜。 永夜之后,北斗漸暗,天邊才翻藍,明珠醒了過來。 要還在廟里,這就該上早課了。她先是懵了一會兒,陌生的一切只如夢境,外頭雀鳥嘰喳,才將她神思喚回,從床上爬起來,扭頭見宋知濯還閉著眼,便小心匍匐過他身邊,趿及著繡鞋下床,她又將昨夜換下的喜服長衫披在身上,輕手輕腳地拿了案上的家伙事兒,貓著身子去了外間。 拉開兩扇老紅木欞心門,悄么踏出屋子。 門外已不見值夜丫鬟,明珠猜測她們應(yīng)該是上哪兒偷睡去了,也無力管,站在那里梭巡一圈兒,見院子左邊兒有個木亭,便攏著長衫走了進去,在石桌上一坐,一手翻開一本《華嚴經(jīng)》,一手握著珠子。 伴著帶露氣的鳥語花香,明珠念完一遍經(jīng)文,便捻動一顆菩提。待捻到第五顆時,聽見一陣淅索的腳步聲、她抬眼去看,從院外進來了三個丫鬟,手里托著面巾水盆等洗漱之物。 打頭一個丫鬟頗有氣勢,見了明珠也不行禮,只沖她翻轉(zhuǎn)一個眼皮:“請問大奶奶,我們少爺醒了嗎?” “我出來時還未醒,現(xiàn)在不知道,我進去瞧瞧?”明珠合上經(jīng)書,隨她們一起進去,她輕手輕腳地去撩帳子,竟被一邊候著的丫鬟一把推開。 那丫鬟顯然是不耐煩了,掛帳子的動作有些粗魯,沖著床上的人語氣不善地嘟囔:“這都什么時辰了,大少爺還不醒?” 明珠于心不忍,上前去抓她準備掀被子的手:“jiejie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誰是你jiejie?”那丫鬟甩開她的手,干瞪著她。 旁邊另一個丫鬟擱下木盆,上來解圍:“大奶奶,這是嬌容jiejie,是我們院兒里的大丫鬟,我叫青蓮?!彼樖忠恢负筮厓海骸澳鞘切≡?,我們?nèi)耸琴N身伺候少爺?shù)摹!?/br> 明珠打量了一圈兒,回頭退開一步,沖三人單手合十深鞠一躬:“阿彌陀佛,初次相識,請恕我無禮了,只是他昨兒睡得晚,現(xiàn)在就讓他多睡會兒吧。幾位jiejie若是有事兒要忙便自去忙你們的,待他醒了我替他洗漱就是?!?/br> 嬌容叉著腰,白她一眼:“那正好,巴不得呢!”說完扭身就走,唯有青蓮滯后一步,小聲囑咐:“大奶奶還是趕緊叫少爺醒來吧,回頭他又尿在床上,還得費事兒清理,犯不著?!?/br> 明珠看一眼床上,拉著她走遠了幾步:“多謝青蓮jiejie提醒,只是他若要小解,我怎么做?。俊?/br> “喏,”青蓮朝床下一指:“下頭有夜壺,你扶不動他,在院門口叫兩個小廝,將他扶起來尿就是?!?/br> “我明白了……”從這些人的態(tài)度來看,這里上下人等都是不大敬重這位癱了的小公爺?shù)模鼊e談盡心盡力伺候他了,明珠稍一忖度,又笑起來,眉眼彎彎對青蓮單手合十:“多謝青蓮jiejie,你去忙吧,我伺候他就成?!?/br> 青蓮睇了她同情的一眼,珊珊轉(zhuǎn)出外間叫了兩個小廝進來。 “你們稍等,我去叫他?!泵髦樽寖蓚€小廝候在簾子后頭,自己轉(zhuǎn)進去,坐在床邊兒,凝望片刻,伸手撥了一下宋知濯的睫毛:“你該醒了……” 宋知濯跳了下眼皮,這才慢慢睜開眼,斜眼見她,有些呆愣,只覺恍然若夢。 明珠彎著腰,一頭長發(fā)垂到被子上,她托起他的腦袋,使力將他扶起來斜靠在床頭,下面還眼疾手快的給他墊了一個八角枕:“她們說你該小解了,等小解完再睡?” 宋知濯驀然眼神躲閃,沒一會兒,便從脖子紅到了臉上。 “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嘛?!泵髦榭闯鏊木狡?,輕笑一聲,像叮當作響的風鈴:“我叫人進來,然后我出去,等完事兒了我再進來,給你洗漱,這樣總行?” 宋知濯仍然偏著眼不看她,臉上的血色漸漸散盡了,又徒然剩一片蒼白。 這種事兒,傷到了他支離破碎的自尊,明珠讀懂了,慢慢退后,招呼兩個小廝進去。 她在外間踱步等著,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出來,便沖里頭喊:“可完事兒了嗎?” 里頭響起一個小廝的聲音,有些氣喘:“還,還沒呢,大奶奶再等一會兒!” 明珠打小沒接觸過多少男子,心里好奇未必男子小解都這么費時?在案上坐下,又靜候了一會兒,才見兩個小廝滲著汗出來:“大奶奶進去吧,有事兒再叫我們?!?/br> 這兩人倒是脾性好些,明珠朝兩人合十作揖:“多謝兩位施主,菩薩在上,自當庇佑兩位平安順遂?!?/br> “不敢不敢!大奶奶叫我明安,叫他明豐就成。”那小廝撓頭傻笑,退到她身后:“大奶奶快進去吧,少爺?shù)戎?。?/br> 明珠目送他倆出去后才打簾子進去,只見宋知濯已坐到了一根椅子上,那椅子兩邊兒架了兩個木輪,想來是方便人推他活動的,這下可能省好些事兒了。 她走進后,在案上擰了帕子去替他擦臉,甫跪在地上,抬起手有些詫異:“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宋知濯自然還是不能答她,只盯著她看,面無異色。 “大清早就出這么多汗,我替你把身上也擦擦,免得吹了風著涼?!?/br> 3. 無言 小小女子大言不慚! 宋知濯的頭微靠著椅背,顯得他有些高傲和不屑。 明珠細細替他擦拭,從飽滿的額頭到他些些抿著的唇,她彎著腰靠得很近,宋知濯能清晰捕捉到她被香火熏出來的獨特香味兒,他閃了兩下眼睛,從她纖巧的鼻子挪到她翹著的唇上。 那嘴唇一啟一合,問著可笑的話:“他們是不是不給你水喝,就怕你老是小解?” 她說得算是委婉了,原本要問“怕你尿床”,為了照顧這個人所存無幾的自尊,她絞盡腦汁拐著彎兒說話:“沒事兒,你想做什么就哼一聲兒,我一點兒不怕麻煩?!?/br> 擦完了,明珠把帕子擱到水盆里,自己端出去,在門口撞見提著食盒進來的兩個小丫鬟,這兩個小丫鬟見了她也不行禮,將食盒放到地上,搶了她手里的面盆:“大奶奶,這種活兒還是我們來做吧,您去喂少爺吃早飯。” 想來收拾面盆比喂飯這活兒輕松多了,明珠也并不計較,提起地上兩個二層象牙鏤空的食盒,轉(zhuǎn)身進去了。 這間屋子,從昨夜到現(xiàn)在,幾乎沒有人愿意進來,除了陽光撲著浮塵,誰都不愿意多在這里逗留一刻。明珠暗自嘆息一聲,拖著暗紅裙擺將食盒擱在桌案上。 “讓我們看看今兒吃什么?”明珠扭頭,沖宋知濯眨巴了兩下眼,像逗弄小孩兒。 “啊……是粟米粥,聞著就香!”她端出兩碗粥,又一一端出兩三碟小菜:“炒芥菜,還有腌胡瓜?!?/br> 將飯菜擺好,她用力推著木椅靠近后,坐在另一根圓凳上,端起碗舀了一勺粟米粥送到宋知濯嘴邊。 宋知濯卻輕抿著唇,別開了眼。 “怎么?你不愛吃這個?”明珠微蹙著眉,收回手來:“這多好啊,我在廟里都吃不上這么好的粟米,只有佛誕時托菩薩的福我們才能吃上呢,這個都不吃,還想吃什么?” 這小女子真是沒見過世面,宋知濯在心里頭竊笑。他睥睨著明珠暗自垂頭,隔了一會兒,又見她豁然開朗地抬起來,眼里閃著這世上最耀眼的星辰,鶯心巧囀:“好吧,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別的吃的,你且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擱下碗笑著跑開了,還穿著昨日那身嫁衣,如火如荼,像一只赤炎飛蝶。 明珠在院兒里拉了個玩耍的小丫鬟問:“請問施主,廚房在哪里?” 那小丫鬟正在摘花兒,聞言頭也不曾抬:“大奶奶去做廚房做什么?一會兒你該去給老爺和夫人請安了,可別瞎跑。” 話剛說完,就見青蓮蕩著裙擺從院兒外進來了:“喲,大奶奶還在這兒?趕緊去給老爺和夫人請安,走走走,我?guī)氵^去!” 明珠被她拽著手腕,一面行一面問:“青蓮jiejie,一會兒能給我指指廚房在哪兒嗎?” “你問廚房做什么?”青蓮詫異回看,對她沒有對上的尊敬,卻有幾分看meimei似的親昵:“是早飯不合胃口?你且將就些吧,這院兒里吃的就那些,想吃山珍海味可沒有!” “我倒是無妨,是宋……少爺不大喜歡?!泵髦楦@過一條翠竹夾道,拐出寬敞的石板路:“我想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別的,你瞧他都瘦成那樣兒了……” 青蓮在一簇芍藥前站住了,松開她的手,將她細細打量一番:“到底是你們修行的心善,你有這善心是好的,可我告訴你,你別費事兒,少爺連頭上也傷著了,嚼不動那些硬的吃食,有粥囫圇咽下去就成了。再則他是頭先一位夫人生的,那女子出身不高,府里上下都不大待見他?!?/br> 明珠將清明透亮的眼眸凝視過去,彎起嘴角:“jiejie,我們佛家常說眾生平等,我既蓄了頭發(fā)來給他沖喜,自然不管他是什么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我只管渡他出苦海。這樣我回頭到了佛前,也好說嘴不是?” “你……”青蓮嗔怪她一眼:“我看你是在廟里呆傻了,滿嘴什么佛啊渡啊的,你能渡得了他?你只當他還能好?多少大夫看了都沒法子,難道憑你念幾回經(jīng)就能好了?” “……那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啊,他好歹也是活著不是?jiejie放心,我自然不會給你們找麻煩,只求你順道給我行個方便就成?!泵髦楸晨恳黄炙?,單手作揖,這畫面既虔誠又略顯怪異。 青蓮干瞪她一眼,無奈嘆息,重又拉起她的手腕:“行了行了,我就當是為你,先去見老爺夫人,回來再帶你去。” 到了那邊兒,宋國公已經(jīng)有事兒自忙去了,剩一位穿鴉青長褙的貴婦人端坐上榻,只見她頭挽圓髻,當中簪一根嵌紅寶石的月牙金釵,眼角微不可察兩條淡淡細紋,身形婀娜,半生風韻,手稍一抬,袖口似有飛鳳而來,正是國公夫人張氏。 她抬手去端案幾上一個靛藍汝窯盞,腕上的滿翠鐲子嗑著幾沿,發(fā)出清脆冰涼的聲音:“怎么這么晚才來?新媳進門,倒要讓公公婆婆苦等?” 明珠仍是單手合十作揖,有禮的一笑:“請施主寬恕,是我失禮了。” 張氏呷一口茶,將盞輕擱,這才抬頭打量了下明珠,旋即擰起細眉,漠然的嫌棄道:“怎么還穿這身兒?你過來門時你師父沒跟你講講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 明珠還未反應(yīng),只見青蓮匍匐跪下:“夫人恕罪,怪我們還沒來得及跟大奶奶細說!” “她是鄉(xiāng)野丫頭,你們該多提點著她才是?!睆埵鲜嬉豢跉?,寬宏大量地抬了下手:“罷了,見也見了,下去吧?!?/br> 明珠就這樣走了個過場,又跟著青蓮出去了,青蓮一路碎碎念:“我的奶奶,你怎么穿著這身兒就出來了?難不成還想當一世的新娘子不成?” “我沒別的衣衫了,只有一身兒從廟里帶出來的,昨夜穿著睡覺了。”明珠俯首自視,暗暗慚愧:“真對不住,連累了你挨訓(xùn)?!?/br> “算了,我讓人多給你做兩身?!?/br> 兩人于岔道拐了方向,一路往廚房里去。這也是個小院兒,煙火裊繞,香氣撲鼻。青蓮將她領(lǐng)進一間屋子,沖著偌大的灶臺一指:“你就在這兒找找吧,我去跟廚娘們說一聲兒,那邊有事兒,我先回去,你能自己找回去吧?” 明珠頭如搗蒜般細碎點著:“多謝jiejie?!?/br> 青蓮走后,她在廚娘的指點下翻了許多籠屜,沒一樣是宋知濯能吃的,于是挽了袖口,從缸里撈了兩只蝦,抽筋剝皮,剁得稀碎,在一口鍋里燒水加米,打算熬一碗粥。 宋知濯等了太久,久到他有種錯覺,那個小女子從沒出現(xiàn)過,是他臆想出來的。 他始終坐在木椅上,對著內(nèi)間轉(zhuǎn)向外間那兩道斜掛著的藏青錦簾,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紋絲不動的光景,習慣了麻木僵硬,他遙望著,心頭那一點螢火逐漸又重歸黑暗。 就在他輕吐完一口氣之后,那股古剎沉香又回來了,隨過堂春風,漸漸席卷他整顆枯竭心臟。 簾子后頭明珠出現(xiàn)了,腳踩蓮花,步步生香。 她笑著走進:“等久了吧?可是餓了?真是對不住,剛出去才想起來還要拜見老爺夫人?!彼龔氖澈欣锒顺鲆粋€稍大的碗,香味兒撲鼻而來:“我去廚房給你熬了蝦粥,這東西可精貴,你趕緊趁熱吃!” 宋知濯險些咽了下口水,他忍住了,盯著明珠對坐下來,執(zhí)起勺子喂到他嘴邊,這次他張嘴了,微微皺眉。 “哎,這就對了,好吃嗎?”明珠歪著腦袋倩笑,還是像逗孩子,她再喂過去一勺,扭頭張望一下,回轉(zhuǎn)過來將聲音放低:“我同你講,我小時候也吃過蝦,在揚州,那時我餓了三天,正巧要飯時路過一家大酒樓,有位客官前腳走,我見他桌上還剩下好多菜,真是可惜,我趁掌柜不注意,跑進去抓了兩只蝦就跑……” 說到此處,她噗嗤樂了:“盤子里還有個大豬蹄,可惜我當時害怕,只抓了兩只蝦,真是沒出息,這輩子就那么一次機會可以吃豬蹄子……” 她一勺一勺喂著,宋知濯一小口一小口咽著,聽她的故事,像置身戲園子里聽人說書。 “后來跟師父修行,再也吃不著rou了,起先還饞,后頭就不大想了,今兒驟然在你家廚房見懸著的一條火腿,倒叫我想起這事兒來,很多年了……十年了吧?那時我七歲?!?/br> 兩年來,除了粟米粥,宋知濯再沒嘗過別的滋味兒,下人們嫌他麻煩,熬一大鍋每日分食,他原本也不在意,今兒卻不知怎么了,突然嫌棄那黃橙橙的一碗稠物,眼下這碗不大精細的吃食倒是勾起他的食欲。 這只檀釉汝窯碗眼看見底兒,明珠卻仍然喋喋不休:“那時我常常吃不上飯,也沒你這樣瘦呢,你該多吃些,我知道他們做的不合你的胃口,你要是不嫌,日后我給你做,等長些rou出來,就讓人扶著你站一站,這樣天天躺著哪里能見好?好骨頭都能躺散了……” 宋知濯的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變得玩味起來,他在笑她愚不可及的想法,一個羸弱女子,也妄想要拯救一個癱子? 明珠不經(jīng)意地抬頭,便對上他譏諷的目光,她先是驚愕,隨即抬起手,很不端莊地在他被華服衣擺遮著的腿上一拍:“怎么,你還瞧不上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