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真回想起自己入宮時候的許多事情。

    入宮非她本意，是高家希望她入宮爭寵得陛下寵愛，讓高家更上一層樓。

    但高家商量把她送進宮的那一段時間，是她在高家十幾年來最受重視的日子。從她的父親母親、祖父祖母、哥哥嫂嫂，甚至是叔叔嬸嬸，每一個人都待她極好。

    她舍不得……

    哪怕她那個哥哥，最能惹是生非，在她入宮之后亦不曾收斂，不見半分為她考慮的樣子?？墒撬€是舍不得。她喜歡他們重視她的感覺，而不是對她不聞不問。

    高桂芝又望向窗外，已是初冬，樹葉凋零，透著凄涼。

    她忍不住在心里問自己：是我錯了嗎？

    第52章 忠心   宋棠挑眉：“且看你表現(xiàn)。”……

    霍凝雪升為了瑾貴嬪。

    按照禮矩, 宋棠命人送了一份賀禮到見善閣。

    一份賀禮送出去不過半個時辰，霍凝雪便上門來春禧殿了。彼時宋棠正在練字，知道霍凝雪沒有什么著急的事, 便并未立刻去見她，只讓竹溪出去招呼著。

    于是，等到霍凝雪見到宋棠，已經(jīng)過去一炷香的功夫。

    她本心急如焚，卻唯有按捺住性子坐著。

    待宋棠一派閑適出現(xiàn)時, 霍凝雪立刻起身迎上去, 見過禮后, 反倒語塞。

    在上首處坐下之后，宋棠望向她笑：“瑾貴嬪怎得一大早來？”

    “瑾貴嬪”幾個字讓霍凝雪哆嗦了一下。

    連帶著宋棠的笑容在她眼里, 都瞧不出和善而是帶著旁的意味。

    “臣妾……是來道謝的?！?/br>
    霍凝雪支支吾吾，“昨日之事要多謝娘娘出手相幫，臣妾才能討來公道?！?/br>
    宋棠接過竹溪遞來的茶盞, 輕輕吹開飄在茶水上的些許茶葉, 聞言笑了一聲：“我也不曾做什么, 只是去找賢妃商量商量而已。終究是你們愿意那樣處理, 才能圓滿解決, 若不愿意，也是難辦?！?/br>
    霍凝雪低下頭，小聲說道：“娘娘, 臣妾也不曾做過什么，真的?！?/br>
    她說著自己倒像是先委屈上了。

    若說委屈, 對于霍凝雪而言，不完全是。

    但昨日皇帝陛下會去見善閣又下旨將她升為貴嬪且賜封號，也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自己心里是很清楚這些的。

    可是, 別人未必清楚，尤其是眼前的人未必清楚。

    霍凝雪非常發(fā)愁。

    前些日子她還在淑貴妃面前說沈清漪是攀著淑貴妃上去的，如今她自己……

    光是霍凝雪一大早眼巴巴跑過來，又是這幅模樣，宋棠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無外乎是擔心被誤會和誤解，以為她是借著昨天的事使了什么手段，皇帝陛下才會突然晉升她，從霍嬪變成瑾貴嬪且壓了高桂芝一頭。

    霍凝雪大約仍不清楚自己會被晉升的原因，否則會比現(xiàn)在安心。

    但現(xiàn)下瞧著霍凝雪這幅樣子，她以為，霍凝雪不知道緣由反而有趣一些。

    “何謂也不曾做過什么？”

    宋棠飲下一口熱茶，含笑問，“瑾貴嬪這話，我怎么聽不明白了？”

    霍凝雪聽見宋棠這么說，心里一個不妙。

    她瞪大眼睛，愣愣看得宋棠半晌，眼眶逐漸泛紅：“娘娘，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br>
    宋棠不接話。

    霍凝雪垂下眼低著頭道：“昨日從賢妃娘娘那兒出來，臣妾回了見善閣，安慰過meimei一番便再沒有去找過旁人，一直都安安分分待著，更不曾派人去告知陛下御花園的事?！?/br>
    “陛下為何會到見善閣去，臣妾也不清楚。”

    “后來那些的事，更是事事懵懂，想得一整夜都未曾想明白。”

    “臣妾承認，起初親近娘娘，是因為怕娘娘討厭臣妾，臣妾在宮里的日子要不好過。但這些日子，臣妾早已明白，娘娘不會無緣無故欺負人……且待臣妾也是不錯的，臣妾對娘娘早已沒有二心?！?/br>
    宋棠笑一笑：“我怎得不知自個對你不錯？”

    霍凝雪不認同的反駁：“娘娘后來確實待臣妾不錯的?。　?/br>
    說著她在宋棠面前一一細數(shù)起來：“娘娘讓臣妾繡如來佛刺繡圖，卻不收，指點臣妾將其作為壽禮送給太后娘娘，臣妾方因此在那一日得了太后娘娘的夸獎?！?/br>
    “娘娘回家省親，臣妾和娘娘說臣妾惦記芝春齋的糕點，娘娘便當真幫臣妾捎了好一些回宮。婉順儀入主玉泉宮，娘娘也提點過臣妾，避著婉順儀鋒芒，臣妾照做之后，與婉順儀之間的確鮮有摩擦?！?/br>
    “往日臣妾做過許多的糊涂事，娘娘都不同臣妾計較，還愿意對臣妾好?！?/br>
    “娘娘這樣好，臣妾又如何會做出讓娘娘糟心的事情呢？”

    這么些話一口氣說下來，霍凝雪淚眼汪汪，生怕宋棠仍是不相信她。

    宋棠卻只笑：“你能這樣想自然很好?！?/br>
    “當初你同婉順儀之間那樁事，陛下讓你遷居見善閣，是望你心存善念。昨日與高貴嬪之間的沖突，你不曾還手，只找我與賢妃主持公道，想是陛下對你的言行感到滿意，故而晉升你為貴嬪，以作安撫?！?/br>
    “陛下賜你“瑾”字作為封號，瑾也，美德也?！?/br>
    “想來你這些時日的表現(xiàn)，陛下頗為滿意，認為你已向善，方才如此。”

    宋棠看著瞠目結舌的霍凝雪：“我不曾做什么，事實上，你亦無須同我說這些話。今日你與人為善，我自不會找你的麻煩。他日你若做出逾矩之事，我也不會心慈手軟，顧念什么舊情?！?/br>
    霍凝雪聽到最后終于聽明白了。

    淑貴妃說，只要她乖乖的，一切都好辦！

    “臣妾如今定是一心向著娘娘的！”

    霍凝雪連忙道，“當初是臣妾糊涂，但臣妾往后絕不做對娘娘不利之事?！?/br>
    又見霍凝雪“表忠心”，宋棠挑眉：“且看你表現(xiàn)。”

    霍凝雪臉上浮現(xiàn)笑意，連說話都變得中氣十足的，應聲道：“是！”

    “你的心意我已知曉?！?/br>
    宋棠又說，“見善閣恐有許多事情等著你處理，你早些回去。”

    說話之間她吩咐竹溪：“把小廚房今早做的海棠酥包上兩份，讓瑾貴嬪帶回去?！睆推鹕韺裟┑?，“你往后也冷靜一下，這般有事沒事往我這兒跑，像個什么樣子，玉泉宮可還有一個婉順儀在?！?/br>
    “臣妾同婉順儀什么關系都沒有?！?/br>
    霍凝雪當即撇清，又壓低聲音道，“往后臣妾也會好好看著婉順儀的?！?/br>
    宋棠：“……”

    “好了，回罷，我也要去忙旁的事了?！?/br>
    竹溪將打包好的海棠酥遞給霍凝雪的大宮女，又替宋棠去把人送走?；氐嚼镩g，她行至宋棠身邊，忍不住說：“瑾貴嬪如今待娘娘，當真恨不得掏出心窩子?！?/br>
    “她不捅婁子便不錯了，我可不敢指望她別的什么。”

    說著，宋棠吩咐道，“把棋盤、棋子還有我的棋譜都取過來?！?/br>
    竹溪應一聲，又笑：“娘娘最近對琴棋書畫頗感興趣?！?/br>
    宋棠看竹溪一眼，人往引枕上一靠，悠悠嘆氣：“閑來無事罷了。”

    但她心里知道，之所以研究這些，無外乎是因為自己在琴棋書畫上渾渾噩噩了十數(shù)年，旁人都曉得她不擅長。正因如此，她才趁著天冷不愿出門，多下點兒功夫，好歹……不能一直這么渾渾噩噩下去。

    是以，當裴昭出現(xiàn)在春禧殿時，宋棠依然一個人對著棋盤較勁。

    他邁步走進里間，瞧見宋棠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眉頭深皺，緊緊抿著唇，一張小臉像寫滿了“怎么辦、怎么辦”。

    太過專注，以致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裴昭走到羅漢床邊，俯身一看，明知故問：“在做什么？”

    宋棠像是一驚，反應過來，便伸出手、探過身子去護住棋盤，扭頭望向裴昭：“陛下，觀棋不語真君子。臣妾自己可以的，陛下千萬不要開口指點臣妾。”

    裴昭順勢在宋棠對面坐下。

    少見宋棠對下棋感興趣，他挑了下眉說：“和朕來一局？”

    宋棠一怔，為難的看著裴昭，小心問：“陛下……此話當真？”

    突然感覺不妙的裴昭：“……”

    “君無戲言！”

    像生怕裴昭會反悔，宋棠立馬又說，“是陛下說來一局的，說話算話。”

    裴昭便笑了一聲：“自然說話算話，來吧。”

    宋棠笑吟吟點點頭應：“好！”

    之后，裴昭見識到什么叫下棋臭還愛耍賴悔棋，根本不是個好好下棋的樣子。抬眼看一看偷偷摸走一顆棋子的宋棠，他手指點一點棋盤笑道：“愛妃的棋藝，當真聞所未聞，叫朕大開眼界。”

    仿佛是接受到夸獎般，宋棠驕傲挺胸，輕抬下巴說：“陛下謬贊。”

    “臣妾還得好生努力才行呢。”

    裴昭輕唔一聲，頷首道：“那愛妃便從將那顆棋子還回來開始努力吧。”

    宋棠輕咳兩下掩飾尷尬，心虛低頭，口中卻嘟嘟囔囔：“陛下棋藝這么好，也不讓一讓臣妾?！?/br>
    “好，讓你?！?/br>
    裴昭收回準備落子的手，看著宋棠，“在此之前，先回答朕一個問題?！?/br>
    宋棠眨一眨眼：“陛下想問臣妾什么？”

    裴昭視線落在棋盤上：“昨日，瑾貴嬪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在來之前，他以為宋棠會和以前一樣，在他面前吃醋撒嬌抱怨，可這些都沒有發(fā)生。她只是在研究下棋，仿佛心思都在這上頭而無心在意別的，對昨天的事，更只字不提，很不像她往日有的做派。

    “臣妾沒有想什么?！?/br>
    宋棠語氣平靜回答裴昭，僅僅是這么一句，再無下文。

    裴昭又問：“你沒有什么想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