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哭過一場，兩個人仍寫下心愿，將孔明燈放飛。

    她躲著裴昭不讓裴昭看她寫了什么。

    雖然她口中說被看過便不靈了，但沈清漪心里很明白，有些話已然不適合說出口。所以她寫下來、許了心愿：“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她會如愿的，她一定如愿。

    沈清漪望向飛向夜空的孔明燈，無聲對自己說道。

    未待收回視線，垂在身側(cè)的手被人握住。

    沈清漪含笑去看裴昭，卻見裴昭執(zhí)起她的手，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將一只鐲子戴在她的腕間。

    這個地方光線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那只鐲子的模樣。

    可她聽得清楚裴昭說出口的話。

    “往前那只鐲子雖然一直沒有能找回來，但物件到底不過是物件。”

    裴昭道，“重要的終究是那一份情誼。這只鐲子即使不是原來那只，可其中的心意是一樣的。”

    沈清漪手指撫上腕間略有些冰涼的玉鐲。

    她滿目柔情，望住裴昭：“昭哥哥，我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便是遇見你?！?/br>
    ·

    大年初二的清早。

    宋棠懶怠招呼又往她這里跑的霍凝雪，徑自躺在美人榻上看自己沒看完的書冊子。

    霍凝雪心下卻十分糾結(jié)。

    她想告訴宋棠自己發(fā)現(xiàn)的昨晚沈清漪出宮的事，然而擔(dān)心這些話不該說。

    畢竟與沈清漪同去的人是皇帝陛下。

    且這樣的事……知道也很難高興，不知道不見得如何。

    霍凝雪糾結(jié)中悶頭喝下兩盞茶。

    眼見宋棠半個字不問，她思來想去，起身告辭：“娘娘，臣妾先回了……”

    “站住?！?/br>
    霍凝雪轉(zhuǎn)身要走的一刻間，宋棠慢悠悠開口，視線從書冊子上移開。

    從來到春禧殿且霍凝雪坐著不停喝茶開始，宋棠已經(jīng)注意到霍凝雪的欲言又止。不問自然是等著霍凝雪自己糾結(jié)明白以后坦白，可不是讓她來一趟，什么都不說就跑了的。

    霍凝雪被迫站在原地，繼而轉(zhuǎn)過身面對宋棠。

    她訕訕一笑，硬著頭皮問：“不知娘娘喊臣妾站住所為何事？”

    宋棠輕抬下巴：“說吧。”

    “你今日過來是想同我說什么？”

    霍凝雪心下暗暗想著，淑貴妃果然發(fā)現(xiàn)她是有話要說。

    “娘娘，臣妾也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被裟┬⌒膯?，“若是可能會讓娘娘不高興的事，娘娘還要聽嗎？”

    宋棠挑眉：“說來聽聽?！?/br>
    霍凝雪聲音低了一點，不確定問：“娘娘當(dāng)真要聽？”

    “哪兒那么多廢話？”

    宋棠表現(xiàn)出些許的不耐煩，“你若不說，往后也不必往我這兒跑?！?/br>
    霍凝雪立即道：“是婉順儀！”

    宋棠看她，她小聲說下去，“臣妾發(fā)現(xiàn)昨天夜里，婉順儀和陛下出宮去了……回來的時候也已是夜深?！?/br>
    以為這個消息會讓宋棠不高興，霍凝雪停頓幾息時間才敢去看宋棠，卻發(fā)現(xiàn)她波瀾不驚、臉色一變不變。乃至還能有興致反問一句：“還有呢？就這樣？”

    霍凝雪：“……別的，臣妾也沒辦法曉得。”

    “請娘娘恕罪?！?/br>
    宋棠笑一笑，大方說：“卻怪不得你。”

    “往后有這樣的事，你若想告訴我，不必太擔(dān)心我會不高興?！?/br>
    “我向來是很樂意聽一聽的。”

    “知道總比什么都不知道來得好一些?！?/br>
    霍凝雪聽宋棠這樣說，放下心。

    但一時也問：“只是臣妾頗為奇怪，陛下為何要在昨日帶婉順儀出宮呢？”

    宋棠想，多半是憶當(dāng)年罷。

    這兩個人的一段情本就是從宮外開始的，出宮去找一找彼時的情愫不會多難理解。

    “那便是陛下和婉順儀之間的事情了?！?/br>
    宋棠笑容淡淡，“不管是什么，大約都不是我們現(xiàn)下應(yīng)該知道的?！?/br>
    霍凝雪立刻噤聲，緊閉嘴巴，像在說自己其實不好奇。

    宋棠復(fù)問：“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事情了？”

    “嗯……”

    霍凝雪頷首道，“昨天夜里只有此事?！?/br>
    “好，我明白了。”

    宋棠重新執(zhí)起書冊子，告知她，“今日會有其他妃嬪過來春禧殿拜年，你若不想見，可以先回見善閣?！?/br>
    霍凝雪聞言，起身說：“如此臣妾便不多叨擾娘娘，先行告退了?！?/br>
    宋棠輕點一點頭，示意竹溪幫她送客，兀自看書。

    其后又過得數(shù)日的時間，宋棠在御花園里偶遇沈清漪。

    一眼之下，她注意到沈清漪腕間的玉鐲。

    那枚玉鐲甚是叫她覺得眼熟，像極了沈清漪和裴昭的定情信物。

    但她知道這鐲子定非原來的那一枚。

    沈清漪和裴昭真正的定情信物，這么久的時間，且在她的春禧殿好好待著。

    因而這一枚玉鐲極有可能是裴昭補償給沈清漪的。

    聯(lián)系先前霍凝雪說過，沈清漪與裴昭在初一那一晚出宮去了……

    事情便串聯(lián)起來。

    宋棠只是想，隔得這么久才記起要補償給沈清漪，恐怕不是因為裴昭太過忙碌、抽不出空，抑或一時記不得這件事，而是近來面對沈清漪難免頗感心虛罷。

    一旦移情，多少山盟海誓化為齏粉。

    再想到沈清漪的不知情，以裴昭的性子，會覺得心虛不難想象。

    沈清漪又作何想？

    既將鐲子招招搖搖戴出來，心里應(yīng)當(dāng)是滿足和滿意的。

    也許正因才被那串壓歲錢刺激過，得到裴昭一番花費心思的補償，會對裴昭全無怨言，會放下那些難受情緒，繼續(xù)憧憬與裴昭之間的美好將來——仔細想一想，沈清漪倒也一直是這么過來的。

    會不會恨她也更甚往昔呢？

    宋棠想，喜歡一個人，自然會想獨占對方，沈清漪從來沒有逃過這一點。

    尤其事到如今，在沈清漪眼里，干擾她和裴昭的、影響她和裴昭感情的，依然是一個“宋棠”、始終是一個“宋棠”。沒有“宋棠”，對她大概非常重要。

    那么，時機已然成熟。

    之前的籌謀，可以準(zhǔn)備真正繼續(xù)下去了。

    ·

    元宵至，春節(jié)亦馬上過去。

    但在正月十五的元宵節(jié)宴席上，是不輸于除夕夜的熱鬧。

    這一場宴席便遠遠不止后宮妃嬪們參加。

    朝廷重臣多被邀請赴宴，輕歌曼舞中，君臣同樂，觥籌交錯，歡聚慶祝。

    如是場合，與后宮妃嬪的關(guān)系通常沒有不大。

    宋棠坐于席間，安安靜靜待著，吃好喝好，便算是盡足了本分。

    元宵佳節(jié)宮中雖然設(shè)宴，但也須得讓群臣早些出宮回府和家人團聚，故而宴席散得比旁的宴席會更早一些。待朝臣告退，時辰尚早，裴昭照例攜后宮妃嬪們?nèi)ビ▓@賞花燈，仍是宋棠同他走在最前面。

    御花園里掛出來的花燈既有宮里準(zhǔn)備的也有妃嬪們準(zhǔn)備的。

    妃嬪之中有花燈做得好的通常能得到裴昭嘉獎，是以，若有這份心思，自會認真準(zhǔn)備。

    宋棠不是手巧之人，做不來精細活。

    她哪怕有心想要做出個驚艷絕倫的花燈來，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幾番努力依然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宋棠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她倒不信有人敢當(dāng)面說她的花燈不好看。

    “這盞鯉魚花燈不錯，是誰做的？”

    裴昭駐足欣賞半晌面前的一盞精致花燈，扭頭問魏峰。

    魏峰恭敬答：“回陛下的話，這一盞花燈是孟充儀親手所做?！?/br>
    裴昭頷首，夸獎過兩句說：“賞！”

    孟綺文便自妃嬪中走出來福身行禮，淺笑著道：“臣妾謝過陛下恩典?！?/br>
    裴昭視線從孟綺文身上掠過，沒有停留，抬腳往前走去。

    之后，裴昭又夸贊了竇蘭月、董靜瑤、徐悅?cè)粠讉€人做的花燈，她們也都如孟綺文一般得到賞賜。臨到最后，裴昭在一盞新的花燈前停下腳步，認真打量著，微微皺眉，像在研究這是個什么東西。

    正研究到半途，視線忽然被從旁邊伸手的一雙手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