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裴昭低頭去看,心口仿佛生出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宋棠……是不是不會原諒他了? 裴昭想著,又一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說不出讓她留下的話。 而即將走出側(cè)間的宋棠,聽見身后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待她回頭去看,床榻上的人伏在床沿,不知是這些日子的第幾次嘔出一大口血。眼見裴昭昏迷過去,宋棠揚聲讓魏峰去請御醫(yī),奔回床榻旁,扶著裴昭躺好,定住心神,用帕子去擦裴昭嘴邊血跡。 看著病中的裴昭,宋棠忍不住想。 如果趁機讓裴昭得知真相,再受一次更大的打擊,能不能送他去見沈清漪? 這么做…… 會不會太過冒進? 第69章 大結(jié)局(上) 四月初四,皇帝駕崩。…… 念頭一起, 宋棠不由繼續(xù)深想下去。 裴昭這次的病情來勢洶洶,原就瞧著不知能否撐得過去,若沒有撐下去呢? 在這種時候最怕出現(xiàn)的局面是朝局動蕩。 朝局動蕩則百姓不得安寧。 她們這些后宮妃嬪, 更說不得什么樣的命運。 但若細細想來,那樣的情況發(fā)生的可能性其實極小。裴昭膝下無子,那么繼承皇位的人選無外乎牽扯到藩王宗親。在這其中,寧王裴璟便在鄴京,他手握兵權(quán), 在朝堂上有威望、在百姓中有聲譽, 幾乎是不二人選。 旁人哪怕有這個賊心也得掂量一下對上裴璟是否以卵擊石。 因而, 可以說,有裴璟這個砥柱在, 不必擔心裴昭死后會出現(xiàn)糟糕的局面。 如此便是可行的。 這個時機,不會是很差的時機。 冒險,但談不上冒進。 不過只要得知真相的裴昭活不下來, 那一份冒險便也不存在了。 另一個問題, 則關(guān)乎到在裴昭死后, 她們這些沒有子嗣的后宮妃嬪當如何自處的問題。按照本朝的慣例, 如她和賢妃這樣的高位妃嬪, 追封一個太妃問題不大,而其他妃嬪多半會被送去皇家寺廟,從此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美名曰為大夏祈福。 新入宮的幾個妃嬪小的才十七歲。 其他妃嬪中年紀最大的,也無非才二十出頭。 然說到底, 規(guī)矩是死的,這一個個小娘子卻都是活的。 此事仍有回旋的余地。 只終究是要等到裴昭去了再說了。 宋棠思及此,便也打定主意, 余下的,單單等一個足夠合適的機會。 …… 裴昭這一次昏迷又是數(shù)日不清醒。 后宮妃嬪們無人不知此事,可大多都有些茫然和慌張。 雖說此前裴昭也有身體抱恙的時候,但都不如這一次來得嚇人。雖說她們不像淑貴妃那般受寵,但到底擔心裴昭一去,自己往后的生活。現(xiàn)下尚且住在宮中,日后……尤其是駱聞穎、周嵐珍和蔣露三個新入宮的妃嬪,私下里總?cè)滩蛔】蕖?/br> 眼見皇帝陛下如此,一幫人是什么爭寵的心思也歇了。 畢竟一旦裴昭沒有熬過去,便都是白費。 霍凝雪同樣禁不住慌了神。 她見裴昭這般,雖知不該那樣想,但無法控制想著萬一陛下英年早逝,她這個膝下無子的瑾貴嬪極可能要出家做姑子。那樣清苦的日子,她又如何熬得起? 然而此事并非她自己可以選擇的。 想著可能變成那個樣子,霍凝雪慌神中哭到宋棠的面前。 也不是指望宋棠能幫她出個主意抑或是什么。 單純想哭一哭,發(fā)泄一下。 宋棠這些日子多是待在養(yǎng)心殿,與其他妃嬪見面極少。 今日是被郭太后勸著回來春禧殿休息,故而霍凝雪能跑來同她哭訴。 不是見到霍凝雪這幅模樣,宋棠原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與她想做的事倒無關(guān),裴昭身體不好也不在這一日兩日,是自去年春獵起便如此了,無非旁的妃嬪不像她了解得清楚罷了。 “娘娘,陛下會好起來嗎?陛下會好起來,是不是?” 霍凝雪哭得一抽一噎,顛三倒四的問,“臣妾日夜會陛下祈禱,卻仍舊心慌不已,不知如何是好……陛下何時才能好起來呢?” 宋棠聽著霍凝雪這一番哭訴,沒有說些“陛下不會有事”之類的話安撫。 她想一想,只問:“若你不曾入宮,你想去做什么?” 霍凝雪因宋棠這樣的一個問題愣住。 突來的話甚至使得她忘記哭泣,眼淚依舊從眼角滑落,人卻呆呆的。 宋棠見狀,補上一句:“或者你會做什么也行?!?/br> 霍凝雪不明所以,但回答說:“臣妾不知,或許也不過是遵從父母之命,找個人嫁了,從此相夫教子?!?/br> 宋棠沉吟中繼續(xù)問:“若不嫁人、不相夫教子,你想做什么?” 霍凝雪不明白宋棠為何會問這個問題,只擰眉說:“世間女子,但凡沒有出家做姑子,有不嫁人的么?” “有啊?!?/br> 宋棠看一眼霍凝雪,“芝春齋的掌柜的便不曾嫁人。” “她年輕時有過一門親事,未待成親,她那與她感情甚篤的未婚夫便急病去了,她悲傷之下,再不愿議親,至今不曾婚嫁,也膝下無兒無女。你這般喜歡芝春齋的糕點,倒連這些都不曉得?” 霍凝雪為難道:“芝春齋的糕點好吃臣妾自然愛吃?!?/br> “可糕點好吃不好吃,與掌柜的是否婚嫁、是否有兒女到底沒有關(guān)系,臣妾便不曾關(guān)心過……” “但娘娘這么一說臣妾想起來了。”霍凝雪轉(zhuǎn)而道,“臣妾小時候想過開一間點心鋪子,雇上一些人干活,臣妾每天在鋪子里負責收銀子就行,還能吃得上剛出爐的熱乎乎的點心。便是有什么新口味,也須得是臣妾頭一個嘗?!?/br> “臣妾那會兒不懂事,和娘親說起這些,被娘親好一通笑話。” “娘親說,臣妾是高門貴女,高門貴女哪有去做這個的?被旁人曉得了,也都得笑話臣妾。臣妾不想被笑話,便打消念頭,沒有想過?!?/br> “后來長大一些,更知那時的想法幼稚,亦未再想?!?/br> “不是娘娘突然問臣妾這個問題,臣妾恐怕不知幾時才能記得起這些。” 霍凝雪聊起這個話題反而忘記之前為何而哭。 宋棠認真聽過她的話未說別的,只道:“御醫(yī)正在盡力救治陛下,你在人前不可如此傷心哭泣,細究起來,能治你罪過?!?/br> 霍凝雪便低下頭:“臣妾省得。” “回去罷。”宋棠對她說,“這些日子,不可再來尋我?!?/br> 霍凝雪行禮告退。 邁出春禧殿,回想宋棠不明緣由的話,她變得更加迷糊:淑貴妃為何問她那么個問題? 想來想去,只能琢磨出為了轉(zhuǎn)移她注意力的這種可能。 聊起那些之后,她確實沒有那么慌神了。 然而回見善閣的時候,霍凝雪和來春禧殿時一樣,垮著一張臉。 這一次,卻是因為想到宋棠不會比自己更好過,而宋棠大約無人可哭訴。 霍凝雪想著,紅著眼睛扁一扁嘴巴。 娘娘當真太不容易了。 …… 送走霍凝雪之后,休息得一夜,宋棠準備回養(yǎng)心殿去。 臨走前,她將一直都藏得很好的那個裴昭和沈清漪定情的玉鐲子揣上了。 說得再多都不如這個鐲子來得有力。 裴昭只消瞧見他和沈清漪這個定情玉鐲,自然什么都明白。 她將這東西藏得這么久,不正是等著那樣一日嗎? 鐲子收在袖中,宋棠整理好儀容,上得轎輦,心緒平靜去往養(yǎng)心殿。 · 其后數(shù)日,裴昭始終沒有太多清醒著的時刻。 御醫(yī)們可謂想盡法子,卻收效甚微,不拘是誰都猜到是何種情況了。 宋棠看著時時雙眼緊閉的裴昭,懷疑自己能不能等到那個機會。 這一年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王御醫(yī)在替裴昭診脈、開藥方,他說裴昭這是勾起舊疾,實際上瞧著也是如此情形,偏偏,她總覺得,這病實在來得太兇。 然則世人多有急病匆匆去了的。 裴昭縱為帝王,亦一樣是血rou之軀,逃不過生老病死。 宋棠便拋開這些念頭,耐心等待著此事塵埃落定。 這一等又是許多日的光景。 三月春光悄然而逝。 不覺四月將至,接連兩日都是細雨紛紛。 一天,宋棠清早醒來,和之前一樣從偏殿過去看裴昭。如得側(cè)間,正撞見床榻上躺著的他睜眼醒來,看著神智清明,沒有之前醒來時那般渾渾噩噩的感覺。 宋棠微愣,疾步走上前:“陛下?” 她回頭又揚聲讓人去請御醫(yī),心里卻思量著,想裴昭今日多半是回光返照。